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作者:長安墨色      更新:2020-07-11 12:09      字數:4975
  顏喆猛地把頭抬起來,一拳捶在大理石桌麵上,“查清楚了,陸垣蟄在他們陸府祠堂跪著呢!陸將軍鞭子都抽斷了好幾根,哼,要我說這是有意偏袒,打得太輕了!”

  顏若栩愣了愣,陸入卿看起來是個通情達理的儒將,怎麽也興這套棍棒教子的路數,陸垣蟄已到了弱冠之年,有些人家的男兒這個年紀都該娶親了,怎麽陸將軍還像對小孩那般罰他。

  也是,顏若栩忽而想起那個傳言,或許正是陸垣蟄不願娶妻生子,陸將軍才如此氣惱的吧。

  顏若栩搖搖頭,幾乎能想出來以陸垣蟄的脾氣,他就算被打個半死,也不會說一個錯字,陸將軍罰他,隻能越罰越氣。

  “九弟,我問的不是這個。”顏若栩把飛揚的思緒拉回來,才想起正經事情,她讓顏喆去陸府打探消息,是想和陸垣蟄取得聯係。

  顏喆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憤慨,從懷中摸出一封書信,十分不情不願地甩在桌上。

  “給你,他寫的。”顏喆言簡意賅的交代清楚,不願在陸垣蟄身上浪費哪怕多一個字眼。

  看著那信封上龍飛鳳舞的字跡,顏若栩莫名覺得有幾分心安。

  信封上“長公主親啟”幾個墨字清楚的告訴她,這條注定荊棘的道路上,她不是一個人孤身奮戰,有人可以與她並肩為友,足矣。

  顏若栩將信收好,看著仍舊氣鼓鼓的顏喆,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九弟,好久不曾見你舞劍了,最近可有什麽長進啊?”

  顏喆僵硬的麵龐上終於有幾絲鮮活,他眉毛飛舞一下,雙手環抱於胸前,“還行,又學了幾招,耍給你瞧瞧?”

  “好,拭目以待。”顏若栩笑著點頭。

  月光透過稀疏的樹影,朦朧的灑向大地。

  今夜夜色襲人,暗香浮動,芙蓉樹下的少年英氣蓬勃,一身白衣如玉,墨發狂舞,手中銀劍矯若遊龍,一招一式中說不盡的瀟灑俊秀,堪稱少年英豪。

  顏若栩看得出神,顏喆都還沒有成年,他還有數不清的明媚光陰未曾開始,還有宏圖大誌沒有施展,他該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像上一世般屍骨無存,身死燈滅,這不該是他的歸宿。

  “好,漂亮!”這一次顏若栩看的格外認真,她眉眼帶著笑,不停地為顏喆鼓掌叫好。

  作者有話要說:

  陸垣蟄:娘子,我們感情又進一步了

  顏若栩:唔……唉你說蕭氏……

  陸垣蟄:以後孩子一個和你姓一個和我姓

  顏若栩:咳……嘖我覺得蕭彥臣

  陸垣蟄:如果是女兒我希望和你一樣美

  顏若栩:……來人,幫我把這個神經病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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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拉開序幕

  陸垣蟄在祠堂裏跪了一天一夜,期間除了那臉色陰沉的小侯爺來過一次,再沒有旁人來過。

  麵前的供桌上擺著一溜整齊的牌位,下麵香燭果品擺滿一堆,煙熏火燎之下,光線暗淡的祠堂更像座沒有香客的庵堂。

  陸垣蟄的眼是冷的,雙腿雖然已經跪的麻木,脊背卻沒有彎了一絲一毫。

  為了防止他逃跑,祠堂的門外掛上了一把青銅大鎖,除了陸如卿發話,沒人敢將他放出來。

  “傾戈,傾戈!”門外忽而響起一連串拍門的聲音,聽這聲音就知道,是出城收山貨的沈然回來了。

  沈然帶著一身的風程仆仆,從門縫塞進來幾個燒餅,臉上帶著一抹揶揄,“你又犯什麽事了,怎麽都沒個消停的時候?”

