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作者:貓大夫      更新:2020-07-11 14:29      字數:5503
  聞言,喬宇頌怔了怔。知道宋雨樵會錯意,他搖搖頭,說:“沒關係。”

  宋雨樵不相信地看他。

  知道自己說的話沒有說服力,喬宇頌猶豫了一下,問:“你從前和前任交往的時候,也這樣嗎?”見宋雨樵不解,他進一步說,“不會主動,什麽都等著聽安排。”

  萬萬沒有想到他會這麽說,宋雨樵聽完愣了片刻,失笑道:“我還不夠主動嗎?”

  “不是。”喬宇頌怎麽能否認他的主動?他已經不止一次的主動直

  截,讓他不知所措、心花怒放了,正因為如此,喬宇頌才不知道如何向他說明自己此時的心情。

  他低頭,無助地戳著麵前的白米飯,半晌,苦澀地笑道:“可能是我以前的男朋友都太主動了吧。”

  第一次聽見他主動提起前任,宋雨樵好奇的同時,心中產生了不好的預感。他皺起眉。

  “以前約會,全是他們考慮吃什麽、做什麽,我隻要出現就夠了。像今天這樣,我做的這些計劃,其實都是和他們約會積累下來的經驗。已經很習慣,隻要想到約會,理所當然就覺得該做這些,像走流程似的。至於喜不喜歡、有沒有意思,都不重要,也不在乎。你也是這樣嗎?”喬宇頌彷徨地望著他,“你真的‘都行’?都‘無所謂’、‘都可以’嗎?”

  不知道為什麽,喬宇頌申訴這些的時候,宋雨樵居然想起了顧晦之。確切地說,他是想起了顧晦之的那條信息。

  當時讀到那條信息,宋雨樵覺得那樣的訓導對於一段已經結束的戀情來說,已經無足輕重。可是他沒有想到,那會在另一段戀情的伊始,就成為問題。

  “如果我說‘是’,恐怕你隻會更失望吧?”宋雨樵說著,把一塊辣子雞夾進喬宇頌的碗裏,“你想要怎樣的戀愛?像你看那些漫畫裏畫的那樣嗎?”

  聞言,喬宇頌震驚地看向他。沒有聽錯,喬宇頌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宋雨樵的言外之意,是他在無理取鬧。

  想到這裏,喬宇頌苦笑。沒錯,這是他喜歡的宋雨樵,還是十三年前的樣子。十三年前,喬宇頌認定哪怕喜歡他,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現在也一樣。

  以辣椒為佐料的菜肴,喬宇頌吃了半頓飯的功夫,尚未覺得辣。但是此時,由內而外的熱炙烤著喬宇頌,他清楚地感覺到耳尖上的熱,料想自己的臉應該已經通紅。

  他睜大了眼睛看宋雨樵,說:“我沒有想要‘怎樣’的戀愛,但你覺得我們現在是戀愛嗎?你知道嗎?雖然已經買好了話劇的票,可是我從剛才開始就在擔心。我現在已經不想看了。我擔心要是去了,你也像現在這樣無動於衷,到時候隻有我一個人在笑,那樣特別傻。”

  宋雨樵聽得累了,無奈地說:“你太在乎我的感受了。不需要這樣。”

  “怎麽可能不在乎?我喜歡你啊!”喬宇頌受不了地喊道。

  聞言,宋雨樵愣住。下一秒,他發現坐在鄰桌的客人,無論是聚在一起喝酒的老大爺們兒還是約會吃飯的情侶,全都呆木地望向他們。

  喬宇頌順著宋雨樵的眼神回頭,見到那一張張獵奇和震驚的麵孔,登時羞得滿麵通紅,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或許這樣說很老套,不過,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不在乎做些什麽。”看著他窘得通紅的臉,宋雨樵忍不住笑。

  喬宇頌從尷尬的狀態裏抽出一些理智,嘟噥道:“但你看起來沒有很開心。”

  宋雨樵失笑道:“一直表現得很樂嗬,不就是傻子了嗎?”

