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作者:醉亦可醉      更新:2020-07-11 14:10      字數:4936
  那三年,應該是他們人生當中,最灰暗的時光了吧。

  幾十個人都住在一個大院兒裏,睡的是大通鋪,因為如果不讓他們看見彼此,這些人便會產生焦慮難安的情緒。

  照顧他們的,是趙沛兒,她才去了兩個月左右,恢複起來也快些。

  院子裏有口井,趙沛兒便在井邊打水,溫疑急忙走過去,想要搭把手,陸凜便快她一步的接過了趙沛兒手裏的水桶,“我來我來。”

  趙沛兒一抬頭,就瞧見溫疑和陸凜,兩個一個氣色比一個差的站在她麵前,把她給嚇了一跳,“要,要不,還是我自己來吧。”

  溫疑瞪了陸凜一眼,調頭去安慰趙沛兒,“沒事,他喜歡幹這些粗活兒。”

  趙沛兒愣了一下,隨後了然的點了點頭。確實,陸凜堂堂一莊之主,雖然明麵上輪回山莊莊主還是他爹,但江湖上卻是人人心知肚明,陸凜才是說得上話的,這樣厲害的人物,要是沒有個奇怪的癖好,怎麽可能親自來替她打水?要知道,就是溫疑,嫁給他三年,可都沒見過他幾次呢……

  趙沛兒想得出神,陸凜和溫疑已經提著水桶往屋子裏去了。趙沛兒回過神來,看著兩人的背影,才後知後覺的想起,這倆已經和離了!可屋裏那些長老師兄們卻不知道啊!!

  這可能會成為他們離島之後的第一個‘驚喜’!

  溫疑一時也把這事兒給忘了,因此跟著陸凜進入房間,見到幾位長老一臉欣慰的看著自己的時候,她還懵了一下。

  屋子很大,本來是一群人圍著兩個長老在看他們下棋,有人在隔壁屋子睡覺,大家都很安靜。那件事對他們來說陰影很大,老年人其實比年輕人要更容易恢複。

  這般一來,再次的都是溫疑的長輩,都是看著她長大的那群人。

  “長青爺爺,長生爺爺……對不起,是明夷來遲了。”溫疑看著記憶中的一張張麵容,一一喊出他們的名字,眼眶不由有些濕潤。

  “欸,不遲的,不遲。”

  “小明夷長大了啊……”

  房間裏的氛圍有些傷感,大家遭此一劫,卻並沒有滿心怨恨,一是本身就是光明磊落,心性堅毅之人,二來則是,未出事前,他們都知道,溫疑是個什麽情況。他們也從未想過,一直被照顧著的,身體孱弱的小姑娘,有一天會出現在深淵之下,將他們解救出來。

  溫疑之前身子確實不好,但也沒有這些人想的那樣,到走幾步都喘的地步,不過大概是什麽奇怪的‘長輩效應’吧,總會把自家晚輩的一些小毛病給看得無比嚴重,放大數倍。

  陸凜就在一旁,安靜的看著他們敘舊,好久以後,才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這是陸莊主吧?”名為長生的那名老者轉頭望向陸凜。

  溫庭老一輩的長老其實都是認識陸凜的,隻不過並不多熟,隻是見過幾麵,說過幾句客套的話。

  陸凜點點頭,還沒說什麽,便聽見長生長老繼續道:“這些年謝謝莊主照顧我們明夷了。”

  長生長老說完,還轉過頭拍了拍溫疑的肩膀,臉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來。

  “……”雖然長生長老沒多說別的,但溫疑迷之就是覺得,他好像在感謝陸凜,把她養得如此壯實。

  趙沛兒進來時,就聽到了這一句,她有些緊張的望向陸凜,害怕他因此生氣,“不是,他們已經……”

  陸凜聽見這話,也有些尷尬,他低咳一聲,正好打斷了趙沛兒想說的話,“陸某慚愧,當不起長老這般讚譽……不過將來我會做得更好的。”

  陸凜一臉的認真,溫疑又忍不住想翻白眼兒了。

  她跟陸凜這事兒,現在還是先不告訴各位長輩了,免得他們操心太大,不利於休養。她這次,主要想說的,還是另外的事兒。

  “長生爺爺,我是有事要跟你們說。”

  “哦?什麽事兒?”溫疑一開口,所有人又再次把注意力放到了溫疑身上。

  “是這樣的,是關係各位後續去留的問題。”溫疑在心裏組織著語言,想著怎麽說出溫庭已經沒了這個事兒,“大家應該是知道,自狄秋以後,溫庭在江湖上就已經解體了,現在隻要溫家……各位長老爺爺現在,回溫家也好,要歸隱也好,都由你們自己選擇了。”

  場麵又再次沉默下來,雖然在場的人心裏大致都明白,在他們出事那一年,溫庭肯定就保不住了,但真的聽聞溫庭已經解體時,大家心裏還是不好受。

  又不知過了多久,長青長老率先開了口,他本就是直率的性子,說話更是直接,“選什麽選,有什麽好選的!都回家去!有我們在,溫庭就是溫庭!”

