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作者:長安墨色      更新:2020-07-11 12:09      字數:3969
  第45章

  陸垣蟄反手將門掩上, 向著床榻的方向抬頭看來。

  夜已經深了,案上的喜燭下流了一灘紅蠟,燭身隻剩短短一截。

  今日起的早, 又奔波了整整一日, 顏若栩靠坐在床榻之側, 不知何時已經睡去。

  方才從門口湧入一股涼風, 她一個激靈,從淺眠中驚醒。

  屋子裏有人, 那人的呼吸聲十分沉重,在靜悄悄的喜房中格外明顯。

  “陸公子?”顏若栩遲疑地喚了一聲,同時伸手,預備除去頭上攏著的紅帔,這本該待新郎親手除去的, 陸垣蟄默默看著,喉頭動了動。

  那紅唇煙眉的女子的嬌美的麵龐, 便出現在眼前。

  陸垣蟄往前邁了一步,在回房前特意飲下的醒酒湯似乎並沒有效果,渾身上下一片飄然,他失了重心, 為保持平衡一拳打在桌案上。

  這動靜有些大, 連門外的墜兒都聽見了,她將耳朵貼在門上,裏屋又沒了動靜。

  顏若栩握著紅帔身子往後一仰,想在空間上與他拉開些距離, 她看著陸垣蟄的臉色心中有些忐忑, 他必定是醉了,本還有些話要與他說, 現在看還是待他酒醒之後再說罷。

  這般想著的時候,陸垣蟄用手撐著桌案又支起了身子,搖搖晃晃朝著床榻走過來。

  三兩步人已經走到了身前,濃鬱的酒氣還有男子身上天生高些的體溫,迎麵而來。

  那眸光中的溫度熾熱的嚇人,好像是藏了一簇火苗,在瞳孔中無聲的燃燒。

  陸垣蟄垂眸,蓋住了眼中劇烈的光,低頭附身而來,滾燙的鼻息打在了顏若栩的臉頰上,這一刻,她忽然有些畏懼。

  顏若栩不由自主的又退了些,眼前人眼中的情緒太過陌生,也足夠令人害怕。

  這是外人眼中的洞房花燭,該是旖旎風光無限,金風玉露相逢纏綿的時刻,可這一切都該是假的。

  “陸公子,幾更天了?”

  顏若栩笑問道,不再後退,迎麵站起來。

  她起身時的香風擦身飄過,陸垣蟄嗅了滿肺腑的香甜,終於回了神。

  “過了子時了,大概還要晚一些。”

  陸垣蟄的聲音有些啞,捂著昏沉的頭,慢慢靠著床榻坐在了床前空地上。

  顏若栩回眸看他,唇邊綻放出一抹微笑,方才從陸垣蟄身上散發的壓迫終於消失了,身後的男子蹙著眉,仰頭靠著床沿閉目養神。

  醉酒之後的人身子難受,顏若栩是知道的,走到桌案前為他倒了一杯冷茶,遞到他手中道:“渴不渴,飲杯茶吧?”

  陸垣蟄睜眼,未曾迎接顏若栩的目光,隻接過茶水握在掌中,喝了幾口,心頭的燥熱終於被茶水澆熄大半。

  靠著床榻歇了一會,他似是想起了什麽,慢慢站起來走到桌案前與顏若栩對坐,輕輕問道:“你餓嗎?”

  這一日奔波下來,顏若栩基本沒有進食,經此一問當真覺得有些饑餓,便點點頭。

  陸垣蟄環視了一圈,從食案上挑了幾碟點心還有花生等物,放在桌案上,又道:“隻有這些冷了還能吃,不如,我去叫廚房做些熱飯食過來?”

