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作者:貓大夫      更新:2020-07-11 14:29      字數:4635
  “蟑螂藥——老鼠藥——治腳氣病——”買菜車上的喇叭喊著麻木的叫賣聲,帶著絲絲的電波,沙啞得如同那個中年男人疲憊的步伐。

  為什麽治腳氣病的藥和蟑螂老鼠藥是同一種,宋雨樵每次想到這個疑問,總忍不住當作笑話笑起來。心裏雖然有疑問,但為了保留這點兒有趣,宋雨樵始終沒去深究為什麽。

  現在再想起這個問題,宋雨樵再次不禁莞爾。

  然而,等他看清那個男人的臉,就再也笑不出來了。

  “到了。”出租車司機把車停穩,“現金還是手機錢包?”

  喬宇頌掏出手機,回答:“手機錢包吧。”

  付了車錢,喬宇頌發現宋雨樵呆坐著不動,奇怪地問:“小樵?”

  宋雨樵回過神,稍作猶豫,下了車。

  “蟑螂藥——老鼠藥——治腳氣病——”叫賣聲還在繼續,沒有走遠。

  喬宇頌隨著宋雨樵從車上下來,看見他心不在焉,奇怪地回頭一看,頓時愣住。

  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也發現了他們,停下腳步。他猛地驚了一下,立刻彎腰把車上的喇叭關閉。

  喬宇頌好不容易叫道:“爸?!”

  “小頌。”喬振海尷尬地笑了笑。

  喬宇頌連忙走上前去,將父親上下打量了一番,難以置信道:“你、你怎麽……不在家?”

  “哦,我……嗬嗬,吃飽了飯,沒事幹,出門走走。”喬振海憨笑,拘謹地看了看不遠處的宋雨樵,“這是……你朋友?”

  喬宇頌愕然,心想他應該已經忘記宋雨樵了,便說:“嗯。”

  “那,網上說的那個人……”喬振海欲言又止,看向兒子的身後。

  宋雨樵走近二人,對喬振海點頭問候道:“叔叔好。”

  他連忙客氣道:“你好、你好。”

  “這是宋雨樵。”既然二人已經打了招呼,喬宇頌便介紹道,“也是嶽塘人,他家離這兒不遠。以前他媽媽常到我們家來。”

  喬振海認真地聽著,聽完愣住,半晌道:“你是……那個孩子?”

  夜色很深,宋雨樵沒有在他的臉上找到和藹和親切,點頭說:“以前和喬宇頌在同一家補習班上課。”

  喬振海半信半疑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小頌,我先回家。我媽發信息問我了。”宋雨樵轉頭說。

  喬宇頌看他已經把自己的行李拿過來,說:“哦,好。路上小心。謝謝。”

  “早點休息。”宋雨樵微微一笑,轉而對喬振海說,“叔叔再見。”

  喬振海看著他,神情複雜,說:“再見。”

  出租車一直在等宋雨樵,隨著他的離開,喬

  宇頌的注意力回到喬振海的身上,不由得緊張起來。

  終於,喬宇頌有機會問:“爸,什麽時候開始賣藥的?也沒聽你說。”

  “不是什麽值得說的事,你忙,就沒告訴你。”喬振海拖著裝藥的買菜車往家的方向走,“今年舊城改造,這條路兩頭的商店該拆的拆,該修的修,沒什麽人來了。旁邊那個新的小區,業主不願意買車位,平時幹脆把車停在這條路上。堵成這樣,更沒客流。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幹脆出門走走。”

  他說得輕描淡寫,沒多少抱怨的成分,但喬宇頌聽得心裏沉甸甸的,忍不住道:“家裏錢要是不夠,我每個月再多轉點兒。”

  “哎,在這種小地方,有錢有什麽用?又沒地方花。你在析津,吃飯、住房都是高消費,談朋友也要花錢,自己留著用吧。”喬振海搖搖頭。

  其實,剛才說出那句話,喬宇頌的心裏有些後來的心虛。他已經遞交辭職報告了,往後別說多給家裏轉錢,能不能剩下錢轉回來,是個問題。

  家裏不窮,徐傲君雖然愛打麻將,可日常開銷不大,喬振海更是節儉度日。所以,哪怕喬宇頌每個月不給家裏轉錢,他們也能過得下去。隻不過如果不那樣,他的心裏會不太自在。

  這種不自在有一部分是他自生的,有一部分是父母給的。喬宇頌每年過年回家,遇上徐傲君和街坊鄰居聊天的,總少不了聽見她驕傲地說孩子每個月給家裏轉了多少錢,又給父母添了幾件新衣、幾雙新鞋。

  “那個小宋……”說到這個名字,喬振海別扭地皺了眉,“是做什麽工作的?”