  此話一出,引來眾人的附和。這便是家人,她從來都不是一無所有。溫疑心裏暖暖的,跟著眾人,重重的點了點頭。

  ……

  雲端不知道去了哪裏,總之那日過後,便沒人見過他。

  所有人休養了一段時間,感覺都恢複得差不多了,便啟程準備回安康。

  溫疑歎息一聲,闊別半年,沒想到還是要回去。

  不過出來時,她以為自己已經是孤家寡人了,所以才有出走的念頭。如今她才發現,自己不是一個人,她肩上還有擔子。這是一種壓力,也是一種動力,溫疑甘之如飴。

  那欽差給溫疑他們賞了許多銀兩,陸凜沒要,全給了溫疑,溫疑也懶得跟他客氣,拿了這筆錢,重新修葺一下溫庭,迎回這些故人還是夠了,還能有點兒資金開始最開始的運轉。

  陸凜一路鞍前馬後的伺候著,得了不少人心,在回程的路上,溫疑總能聽到有人來她麵前誇讚陸凜,稱她嫁了個良人。

  每每這時,溫疑總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不過最後通通都憋回去了,這些都是自己的長輩,她不忍心看他們失望。還有另一重顧慮,那就是婚姻大事,就是這些老人家最愛操心的事兒,要是知道她現在這種狀況,指不定他們又得多出些什麽事兒來。

  憋太久了,溫疑感覺自己就有點兒上火,然後看著那四處獻殷勤的男人,怎麽看都不順眼,便想著方兒的找陸凜撒氣,比如給陸凜做的事兒挑刺兒啊,嫌棄他的安排不夠精細之內的。

  這樣一來,雖然撒了些氣了,但又出現了另一些問題。

  長生:“小陸這孩子是真不錯啊,脾氣真好。”

  長青:“是啊,這樣一看,我們明夷真是不講理。”

  長明:“嘖,你懂個什麽,這是說明兩人感情好,這不是有句話說的,‘有人疼才驕縱’,咱們姑娘本來是這麽不講理的人嗎?這還不是被寵出來的。”

  溫疑聽完,心裏更是堵得慌了。

  反賊的事情解決了,平城薛城貪官汙吏的事兒也被收拾了個幹淨。

  再次經過平城時,他們正巧遇見那知府要被押解上京,據說是得斬首。

  押解的隊伍剛走到城門口,一大批百姓跟在囚車後麵指指點點。

  花草的目光落在一處人堆裏,很短的時間,然後她便收回了目光,將車窗的布簾放了下來。

  溫疑對她已是十分熟悉,見她這番,雖依舊是一張冷冰冰沒有表情的臉,但溫疑卻能感覺到,她似乎是不開心了。

  她記得,花草那養父母,便是平城人,難道是看見他們了?不過一會兒,溫疑的猜測便得到了證實。

  車夫停了下來,說前麵兩個老人躺在大道兒上,不給讓馬車過,死活要見花草姑娘。

  原來剛剛花草探出頭時,正巧與這兩人撞了個對眼,這倆老是老了,眼神兒倒還真利索,急忙擠出了人群,抄了小道兒就來攔他們的馬車了。

  陸凜騎在馬上,皺著眉看了他們半晌,這倆老人就沒臉沒皮的讓他看,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花草的爹媽,死活不肯起開。

  陸凜對於父母之恩,向來是很看重的,某則也不可能那般容忍自家那老頭子這些年一房一房往後院兒抬姨娘,把好端端一個山莊搞成了個戲班子,那都是因著那是他爹。故此遇到這種事,他也沒有選擇立刻將人驅趕。

  他拉了拉韁繩,馬兒打著響鼻,調頭走到溫疑花草她們那輛馬車旁邊,“花草姑娘,你要見他們嗎?若是不見,我便讓人把他們攆走。”

  溫疑也轉頭看著花草,決定尊重她的想法。

  花草沉默了一會兒,木著臉輕語了一句‘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甘廿兔免丶的五瓶營養液,

  感謝浮生若夢的五瓶營養液,

  又到月底了,謝謝灌溉,無以為報,隻能以身相許了(づ ̄3 ̄)づ╭?~

  第49章 原來

  陸凜點了點頭,調頭便要去將人攆走,這時花草又急忙探出頭來,“等一下,還是我去吧。”

  花草下了車,走到了那在路中央打滾兒的兩人麵前,站定。撒潑的兩人見有人過來了,抬頭一看,見到是花草,眼裏便閃過一絲凶狠。

  “你這沒良心的臭丫頭!你有本事繼續躲啊!你這白眼兒狼……”那婦人一見花草,叭叭就開始了,花草不耐煩的皺了皺眉頭,轉身就要往回走。

  果然,還是不該理會的。

  “誒誒,你站住!長輩跟你說話呢你就走?有沒有點兒禮貌呢?”

