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分沒花

  一天中午，唐卡收到了唐寶發來的消息。

  “五姐，三姐下個星期跟張明宇定婚，媽讓我問問，看你到時候回來不”

  “不了，我最近比較忙，沒空。”

  唐卡回完之後，悄然鬆了口氣。雖說已經下決心不管唐淑欠高利貸的事，可畢竟是親姐妹，這會兒得知她按照自己的意思，準備嫁給唐明宇，也算是放下了心頭的大石。

  生活的忙碌，很快讓唐卡把方若溪拋到了腦後。

  這天傍晚，唐卡去食堂吃飯，覺得總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而當她回頭時，對方卻立刻噤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她帶著困惑回到宿舍，熊南南神情十分猶豫，目光也有些閃躲。

  “出了什麽事”唐卡問。

  “那個沒法說，你還是自己看吧”熊南南把手機拿給她看。

  校友群裏，大家正聊得熱火朝天。

  “那女生是誰呀真是的，一條魚惹得滿鍋腥，咱們燕大又不是垃圾桶，怎麽招這樣的人”

  “我現在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說自己是燕大的了”

  “我覺得以後招生應該政審，有問題的一律不準錄用。”

  “就是她，單獨吃飯的那個女生當時她好像發現了我，所以沒拍到正臉，遺憾”

  盯著照片上的背影，唐卡禁不住皺起眉毛。

  她接過手機，飛快地滑動著，翻了幾十頁後，才看到這麽一條鏈接消息，標題是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扒一扒我們學校那個極品女生父母多次違法超生，一共孕育七個孩子。

  大姐在村子裏是個遠近聞名的潑婦，曾跟鄰居老太太爭地邊莊稼被刑拘留過。二姐是個標準的廠妹，跟有婦之夫的部門經理屢傳緋聞。三姐是野雞舞團成員，多次釣凱子失敗，後被騙欠巨額高利貸。四姐是個女混混，目前未婚胎已經流產三次。

  該女生排行老五，後麵還有一個沒來得及出生就被父母殺死的六妹、一個被全家寵壞視為命根子的小弟。該女生學習成績尚可，但是手腳不幹淨，中學時就因偷人手表被舉班排斥，考上燕大短短一個月裏，就用下作手段傍上了某富商

  唐卡看完後，把手機還回去。

  “這是發在學校匿名論壇上的帖子，有人根據樓主的線索暗示回貼，猜測是我們係的女生”熊南南小心翼翼道。

  “抱歉，對方是衝著我來的，讓你也跟著受牽連了。”唐卡平靜道。

  “我沒關係啊，就是擔心你，這貼子今天傳得沸沸揚揚，很多人都在圍觀，唐卡，你這到底是得罪誰了呀，對方居然造這樣的謠”熊南南很擔心。

  “也不全是謠言，除了偷表和傍大款之外，其他基本上都是真的。就連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還有一個沒來得及出生的妹妹。”唐卡苦笑。

  熊南南愣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地替她辯解。

  “這不是你的錯，沒人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不管是真是假，發帖人都其心可誅必須得盡快刪除帖子，不準再讓學校群裏討論這件事”

  “嘴長在別人臉上，管不住的。由他們說去吧，最多討論幾天，熱度就散了。”

  “可是你”

  “我沒關係，早就習慣了。”

  傷疤被人當眾揭開，換作是誰估計都不好受，可是發帖子的人，顯然低估了唐卡的忍耐力。

  國家早年推行計劃生育政策，即便是青溪這種地方，最多也就生兩三個，像唐家六七個孩子的，整個縣也找不出第二家。

  村子裏辦個紅事白事，免不了辦流水席，主家每每看到她們兄弟姐妹，都是麵色如土惶恐不安。

  總共拿十塊錢禮金，兩個大人帶六個孩子，滿滿坐一桌。吃完了還不夠，塑料袋子掏出來，饅頭、包子、油條一古腦全裝回去。所到之地猶如蝗蟲過境，寸草不生。

  每每遇到這種事，唐卡都感到很羞恥，可是不這麽做，就要餓肚子。唐家奉的是放養教育，大的尚且麵黃皮瘦饑腸轆轆，哪有心情照顧小的饑餓和冷眼冷語比起來，前者明顯嚴重的多。

  上學之後，情況絲毫沒有好轉。每次填寫戶籍資料，她都是被班上同學圍觀的焦點。

  “這麽多孩子，你媽可真能生啊，跟老母豬似的”

  “聽說你們小時候，家裏隻有一條棉褲，平時掛在牆上，誰有事出門誰穿，其餘時間全都躺在床上捂著被子，是真的嗎”

  “我可真是佩服你們，換做是我，家裏頭有那麽多兄弟姐妹，想想都要發瘋”

  “我才不想要任何弟弟妹妹，他們要是敢生，我就敢掐死”

  好奇窺探、嘲諷奚落就像是耳光，一巴掌接一巴掌打在唐卡臉上。開始還覺得恐慌難過，漸漸地也就麻木了。熊南南說的沒錯，沒人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如果能，她絕不會來這個世上。

