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看上去七八十的老太太穿著一襲藍色衣裳手上拿著錢紙一張一張朝著火裏扔過去，熏起陣陣煙霧……

  “該來的來，該去的去……莫停留，莫貪心……”院子裏響起老太太那沙啞的嗓音，在大晚上的聽來真讓人背脊泛涼。

  之前門外的江秀芬就感覺自己背脊涼嗖嗖的，似乎一靠近三婆婆住處這邊空氣都涼了許多，江秀芬手臂上都起雞皮疙瘩了。

  江秀芬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深呼吸一口氣抬手敲門。

  “咚咚咚……”響起敲門聲。

  敲門聲響起的瞬間，屋子裏的老太太瞬間抬頭，犀利的視線朝著門的那邊看過去，臉色陰沉，等她低頭的時候原本燃燒著的火已經滅了，隻留下一堆灰燼。

  老太太歎息一聲，腳步穩健地走過去開了門，那動作看上去可一點兒也不像是一個八十歲的老太太。

  “吱呀！”一聲院門打開，隨即江秀芬便看見了老太太那張臉。

  江秀芬看見三婆婆，連忙露出一抹笑容。

  三婆婆瞥了江秀芬一眼，臉色冷淡，盯著江秀芬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大晚上來我這兒做什麽？”

  “三婆婆，你看我方便進去說話不？”

  “不方便，有事兒說事。”毫不留情就拒絕了。

  江秀芬這會兒笑得有點兒尷尬了：“三婆婆，是這麽回事兒，我閨女今天掉河裏了，然後我帶去醫院看病的時候……”

  待江秀芬挑著能說的把事兒說了之後三婆婆扔下一句“等著”就直接咣當一聲關上了院門，一副不許進來的姿態。

  江秀芬等了好幾分鍾門才重新打開了，帶著皺紋的手伸出門外，手上拿著的是兩張黃紙折成的符。

  “兩張，一張你自己貼身帶著，另一張給你閨女。”

  江秀芬連忙伸手接過，然後把口袋裏的五十塊錢塞了過去。

  三婆婆瞥了江秀芬一眼，那眼神看的江秀芬心慌得很。

  屋子裏的三婆婆並沒有接錢，而是開口說了一句：“你沒事兒夜晚別出門，回去的時候小心點。”

  江秀芬拿著錢伸出去的那隻手有點兒僵硬了……這是啥意思？！

  有點兒心慌啊。

  還不等江秀芬開口問三婆婆已經再次關上了門，江秀芬看著已經關上的大門，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回去的路上心跳都快了幾拍。

  摸黑一句回去，直到看見了自己家院門兒江秀芬才狠狠鬆了一口氣。

  可算是到家了，這一路上心差點兒從嗓子眼兒蹦出來。

  江秀芬抬腳，走了一小段路驀地發現了不對勁。

  她明明走了一段路，為什麽離自家院門還是那麽遠……遠得，好像一輩子都可能回不了家！

  第四章

  院子裏，唐陽山抬頭看了看黑漆漆的夜空，心裏驀地有點兒泛慌，江秀芬出門已經兩一個多鍾頭了，眼看著快九點了，就算是遇上什麽事兒那也不應該耽誤那麽長時間啊，從唐家到村後的三婆婆家裏路程也就十幾分鍾，來回不會超過半小時，這都一個多小時了，什麽事兒也該說完了。

  唐陽山越想越覺得這事兒不對勁，搞得嘴裏抽的土煙都沒味兒了，遂把煙滅了就起身準備出門看看。

  唐陽山剛走到院門口就被老大唐江給看見了，見老爹這麽晚了還要出門唐江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爹，這麽晚了你去哪兒？”

  “我去看看你娘咋的還沒回來。”唐陽山回了一句就出門了。

  院子裏唐江摸了摸後腦勺，心裏憋著話沒說出口，看見老爹走遠了的身影唐江心裏也是沒轍。身為老大唐江最了解老爺子老太太的性子，老兩口不想說的事兒那他這做兒子的是絕對不可能套出話來的。