  “不必了。”顏若栩連忙道,她揀了塊棗泥糕送入口中,扯住已經起身了的陸垣蟄的衣袖。

  陸垣蟄點頭,又安坐下來。

  他用手支著下巴,二人對坐,忽而不知該說些什麽,目光默契的相對在一處後,又各自挪開,都有些不自在。

  “咳咳。”陸垣蟄清清嗓子,手指放在桌案上輕輕敲動幾下,對顏若栩道:“夜深了,該歇了。”

  顏若栩正在飲茶,聽了這話險些嗆到,臉上紅了紅,幸好燭火朦朧,麵上還不顯。

  臥房為了聚氣凝神修建的並不大,也不似宮中還分內外兩室,除去那紅錦幔金繡被的床榻,再沒有別的地方可供“歇下”。

  新婚之夜,夫妻二人自然也不可分房而眠,這要是傳出去必定又是風波一場。

  顏若栩慢慢放下杯盞,摩挲著杯壁低聲應了。

  陸垣蟄先站起來,從床上抱了床被子鋪在地上,又從床上抽了隻繡著對鴛鴦的繡枕頭,在床前鋪好了一個地鋪,這屋子裏撲了厚實的地毯,還有火爐,就算睡在地上也不會受寒。

  可顏若栩還是有些過意不去,倒是陸垣蟄看出了她的為難,仰頭道:“在軍營中席地而眠也是常事,無妨,隻是之後都要……共處一室,有些事情怕是要委屈公主了。”

  顏若栩站起來,搖搖頭:“今後不必稱呼我為公主了,便隨我家人,喚我若栩吧。”

  陸垣蟄點頭,手放到腰間的玉帶上,動作猶豫了片刻後,走到放置衣物的案幾前,將最外的一件長袍脫下。

  “公主……若栩,不早了,睡吧。”

  陸垣蟄吹滅了喜燭,屋中立即漆黑一片。

  窸窸窣窣衣物的摩擦之聲不斷傳來,褪到隻剩下最貼身的一件裏衣,陸垣蟄靜靜躺下。

  他能在黑夜中辨別出顏若栩的聲音,她還立在床前,頭上的鳳冠的輪廓清晰可辨,想她燈燭不熄不便寬衣,陸垣蟄才特意熄滅的喜燭。

  顏若栩靜立了片刻,隨之也脫去外衣,慢慢地鑽進錦被中。

  這是個意外好眠的夜晚,除了顏若栩睡得香甜,睡眠淺而常年失眠的陸垣蟄同樣一夜睡到了天明。

  翌日清晨,陸垣蟄醒的比顏若栩稍早,待她醒來坐起身時,陸垣蟄已經收拾好了地上的被子。

  按照風俗,新婦第二日是要去為公婆奉茶請安,就算顏若栩身份尊貴也不能免。

  “醒了?昨夜睡得可還好?”

  陸垣蟄笑問道。

  “都好。”顏若栩起身披了件中衣,坐到梳妝台前拿起木梳順發,邊對外道:“墜兒,進來吧。”

  “墜兒姐姐去取熱水了,是我素心,”

  門外之人應聲道。顏若栩嫁過來陸府為其配了幾個婢女,宮裏也有陪嫁的,隻是顏若栩不喜歡身邊跟著的人多,隻還是留著墜兒還有素心貼身伺候。

  “進來吧。”

  素心推門而入,走至梳妝台前接過了顏若栩手中的木梳,為其小心翼翼的梳發。

  陸垣蟄往門外看了眼,將墜兒還沒有回來,顏若栩與素心又是側身而對,祥裝不經意的走到的床榻前,伸手擺弄了幾下。

  現在時辰已經不早,顏若栩怕去晚了請安落人話柄,一心催著素心手腳快一些,也未曾留意陸垣蟄的舉動。

  待梳洗完畢後顏若栩便匆匆去了前廳,陸如卿與陸夫人已經坐在那兒了,顏若栩低頭福了福,接過身邊婢女遞來的茶奉上:“若栩來遲了,爹娘恕罪。”

  她現在雖是陸家的長媳,可還是大燕的嫡公主,無論如何陸氏夫婦是擔待不起這恕罪二字,陸入卿連忙起身,接過顏若栩雙手遞來的茶,正色道:“公主嚴重了,臣擔待不起。”

  旋即低頭飲了口茶水,拿起早就備好了一個紅包放在顏若栩手中。

  陸夫人笑盈盈站起來,陸垣蟄不是她親生的,隻不過掛了個陸夫人的名頭,按理顏若栩擺見過她還要去祠堂祭拜陸垣蟄的生母沈氏。

  “公主怎麽不多歇息歇息,昨日婚事繁雜,定是累著了。”

