第149節
作者:四眼娃娃一渡清河      更新:2020-07-11 15:14      字數:5081
  而四阿哥,則把自己關到了書房裏,誰也不見,什麽話也不說。蘇偉幾次走到門口,抬眼看看屏風後的人影,都隻將飯菜放下,默默離去。

  三天後,四貝勒府舉喪,皇上巡視永定河中得知消息,傳回聖旨,弘暉以世子禮下葬。並令宗人府追審罪犯,務必抓到背後指使,嚴懲不貸。

  弘暉的喪禮辦得並不大,但也算莊重,各位皇子府上都送來了喪儀,朝中重臣也前來吊唁。十四阿哥從宮中出來,在府上住下幫忙操持。

  這一晚,蘇偉沒有回自己的屋裏睡,而是蜷到了書房外的榻子上。

  半夜,四阿哥由書房走出,坐到了蘇偉身邊,蘇偉起身,兩人在一片黑暗中相擁。

  蘇偉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與他的四爺這樣深刻地擁抱過,隻是覺得那微微顫抖的身子將他帶回了千百個夜晚前,那些他們隻有彼此的日子。

  喪禮過後,四阿哥還是經常沉默,蘇偉陪在他身旁,也不怎麽說話,偶爾會抽空跑宮裏一趟,或者偷偷地在屋子裏鼓搗些什麽。

  張廷玉、傅鼐等人每天來去匆匆,內務府的賬目已經理出頭緒,曹卓等人的口供直指淩普,似乎一切合情合理。但蘇偉、庫魁俱見到了何舟,曹卓也供認不諱,宗人府上奏的折子裏便又添上了直郡王一條,隻等皇上回宮再做定奪。

  十一月初

  張廷玉入府,將調查到的曹卓底細呈給了四阿哥,“貝勒爺,這曹卓確實是淩普的家臣,底細還算清楚。平日裏為人謹慎,做事也勤勉,淩普很看重他。”

  “謹慎、勤勉?”四阿哥翻了翻那幾張紙,“他和納蘭揆敘、鄂倫岱有沒有接觸過?”

  “這個不算肯定,”張廷玉彎了彎腰,“但微臣從他同僚那裏聽說,前一陣這人突然很慌亂,整天心不在焉的,後來又突然好了,開始在內務府抽調奴才,又往武備院跑了幾次。”

  四阿哥冷冷一笑,“那便是了,突然轉了性子,肯定是因為有人給他做了什麽保證。這淩普雖然不聰明,但總還知道忠心,他們從曹卓這兒下手,也是理所當然。”

  “貝勒爺,這直郡王從中作梗,咱們是知道的,”張廷玉拱了拱手,“但曹卓這兒抓不到切實的證據,直郡王又對外說何舟早已被他趕出府邸,事實上這人確實一早就被劃掉了宮中的記檔。而咱們這兒,馬廉的話怕是不能作為證據。要想搬倒直郡王,恐怕還得從長計議啊。”

  “從長計議……”四阿哥麵色清冷,“沒關係,不急。我有一點還覺得奇怪,就算何舟被劃去了宮中的記檔,但他是直郡王的奴才,知道的人可不少。直郡王費心竭力布了這麽大一個局,怎麽會在這事兒上出了紕漏呢?”

  張廷玉斂眉思索片刻道,“貝勒爺是懷疑,這何舟是被旁人插進去的?”

  “未必是旁人,”四阿哥走到了窗口,“直郡王身邊一心兩用的人可是不少……”