  不過，老太太出去好像是挺長時間了，該不會出什麽事兒吧，想到這唐江坐不住了，連忙進了自己那屋，看見自家媳婦坐在床上縫補，連忙開口道：“楊琳，你知道娘去哪兒了不，吃完晚飯就出去了，這一個多小時沒回來會不會出啥事兒了？”

  楊琳聽了唐江的話手上的動作沒停下，頭也不抬開口回道：“娘出門啥時候會和我打招呼了啊？你要是真想知道問我不不如去隔壁問小妹好了，估計比我知道的多。”

  “你說話別算酸裏酸氣的，聽著別扭。”唐江聽出來自個兒媳婦嘴裏那股子酸味，回了一句。

  “酸兩句咋的了，娘偏心還不讓人說咋的了，還有你，你是我男人，是我閨女兒子的爹，你整天把小姑子捧在手心裏算咋回事，我嫁給你這麽多年咋的沒看你對我這麽上心啊？”

  “你別胡咧咧，那是我妹子，有些話你當著我說說也就算了，別當著爹娘的麵兒掉臉子，娘是偏心，但是你進門這麽多年了娘虧待你了不成，孩子上這麽多年學爹和娘不啥也沒說，娘們兒就是事兒多，我不和你說了，待會兒又得吵起來，我去棉棉屋裏問問。”唐山訓斥一頓就直接開門出去了。

  楊琳被自己男人噎了一肚子的氣，縫衣服的動作都忍不住加重了許多。

  是，她楊琳進了唐家的門之後吃喝還算過得去，起碼比起村子裏那這個窮人家好多了，唐家就算人多至少沒到家，家裏還有老六一個當兵的，老六沒結婚之前工資可都是寄回家來的，所以在村裏唐家日子算是好過的了，還能有錢讓家裏的孩子都上學。

  楊琳想不通的是，家裏孩子那麽多，又不是她家兩個上學其他幾房的孩子就不上學，都一樣待遇，這個沒的說，問題是憑什麽婆婆待小姑子就不一樣啊，經常給小姑子開小灶也就算了，開學給的生活費也比她家的兩個孩子多，還說啥學校繳資料費，當誰是傻子呢？

  生活費多給，還經常做新衣裳，小姑子櫃子裏全都是八成新的衣裳，她楊琳的兒子閨女穿的就是舊衣裳，破了縫補縫補繼續穿，都是一家子，憑啥這麽不公平對待啊？

  這邊，唐棉從唐江口中知道江秀芬還沒回來的事兒，連忙套了一件棉衣就往外走，唐江不放心便跟在唐棉的身後。

  兩人打開院門，唐棉視線掃過門外不遠處某個方向，驀地腳步停頓了一下，眸光微閃，轉頭朝著身側的唐江開口道：“大哥，我剛才好像聽見大嫂生氣了，要不你就別跟著我出門了，你去大嫂那兒看看？”

  “不用，你大嫂就是心眼兒小，別搭理她就是了。”唐江道。

  “大哥你還是去看看吧，我自己出去就行了，再說了咱們村裏我還能丟了不成。”唐棉說完就邁步出去了，出門之後還反手關上了院門。

  唐江一臉茫然，似乎不明白小妹出門幹啥要把門關上，不過唐江沒有過多糾結便把這事兒扔到後腦勺了，正想抬腳追過去的時候屋子裏就傳來了楊琳的聲音。

  “唐江，你進來一下，幫我挪一下櫃子！”

  唐江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朝著楊琳那屋去了，一進屋看見坐在床沿沒動的楊琳，唐江臉色就黑了，沒好氣開口道：“你幹啥啊？不說挪櫃子，你處那兒不動彈？”