  陸垣蟄接過還熱著的燒餅,一張口吞下了小半個,抬眼瞪了沈然一眼,拳頭將門框擂的砰砰作響,“光有吃的,沒有酒啊?快給我弄壺酒來。”

  “有,你看。”沈然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瓷小瓶,同樣從門縫塞到陸垣蟄手中,四下看了一眼,湊近大門壓低嗓門問道:“行啊你陸傾戈,豔福不淺,什麽時候和公主有了交情,連我都不告訴?”

  陸傾戈是陸垣蟄本來的名字,垣蟄二字是進京之後才改的,沈然固執不肯改口,仍舊稱呼陸垣蟄的本名。

  陸垣蟄透過門縫看著沈然那張白皙的過了頭的臉,上麵還帶著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他冷清的笑了笑,哪壺不開提哪壺是吧,好你個沈然。

  “嘶。”陸垣蟄喝了一口酒,把白瓷瓶抱在懷中,伸手指著他的臉,“最近吃了些什麽,越來越肌膚勝雪,嘖嘖,比那些小娘子都漂亮。”

  陸然最討厭的便是被人誇漂亮,他男生女相,一張臉眉清目秀的好看,若真是個女子定是禍國殃民的好苗子,可他偏偏是個男人,還是個要麵子又財迷的純男人。

  被戳到痛處的沈然仰頭冷哼一聲,白了陸垣蟄一眼,“你好生跪著吧,陸伯父英明,你就是欠收拾。”

  沈然走了,陸垣蟄的眼底卻暖了一些,他低頭又啃了一大口燒餅,抱著酒瓶繼續看不到盡頭的罰跪之路。

  他在祠堂中倒是落得清淨,而顏若栩的日子便沒那麽消停好過了。

  清晨,顏若栩的寢殿門口熱鬧起來。

  她身上鬧出這麽大的亂子,顏語媗怎麽肯放過這落井下石的好機會,背地裏嚼舌根也就算了,還非要堵在宮門親眼看看顏若栩的“慘狀”。

  墜兒沒給她們主仆好臉色,臉麵無私的給轟走了,過了一會素心苦著張臉,怯生生地回稟:“公主,太子妃來了,正等在宮門外頭呢。”

  顏若栩那時正坐在窗前,窗下木桌上放著太醫開的固氣養神的湯藥,藥汁喝在口中苦澀,她含了顆蜜餞在口中,明白該來的總歸躲不掉,讓素心迎蕭嘉柔進了內室。

  她這位皇嫂比她隻長了六歲,女子二十出頭的年紀,正是一生中既有少女的嬌美,又有少婦風韻的最美年華。蕭嘉柔一席淡紫色的襦裙,一隻步搖斜墜,珠玉輕擺,身上香氣襲人,施施然往前一站,已經有了端莊華貴的氣度。

  “若栩,身子可大好了,這幾日我都記掛著你,女兒家身子嬌弱,是最要悉心嗬護的。”蕭嘉柔人長的柔美,更有一把溫柔入骨的嗓音,聲音婉轉清澈,還真是入耳。

  顏若栩的心隨著這一句溫柔的問候提了起來,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迎麵對上皇嫂關切的目光,心中已經了然,蕭嘉柔今日所來的目的。

  “已經好多了,嫂嫂不必掛記。”顏若栩柔聲答道,手中捧著那碗喝了一半的湯藥,一手拿著銀製小勺,在碗中輕輕攪動。

  蕭嘉柔歎息一聲,回眸往門外看一眼,隨後湊近顏若栩的身邊,似乎要趁此刻屋裏沒旁人,與顏若栩說些私房話。

  “若栩,你可知道現在皇都裏瘋傳的童謠嗎?”

  顏若栩搖頭,注視著蕭嘉柔秀美的臉龐,“什麽童謠?”