  第187章 番外三 又穿了

  蘇偉跟著四阿哥入宮上朝,趕上個大霧的天氣,皇子、朝臣們一一入了日精門,像是邁進了雲霧繚繞的仙境。

  蘇偉算計著時間還早,交代了一同來的小英子,自己往英華殿去了。蘇偉的師父賈進祿一直在英華殿做總管,蘇偉幾次想幫師父換個地方,卻都被師父推拒了。

  大霧中,石子的甬道已經看不清了,遠遠望去,紫禁城隻剩了幾間明黃的屋頂。蘇偉走在其中,隻覺眼前越來越模糊,濃重的霧氣好像有意識般,將他層層卷裹。

  恍惚間,一陣刺眼的亮光閃過,蘇偉下意識地擋住了雙眼。待光亮暗下,蘇偉慢慢地放下了手,卻已然站到了英華殿的大門前。

  原本濃重的霧氣此時已無影無蹤,蘇偉有些怪異地觀察著四周,這裏確實是英華殿,卻又有什麽不太一樣,慢騰騰地邁上台階,幾步路走下來,他竟還有點兒喘。

  英華殿正殿大門洞開,幾名侍衛位列兩旁,見到蘇偉後都微微地低了下頭。蘇偉征愣地想要還禮,卻突然發現,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隻拂塵。再抬起頭時,殿內正中,佛像前站了一個明黃色的身影。

  “康熙爺?”蘇偉蹙了蹙眉,一股異樣突兀地出現在心頭,腳下卻不聽話地向門內走去。

  “蘇培盛,”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蘇偉下意識地想要後退,卻愕然發現,自己的身體自然地躬下,一個蒼老而又沙啞的聲音道,“奴才在。”

  明黃色的身影轉過身,蘇偉心裏又咯噔了一聲,雍正!

  “朕決議秘密立儲,”五十八歲的雍正爺走路已有些蹣跚,蘇偉想上去攙扶卻被揚手製止,“朕的兒子少,弘曆年紀最大,也不怕下麵的興風作亂。”

  “聖上春秋鼎盛,立儲一事可慢慢來,”蘇培盛的嘴巴自顧自地說話。蘇偉全場旁觀,對這幅完全不聽話的身體已經放棄治療了,尤其是在他看到,自己拿著拂塵的手上布滿皺紋後。

  “朕的身體朕自己知道,”雍正走到大門前,負手而立,“你說,若是弘時還活著,會比弘曆更出息些嗎?”

  “皇上,您忘了,”蘇培盛垂下身子,“弘時是阿其那的兒子。”

  “對啊,朕糊塗了,”雍正點了點頭,邁出門檻的身子有些顫抖,“他是阿其那的兒子,他們父子在下麵,一早就團聚了。”

  蘇偉打了個寒顫,突然有了一絲違和感,低頭活動活動自己的手,僵在了原地。

  老雍正走了幾步回過頭道,“你怎麽了?走幾步路就走不動了?”

  “沒,沒有,”蘇偉磕磕巴巴地道,剛才不用自己說話,他還以為是在做夢,怎麽現在貌似不太像了,他不會又穿了吧,那他的四爺怎麽辦?他不要老掉牙的雍正,不要個沒人情味的冰塊皇帝……

  “沒有還不快跟上,”老雍正皺了皺眉,“你也是越來越憊懶了,這身子骨不好,就得多走動走動。”

  “是,”蘇偉抿了抿唇,把眼淚生生憋了回去,等一會兒他就去找繩子上吊,還就不信了……

  “你這兒,朕也不放心,”蘇偉磨蹭著走到了老雍正身後,就莫名地聽了這句話,有些奇怪。

  雍正回頭看了他一眼,蘇偉突然有些毛,“等朕百年後,你就出宮去吧。”

  蘇偉咽了口唾沫,垂下了腦袋,不會吧,這是個什麽時空啊,按曆史走向來說,他不應該就是個稍微有點兒名的普通奴才嗎。怎麽聽老雍正的話,他們倆的關係貌似不太簡單呢。

  “朕之前不是賞你當鋪了嗎?”老雍正背著手,“弘曆那兒對你埋怨很多,朕若是不在了,怕保不住你,你就早早地出宮去吧。另外,朕在阜成門外八裏莊之西劃了一塊地,專做內監墳塋,賜名恩濟莊。這樣等你老去以後,也有處可歸,以後史書工筆也有名可尋。”

  “奴才謝聖上恩典,”蘇偉躊躇著跪下。

  “起來吧,”一隻略顯蒼老的手伸到蘇偉麵前,“你有處可歸,來生,朕也有處可尋。”

  蘇偉微微抬頭,征愣著握住那隻手,忽地又一道華光落下,一隻手伸到了蘇偉額頭前,彈了一個爆栗,“大白天的也能做夢,還讓爺費勁巴力地四處找你!”