  他想表達的分明不是這個意思,可他知道沒法和宋雨樵說清楚,隻得歎了聲氣,搖搖頭,放棄了。

  “你還記得有一年我們一起去看了電影嗎?宋雁放我們鴿子那次。”宋雨樵問。

  什麽“有一年”?他們隻一起看過一次電影。喬宇頌不知他為何說起那天,點了點頭。

  宋雨樵道:“那天我就挺開心的,可是,你看得出來嗎?”

  那天他開心?喬宇頌回想,絲毫沒有感覺出來。但是如果他指出宋雨樵撒謊,那不過是同時證明了他看不出來罷了。

  “看不出來。”他想了想,改口道,“我忘了。”

  宋雨

  樵聞之愕然,看他態度敷衍,不由得有些失落。

  假如喬宇頌早在高中時就喜歡他,又怎麽會忘記?那是他們屈指可數的幾次單獨相處,宋雨樵原以為隻要喬宇頌從那時就對自己有意,一定會記得。現在喬宇頌說忘記,那或許是那天對他而言真的不重要,他的心動萌生於別的契機。

  失望和好奇的情緒同時出現在宋雨樵的腦海裏,他訕訕笑了笑,說:“是嗎?我記得挺清楚的。雖然後來很少想起,可如果你現在問我那天發生了什麽,我都還能說出來。”

  他的不避諱、不隱瞞讓喬宇頌沒來由的緊張和慚愧,開始後悔自己說忘了。這話對不起宋雨樵,更對不起他自己。

  “不過也是,那天沒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會忘記很正常。”宋雨樵淡淡一笑,“我想說的是,如果你那天看不出來我開心,現在也不會看得出。因為我一直沒變。”

  第57章 穿雲-7

  他一直沒變,那他呢?喬宇頌回想之前拒絕他的追求,不就是不希望兩人接觸得太深,會看到宋雨樵再不是當年的模樣嗎?現在宋雨樵說自己一直沒變,反而顯得他當初的想法滑稽了。他喜歡宋雨樵原來的樣子,而現在麵對沒有改變的宋雨樵,他卻開始吹毛求疵。

  這當中是哪裏出了問題?宋雨樵有那麽好的條件,願意喜歡他,實屬難得,他自然應該放低身段,無論宋雨樵是什麽態度,他都該欣然接受。如果宋雨樵沒能高興到足以表現出來的程度,那應該是他的問題,不是宋雨樵的問題。

  喬宇頌開始用這些“道理”訓導自己的時候,他想起公司那一次次投訴分析會。

  曾有一次會後,一位前輩說:“不要以為旅客當麵沒有表現出來,背後就不會投訴你。中國人,都特別含蓄。要聽懂說話的藝術,‘比較滿意’就是‘不滿意’,‘基本稱職’就是‘不稱職’。他不表現得興高采烈,你都得小心點兒。申訴沒用,隻要事情不鬧大,錯的永遠是你!旅客是永遠不會有問題的。這就是服務行業。”說到這裏,她頓了頓,“操。”

  道理在此時不管用了,他也想在聽完這番道理以後罵一個髒字。

  這些年雖然辛苦,但喬宇頌已經被生活的另一麵寵壞了。

  他的外貌幾乎每天都受到褒獎;永遠有人誇獎他細心、體貼、溫柔;他的前男友都很優秀,而且分手以後並不嫉恨他;他的身邊總是不乏不錯的追求者……

  所以,他雖然知道宋雨樵是人中龍鳳,學曆很高,從事這非常了不起的工作,但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因為如此,就覺得他做什麽都對了。

  “是嗎?”喬宇頌的胃口全無,他放下筷子,“那應該是我變了吧。”

  宋雨樵皺眉,道:“我覺得沒有。”

  喬宇頌聞之非但覺得滑稽,甚至覺得他有一點可憐,說:“我們以前就沒怎麽接觸,再見麵以後又聊過些什麽?你憑什麽覺得沒有?”

  他微微一怔,說:“因為……”

  “你從前對我的印象是什麽?”喬宇頌打斷他的話,“不凶,個性挺好的,成績不行,喜歡看動漫,常常因為沒出息被媽媽責罵嫌棄,還有呢?”