  溫疑也下了車,聽見這話心裏便不太樂意了,“這不是您老人家讓她繼續躲的嗎?她照做呀,這還不能讓您滿意嗎?”

  那婦人一噎,隨即不滿的回頭,“你又是誰啊,我跟我家姑娘說話呢,關你什麽事兒啊?”

  “我看你這態度,才不像對待自家姑娘。”

  “嘿你這人……”那婦人聽著這話不好聽,就擼了袖子上前幾步,一副要跟她好好理論理論的模樣。

  溫疑仗著自己現在厲害,根本不帶虛她的。陸凜一直關心著這邊兒的情況,見那婦人有動手的嫌疑,他便幾步上前,抬手講溫疑擋在了自己身後。

  陸凜眼神淩厲,看得那婦人下意識的後退半步,反應過來後,心中不甘,但又確實不敢與他較勁兒。好在這時他身邊的老頭兒拉了拉她,讓她有個台階下。

  “那個,草兒啊……”那老頭兒一開口,婦人就不樂意了,“什麽草兒啊草兒的,這賤蹄子害死了我們家阿誌,沒讓她償命就不錯了!”

  溫疑聽這婦人一開口就頭痛,怎麽花草難道不是他們的養女嗎?不是他們養大的嗎?一點兒感情也沒有?

  她這樣想,不知不覺就問了出來,沒想到那婦人反應極大,“養了她就是造孽!她殺了我兒子!你們知道嗎!她殺了我兒子!殺人犯啊!怎麽對殺人犯有感情?”

  溫疑看了一眼花草,她沒有反駁,便是默認了。

  那婦人還沒完,繼續哭嚎著,“我可憐的兒啊,才二十不到啊,我們失散這麽久,我才找到他啊,就被這惡毒的丫頭害了啊,他什麽也沒做,就是喜歡她,你就依了他,咱們做真正的一家人不好嗎?真是自私啊!”

  溫疑聽出來點兒東西,這讓她對‘自私’這個詞又有了新的認識……

  花草眼神暗了暗,低語道:“他不是你們兒子。”

  這話一出,連那老頭兒都氣得漲紅了臉,“你胡說!你就是不滿我們找回了兒子,把精力都放他身上了,你真是好惡毒,你見不得人好啊!”

  “對,阿誌胳膊上的痣能對上,滴血驗親也驗上了,這些都是鐵證,都比你空口白話強。”

  花草又沒說話了,類似的解釋都話語,她已經說過無數遍了,她也不想再解釋了。那男人確實不是兩老的兒子,骨齡不對,這就已經是最大的證據了,可他們偏偏誰都不信,要信那滴血驗親和痣。至於兩老真正的親兒子,誰又知道到底在哪兒呢。

  溫疑這個半吊子醫者都知道,滴血認親根本說明不了什麽,痣更是可以人為點上去的,但架不住總有愚昧的人信啊。

  還有那句‘真正的一家人’更是聽得溫疑眼界大開!這樣的親人,簡直讓她難以理解。溫疑自身家庭和睦,父母將她視若珍寶不說,就是溫庭其他長輩,待她都比花草這養父養母真誠得多。

  溫疑也不難想象,花草曾經過的都是什麽日子,現在也沒心情去跟這倆刁民爭論什麽那人到底是不是他們親生兒子這種事情,她關心的,隻有一件事,“你們到底想怎樣?今天把話講清楚了,以後花草的事兒與你們再無幹係!”

  那婦人瞧了瞧花草,見她如今不管是穿著還是儀態,都與過去是大大的不同,腦子裏的想法,便越發多了起來。

  “我不想做什麽,花草害我沒了兒子,她得賠我養老的錢,還有啊,我的算算,我把她養這麽大,這不得花筆錢啊?”那婦人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總結下來,無非就是想要錢。打著兒子沒了的幌子,可卻在提到錢時,眼睛發亮。這人啊,最終就是自愛自己。

  要是以前,這錢能解決的事兒,對於溫疑來說,還真不算事兒。但今時不同往日了,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問題就是沒有錢。

  溫疑回頭看了看陸凜,借錢的意思十分明確。

  陸凜會意,朗然一笑,“我的便是夫人的,夫人要多少,隻管說就是。”

  溫疑一臉難看,倒是那婦人,一聽陸凜這般‘豪言’,忙不迭的就接口了,“我也不是趁火打劫的人,給個一萬兩就差不多了。”

  溫疑還來不及腹誹陸凜呢,到先是被這婦人這個要價給驚住了,“你這還不算趁火打劫?一萬兩?你莫不是瘋了?”

  “我這怎麽還能算趁火打劫呢?我這可是兩個人的贍養費呢,再說了,一條人命啊,賠個萬把兩的,哪裏多了?”那婦人理直氣壯。

  溫疑深吸一口氣,湊到花草耳邊,小聲問道:“那人真是你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