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作者:醉亦可醉      更新:2020-07-11 14:10      字數:4164
  霍嵐總是告訴雲端,他將來的小妻子,很脆弱,要好好保護,不能讓她吃苦,不能讓她哭。

  自認為已經是男子漢了的雲端,聽得太多,厭煩不已,並把娘親的話理解為‘她喜歡哭,她不能吃苦,她什麽也做不了’。

  溫疑知道,雲端死死拖了她五年,隻是因為那時候霍嵐姑姑還在世。可是他那麽不高興,那麽不喜歡的話,可以說出來的啊,他可以直接告訴霍嵐姑姑,他不喜歡溫疑,他不想娶溫疑。

  ……或者,直接來溫庭,告訴她也是可以的。

  總好過,她癡癡的等了五年,一開始,以為是霍嵐姑姑身體不好,他得照顧她,後來,則以為是因為霍嵐姑姑的趨勢,他太過傷痛,暫時不願娶妻。

  那五年裏,她為他找了那麽多借口,那麽多理由,卻從來沒懷疑過,他其實是厭惡自己的。

  為什麽,不早來告訴她呢?

  一滴水滴落入河麵,將河麵上倒影出的溫疑的倒影,擊得破碎。

  ……

  陸凜在成功敗壞了雲端的形象後,興高采烈的回了馬車上,直到完全冷靜下來,他才想起,自己到底是做了一件多幼稚的事。

  陸凜回想了一下自己說的那些話,繼而失笑,笑過以後,又皺起眉來。

  若隻是因為朋友之間的玩笑,所以才互損,那他何必敗人姻緣?

  是的,他認真回憶了自己的所作所為,赫然發現,他其實並不是單純的隻是想損損好友,他這樣做,根本就是在趙明夷麵前敗壞他的名聲,讓趙明夷對他沒有好感。

  他似乎……是潛意識裏就不願他們在一起。

  隻有這個理由,才解釋得通他剛剛的行為。

  可是,他為什麽不願他們在一起?他們不能在一起的話,對他又有什麽好處?

  陸凜其實心中有了一個猜想,隻是他卻不敢肯定。這般複雜難以言明的心情,讓他又是茫然,又是愧疚。

  茫然是因為從未有過這樣的感情。

  愧疚這是他之前用那卑劣的手段。

  繁星滿天的時候,溫疑才□□好心態,回到駐紮的營地。陸凜一直沒睡著,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他害怕溫疑其實已經對雲端有了好感了,自己那番話會讓她傷心。

  “明夷姐,現在才回來呀?”外麵傳來江州特有的,充滿朝氣的聲音。

  溫疑笑著回道:“怎麽是‘明夷姐’呢,不是該叫奶奶?”

  聽到溫疑正常的語調,陸凜才算放下了心,回憶起她剛剛打趣江州的話,陸凜隻覺得心跳有些過分快了點。

  他好像,有些明白自己為何行為異常了。

  第9章 打水

  車隊行到了一個小村莊,雲端派了人去尋訪村民了,準備在村民家中借住一宿。

  難得可以不用睡馬車,睡帳篷,溫疑也覺得開心多了,雖然隻是農家院子,但床的存在就能讓人覺得骨子裏都會輕鬆很多。

  這個村莊實在太小,溫疑與其他兩人借住了一個院子。

  連日的奔波讓人一身風塵,十分疲憊,溫疑畢竟還是女人,喜潔的天性讓她覺得自己好幾天沒有沐浴,似乎都有些味兒了。

  這個念頭一出來,生理上就更難忍受。

  院子的主人是個四十多歲的鰥夫,老實憨厚,沒有什麽不良嗜好,就是腿有點兒瘸。

  “大哥,請問,你們這兒要上哪兒打水呀?”溫疑見他行動不太方便的模樣,也不好麻煩人家,便準備自己去打水。

  “哦,在村子後邊兒有條小河,水可清了,我們都是去哪兒打的水。”那漢子見這小姐談吐舉止,隻當她是這車隊裏的主子,自有人來服侍,也就隻是告知了打水的位置,便回房休息了。

