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作者:品豐      更新:2020-07-11 14:29      字數:8051
  江敏一頓,然後無可無不可地“唔”了聲。

  江敏不再看江大川,極快速地閱題、翻課本、畫輔助線,教室裏其他角落都有零零星星的交流的聲音——高三年級的“放學”是個延續性動詞,尤其考前考後,能延續一兩個小時,所以此刻留下來做題的大有人在——隻有江敏的這個角落,安靜得跟片墳地似的。

  大約三十分鍾後,江大川自己忍不住了。他敏感地察覺,雖然江敏此刻埋頭乖乖做題的模樣,跟她小學初中還長在他身邊時沒有什麽不同,但就是有什麽地方不對了。

  江大川問:“沒有一起過年,你是不是在生氣?”

  江敏目光黏在卷麵上,隨意搖搖頭,伸手抓起旁邊的水杯,仰頭灌了一大口菊花茶。菊花茶是下午上課前泡的,四個多小時了,乍然灌進胃袋裏,涼得她一個激靈,鼻子都瞬間不堵塞了。

  江大川頓了頓,依舊解釋道:“敏敏,爸爸是故意晾著你的,作為你的家長,我看到你有偏執不對的地方,我總得管一管,你說是不是?你不來你弟弟的‘十二天’宴,你知道親戚朋友都是怎麽說你的?他們說你沒規矩。我聽到這樣的評價,沒法不往心裏去。再退一步說,我們可以不在乎碎嘴的親戚朋友,但你以後畢業要跟不同的人接觸,如果一直是這樣的性格,早晚要吃大虧。敏敏,爸爸教訓女兒是天經地義的,你很小的時候,我甚至還打過你屁.股,你不能因為這個恨上爸爸。”

  江敏默默聽著,嘴角屢屢往下壓又使勁兒往上翹,像是個沒準備好就突然被推到台前的小醜。但她的腦袋埋得太低,幾乎要落到化學大課本的折頁裏,江大川看不到。江大川隻看到夕陽裏,小小的女生支棱著細瘦的肩胛骨在奮筆疾書,臉頰鼓鼓的、紅撲撲的。

  大年初六的早上,張楚楚給江敏打了一個電話。

  張楚楚十分抱歉地說,敏敏,我爸媽來伺候月子,順便也在這兒過年了,你爸爸大概怕你回來搞得大家都不愉快,所以就沒有叫你。今天“破五”了,老兩口回去了,你要是想來看看爸爸和弟弟,就回來吧。

  江敏默了默,平聲道,我沒有錄音,不會去告我爸爸,你不用這樣假裝抱歉地表達你比我重要這個意思。

  很多年前,江敏還對江大川有期待時,她總是不遺餘力地揭穿張楚楚,偶爾委屈極了,也揭穿江大川。張楚楚是個壞心眼的戲精,而江大川慣會撒謊。但一回回的教訓就像化肥,催促著江敏極速成長。江敏總算是學會閉上嘴巴專心用眼睛看人了。張楚楚舌燦蓮花,總能給自己的行徑找到最合理的借口,但“最合理”是江大川默許的“最合理”。江大川愛江敏,也愛張楚楚,但最愛的,還是他自己。

  四月初,二模考試的成績出來了,在出題難度顯著上升的情況下,林恬兒的總成績依舊提高了七十六分。林恬兒高興得合不攏嘴,下午上課前特地跑來二班門口,招手叫了江敏出來,給她塞了滿懷的零食。林恬兒背著手樂滋滋離開以後,江敏一轉身,就跟滿目悲愴的令狐苗苗撞上了。

  令狐苗苗道:“我從今天起再也不缺課了,你答應我,不要跟人跑了。”

  江敏一愣,笑著去打令狐苗苗。

  令狐苗苗正色道:“我說真的,你能不能不跟她玩兒了?”