  聽著他的話,宋雨樵的臉一點點地變僵。

  “你覺得我沒有,大概因為我現在的個性還是不錯。我還是不凶,也習慣照顧人——廢話,我的工作就是服務人。我的工作成績一般,飛了六年還沒升乘務長。動漫是出坑了,不過歌還會聽,平時休息主要是追劇。總體來說,和當年沒什麽區別,不思進取、沒長進。”喬宇頌看著他的眼睛,“但是,我父母早就不再嫌棄我了。他們還等著托我的關係,買打折機票!你的社會地位比我高很多,我知道我們之間的差距,可我一點兒也不羨慕你,更不會因此貶低我自己。可能在外人眼中,我們不配,但我不認為是我配不上你,而是我們本來就不合適。沒錯,我是想要漫畫裏的那種戀愛,這有什麽問題嗎?說喜歡我,要追求我的人是你,沒理由當我們開始約會以後,反而變成什麽都不用考慮的人是你。”

  這不是喬宇頌第一次言之灼灼地解釋他們為什麽不合適,可是這回在宋雨樵聽來,無疑比上一回更刺耳難聽。

  他在不知不覺間放下手中的筷子,聽喬宇頌說完以後,一時想不到該說些什麽回應。

  “我說完了。”川菜館子真不是一個吵架和爭辯的好地方,喬宇頌看了一眼他的碗,問,“你還吃嗎?不吃我結賬了。”

  聽罷,宋雨樵一愣。

  喬宇頌冷淡地說:“反正最開始說來吃飯的人是我。你應該都行吧?”

  宋雨樵再度皺起了眉頭。

  直至離開餐廳,宋雨樵還沉浸在喬宇頌的話語中,久久回不過神。他很恍惚,乃至震撼,他甚至有點兒懷疑自己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宋雨樵素來不喜歡與人做太沒有成效的對話。除了在學校上課、在單位開會,需得聽老師和領導的長篇大論以外,他極少能聽見誰對自己說那麽多。

  如果有,那麽時隔已久——宋雨樵非常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周美琪。

  他很快發現,他的震撼最終歸咎於喬宇頌讓他想起了周美琪。而這本身,又讓宋雨樵感到強烈的不安。

  站在馬路邊,看見喬宇頌低頭劃手機,宋雨樵問:“話劇是三點開始?”

  “你還想看話劇?”喬宇頌不可思議地問。

  他微微一怔,問:“不看了嗎?”

  如果換做別人,喬宇頌或許覺得在如此冷場的情況下,依然硬著皮頭一起去劇院能夠理解,可是麵對宋雨樵,他不由得驚訝。這好像不是宋雨樵會做的決定。

  喬宇頌問:“你覺得,我們現在這樣,去看話劇有意思嗎?”

  宋雨樵聞之色變。

  慢慢地,喬宇頌看見宋雨樵的表情越來越冰冷。他的心為此隱隱發顫,幾乎產生膽怯,可他忍著,咬緊了牙關。

  “好,那我現在回去拿行李,直接去機場吧。”宋雨樵說。

  聽罷,喬宇頌的心猛地往下跌。他勉力從嘴角抽出一絲故作滿意的微笑,說:“好。正好我剛才叫了回去的車。”

  宋雨樵的眼睛睜大。喬宇頌看見他的瞳孔倏爾收緊,把自己的身影框在了裏頭。

  回單身公寓的路上,兩人各坐在汽車後排的兩端,誰都不發一言。

  上午出門前,宋雨樵已經收拾好他的箱子。所以,他們一回到公寓,宋雨樵拎起他的行李箱,二話不說便往外走,沒做任何停留。

  看著宋雨樵從身邊擦肩而過,喬宇頌的心微微一顫。他想了想,轉身跟出門去。

  他才走到門外,便看見宋雨樵轉身。

  宋雨樵冷冷地看著他,說:“不用送了,我自己下樓叫車就行。”

  喬宇頌咽下一口唾液,道:“好。”

  聞言,宋雨樵咬了咬牙。他轉身欲走,但還是因為不甘心,回頭道:“喬宇頌,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這麽苛刻。雖然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們相處的時間很短,但我不喜歡嘻嘻哈哈、談笑風生,這你應該是知道的。中午吃川菜,下午看話劇,這都是你自己想做的事,我同意你提出的建議,這有什麽問題嗎?我不知道你以前的男朋友都是些什麽人,也不理解你所謂的‘主動’要到哪種程度,可是如果你非要我和你在一起就嬉皮笑臉的,我辦不到。我本來就不是那樣的人。”

  “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喬宇頌紅著眼說。

  “那你究竟是什麽意思?!”宋雨樵實在想不通,氣得叫起來。很快,他壓抑住自己的怒氣,試圖冷靜,道:“既然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而且還喜歡我,為什麽還要這麽吹毛求疵?你不覺得這太矯情了嗎?”

