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作者:醉亦可醉      更新:2020-07-11 14:10      字數:4805
  “轉交?她本人不在這裏?”溫疑疑惑的問道,才問完,便見那車夫點了點頭。

  “那她去哪兒了?”溫疑有些急了。

  說好一起出發,開啟新的人生的,怎麽一個打盹兒的時間,就找不著人呢?

  “這……小的也不太清楚,趙姑娘留給你的匣子裏應該有說,你先看看吧。”

  事到如今,也不是為難一個車夫就能找到趙沛兒的,溫疑無奈的點了點頭,當即便打量起了匣子。匣子是之前趙沛兒就帶著的那個,溫疑也有鑰匙,想了想,原地便掏出鑰匙,打開了匣子。

  匣子打開後,最上方是一張信紙,上邊兒是趙沛兒歪歪扭扭的字跡,就這個字跡來說,確實是她所熟悉的,一般人模仿不來。

  下麵則是之前溫疑放到趙沛兒身上的銀票。

  溫疑沒管銀票的數量對不對,而是率先打開了那封信——明夷,見信如晤。

  近來從故人那裏得到一些溫庭覆滅的線索,我與狄秋親如兄妹,故然不可能放任不管,此去隻為求證一些事情,明夷不必太過憂心,我最多半月便回。

  最後落款是個笑臉。

  溫疑讀完信後,心裏卻莫名升起一種恐慌。

  整封信讀下來,雖然寫信的人可以在表現自己輕鬆、無所謂的態度,但從這彎彎扭扭的字跡來看,應該是墊在自己大腿上寫的,而且寫信的紙雖然是正常信紙,但筆卻是趙沛兒隨身攜帶的炭筆,從這些細節來看,這封信是趙沛兒在十分倉促的情況下寫出來的。事情應該沒她說的那般簡單。

  除此之外,最讓溫疑恐懼的一點便是,關於溫庭的記憶。

  她突然意識到,她的記憶好像有很大的問題。

  她隻記得自己出嫁三年,卻記不得自己為什麽要嫁,明明,明明她一開始認定的人,是雲端啊。

  還有溫庭,她的家。

  這三年的記憶,就好像隔了一層霧和紗,任她如何努力,也記不起其中的細節。那感覺就好像,那三年的過往,就像一個夢。

  溫疑一手緊緊捏住手裏的信紙,一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到底,忘了些什麽?

  怎麽會這樣?

  她依稀記得,自己是在娘親病逝後嫁人的,那她爹呢?這一段的記憶為何銜接不上?再接著,便是狄秋接管了溫庭,之後便傳出溫庭勾結魔教的消息,最終一流的武林世家,就此破滅。

  短短三年,便物是人非。

  溫疑腦海裏閃過一幀幀的畫麵,她卻一副也看不清。直到現在,她才真正確定,自己的記憶,確實是出現了很大的問題。

  想清楚這些後,溫疑已經感覺到頭疼欲裂,她便知道,自己必須冷靜下來,不能再想,她閉上了眼睛,強迫自己別去想從前,別想那三年。

  溫疑腦海裏,漸漸清晰起來的,是近來和陸凜,雲端一起度過的這半個月。

  雖然不是多美好吧,但是對於當前情況來說,確實是有效的緩解了她的頭痛症狀。

  這樣一想,這倆兄弟也不算一無是處……

  溫疑剛剛平息腦子裏的畫麵,一睜眼,便對上了一簇暗黑的目光,那目光的主人似乎沒有料到她會突然睜眼,驚了一下後便躲回了深巷後。

  那人一閃即逝,快得像是溫疑的一個幻覺。但溫疑知道,她沒有看錯。

  是平城撞了自己的那個小姑娘,她怎麽在這裏?而且……她剛剛要是沒看錯的話,那姑娘把頭發繳掉了?穿的好像也是一身男孩兒的青布短褂。

  雖然有些疑惑,但溫疑也沒想要細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考慮,就像她,不也是穿了一身男裝?

  沒有找到趙沛兒,但也算有了點兒消息,趙沛兒信上說,讓她等著她,她隻去半個月,時間上推算來看,也是差不多了,她可以留在淮南等她回來解釋清楚。

  溫疑往回走,準備在客棧多住幾天。

  隻是才剛走到巷子口,她剛剛去的第一家醫館的那個坐鎮大夫,便帶著一大隊官兵朝著她走了過來。

  “就是她,我剛剛就覺得她可疑,來醫館不看病不抓藥的,要找什麽車隊。”

  溫疑:???

  誰規定了去醫館就一定要看病要抓藥?照您這麽將,去棺材鋪是不是就得訂幅棺材?

  為首的官兵看了看溫疑,掏出自己身上的畫像,照著她的模樣對比了一下,然後小聲的朝著自己副手開口:“是這個?怎麽看著不太像?”

