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作者:貓大夫      更新:2020-07-11 14:29      字數:4668
  喬宇頌想了想,還是決定上樓看看。

  徐傲君隻有初中的文憑,沒嫁給喬振海前,自己經營一家隻有二十平米大的理發店。

  後來他們結婚,徐傲君就按喬振海的要求把理發店關了,理由是理發店形形色色的客人太多,他不希望留守在家中的妻子接觸太多各種各樣的人,還因為理發而和他們產生身體的接觸,尤其是男人。

  喬振海常年在穗灣打工,他用掙的錢在老家開了一家小賣部。喬宇頌出生的時候,小賣部已經開得挺不錯,生意雖算不上很紅火,但一家人的生活質量已經超過小康水平。

  徐傲君愛打麻將,喬宇頌從小聽著麻將聲長大。

  冬日的雪封鎖了街道,也限製了人們的戶外活動。室內活動非但未被限製,反而有了更多的空間和時間。

  每天上午八點,徐傲君的麻將局雷打不動地開張,牌友基本都是同一條街上的鄰居——遠的也來不了。

  大家大多是在街上開店做買賣的生意人,街上沒了人,自然也沒了生意,隻能打打麻將消遣,輸贏還能產生一些盈虧,像走賬這事兒沒停過似的。

  圍坐在麻將桌旁的人,有時候打牌打得太忘我,別說吃飯,連上學的孩子也會忘了接。幸而現在孩子們都放假了,隻剩下吃飯的事情得解決。不過,喬宇頌估摸著徐傲君已將這事忘了。

  喬宇頌到麻將房找徐傲君,主要想問一問她和她的牌友們要不要吃飯。眼下,他可能是家裏唯一一個惦記著吃飯,也能張羅做飯的人。

  可是,喬宇頌沒有想到,當他來到麻將房,卻看見有一個男生坐在麻將桌邊,正和三位中年婦女打得熱火朝天。

  熱火朝天是其他三個人的,那個男生看起來像是初中生的模樣,看坐姿,應該不是太矮,嚴肅的臉上卻顯出幾分稚嫩。他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眉頭緊鎖,像牛奶一樣白皙的臉頰有些圓鼓鼓的,那是嬰兒肥。

  喬宇頌還是頭一次在現實生活中看見一張這麽可愛的臉有這麽嚴肅的表情,非但沒覺得他冷酷,反而覺得有趣。

  冰著一張奶白奶白的臉蛋,像雪糕似的。喬宇頌的腦海裏冒出這樣一個形容。

  喬宇頌記得,這個男生原先坐的位置上,坐的是周美琪周阿姨,現在周阿姨不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

  看見火盆裏的炭火快燒沒了,喬宇頌拖過一旁的蛇皮袋,用火鉗夾出幾塊炭火添上。

  “哎,小頌來了。”馬阿姨扭頭看他,打招呼道。

  “馬阿姨好。”喬宇頌問候著,目光卻忍不住去瞟那個安靜得有些過分的男生。

  徐傲君留意了他的疑惑,解釋道:“你周阿姨回家取錢了,這是周阿姨家的弟弟。——叫小樵是吧?”她問那個男生。

  男生看了喬宇頌一眼,點了點頭。

  這小男生目中無人的樣子讓喬宇頌想起班上那幾個拽拽的男同學,成天以為自己很了不起,隻會把鼻孔對著天上裝酷。不過,可能是這小屁孩麵相好的緣故,喬宇頌竟不覺得他冷漠的樣子沒禮貌,隻是好奇他有表情的時候,臉蛋會不會更加可愛些。

  見男生這態度,鍾阿姨大概有打圓場的意思,開朗地笑道:“小娃娃年紀雖小,腦瓜子不要太聰明哦!美琪走前才教過他幾句吧?現在怎麽樣?別的不說,我覺著這放了多少,還剩多少,他記得門兒清!”

  馬阿姨立即捧場,笑道:“要麽怎麽是高材生呢!”

  奈何,哪怕兩位阿姨一左一右地吹捧,男生還是隻盯著麵前的麻將牌,不吭聲。

  連喬宇頌在一旁都替他尷尬,主動道:“媽,我煮麵,你們吃嗎?”

  徐傲君怕是唯恐熱情無法感染這個小男孩,打了那麽長時間的牌,此時才親切地問:“小樵,你今年幾歲?”

  “過了年十四。”他說話時根本不看徐傲君,拿到一張新的牌,看了一眼便丟掉。

  “念幾年級啦?”鍾阿姨也捏著嗓子問,像問幼兒園的小朋友一般拿腔,笑眯眯的,“十四……是念初二?初三?”

  “初三。”喬宇頌代他回答完,再次問,“媽,你吃不吃麵?還是煮飯?”