  感覺到他的懷疑,喬宇頌無意對他隱瞞,說:“他做科研的,在析津,有時候去西部城。”

  喬振海好奇道:“搞火箭飛船的?”

  他窘然地笑了笑,說:“可能吧,我也不清楚。他基本不說他的工作。”

  “哦。”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喬振海沉默了。

  無論是喬振海手中的買菜車,還是喬宇頌手中的行李箱,車軲轆滾在老街的水泥地上,都發出卡啦卡啦的聲響。

  有些事,喬宇頌回到家後不敢當麵問徐傲君,眼看著就要到家,他問:“媽在電話裏說,有小混混和初中生來家裏鬧。後來報警了嗎?”

  “沒有,關門大吉,他們就不來了。”喬振海笑得既無奈又不屑,“小孩子家家,能鬧到什麽地步?”

  喬宇頌想了想,說:“網上說的都是假的。後來那個滕立君發的聲明,你們看了嗎?有視頻。我是被冤枉的。”

  聽罷,喬振海沒有馬上回答。過了好一會兒,他問:“小宋是你第幾個朋友?”

  聞言,喬宇頌意識到他是想到那個披露他私生活的爆料,頓時嚇得汗毛倒豎。他喉嚨發緊,說:“第三任。”

  “哦……”喬振海若有所思地點頭。

  喬宇頌不知道他想到什麽,但自己想起那個爆料裏的內容。除非思想非常開放,否則,世界上應該不會有哪個父母願意得知自己的孩子是個能隨便與人發生關係的人吧。喬振海之所以不追問,或許是不想聽見真相,也或許是無法問出口。思及此,喬宇頌心虛地暗自鬆了一口氣。

  “你媽先前給你打電話的時候,語氣衝了點,你別放在心上。她是因為不相信那些話,所以才氣的。”喬振海肯定地說,“那個明星把視頻發出來,證明你們是被冤枉以後,你媽都哭了,一邊哭一邊說,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人。唉,現在的新聞媒體不像以前了,什麽事都求新鮮、求刺激,不管是不是真的,先放上來,能博人眼球再說。你和那個明星都可憐,就這麽被坑了。”

  聽見喬振海同樣相信滕立君是無辜

  ,喬宇頌皺起了眉頭。

  不知不覺間,二人回到了家門口。

  喬振海掏出鑰匙開門。

  門甫一打開,門內就傳來徐傲君的聲音。她抓著手機,迎上前來說:“真他媽狗娘養的狗雜種!這個滕立君,居然和新聞記者合起夥來坑我們兒子,殺千刀的!他真該得個梅毒,再被閹掉!”

  聽見徐傲君的話,喬宇頌呆住了。

  徐傲君大概沒有想到兒子會跟著丈夫一起回來,看見喬宇頌,也愣了。

  第110章 他鄉此宵同-6

  雙方麵對麵地杵著,半晌,徐傲君問:“你怎麽回來了?”

  喬宇頌發窘,回答道:“你不是家裏出事了嗎?我就回來了。”

  “我什麽時候說家裏出事?”徐傲君麵露不滿,頓了頓,吃驚道,“你工作呢?他們把你炒魷魚了?!”

  沒被炒,是他打算炒了人家。可這話現在喬宇頌不敢說,隻好道:“不是。我今年的年假沒休,請假回來的。”

  徐傲君看他的眼神毫不掩飾自己的懷疑。很快,她猛然間反應過來,忙問:“你看網上的熱搜了嗎?剛出的!”

  過去,喬宇頌從不會聽見徐傲君的嘴裏冒出“熱搜”這個詞。她是市井的,卻是與信息潮流脫節的。現在聽見她這麽說,喬宇頌怔了怔,搖頭問:“什麽?”

  “哎呀!”徐傲君向丈夫使了個顏色,把手機端至兒子的麵前,粗糙的手指在已花的屏幕上移動,“昨晚,滕立君這個狗雜種不是發了一個‘完整視頻’,說之前記者是拿照片胡說八道嗎?現在網上又多出兩個更長的視頻,看見滕立君和拍照的人是約好的,特意等你回來,去找你說話!天殺的,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害人精?還能掙那麽多錢?!”

  喬宇頌正不知有沒有機會告訴父母自己被滕立君利用和陷害,現在消息已經送至他們的麵前。他聽得驚訝,喬振海聽罷吼出的那聲“什麽?!”更是把喬宇頌嚇了一跳。

  “是真的,你們看嘛!兩個視頻,不同的角度。小頌出電梯以前,姓滕的和這個拿相機的就在走廊上聊天了。接著,電梯門打開,拿相機的進了房間躲起來,這個姓滕的就到小頌的房門前瞎晃悠。他倆說話的時候,拿相機的又偷偷摸摸打開房門。你看、你看,看清楚了不?門掩著,相機的鏡頭伸得老長,不就是對著小頌嗎?”徐傲君一邊說一邊往屏幕上指,不小心按了推出,又不得不重新進入,“還有這個。看到沒?小頌進房間以後,他倆還聊上了。這殺千刀的龜孫子,真不是人!”