  那副手也瞄了幾眼,然後鄭重的點了點頭,“我看著……也不太像,發型不像,年紀……好像也不太對。”

  “不過依然可疑,帶回去問問!”帶頭的一聲令下,一群人就將溫疑包圍了。

  溫疑歪了歪頭,最後決定放棄抵抗。

  從他們剛剛的談話中,她大概明白了一點東西,這群官兵在找人,她想到了剛剛看見的那個小姑娘,他們應該是在找她才對。

  溫疑倒是沒想要包庇她,隻是這本莫名其妙便被定論有嫌疑,她又不是泥捏的,更何況,泥人還有三分火氣呢。她打算跟去看看,這官府是以什麽罪名抓人,要是真的罪大惡極,她不介意提供線索。

  另一方麵,江湖和朝廷現在的關係,雖然算不上融洽,但也還是會各自給些麵子的,她雖說是江湖中人,但也不好輕易拘捕,會破壞兩方的平衡。

  溫疑配合得走上前,表示自己願意跟他們走一趟,以證自己是良民,那官兵一聽,也是微微有些詫異,但好歹沒給她上枷,任由她自己走在了他們中間。

  溫疑這般的體格,他們也不覺得她有多厲害,自然也就放下了幾分戒心。

  到了衙門以後,官兵們也沒有將她收監,隻說縣令老爺現在在忙別的事兒,且讓她等等,然後便帶著她去了一處院子,像是溫庭裏那些暗房或者禁閉室一類的,外表和普通弟子居差不多,隻是院子圍牆極高,隻有一扇十分窄小的門,院裏的房間被分成一間一間的,規格一模一樣的小單間,房間一扇門,窗戶也很小,在裏麵待上少許的時間,或許還不會覺得有什麽,但是又是待的太久,那其實跟待在監獄裏也沒什麽差別。

  溫疑也沒多大意見,這樣的待遇對於她來說,其實也已經算不錯了。

  她倒是心態好,想著,反正在哪住,不是住呢?既來之則安之就好,她還不信了,她奉公守法一良民,上頭還真能給她扣個什麽帽子下來。

  院子裏也不止關了她一人,溫疑在剛跨進院子時,便聽見期間一間屋裏有人在大聲咒罵,她將目光投向那邊,令他過來的官差便解釋道,“那是個醉漢,發酒瘋咧,就給弄這兒來了。”

  溫疑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便抬腳走進了屬於自己的那間小屋子。

  第18章 月色

  入夜的時候,隔壁的房間總算安靜了,接著,便是一點兒細微的響動聲傳來。溫疑想著,這該不是酒醒了?不過這隔音效果倒是怎的不怎麽樣。

  才剛想完,牆邊便傳來一陣敲擊聲,是在敲兩間房中間那道牆。

  溫疑正疑惑,便聽見那邊傳來一道清冽好聽的男聲,“趙公子,是你在那邊嗎?”

  溫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就算不信自己的耳朵,也不可能不信自己的眼睛吧?

  片刻之後,有人打開了溫疑房間的門,走了進來,進來之人,赫然便是陸凜。

  溫疑看了看陸凜,又看了看門,一時間不知道該先問什麽,最後脫口而出一句,“你喝酒了撒酒瘋?”

  “……”陸凜笑容逐漸消失。

  後來,經過陸凜的解釋,溫疑才知道,隔壁那個醉漢是他的下屬,故意惹點兒不大不小的事兒,好潛伏進來的。

  “既然是潛伏進來的,那還是得好好潛著吧,怎麽你這就冒頭了?”溫疑打量了陸凜一番,打趣的問。

  陸凜的回應卻隻是幹咳兩聲。

  他總不能告訴她,是因為聽下屬的回報時,察覺到隔壁進來這個可能是溫疑,所以才特意跑來看看的吧。

  要知道,現在這個院兒裏,一共就關了他們兩個,所以溫疑進來時,隔壁的醉漢也特意留意了一下,到了晚上,便傳信給了陸凜稟告這事兒。

  “那你是怎麽進來的?”溫疑又指了指她的門,她若是沒有記錯的話,她進來的時候,外麵的官差可是給她這門兒上了鎖的。

  陸凜愣了愣,隨即失笑。明夷關注的點總是這麽不同嗎?不過感覺有些可愛。

  陸凜手一翻,一枚鎖頭出現在他手裏。正是溫疑門口掛的那把。溫疑好奇的拿起來,反向鎖並沒有損壞,還能正常使用,心中讚歎一聲,陸凜真是多才多藝……

  閑事兒聊完了,溫疑才算想起了正經的,“你說你是讓暑假特意潛伏進來的?是在衙門裏有什麽不對勁嗎?”