  “挪櫃子你挪就行了，呐，把櫃子挪到那邊靠牆的地方。”楊琳抬手指了一個方向，眼神兒都懶得抬。

  聽見楊琳的話唐江還是動手挪櫃子，楊琳看著卷起袖子幹活兒的男人心裏輕哼一聲。

  剛才她在屋子裏可是不聾，外邊的動靜聽的清清楚楚，小姑子都讓他別跟著了，這男人還想跟出去，是不是傻？！

  屋子裏唐江搗騰櫃子，院子外頭確實另一番光景。

  黑漆漆的路上，唐棉看到的畫麵是這樣的……江秀芬在路上來來回回走腳下不停，可是卻一直在原地打轉。

  唐棉還很清楚看見了跟在江秀芬身後那一道模糊的黑色，就好像黏在江秀芬的背後一樣，那玩意兒似乎察覺到了唐棉的視線，扒在江秀芬的背後轉頭朝著唐棉這邊看過來。

  那玩意兒五官模糊，有點磕磣人，而且它似乎斷定唐棉不可能看見她，甚至囂張地朝著唐棉張牙舞爪，那小樣兒真是……欠抽！

  鬼打牆想必都不陌生，村裏老人也經常說某些事兒來嚇唬孩子，但是老人口中的某些事兒也不全部是假的，不能用科學解釋的事兒未必就是不存在的，也許不過是你接觸不到那個層麵的東西。

  在走夜路遇到鬼打牆的時候一般都是在那種路燈很昏暗的路段，比如小巷子，小路，靠近墳場的地方。明明白天走的時候感覺沒那麽複雜，路也沒有那麽長，但就是怎麽走也走不出去。如果腦中還沒有“鬼打牆”這個概念倒還好，但如果突然意識到是“鬼打牆”，就會更加驚慌地到處亂竄，最終反而更容易走不出去，還把自己嚇個半死。

  而江秀芬眼前的狀況明顯是被一隻小鬼惡作劇了，唐棉眼眸微眯，盯著那小鬼看了一會兒，抬腳邁步上前，朝著江秀芬那邊走過去。

  江秀芬心裏急得不行了，就在剛才，她眼睜睜看見唐陽山從她身邊過去，可是她走不出這個鬼地方，而且無論她怎麽喊唐陽山都仿佛聽不見似的，就這麽過去了。

  這會兒看見唐棉的時候江秀芬幾乎是反射性喊了一聲：“棉棉……”

  “哎，娘，你怎麽在這兒，咱們回家吧。”唐棉正好來到江秀芬跟前兒，她伸手一把握住了江秀芬的手。

  唐棉一手握著江秀芬的手，另一隻手看似隨意地揮了揮，在江秀芬看不見的地方，原本緊緊扒在她背後的那一道黑影被唐棉那看似不經意的動作嚇得立馬逃之夭夭了。

  “娘，這晚上蚊子真多。”唐棉說了一句，將自己剛才那一動作婉轉解釋成了趕蚊子。

  唐棉瞥了一眼那玩意兒逃跑的方向，心裏嗤笑一聲便拉著江秀芬就往家門那邊走。

  讓江秀芬沒想到的是唐棉看見她了，腳下跟著唐棉走了幾步江秀芬才反應過來，剛才那股子擋路的無形屏障不見了。

  走到家門口江秀芬還有點兒懵，看了看被閨女抓著的那隻手，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唐棉，你剛才怎麽看見我了？”江秀芬開口道。

  唐棉轉頭，朝著江秀芬露出一抹淺笑，淡定開口道：“娘，你說什麽呢，你就在那兒，這麽大一人我還能看不見？”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江秀芬本來還想說點什麽，待對上唐棉那雙明亮的水眸江秀芬到嘴邊的話忍了回去，想到了醫院的事兒，江秀芬心裏把事兒來回想了想，覺得唐棉是不是能看見什麽別人看不見的東西。

  這事兒江秀芬不打算說破，進了院子之後江秀芬把帶回來的那兩枚符給了唐棉一個，讓貼身帶著。

  唐棉看著手心裏那枚符，秀眉微挑，那符周身縈繞著一抹若有似無的靈氣，從這一點看來，能製這符的人還有點兒本事。

  不過，靈氣有一點兒，一般的去晦氣還是可以的，若招惹了什麽髒東西，這符可就鎮不住了，好比剛才那玩意兒，也不知道江秀芬從哪兒招惹來的。

  “娘，這哪兒來的？”唐棉淺淺一笑，問道。

  “三婆婆給的，你這段時間帶著，別掉了啊。”江秀芬囑咐一句。

  “我知道了，娘你怎麽也要了一個？”