  江敏搖搖頭:“不能。”

  江敏低頭撕開一包薯片,繼續道:“其實我沒有在跟她玩兒,我是在給她有償補課。”

  令狐苗苗趴在欄杆上歎氣:“我從北考到南,差點考成人幹,我想著回學校跟你訴訴苦,結果一回學校,發現你比我還苦。大家都在背後傳你的小話兒,可難聽了。你看我多不容易,她們侮辱我的朋友,我還得當縮頭烏龜,因為我打不過她們那麽多人。”

  江敏將薯片袋抻到令狐苗苗眼前,柔聲勸道:“你不要理她們,沒必要,再兩個月就高考了,以後誰也都見不到誰了。”

  令狐苗苗不滿地輕瞪江敏一眼,但仍是抓了一小把薯片出來,慢吞吞往嘴裏送,哢嚓哢嚓嚼著,她商量道:“要不然我去告她們的班主任?告我小舅?”

  江敏無語道:“你歇歇吧。”

  大約是東邊靠海的城市正在軍.事.演.習的緣故,大都的天空今天一直有成排的運輸機掠過。“胖大海”一直勾著腦袋去看飛機。他表示自己最向往的部.隊其實還是空軍部隊,格外英姿颯爽,但看看自己這身材,如果堅持服役空軍,大約也就隻能給空軍當個炊事兵了。令狐苗苗聞言立即給他搜了兩張空軍炊事兵的照片——剛好有一檔綜藝節目近期邀請了各軍種的炊事兵介紹所屬部隊的飲食——徹底澆熄了“胖大海”不切實際的臆想。

  “其他軍種也都特別英姿颯爽,你相信我,男生隻要有這樣一套裝備,迷彩吉普、狙擊步.槍、軍.裝、皮紮帶、作戰靴.....基本就穩贏了。”江敏安慰著“胖大海”,英姿颯爽地刷刷刷畫了四條輔助線,繼續給他講題,“我真是想不明白,這道題跟課後練習題隻有數據不同,其它都一樣,你怎麽就能做不出來。”

  “我上軍校是為了報效祖國,你太膚淺了。”“胖大海”一本正經地給自己正名,但嘴角都快要咧到後腦勺了,繼而低頭看到卷子上那個鮮紅的大×,怨念十足道,“我也真是想不明白,我做鬼都做不出來的題,你居然不需要打草稿。”

  把門的同學突然叫了江敏的名字,江敏咬著筆頭聞聲看過去,正望著她的是顧午。江敏最後一次跟顧午交流是在大概去年年底,顧午答應第二天要給她帶粥,但卻沒出現。江敏推開卷子咧出個大大的笑容跑出去。

  “顧午,我很久沒見到你了。”江敏說。

  “顧午,我桌兜裏有烤紅薯,特別甜,你要不要吃?”江敏眼睛裏亮晶晶的。

  西北的天空再度掠來成排的運輸機,在震耳的轟鳴聲裏,江敏看到顧午的眼神帶著刺目的仇恨。江敏下意識地後退,卻還是沒能躲過顧午的推搡。顧午瞪著他,眼底微紅,他問,“江敏,是你跟我說你跟他不熟的,所以不熟的人也能親你的麽?”

  顧午的聲音不輕不重,剛好能給正在走廊上看飛機和看CP的同學們聽到,他的話音落地,回廊上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所有人都在用眼神傳達同一個信息,原來傳言是真的,果然,跟林恬兒來往的,能是什麽省油的燈。

  江敏愣愣地望著他:“你說什麽?”

  顧午倏地斂眸,兩滴眼淚啪嗒落下來,他緩緩揚了揚唇角,道:“我還一直以為是你比較聰明,但我今天搞明白了,如果不是他從來不做最後一道數學題,你不可能次次第一。江敏,你是不是跟我一樣,忘了他是中考狀元了?江敏,你聽明白了,你的年級第一和你的獎學金,都是他不要施舍給你的。”

  江敏震驚地道:“你胡說,不可能。”

  顧午聞言抹掉眼淚笑得就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哦,是說錯了。也不一定是數學題,有時候是物理題,有時候是化學題。你去翻他的卷子看看,或者,你也可以去問問你們的老師。你是靠著一個月一千的獎學金吃飯的,大家都知道。”