  “關於……你和陸公子的……”蕭嘉柔蹙眉,“那童謠用詞齷齪,我就不告訴你了,也不知道從哪裏走漏了風聲,那夜之事竟鬧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

  走漏風聲?顏若栩在心中冷笑,沒有人推波助瀾的話,這事情哪裏能傳播的這麽快。

  “哼,他們盡管傳,叫大理寺好好查查歌謠的源頭,查出一個抓一個,務必將背後搗亂的人全下大獄,嫂嫂,你說對吧?”

  顏若栩神色鎮定,並沒有表現出一絲的氣惱,在背地裏買弄是非,汙蔑皇家的聲譽,的確該叫大理寺嚴查。

  蕭嘉柔笑了笑,“你說的對,這些傳播童謠者,的確可恨。”

  說話間,她的聲音停頓片刻,緊接著話鋒一轉,輕聲哀歎一句:“若栩,我聽聞這陸公子的名聲不大好,你怎麽就與他相識了?西郊那片地方又偏僻,你們去那作甚?”

  顏若栩手中攪弄湯藥的動作停頓了,她將碗放在一邊,扭頭對上蕭嘉柔看似誠摯的臉。

  這話一出口,顏若栩立刻就確認了一件事情,蕭嘉柔與蕭氏的確是一夥人,她今日來明為探望,實際上是來套她的話。

  現在大燕皇朝中除了天家顏氏一族尊貴,最有權勢的兩家是徐與蕭,兩家都是門閥世家,暗中向來爭執不休,若那晚出現在果園中的是徐家的人,這事情想都不用想,再正常不過。

  可是果園中出現顏若栩與陸垣蟄這兩個從沒有交集的人,卻讓蕭氏心生疑惑。

  陸家是近幾年靠軍功躋身新貴的外來人,從來沒和徐蕭二氏產生關聯,陸垣蟄不該出現在那裏,至於顏若栩就更不該出現了,她是陛下唯一的嫡女,又是個深閨女子,實在令人百思不解。

  顏若栩現在該做的,就是抓住他們這一絲疑心不定,她要將這個謊圓下來,不管蕭氏最後信還是不信,她都要一口咬死絕不鬆口。

  “皇嫂。”顏若栩垂眸,如同懵懂羞怯的少女,嗔怪地看了蕭嘉柔一眼,“你與皇兄從前不是也不認得,你們又是如何相識的,又是如何要在那年七夕偷溜出去看花燈,還差點被人群擠散?”

  這話出口,就算是隱晦的默認了,顏若栩和陸垣蟄是暗地中互生情愫,出現在果園中可解釋為一個巧合,踏青迷路或者無意踏足,都能勉強解釋的通。

  蕭嘉柔注意著顏若栩的神色與動作,一言一行並無破綻,可是這一切都是巧合嗎?可能性未免太低。

  “我記得那年我才九歲,晚上尋不著人的侍衛焦急的入宮稟報,把父皇都驚動了,最後找到你們,居然在河邊看人放煙火,哈哈,都不知道家人快被急死了。”

  顏若栩接著說起從前的往事,多年之前,蕭嘉柔自己也是這樣情竇初開的懵懂少女,與心愛之人相會時,那樣的心動與忐忑,她也是體會過的。

  “是啊,洛禹街每年七夕都舉行花燈會,夜晚燈火璀璨,真的很美。”

  蕭嘉柔抿嘴溫雅一笑,不知是信了顏若栩的解釋,還是想起自己的暖心故事亂了心神,沒有繼續圍繞那晚的事情追問不休。

  她伸手探了探案上藥碗的溫度,“有些涼了,差人溫一溫再喝吧。”

  “好。”顏若栩點頭,喚墜兒端走去小廚房溫一會。

  蕭嘉柔和她再說了一會話,不多時就走了。

  顏若栩送她到了中院,抱臂斜倚著朱紅的柱子,目送著她的背影。

  墜兒捧著藥碗探出頭來,“據說太子妃殿下有身孕了,不過看這苗條的身形,似乎不太像啊。”