  “主子?”蘇偉抽抽鼻子,看著眼前年輕版的四爺,熱淚盈眶。

  “你怎麽了?”四阿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有人欺負你了?”

  “沒有,”蘇偉扁了扁嘴,看看四周沒什麽人,上前一把摟住四阿哥,“胤禛,我喜歡你,我可喜歡你了,你變成什麽樣,我都喜歡你……”蘇公公不用上吊了,太開心了,O(∩_∩)O~

  第188章 有冤難訴

  康熙四十三年

  十一月,西配院

  絮兒扶著詩玥靠坐在床頭,詩玥輕拍了拍她的手,“你的身子才剛好,何必急著來伺候我。”

  “小主不用擔心,”絮兒彎了彎唇角,“奴婢受的都是些輕傷,抹了藥就沒事兒了。小主這兒時不時的發熱,換成別人,奴婢也不放心。”

  詩玥略略地笑了笑,溫和地看著絮兒道,“這次也虧你機靈,要不那刀劍無眼的,你們幾個姑娘家當真要危險了。”

  “奴婢隻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罷了,”絮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鬢角,“再說,之前也是因為奴婢慌張,才害的大家被抓的。”

  “那也不能怪你,”詩玥輕咳了兩聲,“咱們都是後宅的女子,有誰見過那種陣勢。若不是有蘇培盛在,府裏的人怕都要搭在那兒了,隻是可惜……”

  “小主,”絮兒委身在腳榻上,輕握著詩玥的手,“大阿哥的事兒,咱們也都盡力了。丁大夫都說,小主是因為一直抱著大阿哥,才被過了病氣。”

  詩玥搖了搖頭,神情落寞地盯著帳裏,“可他畢竟是個孩子,才過八歲的年紀,那不過是一場普通的傷寒罷了,若不是這回的禍事——”

  “妹妹,”宋氏突然掀簾而入,打斷了詩玥的話。

  絮兒略顯慌張地站起身,衝宋氏匆匆一禮,宋氏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這門口的婆子又不知哪兒偷懶去了,我見外麵沒人,隻好自己進來了。”

  “無礙的,”詩玥彎了彎唇角,“絮兒搬個椅子來,姐姐快坐下吧。”

  宋氏應了一聲,坐到了絮兒搬來的椅子上,“我聽丁大夫說妹妹的燒退了,就趕緊過來看看。現下府裏事兒多,妹妹有什麽想吃的、想用的,就跟姐姐說。”

  “勞姐姐費心了,妹妹這什麽都不缺,”詩玥抿了抿唇角,“不知府裏現在怎麽樣了?福晉那兒可好些了?”

  “唉,”宋氏拿下帕子,歎了口氣,“弘暉阿哥一去,福晉哪有那麽容易緩過來。這都多少天了,幾乎就是靠著太醫的方子吊著口氣,不吃不喝的,大家怎麽勸也沒用。貝勒爺那兒一天忙進忙出的,去看了福晉兩次,也都沒呆多久。我聽說,皇上這幾日就回京了,咱們府的案子也該了結了,希望到時福晉能想開些。”

  “福晉一向最重視大阿哥的……”詩玥半咬著唇,麵色沉重,思忖了片刻道,“兩位小格格怎麽樣了,這幾天下來怕是嚇壞了吧?”