  從宋雨樵開始訓話開始,喬宇頌的心慢慢涼了。聽完,他揚了揚嘴角,扯出沒有笑意的笑容,說:“我覺得。”

  宋雨樵愣住。

  自從他們重新遇見以後,宋雨樵做了很多令喬宇頌感動的事。那些事看起來誇張,台風天冒著雨和他見麵、開六個小時的長途送他回家、在飛機上臨時起意跟飛……非常浪漫,任誰都會感動。

  喬宇頌也感動,但是真正談戀愛的時候,更多的是吃飯、逛街這麽簡單的相處。因為喬宇頌矯情,所以那些感動的高潮不足以彌補索然無味的寡淡。

  最起碼,他無法在麵對宋雨樵那一次次的“無所謂,都可以”時,不斷提醒自己,想想宋雨樵為他做的那些驚天動地,他該知足。

  “宋雨樵,我喜歡你很長時間了。因為知道我們之間沒可能,所以這些年談過戀愛。再見到你,我沒有為那些戀愛經曆後悔。我能問心無愧地說,我和他們都是真心相愛。隻不過——像你說的,我們不願意再忍受對方的缺點了。”他深吸一口氣,“我猜,你可能也喜歡我很久了吧?如果我們很早以前就喜歡對方,為什麽沒有在一起?我覺得沒可能,你也這麽認為,對不對?承認吧,我們確實喜歡對方,所以會因為對方做出一些誇張又荒唐的事,有時顯得很浪漫。但我們隻喜歡對方的優點,而都接受不了彼此的缺點。偏偏所有的戀愛關係,最後都要靠忍受對方的缺點維持。”

  聽罷,宋雨樵的心像是掉進一個冰窟窿裏。他懷疑因為自己的心腸是硬的,所以掉進去,砰砰砰地響,結結實實的疼。

  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頭一回經曆,疼得他不知該作何反應,好像是滿滿的挫敗感裏摻雜著無助。他想不出辯駁的話,他體會了自己最最痛恨的無知。

  “你這是正式拒絕我了嗎?”宋雨樵感覺自己的心髒被一股力量狠狠地往下拽,像極了飛機起飛時的超重感。

  喬宇頌握緊拳頭,但他知道自己的雙手什麽都握不住,終究是空。他點頭,說:“是。”

  聽罷,宋雨樵的眼眶突然熱了。這遠超乎他的預料,他不得不睜大眼睛。俄頃,他平靜下來,問:“我想知道,你是因為覺得我們之間不可能,所以才什麽都沒做嗎?”

  一瞬間,喬宇頌感覺眼前有些晃。他定了定神,但穿雲時的顛簸感始終沒有從他的心頭抽離。像是生鏽的鋸子拉扯一塊潮濕的木頭,他費力地拉扯聲帶發出聲音:“我什麽都沒做?”

  “十三年前,你做了什麽嗎?”宋雨樵問。

  聞言,鬼使神差地,喬宇頌笑了笑。他感覺得到自己這個笑容有多古怪,顯得狡猾、無恥、不要臉,但他隻能這樣。他說:“沒有。我什麽都沒做。”

  宋雨樵吃力地咽下一口唾液。

  “對不起,是因為我當年什麽都沒做,所以當初我們才沒有在一起,還弄得現在也沒法相處。這樣你滿意了吧?”喬宇頌瞪著他,尖銳地說,“錯全在我。你花了不到三十年的時間就實現了別人一輩子都實現不了的成就,你怎麽可能有錯,對不對?這樣可以了嗎?”

  仿佛飛機衝上雲霄後的平穩,非常不真實。宋雨樵深呼吸,道:“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