  “什麽?”顏若栩接過湯藥,“你從哪裏聽來的。”

  “似乎是太醫院那邊的人說的,太子妃最近差人去抓過幾味安胎之用的藥材。”墜兒看了顏若栩一眼,見她沒有責怪自己八卦的意思,繼續道:“上個月太子妃還去了觀音廟還願,這消息應該不假了。”

  皇兄與皇嫂成婚多年,子孫福薄,膝下還未曾有個一男半女,若真的有了身孕,也是樁好事情。

  顏若栩飲盡碗中的湯藥,心中卻有微微不忍,她算了算時間,按照從前的時間線,這孩子是於新帝登基後的第二個月降世,本該是舉國同慶的喜事,而皇兄卻十分不喜,沒有賞賜恩寵不說,直到孩子滿了百日才得賜名,這樣一個沒有恩寵的孩子,真是可憐。

  皇兄與皇嫂向來十分和睦,夫妻兩個伉儷情深,怎麽後來會到如此境地?顏若栩旋即又自嘲的笑了笑,夫妻間的糾葛和矛盾,從來也隻有自己最清楚,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外人怎麽能知曉體會。

  夜深了,晚風吹起禦書房房簷下垂掛的燈籠,那燈籠輕飄飄的,一下一下在虛空之中飛舞。

  禦書房內來往的人不少,太子顏黎,徐蕭二氏的家主這幾日幾乎都在,偶爾徐皇後會帶著一碗參湯或者燕窩前來,往往隻逗留片刻就離去。

  乾景帝今日又要宿在禦書房,好幾日了他都是這樣。年輕時作為皇子,他上過戰場受過軍傷,從那以後身體虛弱很多,需要精心調養嗬護。

  徐皇後歎息一身,回望著一片夜色中唯一燈火通明的禦書房,心中為皇帝的身體擔憂不已。

  這一戰恐怕不能避免了。

  今日縈繞在乾景帝心頭的疑問與舉棋不定有了答案,大燕和狄之間的戰火已經燃起,就算他有意不動兵戈也已經晚了。

  從大燕立國開始,戰爭幾乎沒有停止,西北的狄,北方的胡族,西南越人,以及沿海的島民,統統虎視眈眈,三番五次的侵擾邊境,大燕的勇士為了護衛家國,百年間不知道犧牲了多少。

  有時候他甚至想,那些異域之族膽敢進犯邊境,也不過是田地收成不好,或者是接連幹旱,牛羊馬匹沒有草料,老幼婦孺沒有糧食,他可以低頭服軟,賜他們一些物資,幫助他們度過難關,如此危機可解,也不必兵戈相向。

  可惜,他是帝王是九五至尊,大燕是泱泱大國,誰都不可彎了脊梁,誰都不能失了威儀,掃了顏麵。

  再者,人性從來禁不起考驗,這一次因異族有難好心助他,那麽下一回呢?他們的索取是個無底洞,待他們的要求越來越過分,屆時他又能如何?

  乾景帝望著眼前搖擺不定的燭火,最後思索了一次。

  片刻之後他下定決心,案上那封寫好多時的諭旨,也終於被乾景帝親手蓋上了朱紅的印章。

  “蕭愛卿,接旨。”乾景帝說完劇烈地咳嗽起來,臉頰兩側慢慢漲紅,他喘著氣,好不容易才說完接下來的話,“彥臣,邊城是大燕的重陲邊鎮,它的安與不安,關係到整個大燕的局勢,牽一發而動全身,萬萬謹慎。”

  蕭彥臣跪地,舉起雙手接過那道沉甸甸的聖旨,沉聲說道:“臣接旨,陛下放心,微臣此去必定小心,也定將凱旋。”

  六月的最後一晚,深夜,一身戎裝的蕭彥臣匆匆往兵營而去,大燕動蕩的序幕,還是徐徐拉開了。

  夏蟲聒噪,夜鳴不休,這樣沒有一絲祥和氣的炎夏之夜,不知多少人為此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