  顧午繼續道:“他不喜歡你的,江敏,他隻是因為你知道了他的隱私,所以惱羞成怒報複你的。他這個人打小記仇,不輕易原諒人,怎麽可能不但立刻原諒你還去追你?你怎麽就不動動腦筋呢?你真的很可笑啊。”

  同學們的議論聲瞬時充塞整個走廊。有一半人在好奇,顧子午到底是什麽情況,看起來像是魔障了;有一半人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用看贗品的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江敏,並沒有意識到,江敏即便不是第一,也是第二,第二也是他們絕大多數人望塵莫及的。

  江敏感覺再也沒有一刻如此刻令她倍感難堪。她轉身要回班裏,顧午不依不饒地伸手攔住,他掏出手機,登錄微信,給她看顧子午給她寫的備注,他道:“你上次問我他給你的備注名字是什麽?來,你自己看。”

  江敏看到“二百”這兩個字,眼前瞬時就模糊了,她驚愣半晌,仰頭望著顧午。是望著顧午,也是望著不知道正在哪裏沉睡的顧子午。她嘴唇微動了動,在運輸機遠去的轟鳴聲裏,隻有感覺到動靜兒不對,匆忙摘下耳機,剛好跑到她跟前的令狐苗苗,聽到了她碎在喉嚨口的聲音。

  ——我真討厭你們。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們。

  章章在兩人眼神膠著時呼哧帶喘地趕來,他實在圓不了場,隻能低頭道歉著帶走了顧午。

  天氣預報說台風突然改了路徑即將在傍晚登陸大都,保險起見,學校立即取消了最後的兩節課。江敏跟著所有人一起收拾東西離開學校。令狐苗苗和“胖大海”原本要送她回家,但她拒絕了。也不過就是再多一批人指指點點,她根本一點也不在乎,反正......反正她很快就要離開大都,以後再也不回來了。

  江敏剛轉到河堤上,大風裏就開始裹著雨點了,她緊蹬著單車往前趕,十分驚險地在大雨落下來之前回到了家。“真幸運,剛剛好。”她這樣想著,嘴角慢慢彎上去,但與此同時,眼淚卻跟外麵的大雨一樣傾盆而下。

  其他同學用最壞的惡意罵得再髒一些也都沒關係,但顧子午和顧午不能這樣。如果今天沒有去上學就好了。江敏用劇烈的咳嗽掩蓋壓製不住的哭聲,她慢吞吞扯掉雨衣,蹲在門前看著雨發呆。

  第32章

  天氣越來越熱了, 偶爾上完體育課回來,甚至會微微出汗, 但也依舊還沒出四月, 隻不過台風過境時是四月初,此時是四月末。

  江敏在學校裏的名聲越發差了。顧子午當眾向她道歉也無濟於事——顧午那句“不熟的人也能親你”殺傷力太大了。杜沛也利用一次班會課結結實實發過一次脾氣, 用“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來敲打碎嘴的同學,確實有震懾作用, 但也就隻管用了兩天。江敏本人倒是沒有太大反應,她依舊在給林恬兒補習,且很高興地看到林恬兒的成績慢慢來到了中遊偏上的水平。

  最後一次摸底考試前,一高突然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有人向學校揭發林恬兒在那個台風登錄的夜裏留宿了男生宿舍。校領導分別找了林恬兒和她的男朋友馬庸談話。林恬兒直接承認了,馬庸正仗著揭發人沒有照片狡辯著, 得知林恬兒已經在隔壁寫檢討了, 也隻好偃旗息鼓了。

  林恬兒留宿男生宿舍的事情很快就鬧得全校皆知了。大家戲稱之為“留宿門”事件。同樣是“留宿門”事件的主角, 一時間,林恬兒幾乎能跟“蕩.婦”兩個字劃等號了,而馬庸則在風起雲湧中靜悄悄隱身了。非常偶爾地, 有些人會桀桀笑著把馬庸單拎出來,臆測他也許某方麵能力特別強, 不然他這種貌不驚人的長相和平凡普通的家世哪裏就能吸引到校花級別的林恬兒呢。