  可現實沒有如果，她就像一粒種子，早在這個世界上生根發芽，並且日漸壯大。

  這場小風波，對她而言隻是場暴風雨而已，等過去了，日子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

  貼子熱度出乎意料的高，在答案沒有揭秘之前，熊南南也成了受害者。

  “我沒事的，隨他們說去”她聳著肩膀裝無所謂，臉上脆弱卻怎麽都遮不住。

  她跟唐卡不一樣，小康之家的獨生女，在父母寵愛中長大，從沒經曆過這種事。她既同情唐卡，又替自己感到很憋屈。

  深夜十一點，唐卡對著手機屏幕發愣，她打了很長一段話，輕輕按下發表鍵。

  很快，整個燕大論壇和校友群都轟動了。

  熊南南看到消息後，蹭地坐了起來。

  “唐卡，你怎麽能這樣做”她看起來快要哭了。

  “我不主動承認，你就得跟著背黑鍋。”唐卡淡淡道。

  “可是，你把自己送到了風口浪尖上”熊南南很焦慮。

  “沒事，我不怕。”她聲音很輕道。

  學校論壇上，一篇新發出來的帖子被回貼不斷置頂我就是那個極品女生，關於之前匿名論壇的貼子，本人想發表幾點聲明。

  第一我叫唐卡，請大家不要亂猜別人了。

  第二我從來沒有偷過手表，也沒拿過別人任何東西，中學時就讀於青溪四中，有誰不相信可以打電話過去確認。

  第三我學費是借的，工行賬戶全部身家8760元，每一分都幹幹淨淨。

  第四我高考分數694，家裏比大家想的更窮，沒有任何內部作弊方式和途徑。

  第五大款的確認識一個，可人家看不上我。我還沒成年，希望大家多積口德，謝謝。

  夜已深，唐卡卻枕著手臂毫無困意。這些天她總是獨來獨往，缺少與外人接觸，所以動動腳趾頭，都知道之前那篇貼子是誰發的。

  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啊，自己在這些人麵前就像個透明體，藏不住半點秘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方若溪，這筆賬仇她記下了，來日若有機會，一定會還回去

  周五下午，唐卡像平常一樣，背著破背包前往桃源居。

  除了蔣姨外，其他人都不在，唐卡便跟可樂玩了會兒。她把球拋出去，可樂興致衝衝的撿回來。就在他們玩的不亦樂乎時，林修駕車帶著肖也駛入桃源。

  他一眼就看到那個坐在草坪上的女孩，正旁若無人地抱著狗狗玩耍。

  “今天上午我看到了一條關於燕大的新聞，主人公好像就是唐小姐，您知道這件事嗎”林修問。

  “嗯。”肖也淡淡應一聲。

  “這些學生真是無聊，把別人家事全都掛在網上，一點**觀念都沒有。不過唐小姐的回複卻很得體，不卑不亢，讓人有種莫名的感動。不過我總有預感，這件事可能沒那麽容易結束。”林修說。

  “你好像對她很有興趣”

  “啊絕對沒有，這怎麽可能呢您知道的，我喜歡禦姐類型啊哈哈。”

  林修用笑聲掩飾尷尬，被肖也這麽一問，也不敢再試探詢問了。

  看到他們兩個回來，唐卡立刻起身。

  “肖先生好”

  “你在這裏玩吧，我換身衣裳，待會兒還要出去。”

  肖也進去後，林修就在外麵等待，他把可樂拎起來檢查，看起來很熟悉的樣子。

  “唉呀，最近似乎吃胖了”

  “別這樣拎，支架會劃傷它的腹部”

  林修看了下，連忙把可樂放下。

  “這個設計有缺點啊，待會兒你跟蔣姨反映下”他說。

  “跟蔣姨反映”唐卡微愣。

  “是啊，支架是她兒子設計的，出了問題當然要找他”

  “這支架不是買的呀”

  “量身定做的，上哪兒買去”

  “那也花了不少錢吧我之前聽人說，這個支架很貴，要二十多萬美金呢。”

  “什麽啊，這都有人信可樂平常都是蔣姨照顧，出了車禍後她很難過，就讓她兒子做了這個支架你別說，還真挺實用。蔣文峰是知名器械設計師，為了讓蔣姨滿意耗費了很多時間，所以大家都用他的月薪調侃此事你怎麽了”

  “沒、沒事。”唐卡笑容僵硬。

  她真的太天真了，肖也這個大騙子，鬼知道她為這個支架擔驚受怕多少回

  肖也換了身休閑服出來，還戴了幅細邊眼鏡兒，看上去斯斯文文，人畜無害。

  唐卡心情複雜地看著他，敢怒不敢言。二十五萬美金，簡直混蛋要不是看在高時薪的份上，她真想當場撕破臉

  可此時，她卻隻能乖巧揮手告別。

  “肖先生再見”

  路上，肖也想起剛才那張憤恨難平卻強顏歡笑的臉。

  “你們剛才聊了什麽”他問。

  “可樂的那個支架，我的天，真有人相信它值二十五萬美金”林修興奮道。

  “你怎麽說的”

  “免費勞工，一分沒花你不知道，那丫頭的表情看起來多有意思”

  “林修想不想出個差”肖也溫和道。

  “別啊，您不是已經批準了我的休假申請嗎公司內部不準談戀愛，我就靠這個假期脫單了”林修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