  “高三。”突然,那男生的聲音不大不小,平平淡淡地,冒了出來。

  聞言,在場的其他四人無不瞪圓了眼睛。

  喬宇頌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小男生,不敢相信他和自己上同一年級。

  “哇,小樵,你上高三了?”徐傲君的眼睛瞪得像剛開眼似的,“那豈不是和你小頌哥哥一樣,今年高考?!”

  馬阿姨嘖嘖稱讚:“不得了,不得了,小神童咧!”

  徐傲君開口,正要再說什麽,瞥見喬宇頌仍在身邊,不耐煩道:“哎喲,愛吃啥吃啥。整天隻知道吃吃吃,學學人家!”

  喬宇頌聽罷啞然,簡直莫名其妙,心道他完全可以自己吃,還不是想著她們沒吃飯,上來問問?他忍住煩躁,餘光卻瞥見那個小神童正抬頭望著自己,登時心中一堵。

  喬宇頌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了,這個小神童已經成功地讓這三個女人的注意力從麻將上轉移,她們對他好奇得很,連麻將輸贏都不在乎了,怎麽還會在乎吃不吃飯?

  雖然,喬宇頌也對這個十四歲的應考生感到好奇,不過心中對徐傲君的厭煩更多。

  他懶得再搭理這幾個人,兀自下樓了。

  第17章 下雪天-2

  明杠以後,徐傲君把四張牌放在一旁,興致勃勃地問:“小樵,你在哪兒上學?”

  “一中。”宋雨樵第一次打麻將,他得在考慮怎麽出牌的同時,保證碼在麵前的牌不倒下。

  “那可是名校!”鍾阿姨高聲說著,朝另外兩位牌友拋眼色,“真是,這孩子也太省心了吧?今年高三,得考大學不是?十四歲上大學,嘖嘖,那得省多少學費啊!”

  宋雨樵真沒想到她的論斷居然是這個,心中無言,表麵也沉默。

  “小樵,以後你常來玩吧。教教你小頌哥哥怎麽學習。”徐傲君笑眯眯地說。

  小頌哥哥?誰?剛才那個人嗎?宋雨樵回憶了一番剛才那個人的臉,看著不笨,而且輪廓清晰、五官清秀,乍一看還以為是什麽“撕漫男”。

  有人當著別家孩子的麵貶低自家小孩,此時自然要有人把那孩子捧一捧,免得真的砸在地上。馬阿姨就是那個人,她說:“小頌的成績還可以吧?起碼,比我家那個強多了!”

  “什麽呀!”徐傲君仿佛一心一意要把自己的小孩往地上砸,誰攔都攔不住,“他要是能考個好點兒的職院,我就謝天謝地了!笨得要命,還整天看漫畫、看小說、打遊戲!”

  牌友這般唾棄自家小孩,鍾阿姨立刻捧著,說:“唉,小孩子嘛,沒學壞就不錯了。三街米嫂的兒子知道吧?哎,學人家混黑社會,把別人的手砍斷了!進了少管所,米嫂隔三差五要去探監,腸粉店的客人也少了。”

  “哎呀,嘖嘖。”徐傲君關切的語氣仿佛宋雨樵才是自己的小孩,“小樵,你可千萬別跟那些人學呀。”

  宋雨樵不知道要怎麽回應,隻得打牌。

  “噗,瞧你說的!”鍾阿姨咯咯笑道,“這一個在雲裏,一個在泥裏,他就是想學,那也得遇得到呀!”

  “也是,也是。”徐傲君嗬嗬地笑,轉而問宋雨樵,“小樵,你的成績那麽好,是在哪兒上的補習班?”

  “啟行。”宋雨樵摸到一張紅中,丟了一張東風。

  “啟行?”鍾阿姨忙問徐傲君,“小頌也在啟行吧?”

  徐傲君嗤笑一聲,道:“那些補習機構,都是奸商!成績越好,分的老師越好。喬宇頌在的那個什麽尖子培優班,師資不咋地,學費卻收的最貴!那也沒辦法,還得去呀,否則說家長不盡責怎麽辦?本來成績就差,再不去,連個職院都考不上了!”

  Qiao Yusong?聽到這個名字,宋雨樵抬起頭。世界上怎麽會有這種名字?和他的名字讀音剛好相反?

  但看樣子,周美琪從沒有告訴把他的全名告訴她們,又或者她們忘記了、沒發現。

  她們還在議論著這兩年如春筍般冒出來的補習機構如何想方設法地搜刮廣大學生家長的血汗錢,連宋雨樵在中間喊了一聲“聽”,也沒引起她們的警惕。

  兩輪過後,鍾阿姨丟出一張西風,扭頭又向其他人說起補習機構聘用大學生當老師充數的事。

  宋雨樵摸到一張九萬,張了張嘴巴,眼看馬阿姨就要把牌丟出來,忙道:“阿姨。”

  聞聲,其他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他,目光親切柔和。

  “我和了。”宋雨樵說著,把麵前的牌推平。他第一次打麻將,和牌時這個推的動作不流暢,立著的牌推了幾批才全放倒。

  三位阿姨都瞪圓了眼睛,連忙湊近看宋雨樵的牌。

  “啊呀!大三元!”徐傲君大概覺得輸給個孩子十分稀奇,拍手叫好,“哈哈哈!給錢!給錢!”