  江敏就像完全不知道這些事兒似的, 依舊按照原來的時間安排地給林恬兒補課。倒是林恬兒,在考試後,揉著臉笑道:“算了......也耽誤你學習。”江敏沉默片刻, 向她伸出手,道:“我收了你的錢的。沒事兒,給我你的卷子。”

  顧子午出神地盯著三模考試排行榜上的排名——他是第一,江敏是第二,兩人之間的分差是六分。江敏剛剛也在這裏看排名,就在他前方兩米處,但她好像對自己的排名是第一還是第二並沒有多大感覺,隻仰頭粗略一掃,就挪去了中段位置,查看她的朋友們的,包括林恬兒的。她正一個個認真看著,令狐苗苗在人群之外一吆喝,她就轉身跟著她走了。她跟自己錯身而過,並沒有看自己一眼。

  “老顧,你.....是不是沒有很誠心地跟她道歉啊。”章章胳膊低下夾著籃球,跟他一起望著江敏的離開的背影,唏噓道。

  “很誠心了。”顧子午慢慢道。

  “要不然我去跟江敏說說,”章章抓著後腦勺上濕漉漉的頭發,道,“這事兒都賴我,是我看到她的情況,跑來囑咐你不要考第一,你其實那時候根本就不認識她。”

  “算了,走吧。”顧子午頓了頓,道。

  顧子午跟江敏承認,當初突然連續給她帶早飯和出現在平安夜裏,確實都並不是真的想追她。顧午在給她的微信語音裏,揭他最不能啟齒的的舊疤,肆無忌憚地羞辱他、嘲笑他,她雖然一句沒附和,但隻是聽到耳朵裏了,就夠他惱火不已。他沒辦法揪出顧午打一頓,就不講理地將怒火都燒到她身上去了。

  .但即便沒有顧午這個插曲,他本來也是在按部就班地喜歡她的。

  “我想把你揣兜裏走哪兒帶哪兒,”顧子午在那個台風天夜裏,蹲在她麵前,表情很認真地說,“我不能看到你被人欺負,也不願意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過得艱難,我希望你能一直跟我在一起,這樣我能照顧你。”

  江敏深埋著腦袋,置若罔聞,半晌,她伸手掏出他口袋裏的手機,登錄微信頁麵,刪掉自己的賬號,她紅著眼睛望著他,一字一頓輕聲道:“顧子午,我不願意跟你上同一個大學,我不去B大了。”

  顧子午重重按著她的膝蓋,阻止她站起來離開,他低下頭斂去淚意,道:“‘二百’真的是個玩笑......但是江敏,我跟你道歉,你原諒我好不好?”

  江敏本來已經不哭了,但是聽到顧子午說“你原諒我好不好”,眼淚突然瘋漲,瞬時就漫過眼眶糊了一臉。她想說“你不要這樣”,但情緒激越下發不出聲音。她有些慌張地胡亂擺了擺手,使大勁兒推開顧子午的手指,起身離開。

  江敏很久以後不得不承認,其實並不是顧子午一個人的問題。“二百”是個巧合的玩笑;不做最後一題是自負,也是好意;甚至故意假裝追她,也隻是年輕人一時的意氣和衝動,並不是多大的事兒。如果江敏沒有長成當時那樣脆弱敏感而略有些矯情的女生,她是能原諒他的。但江敏在江大川和張楚楚的雙重夾擊下就是長成了那樣糾結的女生。她沒辦法忍受一點點“假意”,任何情況下的“假意”都不行。此外,顧午在所有人麵前毫不留情地戳破她,“你根本不是第一,你是第二”、“顧子午根本不喜歡你,是你自己蠢”,深深戳傷了青春期女生賴以生存的膨脹的自尊。

  五月初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一則重磅消息炸響了整個娛樂圈,多家媒體一起爆料,顧初墨的兒子顧XX就是柳笙沒出道前給生的,且柳笙生兒子的時候雖然身份證上是成年了,但實際是差半年未成年。爆料時間是周二的上午十點,正是上班族在上班、上學族在上學的時間,卻還是以雷霆萬鈞之勢,在頃刻之間癱瘓了微博的服務器。