  溫疑還惦記著那個小姑娘的事兒,大概是自覺吧,她總感覺那姑娘身上有故事,被抓也許有內情。

  “淮南一帶出現天災,上邊兒早就已經派發了賑災的銀兩和糧食,可是到了淮南城,卻仍然許多難民出逃,問起來,竟說那點兒糧食根本分不到百姓手裏。”陸凜表情難看的說到。

  他之前匆忙離開車隊,也是因為這事兒,這淮南的縣令貪心得很,不僅貪汙了賑災款和糧,還想著讓商行來填補這些糧食的空缺,竟不知廉恥的在商行征起糧來,恰巧其中就有他陸家的產業。

  後來被人追殺,也是這縣令察覺到了他的動作,擔心他搞點什麽事兒,把消息給傳回了京城,才下令追殺他的。陸凜這次出門本以為隻是辦個小事兒,最多就是接個姑娘,所以並沒有帶多少人在身邊,才讓殺手有空可鑽,隻是哪怕這樣,也不足以讓他命喪於此。

  “竟是這樣。”溫疑眉頭蹙起,長長歎了口氣,“這般當官的,怎麽稱得上百姓父母官的稱號。”

  “你是想要找到他貪汙的證據?”溫疑想起這事兒,又轉頭問陸凜。沒想到陸凜抿了抿嘴,臉上浮現一抹狠戾之色。

  “我的人已經調查過了,這老奸巨猾的東西,沒有留下一絲證據,就算上頭問起來,他也完全可以推脫給這些百姓,和商戶。”所以,他根本沒有在想跟這貪官講道理的心思,隻打算尋一個合適的時機,直接送他下地獄。

  陸凜本就是江湖中人,再是想要平衡江湖和朝廷兩股勢力,但他們的骨子裏,還是存在著誰的拳頭硬,誰有道理的思想,在表麵的和平手段解決不了事情後,他們會更快的選擇使用激進的手段來達成目的。

  這也是朝廷之人雖然高傲,卻還是不得不給江湖勢力一個麵子的原因。

  溫疑是個心思通透的,此時一見陸凜的表情,便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對於他的這種想法,溫疑談不上支持,但也沒什麽大的意見,其實就連她自己,遇到這樣的事,肯定也會有這樣的想法。

  隻是要是按照陸凜這樣的想法去做了,那那批賑災的銀錢和糧食,就更是無法回到百姓手裏了,這貪官敢貪,肯定不是他一人下的手,絕對還有身邊的其他人打著掩護,那麽知道他有這批銀子的人也就不少,這貪官到時候一出事,這批知道銀子下落的,直接卷了銀子逃走,就算被追問起來,也完全可以把所有事往死人身上推,再想讓他們吐出來,那可就不在理了。

  溫疑想到這裏,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對了,既然他肯定不是一人貪下了這批錢,那是不是,可以在這上麵做文章?

  要知道,再牢固的聯盟,都會在利益的衝突下被瓦解,人心,是最難捉摸的東西。

  溫疑衝陸凜招了招手,示意他低一下頭。陸凜挑眉,依著她的意思靠了過去。

  “殺了那狗官不夠劃算啊,不如這樣,你留心一下那個將災銀糧食運來的高官,若是他的手腳也不幹淨,可以拿他先開刀。”

  陸凜細細一想,眼神越來越亮,沒待一會兒,就匆匆離去了,大約是去整理新的計劃了。

  屋子裏,又隻剩下溫疑一人。

  月頭透過那扇小窗戶投下,將那一小片地鋪上一層霜,溫疑順著那小小的缺口往外望去,明月高懸,正是滿月的模樣。

  它在天上看過多少肮髒的事?

  溫疑搖了搖頭,將自己突如其來的傷感甩出腦子。明天,就去了解一下那小姑娘的情況吧。

  溫疑回到床邊,正要睡下,回過頭看門口的時候,身子卻突然一僵。

  剛才在她看向月亮時,就注意到了門框那裏也被投下了一絲月光,那是外麵門縫裏透出來的,印在地上細細的一條,宛如一條玉帶,而現在,那條‘玉帶’卻生生短了半截!

  這意味著,她的門口有人,人的身高是不可能有那麽高的,他擋住了一截月光,所以月光從門縫照進來,便短了半截。

  溫疑僵硬著身子,強迫自己不要去看門縫。雖然門縫很細小,從她這裏看去,也不可能看得見什麽東西,但她還是害怕,怕自己會對上一雙偷窺的眼睛。

  是誰在那裏?陸凜嗎?

  不對,陸凜的身形更高大一些,遮擋住的月光會更多。而且,雖然相處時間不多,但溫疑也知道,陸凜不會是這麽無聊的一個人。

  溫疑轉過身去,背對著那扇門,假裝自己什麽也沒看到,人在麵對未知的恐懼時,首先選擇的,肯定都是逃避,溫疑也一樣。

  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