  顏若栩含笑點頭,又為陸夫人奉茶,寒暄幾句後就退下了。

  墜兒與陸府中的一個老嬤嬤正在收拾床鋪,那床單乃是暗紅色,她伸手撫平上麵的皺褶時,忽然輕輕咦了聲。

  老嬤嬤循聲走過來,拿起床單迎著日光看了幾眼,隻見暗色的底子上留下了兩點斑駁,桃花一樣的綻放在紅色的床單上,不注意還瞧不出來。

  作為陪嫁的侍女,結親前墜兒也由教習嬤嬤說過婚姻之事,那些事情墜兒自然也懂。

  她攥著床單的手緊了緊,有些憤然不平,是誰把陸家長公子是斷袖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她一開始就有些不信,現在看了床單上的斑駁印記更是不信,敢情那陸公子就是條偽裝成羊的大尾巴狼!

  陸家這嬤嬤倒是歡喜的很,抽走了弄髒的床單換了幹淨的。

  顏若栩回到新房後就覺得不對勁,墜兒一臉的怒氣,時不時還要瞪上新晉駙馬爺一眼,一開始墜兒的確不喜陸垣蟄,後來已經好了許多,現在態度驀然轉變,顏若栩也摸不著頭腦。

  二人在屋子裏用著早膳,陸垣蟄好似什麽都沒察覺一般,看起來心情頗佳。

  他喝了口白粥,打眼往床榻處看了眼,發覺那床單花色不同,果然是換下了,悄悄挑了一記眉毛,長舒了口氣。

  這事情不能怪他,府邸大了有心人也多,如此之舉是為了少些風言風語。

  顏若栩吃好了,將碗放下,擦擦嘴道:“今日該出城去看看馮將軍了。”

  馮將軍病情一直反複,由阿七等在照看著,顏若栩與陸垣蟄差不多每隔半月就去探視一回,準備等他病情穩定一些就告知馮將軍的家人來相見。

  話音才剛落下,身旁兩個人就異口同聲道:“還是歇幾日再去吧!”

  顏若栩驚了驚,看著陸垣蟄說完自己也是一愣,立刻低頭去夾菜。

  墜兒是撇撇嘴,滿臉的不悅,像是白了陸垣蟄一眼,對顏若栩道:“昨日……公主定是累了,還是歇息幾日再去。”

  這話說的隱晦,顏若栩蹙眉,想了想立刻抓住墜兒話中的重點,越過陸垣蟄的肩膀向後麵的床榻看去,目光驟然一驚,不知是該羞還是該怒。

  陸垣蟄埋頭喝粥,良久抬頭盯著門外幽幽道:“今日天氣還不錯。”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

  第46章

  顏若栩隨著他的目光往外看去, 隻見灰白的蒼穹之上一片青灰,春雨淅淅瀝瀝,隻怕待會又是場煙雨。

  哪裏得見半點好天色, 她收回目光, 低頭幹咳幾聲。

  用畢了早膳, 他們還是坐了馬車往城外而去。

  稀薄若無的霧氣縈繞在山崖樹林之間, 山野一片寂靜,偶有幾聲野禽的鳴叫之聲響起。

  青山下的小院中已經冒出了許多青綠殷紅的無名小花, 沿著稀疏的籬笆牆開了荼蘼一片。

  門仍舊是虛掩著的,推門而入就見阿七正在院子一角劈柴,見了來人立即上前行禮,引他們入內見馮將軍。

  調理了這些日子,馮將軍極少發病, 隻是腿傷仍舊沒大好,在這濕潤春雨連綿的日子裏, 疼得厲害。

  “可是垣蟄?”

  屋裏的人扭過頭來,顫顫巍巍扶著身旁的桌案站起來,手中握著一根拐杖想往門口處走來。

  陸垣蟄連忙進屋扶著將軍坐下,溫聲道:“是我, 老爺請安坐, 我們又來您府上叨擾了,過來向您討一杯茶喝。”

  那被疤痕爬滿的臉上看不出表情,馮將軍嗬嗬笑了幾聲,想來若麵容未被毀去, 此刻該是萬分欣喜, 他坐下來:“你們來我高興還來不及,談何叨擾。”

  “阿七, 快為客人看茶!”

  將軍的病情是穩定下來,可他卻像是忘卻了前程往事一般,完全變作了另外一個人,他從不提及過去,言談之間好像把自己當做了隱居在山野間的居士。

  不問朝堂之事,不再念及家人,也沒有了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