  顧子午是在回家的車上看到這些信息的。柳笙的動作很快,第一時間就聯係了曲淑媛去接顧子午——她怕自己慣用的司機或助理給人跟蹤——雖然爆料人並沒有公布顧子午的任何信息。

  “媛媛姨,是誰爆的料?”顧子午刷完前三條熱門話題,突然問。

  “你媽媽說她不知道,”曲淑媛慢吞吞道,繼而微不可察地皺眉,極快地望一眼後視鏡裏表情平靜的顧子午,“但我覺得她知道。雖然網絡上沒有任何你的信息,但她還是堅持一定要我來接你,其他人——她自己的人和你爸爸的人——都不行,所以我是中斷了手術來的。”

  顧子午向後靠去,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

  曲淑媛緊盯著道路前方形形色色路人,不敢再去看後視鏡,她有些猶豫地輕聲道:“小午,這件事情,一頭是你,一頭是你爸爸,她在中間其實真的挺難的。她如果偏向你,你爸爸的麻煩就大了,因為她生你的時候是真的未成年......你能不能體諒她?”

  顧子午轉頭望向窗外,半晌,道:“不能。”

  柳笙看到顧子午進門,不耐煩地一把推開嘰嘰歪歪的經紀人,起身用找碴兒的語氣破口而出顧子午的全名。但跟著就卡殼了、底氣不足了——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半途接他回來的原因。但她不肯輕易服軟,半晌,重重也悻悻地道:“以後去哪裏手機都要帶在身上。”

  曲淑媛剛到學校的時候,沒有聯係上顧子午。柳笙立刻腦補了一堆情節,比如爆料人在爆料之前就劫走了顧子午什麽的,給自己驚出了一身冷汗。所幸最後顧子午回電,表示剛剛是去了老師的辦公室,沒有帶手機。

  顧子午目光掠過客廳裏焦頭爛額的七八個人,慢慢點頭,然後拎著書包上樓去了。

  ——顧初墨的劇組轉去了肅省,他沒這麽早趕回來。

  微博上有個話題:你在什麽情況下會瑟瑟發抖。其下第一條評論點讚超過十萬:當我媽叫我全名的時候。柳笙隻要一火大就會叫顧子午的全名,且由於常練台詞,聲音自丹田起,十分響亮。但顧子午向來不怵。柳笙隻比他大十七八歲,更多的時候,她像是一個虛榮跋扈不講理的夜叉姐姐。

  顧初墨在臨近傍晚時分趕回了家裏,彼時,由於兩方都保持沉默,網上已經是一麵倒的嘲諷聲了。

  顧初墨之前經營的人設實在太好了——一早是姣姣君子的人設,年紀大一些以後,就自然而然成了儒雅大叔的人設——所以這樣的新聞爆出來,給他形象帶來的打擊幾乎是毀滅性的。

  至於柳笙,由於早前跟導演張淮的糊塗賬,也由於她肆意張揚的性格,大家本來就對她沒什麽期待,所以她未成年生子大家也沒覺得有什麽稀奇的,隻有“我就知道她不是個省油的燈”這樣的感慨。

  客廳裏坐了二十來個人,有跟著顧初墨的,也有跟著柳笙的,有西裝革履的,也有風塵仆仆的。雖然兩人同屬一家公司,但到底個體的利益不同,所以兩撥人你來我往的,爭得十分激烈。

  “柳笙姐,你不用擔心那份親子鑒定,它沒有法律效力的。你可以去問問你們自己團隊的律師來證明我沒有撒謊。你一定不能承認,特別是年齡的事兒,否則我哥的麻煩就大了,真的,隻要你不承認,我們就有辦法扭轉現在的局麵。”

  “顧哥,這件事情也並非一定不能承認,你們可以趁機重新梳理下人設,比如兩人確實是真感情,雖然有年齡差,但也是真感情,隻不過當時的經紀人作梗,隻好轉成地下,兩人結婚時,也是經紀人作梗,所以沒有公布事實......其實隻要多找幾個善於煽情的寫手發發通稿,再給當時的經紀人一筆封.口.費,這件事情最多也就是大家茶餘飯後的一則笑談。”

  “柳笙姐,你聽我說,人設這種東西隻要塌了就再立不起來了。我們真的沒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顧哥在回來的路上也說了,我們可以立刻送小午出國,隻要把小午藏起來,我們就能......”