  不知道樓上發生了什麽事,像炸開了鍋似的,女人們的浪笑簡直能把天花板給掀翻。

  喬宇頌往麵條裏加了幾顆雞蛋,想著現在正是食物緊缺的時候,一頓午飯能做成這樣已經不錯了。僅有的半顆大白菜是兩天前剩下的,喬宇頌隻祈禱等菜市又開始有蔬菜時,千萬別那麽貴。

  他把這半顆大白菜洗淨切好,也放進麵條裏。

  想到樓上還有一個小客人,那張奶香四溢的娃娃臉勾起喬宇頌心中的保護欲和疼愛欲,他從自家小賣部的貨架上拿了一根火腿腸,剝了皮、切成段,也放進鍋裏。

  喬宇頌把煮好的麵條整鍋端到樓上,他沒拿家裏的碗筷,全是一次性的,吃完就扔,不用洗。

  停了電,很快,水也會短缺。家裏的煤氣是罐裝的,在雪災過去以前,都得省著用,他可不願意用冰水洗碗。

  “哎呀,我們小樵實在太聰明了!”徐傲君往他的臉上掐了一把,像逗小學生似的。

  喬宇頌進屋前正好看到,不由得愣了愣。

  隻見這個叫做“小樵”的男生麵無表情,臉頰泛著微微的紅,喬宇頌真懷疑他下一秒會哇哇大哭。

  不過,他沒有,他的臉從雪糕變成了冰棍。

  “媽,阿姨,吃飯了。”喬宇頌把麵條放在一旁的桌上,看她們無動於衷,隻好幫忙把麵盛出來,一碗一碗地端過去。

  雖說喬宇頌每送出一碗,除了徐傲君以外,拿到麵條的人都會對他說感謝。不過她們的注意力很快回到牌局上,那句“謝謝”像咳嗽似的,沒有實際的意思。

  宋雨樵早就餓了,他本以為到了午飯的時間,牌局可以中止半個小時,沒想到幾位阿姨居然一手端著麵碗,一手摸牌,登時吃驚得忘了整理牌麵。

  喬宇頌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他發現這個小朋友明顯震驚了,看得忍俊不禁。

  “哎,給小樵盛一碗啊!真不懂事,怎麽做哥哥的?”徐傲君發現喬宇頌杵在一旁,數落道,“還有雞蛋嗎?給小樵加雞蛋啊,小孩子長身體,正是需要營養的時候!”

  宋雨樵啞然,心道誰是小孩子?明明和她的兒子一樣都上高三。

  喬宇頌撇嘴,轉身盛了滿滿的一碗麵,加了雞蛋和白菜,當然還有專門為他才加進麵裏的火腿腸。

  比起三位吃飯打牌兩不誤的阿姨,喬宇頌明顯看出宋雨樵的“不知所措”。見他一隻手端著麵碗,另一隻手摸牌,摸到的牌七零八落地擺在麵前,喬宇頌說:“要不然,你先吃?我幫你打。贏的算你,輸的算我。”

  聞言,宋雨樵驚訝地抬頭。他想了想,覺得不無不可,這樣就算輸了錢,周美琪回來的時候也能解釋。

  屋裏雖然有火盆,可盛出來的麵如果不趕緊吃,還是涼得快。宋雨樵餓壞了,麵對突如其來的幫助,他雖然有點不適,但還是起身道:“謝謝。”

  “不謝。”喬宇頌心想他還是有點禮貌的。

  就這樣,宋雨樵端著麵走到小桌旁坐下。

  他這才發現桌上放了一碗麵,好像這個人剛盛出來的。

  說幫他打牌,結果自己還沒吃?宋雨樵不由得驚訝。

  既然如此,他還是趕緊吃完,把這個人換下來好了。

  宋雨樵悶頭吃麵,把雞蛋撥至一旁。他不喜歡吃雞蛋,奈何盛情難卻,看來除了麵條外,隻能吃白菜了。

  不料,宋雨樵正這麽想著,居然在麵條裏麵發現了火腿腸!他驚訝地抬頭,瞄向其他人的碗,她們的麵條裏好像隻有雞蛋和白菜。

  隻有這一根嗎?

  宋雨樵既吃驚又疑惑。

  這是什麽意思?他莫名其妙地盯著喬宇頌的背影看,心裏冒出一個想法——想把筷子插進這個人的麵裏撈一撈,看看有沒有火腿腸。

  這樣的好心讓宋雨樵很納悶,剛才也沒什麽交流,他沒事獻什麽殷勤?

  宋雨樵從沒遇過這種事,忍不住反複打量喬宇頌,從頭到腳,好像多掃視幾遍就能找到點端倪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