  溫疑站在院子裏有些犯愁。

  她本以為,村子裏會有井水,這樣,就她自己來也沒多大問題。

  溫疑權衡了一下,決定去找雲端借個人。

  “不就是打水嗎,我幫你打!”雲端沒有借人,直接親身上陣了。

  溫疑沒有反對,反正是他這個大少爺自願的。隻是最後還是決定和他一起出門,陪陪他算是感謝了。

  夜風有些涼,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在鄉野小路上,一時無話。小路阡陌,錯綜複雜,兩個外鄉人一時彎彎繞繞,找不對正確的路,沉默太久了,兩人都覺得不太對勁。

  “那個,明夷。”這半個的相處,其實已經足夠雲端對溫疑心生好感了,更遑論還吃了人家半個月的飯。

  “嗯?”溫疑也覺得一直沉默著有些尷尬,在雲端開口後便配合的應了一聲。

  “那個,你,那個……”雲端在那兒‘那個那個’了半天,卻怎麽都說不出他想問的話。

  他覺得很糾結,他這兩天,明顯感覺明夷對自己態度冷淡了很多,比之才認識的時候都不如,這種感覺讓他心慌。

  他自覺是陸凜給她說了什麽,但偏偏他又怎麽都開不了口問,萬一不是呢?他貿貿然開口詢問,豈不是更破壞他的形象,到時候明夷決定他是個小心眼兒的人,更不待見他了可怎麽辦。於是便成了這般結巴的模樣。

  “你到底想說什麽?”溫疑聽他墨跡了半天,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就是,哎,就是我跟你講啊。”雲端咽了咽口水,決定旁敲側擊,“這個,明夷啊,世上許多人,咱們不能僅憑別人的評判來斷定他是個怎樣的人對吧?我們還是得自己接觸了以後自己來判斷對不對?”

  雲端說著,時不時的用眼角瞟一瞟溫疑的表情,無奈天色太黑,也確實瞧不清個什麽。

  他這話的隱含意義,便是想說‘甭管陸凜還是誰在你麵前說了些啥,你都別信,你自己來感受一下我是個怎樣的人就行’,但不巧,這話落在溫疑耳裏,就變得格外諷刺。

  溫疑倒是沒生氣,也沒什麽大的情緒,隻是有些想反問他。‘那溫疑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你又可曾親自去了解過?’

  不過這些話她也不會說了,他們都走到了現在這一步,再說那些,總歸是沒有意義的,走完這一程,大家都是陌路人了,她何必還去在意雲端看人,到底是用眼還是用心。

  有些傷痕,你一直惦記著,它就一直痛。

  放下過去,不是她多豁達,隻是她想放過自己了。

  “我明白。”溫疑答道,加快了步伐,走到了前麵。

  隻是這田坎路窄,當地人都需小心翼翼的走,更不說溫疑這般連門都沒出過的女子,又兼是黑夜,雲端也來不及想別的,隻得緊緊跟了上去。

  有時候就是好的不靈壞的靈,雲端心中擔憂溫疑摔了,結果這念頭剛升起,便聽見前麵大步往前的姑娘小小的驚呼一聲,然後身子一斜,便栽進了一旁的地裏。

  雲端心裏‘咯噔’一聲,也不管那高低,直接跟著跳了下去。

  溫疑思緒有些亂,雲端剛剛那番話,著實讓她想了很多,因此才一時不察,摔進了菜地了。所幸這隻是幹地,泥土也很蓬鬆,她隻是崴了腳,並沒有別的大傷。

  雲端跳下來時,溫疑已經撐起了身子,坐在地上,隻是站不起來。

  “明,明夷,你可還好?”雲端趕過來,想要觸碰她,檢查一下有沒有摔傷,卻被溫疑躲開了。

  雲端感覺到她的抗拒,也不強求,隻當是女兒家的嬌持,沒做多想,“摔到哪兒了嗎?”

  溫疑看著雲端有些緊張的樣子,吸了吸鼻子,突然變得脆弱:“都怪你!”

  都怪你!

  不來娶我,害我等了那麽多年。

  都怪你!