  喬振海看得懵了,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小頌,你得罪他了?”

  “沒、沒有。”喬宇頌回不過神,呆呆地回答。

  許是喬宇頌過於平靜的態度令徐傲君生氣,她問:“你怎麽看見這個,一點都不生氣?這家夥坑你!”

  喬宇頌舔了舔嘴唇,尷尬地回答:“我昨天就知道了。”

  聽罷,徐傲君和喬振海都愣了。

  “那你怎麽不說?你告他呀!”徐傲君急得跺腳。

  喬宇頌懊喪地回答:“沒有用的。就算有這兩個視頻,也不能說明照片是他拍的。”

  “這還不能說明嗎?”喬振海震驚極了。

  他搖頭,說:“除非相機裏的sd卡的確存了和新聞一模一樣的照片,否則怎麽證明?而且,拍照的時候,滕立君已經和這個人分開了。滕立君說不知道自己被拍,是被朋友背叛,這也沒有人能否認不是。畢竟,現在根本沒人認識這個拍照的人。”

  “這個明星為什麽要這樣做?”喬振海看起來困惑極了,“為什麽?”

  喬宇頌皺眉,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徐傲君看他的眼神充滿懷疑,問:“你真的沒得罪過他?”

  “我沒有!就是有一次在飛機上遇見,他問我要電話號碼。我看他是,怕他投訴,就把號碼給了他,但是他後來聯係我的時候我沒搭理。”喬宇頌不耐煩地解釋。

  徐傲君和丈夫麵麵相覷,恨道:“你給了人家電話號碼,為什麽又不搭理人家?現在鬧成這樣,你不是自己找罪受嗎?!”

  喬宇頌一愣,忍不住反駁道:“是因為我沒搭理他才變成這樣的嗎?是他這個人有

  問題!正常人誰會這樣?”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你不會做人,否則根本沒事!”徐傲君煩躁地說著,往廚房走。

  喬宇頌氣得翻白眼,拎起行李箱咚咚咚地上樓。

  “喂,你吃飯沒?”徐傲君在樓下問。

  喬宇頌站定,深吸一口氣,冷冷地回答:“飛機上吃過了。”

  “再吃點吧,我煮碗麵。飛機上的東西怎麽吃得飽?”她念叨著,進了廚房。

  站在樓梯口的喬振海看看妻子,又看看兒子,選擇追進廚房,問:“現在網上傳那兩個視頻,肯定有人罵滕立君了吧?小頌怎麽辦?還有人罵他嗎?”

  “現在誰有空罵你兒子?都在喊‘滕立君滾出娛樂圈’,還一個個說小頌可憐。”徐傲君煩躁得很,“誰要他們可憐?罵小頌的和說他可憐的都是同一撥人,感情倒是挺豐富。這些人,過兩天都不知道你兒子是誰了,還忙著趕別的明星出娛樂圈呢,誰管你兒子死活?”

  喬振海著急道:“那現在怎麽辦?”

  “你問我,我問誰去?你自己不會上網看嗎?整天隻知道看電視,多上上網行不行?都什麽年代了。”徐傲君嫌棄地說。

  喬宇頌站在樓梯上聽他們說話,突然感覺和他們之間的距離格外遙遠。可是,他知道隻要自己在家裏多呆一刻,就一定會有某些時候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無比接近。

  本是認為事情太複雜,說不清楚,隻要能讓父母安心,喬宇頌已經打算接受滕立君給的那個“真相”。但是沒有想到,現在他們知道了事實。偏偏,他們除了為他感到憤憤不平、對他的無辜表示懷疑、相互嫌棄埋怨以外,再不能多做什麽。

  喬宇頌疲憊地回到房間裏,放下行李箱,把蓋在床上、書桌上的防塵塑料膜掀開。

  他坐在書桌前,打開手機搜索網上關於滕立君的消息。

  正如徐傲君所說,社交平台上出現了“滕立君滾出娛樂圈”的新話題,由那兩個完整的視頻說起,網友們對滕立君的譴責鋪天蓋地。在一片沸沸揚揚的咒罵聲中,滕立君工作室發出“是誤會,是有人有意栽贓,希望大家相信滕立君”的聲音,被淹沒在冷嘲熱諷的浪潮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