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王熙臣意識到接電話的人不是趙略, 沉默了一小會兒, 問道：“你是趙略養的龍？”

  姬舜微微擰眉, 沒有糾正他說反了。

  王熙臣接著問：“趙略是不是去那什麽競技場了？”

  姬舜回答是。

  又是一段沉默, 姬舜握著手機，飛上天空。

  在他俯視趙家所在的香山時，王熙臣又問了一個問題, 聲音低沉嘶啞：“他還會回來嗎？”

  姬舜說：“會的。”

  他不含什麽情緒的回答似乎引起了王熙臣的不滿。

  王熙臣壓抑著的某種情緒陡然間爆炸開來：“——我是說趙略！”

  “我不是在說別人！我是在說那個和我一同長大、趙家大少爺趙略！”頓了一下, 他氣餒道，“不是林行韜。”

  姬舜沒有在意他起伏的情緒，作為神祇, 他的神識掃過江川大海, 尋找著韓建平的痕跡。

  王熙臣為自己失控的語氣道歉後, 姬舜再次回答：“我沒說錯，他會回去的。”

  姬舜掛斷了電話, 手機重新出現在趙略的枕頭邊，而高山的脊上，蟠著一條神話傳說中的白龍。

  高山之外是遊客眾多的景區, 拍照、吃食、走棧道，他們往下俯視時隻能看見一狀白雲籠罩的龍形。

  高山之外同樣有一條奔湧的大江，現代人加築過的古代堤壩將江水截矮了一截。

  韓建平就趴在堤壩上，被日光下收縮的龍瞳孔一刺，驚叫道：“長江龍王！”

  能叫出這四個字，韓建平顯然已經恢複了另一個地球時的記憶。

  韓建平本來是帶著記憶穿的，結果被他媽黃春桃搞亂了，此時他終於回憶起自己短暫地身為水神的記憶，以及記憶中那個隨手將他封做神的林行韜，也知道了林行韜的假名趙略。

  韓建平說：“主神知道有個不能放過的死敵叫做林行韜，但主神不知道趙略。”

  “主神以為林行韜是SCP-SUA基金會的人，所以兩方才那麽對立。”

  SCP-SUA基金會的確有一個“林博士”。

  “我可以幫你們找出沒有進入競技場的輪回者，但……我有一個請求。”韓建平臉色發白，“讓我媽變回原來的樣子，我現在才知道，她根本不是主神看中的人，主神看中的另有其人！”

  姬舜沒答應他卻也沒拒絕，在他準備前往基金會時聽到了趙略的聲音。

  就連姬舜也無法穿透競技場的屏障給玩家趙略傳音，趙略現在的傳音要麽是他覺醒成了林行韜，要麽是他在借助了競技場的力量。

  趙略是後一種。

  他告訴了姬舜目前為止的經曆——

  趙略徹底整合了血色兄弟會，擁有了一個本地人的身份，完成第一階段任務後他獲得了獎勵。

  每個人的獎勵都是一樣的，三選一：重新抽卡、刷新一個遺物或者給現實世界的特定人物聯絡一段時間。

  競技場很貼心，考慮到一百層突如其來的開啟和長期任務給現實的影響，雖然時間流速並不相等。

  趙略說他在第一個選項上有一種預感，如果他真的重新抽卡的話，他會抽出可怕的不可名狀的存在。而第二個，他覺得自己可能會刷新出可以重新抽卡的遺物。第一第二可能是一樣的。

  所以趙略選了第三個，和姬舜聯絡。

  韓建平在旁邊聽了，作為競技場第一賽季勝利者黃春桃的兒子，他知道很多事，比如第二階段的任務是什麽。

  比如殺人如麻任務中所謂的殺戮也包括給原本的物種改變形態。一個人，如果變成了食屍鬼，那他就算一個積分。一個食屍鬼反過來變成人也算。

  姬舜將這一點告訴了趙略，趙略隨即做出回應：“我在三天後我會將騎士引來，借他們獲得神力釋放大惡魔。他們的對手是吸血鬼，應該會選在白天過來。姬舜，你做好進來的準備。”

  韓建平將本來準備自己用的邀請函拿出來給了姬舜。

  於是姬舜計算著時間流速，等待時機。

  ——

  電話掛了，王熙臣一怔，狠狠拍了把方向盤。

  他在自家車庫裏，望著忽明忽暗的車燈，眉毛都皺在一起。

  他回家後做了一個夢，夢中自己的記憶反反複複，令他有著超過肉作管道的驚悚不安感。

  趙略……林行韜。

  一個是感情深厚的發小，一個居然是隻有很小的時候見過一麵的、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王家的小子，他和你沒關係。］

  王熙臣的夢到他準備出國留學時結束，他不知道後來他有沒有和趙略……林行韜有接觸。

  應該沒有吧，畢竟兩個人的境遇差得太遠。

  想到這裏，王熙臣煩躁地四處找尋，在車裏找出了一包煙。

  他將煙叨在嘴唇間，卻沒有點燃，唇與香煙之間有幹澀的粘連。

  他想起有一次趙略心情不好，臉色很差地拆了一包煙。

  趙略將煙夾在手指間，向旁邊一個人借了打火機。

  火光在趙略修長的指間跳躍，若即若離地舔舐著煙頭。

  王熙臣當時看了看，伸手為趙略擋風。

  趙略卻發起了脾氣：“你幹嘛不攔著我！？”