  “可不是,”宋氏垂下頭,又歎了口氣,“弘暉的喪儀後,兩個小姑娘家是多少個晚上都沒睡好。這別說是孩子了,大人們也都受不住啊。你這被過了病氣還不算,耿氏、鈕祜祿氏純是又驚又嚇,到現在還臥床不起呢。”

  詩玥抿著唇點了點頭,“府裏大事小情不斷,這陣子就得兩位姐姐多擔待了。”

  “都是應當的,”宋氏捏著帕子掩了掩唇角,伸手輕拍了拍詩玥。

  日頭到了晌午,宋氏便告辭了,絮兒拎著食盒進來,眉頭微微皺著,“奴婢剛把外頭守門的訓了一通,這種時候還敢偷懶。”

  詩玥歎了口氣,隨手披上件褂子,“主子們沒了精神頭,奴才裏肯定有渾水摸魚的。貝勒爺在前麵忙著,也沒時間管後頭。”

  “也是小主太好性了,”絮兒把飯菜擺好,走到床前扶詩玥起身,“雖說西配院還有側福晉,但怎麽都抵不了福晉在時。那宋格格更別說了,每天這看看那瞧瞧的,實際上什麽忙都幫不上——”

  “不許胡說,”詩玥瞪了絮兒一眼,“咱們府上曆來平靜,突然趕上這麽大的事兒,不慌了手腳才怪。你告訴咱們屋裏的人,以後少往外跑,都老實守著自己的差事,管好自己的嘴,不許給旁人添亂。”

  “是,”絮兒吐吐舌頭,把詩玥扶到圓桌旁,“小主喝碗參湯吧,奴婢把油麵兒都刮出去了,現在喝著正好。”

  詩玥接過湯碗,用勺子舀了舀,卻半天沒放進嘴裏,“絮兒,你知道前院怎麽樣了嗎?蘇公公那兒,可還好?”

  絮兒抿了抿唇,躊躇了片刻才道,“蘇公公還是整日裏跟著貝勒爺,之前受的傷現在應當也都好了。”

  “那還好,”詩玥輕歎了口氣,低頭看著白瓷青花的湯碗出神。

  “小主,”絮兒輕輕喚了詩玥一聲,詩玥抬起頭,絮兒咽了口唾沫道,“小主,咱們現在和宋格格住一個院子裏,不比從前了。依奴婢看,小主還是少跟蘇公公來往吧,免得又向上次一樣。”

  詩玥看了看絮兒,慢慢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入夜

  茉雅奇換了寢衣,捧著本詩集坐到燈下。

  “格格,都快二更了,早些睡吧,”侍女寶笙挑了挑燭芯,悄聲對茉雅奇道。

  茉雅奇搖了搖頭,低頭翻開書頁,“我睡不著,這幾天一閉眼睛就想起弘暉,心裏難受得緊。”

  寶笙抿了抿唇,把燭台向外推了推,“那奴婢再給格格點兩個蠟燭來。”

  茉雅奇抬頭,看著寶笙在屜子裏拿出蠟燭,思忖了片刻道,“寶笙,你有親人年幼時離你而去嗎?”

  寶笙點起蠟燭,搖了搖頭,“記不得了,奴婢很小就被親戚送進宮了。但是,奴婢上一任主子就是因病離去的。”

  “是溫憲姑姑,”茉雅奇低頭撫了撫書頁,“姑姑貴為公主,也有很多的苦楚無耐嗎?”

  “是,”寶笙仰頭想了想,“公主在世時,心裏有事兒,也愛像格格一樣坐在燈下讀書冥想。隻是,雖然身份尊貴,很多時候卻依然隻能聽天由命。”

  “聽天由命……”茉雅奇轉頭看著微微晃動的燭火,一雙澄淨的眼睛在陰影下閃著水光。

  “格格,格格,”小宮女由門外跑進,“二格格夢魘了,哭鬧不休,您快去看看吧。”

  “伊爾哈!”茉雅奇一驚,緊忙地披上衣服,下地穿鞋。

  “格格,披上鬥篷,外麵冷,”寶笙用鬥篷把茉雅奇裹緊,一行人匆匆往伊爾哈的屋子走去。

  “二格格……”幾個宮女圍著抱膝哭泣的伊爾哈手足無措,李嬤嬤聞訊也趕了過來,正坐在床邊安慰。

  “伊爾哈,”茉雅奇進了屋子,把鬥篷脫下。

  “長姐,長姐,”伊爾哈抽著鼻子,一雙大眼睛哭得紅紅的。

  “別怕,長姐在這兒,”茉雅奇爬上了床,摟著伊爾哈的肩膀,“長姐陪你睡,別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