  “顧哥,......”

  柳笙在兩方人員的唇槍舌戰中沉默著,有一刻突然覺得乏了,不經意地塌下腰放空大腦,茫然間仰頭,與樓上顧子午平靜的目光撞在一起。柳笙下意識地立刻避開,待回過神再仰頭望去,他已經不在那裏了。

  一直到深夜,也並沒有爭論出個雙方都能接受的結果。所有人疲憊離開以後,顧初墨和柳笙在房間裏吵得不可開交。兩人雖然在真人秀裏看起來十分恩愛,有時候一些互動甚至看起來有些詭異的萌感,但實際生活裏吵起架來,跟全天下所有的夫妻一樣驚天動地。且由於兩人感情早已破裂,也就無所謂傷不傷感情了,哪兒疼往哪兒紮。

  柳笙在火光四射的爭吵中,斷斷續續道出了全部實情。

  段方舟的胃口越來越大了,她上了一個大製作,兩個小製作,大約是粉絲吹的太狠,她真以為自己是個天賦型演員,給了柳笙新的指示——柳姐,徐導的大女主戲你看我行不行?我知道他已經定了大花侯瀟瀟,但我便宜啊,而且柳姐,我這裏有侯瀟瀟的料,你要不要看看?

  徐導?大女主戲?整大花侯瀟瀟?你大腦是直通大腸的吧?

  柳笙那個暴脾氣和那張缺德的嘴,當場給人撅回去不說,直奔著祖墳諷刺挖苦。段方舟自認為自己就算不靠柳笙,也能沿著當前的軌跡走下去了,所以當麵道了歉,出門就把柳笙給賣了。但她也不傻,沒有一股腦兒爆出來顧XX是誰,柳笙和顧初墨投鼠忌器,不能不給她留些餘地。

  一直在隔壁房間裏假裝看書的顧子午恍然明白了她為什麽堅持要接自己回來。便利店裏曾辭的女朋友,暑假最後一天那個梳著一腦袋辮子的女生,她是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以及在哪裏上學的。

  顧初墨恨不得掐死柳笙,他在房間裏兀自暴走十分鍾,粗/喘聲漸漸平息下來,他轉向柳笙,不帶感情地道:“我也不問你為什麽隱瞞段方舟這個大雷了,但你最好記得我曾經說過的,你隻能當顧子午的“後媽”,否則,我們就真的走到頭了。‘走到頭’的意思不止是離婚,你自己知道的。”

  第33章

  江敏在做題之餘偶爾也會刷一刷顧初墨和柳笙的消息。爆料出來距今四天了, 兩人都沒有做出任何回應。顧子午一直沒有回學校上課。章章舔著冰淇淋跟大家交待,他的朋友實在孱弱, 一場雨就把他放倒了。大家嘻嘻哈哈地吐槽, 沒人當回事兒。

  周五下午江敏正收拾書包準備回家,突然接到曾辭的電話。

  便利店結業以後, 江敏隻跟陳小嫚保持著聯係——通常是在陳小嫚的兒子遇到難解的題時——跟曾辭一次也沒聯係過。曾辭是個特別注重個人時間特別討厭無效社交的人,意思就是,有事可以匆匆聯係一下, 沒事兒最好彼此都乖巧一些當對方死了。

  曾辭聽到江敏打招呼的“曾辭哥”,也不花時間寒暄,不避不閃地直接道歉,他說:“我剛剛知道顧初墨和柳笙的料就是我前女友爆的,也剛剛知道你那個同學就是新聞裏的顧XX, 小敏, 我很抱歉, 其他的都來不及了,我隻能想辦法攔住她不繼續爆出任何有關你同學的信息。”

  江敏默了默,不解地問:“方舟姐為什麽要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