  “三婆婆給的，讓我夜晚別出門，咳咳……那什麽，你趕緊回屋睡吧，我等等你爹。”江秀芬不願意在這事兒上多說什麽，擺擺手就進了老兩口的屋子。

  回到屋子裏，江秀芬額頭泛起一抹冷汗，她後背整個都濕透了，就剛才那麽一會兒的功夫，江秀芬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遇見這樣的事兒，今晚這事完全刷新了她對某些事的認知。

  唐棉屋子裏，她摸了摸自己手心的符，看了好一會兒才輕笑一聲，這符材料用的都是上等，就是主人有本事卻還差點兒火候。

  女孩兒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拆開那道符，露出裏麵朱砂勾勒的圖，端詳片刻，手指翻轉便把符紙重新折好。

  符從外表上看沒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可是有眼力見的某些人一看就知道這符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樣，之前的隻是沾染了靈氣，如今這符確是不斷溢出靈氣。

  第五章

  “棉棉，你有沒有覺著娘最近神神叨叨的啊？前幾天晚上你在哪兒把你娘給找回來的，我在村子裏轉悠了一圈也沒見著人？對了，你快要開學了，你這兩天收拾收拾東西，到時候我和你娘送你去鎮上學校。”唐陽山蹲在院子裏的屋簷底下一邊和旁邊的閨女念叨一邊抽著土煙。

  唐棉看著不遠處咕咕找食兒的老母雞，開口回答道：“沒啥事兒，娘可能這兩天心情不太好，不過沒啥事兒，而且那天晚上我就在離咱家不遠的地方看見我娘的，啥事兒沒有，爹你別多想了。”

  江秀芬身上那事兒唐棉已經搞定了，上次江秀芬給她那符她擺弄了一下給換了，自己重新折的那枚符充滿了靈氣，靈氣克那玩意兒，所以江秀芬把那符帶在身上八天就可以驅逐江秀芬身上的晦氣，晦氣除了之後加上有符護著，某些東西就不會靠近江秀芬了。

  唐棉比較頭疼的是讀書，上輩子經曆了九年義務教育，然後高中大學十幾年時間，好不容易畢業了這輩子還得重新回學校，這叫什麽事兒。

  提到學習唐棉腦子裏就不禁想到了原主那張藏在抽屜裏的五十六分試卷，那滋味兒，不知道怎麽說。

  正當唐棉和唐陽山你一句我一句說著話的時候院子門口出現一道纖細的身影，那是一個花樣年紀的女孩子，皮膚白淨，長相清秀，是那種小家碧玉的女孩子。

  “棉棉，你最近怎麽沒來找我玩啊？正好就快要開學了，我來找你一塊到我家寫暑假作業，你拿上作業咱們走吧。”女孩視線落在唐棉身上，那眼神兒透著一股子打量，似乎想從唐棉臉上看出點什麽來。

  唐棉看見這女孩第一眼就知道對方不是個省油的燈，雖然長得白淨秀氣，但是眉尾略顯稀疏，從麵相上看就是一個擅長欺騙人的小人。

  “苗苗，來找棉棉寫作業啊，那挺好的。”唐陽山搭了一句，然後轉頭看向唐棉再次開口道：“這幾天你都沒怎麽出門，正好出門。”

  唐苗苗，今年十八歲，比唐棉大上兩歲。

  唐苗苗家裏條件比唐棉家裏還要好上些許，因為唐苗苗父親是村長，唐苗苗還有一個哥哥在鎮上上班，這年頭工人和當兵的都吃香，更何況老爹是村長所以唐苗苗在家裏也是寶貝。

  這村裏就村長家的唐苗苗和唐陽山家的唐棉這兩小姑娘是被家裏人捧在手心上的，而且兩個小姑娘從小到大一塊兒長大，感情好的跟什麽似得。

  唐棉回了自己屋子裏找了一會兒才找到原主的作業，一遝幹淨到幾乎空白的試卷，粗略估計一下大概有幾十張。

  兩個小姑娘一塊兒走在去唐苗苗家的路上，小姑娘長得好看，一路上路過的時候村裏那些小夥子都忍不住朝著兩人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