  任我嫁給陸凜,在陸家受盡白眼。

  “是是,怪我怪我,我話真多,對不起。”雲端想著,可能是自己那番話讓她分心,才摔進地裏的,說要怪他,也確實沒毛病。

  “是我做錯了,能原諒我嗎?”雲端自責了一番,才小心翼翼的問道。

  溫疑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隻覺得自己無比的悲哀。

  這是她年少時一心想嫁的人啊,她為他努力改變自己,想做他最完美的妻子。但是卻忘了問他到底願不願意。

  其實也怪自己懦弱、愚笨吧,如果她早發現不對,勇敢的,主動的去詢問,果決的結束他們之間這段緣分,或許就不會蹉跎這麽些年,傷身傷心了。

  萬般皆是命吧,何必把過錯都推給別人。

  溫疑又吸了吸鼻子,將臉埋入膝蓋裏,甕聲甕氣的回到:“好吧,我原諒你了……”

  別看我的表情,很難看。溫疑悲傷的想。

  但是我原諒你了,我們以後都別再提起。

  雲端聞言,輕輕的舒了口氣。

  在他看來,他隻是在安撫摔痛了的小女人,卻不知,在溫疑眼裏,她隻是釋懷過去那十幾年的牽扯和羈絆。

  如果他早知道溫疑所謂的原諒,便是從此以後,他們劃清界限,在無感情瓜葛的話,他一定不願要她的原諒,他寧願溫疑永遠記恨著他,責怪著他,他才好用餘生所有的時間去補償。

  “我腳崴了。”溫疑調節好了情緒,才說到自己摔了腳。

  “還能走嗎?”雲端問道,見溫疑搖了搖頭,便走到她麵前蹲下了身子:“來,我背你。”

  溫疑看著眼前寬厚的肩膀,也不矯情,默默的趴了上去。

  水沒有打成,自己倒成了別人的累贅。

  溫疑趴在雲端的背上,心如止水,但是雲端的心跳,卻好像過分快了一些,他甚至懷疑,那‘撲通撲通’的聲音,已經透過了自己的後背,傳到了溫疑的耳朵裏。

  這個想法又不知不覺讓雲端耳尖染上了一層薄紅。

  回到院子時,兩人便見到了正在院子裏納涼的陸凜,至於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在納涼,雲端和陸凜心裏都門兒清。

  見到溫疑被背在雲端背上,陸凜先是愣了愣,然後兩條好看的眉毛便蹙在了一起,“這是怎麽了?”

  “打水,摔了。”雲端言簡意賅。

  把人背到房間裏放下以後,雲端才借著燭火,看見溫疑身上已經是髒汙一片。

  “我去打水,你幫她看看傷。”雲端衝身後跟進來的陸凜說到。

  他也不想留這兩人單獨相處,隻是他一開始便承諾了幫溫疑打水的,說過的話,自然還是要做到。而且,溫疑一個姑娘家,也忍受不了一直穿著髒衣服。

  “傷哪兒了?是腳嗎?”陸凜走到溫疑麵前,蹲下身,就要去她的腳踝,溫疑嚇了一跳,正要閃避,卻被陸凜快速的拉住了右腳。

  陸凜自小觀察力過人,腦子也好使,剛剛看著溫疑被背了進來,但兩人臉上的表情都還算鎮定,變猜到不是多嚴重的傷,而溫疑被背著,多半還是不能走了,便認真看了看她的兩隻腳。

  溫疑穿月白鞋襪,崴到的那隻比較在地裏擦過,自然是更髒一些,所以他輕易便鎖定了溫疑受傷的地方。

  “你……別……”別捉住了右腳,溫疑有些驚慌,下意識的就想把腳往外抽,卻因為這個動作扯動了受傷的腳踝,疼得她一陣抽氣。

  “別亂動了,我看看有沒有傷到筋骨。”陸凜見人疼得厲害,也放緩了手勁兒,隻是輕緩的揉著。

  溫疑在地裏的時候就自個兒檢查過了,久病成醫這個說法雖然誇張了些,但她確實是會醫術的,究其原因,竟也是和雲端有關。

  女子多是十五冠,以示成年,那時候才會談婚嫁。溫疑卻不同,她年幼的時候,身子骨更孱弱一些,是凍了凍不得,熱也熱不得那種。夜裏還總是睡不好,夜裏一降溫,她便身體疼。

  眼見著溫疑從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團子,變得話少,蒼白,幾個大人也是操心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