  王熙臣有點好笑：“不抽就不抽唄，就算抽又怎麽樣，連葉飛宇都抽過，你是唯一一個沒抽過煙的人了。”

  趙略點燃了煙，高級煙的氣味並不嗆人，卻帶著一絲微微的苦澀。

  王熙臣聽到趙略微不可聞的聲音：“我媽她打過胎，而且據說……成功了。”

  王熙臣一抖，隻覺得點點火花不是在燒著煙頭，而是在燒著他的身軀。

  一陣風吹過，他簡直要和那煙灰一同散了去。

  “你說……我是什麽呢？”趙略冷笑，臉上帶著不自覺的冷酷和冷淡。

  王熙臣在這樣的目光下不知所措，在他臉色蒼白地想要安慰趙略的時候，趙略猛地笑出了聲。

  趙略回頭朝著其他人比劃：“我贏了！王熙臣真的信了！”

  其他人哈哈大笑。

  趙略一把摟過王熙臣，笑著說：“對不起啦熙臣哥，你也不想想，我媽怎麽可能舍得我——哥你生氣了嗎？”

  趙略走開與好友們一處玩鬧，隻留下王熙臣渾身的火焰驟然熄滅，取而代之的是滲進骨子裏的涼意。

  他就像赤身裸體的人站在雪地裏，耳邊滿滿的都是趙略輕輕的一句——我是什麽呢？

  當時的感覺就像現在一樣，王熙臣坐在車上，抽了根煙。

  也許是他想多了，他想。

  趙略就是趙略。

  眼前的一絲火星突兀地熄滅，相反的是車燈的大亮。

  王家的地下車庫燈光陷入黑暗，隻有車前燈照出前方的牆壁。

  在那一小片光亮中，出現了一個人影。

  王熙臣的車窗被敲響。

  一個人站在外麵，透過煙霧飄散的一小處縫隙對王熙臣說：“王先生你好，我是SCP-SUA基金會的執行隊人員，我們以收容世間不合常理的物品為任務，請問你是否可以配合我們進行相關調查？”

  王熙臣：“滾。”

  基金會的人員不氣不躁，說：“關於【SUA－０14　　生命收費站】和【SUA－015噩夢肉作管道】，我們有一個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猜想。”

  王熙臣掐了煙。

  人員繼續說：“我們可以確定它們的收容失效與趙家公子趙略有關，有人在用這兩樣收容物促成趙公子的進一步覺醒。”

  王熙臣拉開車門，直視著來人的眼睛，說：“是林行韜。”

  來人停了停，說：“你的意思是那個人是林行韜？還是趙公子將要覺醒成林行韜？我們基金會有一位林博士，我沒有權限知道他的名字，但是我懷疑他也與收容失效有關。”

  “我們有收容物【一點都不任意的任意門】，它現在已經安裝在你的車門上了，你隻要下車就可以前往我們的基金會。”

  王熙臣下了車。

  他眼前一花，瞬間來到了一個充滿著鋼鐵冰冷味道的空間。

  這個空間有著許許多多的房間，他正處於其中一間。

  他來不及細看，隻看到眼前擺著的一個顯示屏。

  顯示屏上有著字：

  項目編號：SUA－043　　跨越世界也要傳達給你的心意

  描述：看不見也摸不著的一乘一乘一的一小片空間，空氣含量與正常含量相比略微多含氧。無味，無色，保持著凝而不散的狀態，任何物體包括【剪斷圓環之理】都無法進行破壞。

  被執行人員在一座久無人使用的電話亭中發現並得出了電話才是收容物的錯誤判斷。

  碳基生命身處其中時時常感到一種強烈的抒發心意的衝動，這種心意一旦喊出將經由SUA－043將會傳達給另一個世界的碳基生命。經過博士實驗，隻要在表達心意的時候想著特定的存在，那麽心意就能準確地傳達給那位存在，傳達的形式似乎有很多種，多數情況下傳達者會看到被傳達人的畫麵。

  【已刪除。】

  博士的隨手記錄：［笨蛋！好好聽聽我的心裏話啊！這是我最後的、認真的心意啊！你一定要接受、要相信我！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大笨蛋！］

  M【已刪除】：［所以博士，這是什麽動漫傲嬌女主的語氣？還有，博士什麽時候有了異世界的朋友？難道是SUA－002的主神給了博士穿越的機會？博士是間諜嗎？］

  中間有一行字被刪除掉了。

  “是博士刪掉的，博士權限僅次於M，所以隻有M知道本來是什麽。”

  “M在哪裏？”

  “在競技場裏。”

  “那個林博士呢？”

  “好像也在競技場。”

  王熙臣按照人員的指引站在了收容物所在的空氣中，他想對趙略說話，然而站穩之時，他的眼前卻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他看到了……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