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作者:三水小草      更新:2020-07-11 11:26      字數:4374
  陸辛:“不是,是我騎摩托久了,看這車總覺得它太高。”

  沈小甜坐上車的時候是笑著的。

  “快遞已經寄出來了。”她沒忘了跟自己的“課代表”兼“顧問”匯報一下進度。

  陸辛開著車說:“我帶你吃個飯結果給你找了個麻煩事兒,難為你還這麽上心,一會兒我掐著櫃子脖子讓他給你加菜。”

  車子一路往東南方向走,不一會兒就出了城。

  路上的人比想象中多,陸辛想一腳油門踩下去都沒有機會。

  “哎呀,今天是周末,我說怎麽這麽多人呢。”趁著紅綠燈的功夫,陸辛研究了一下車上音響,挑了首歌開始放。

  “這車是我一個朋友他兒子常開的,嘖,九五後。”陸辛話音剛落,音響裏電吉他聲就已經響了起來。

  “勇敢的你,站在這裏,臉龐清瘦卻驕傲……”*

  主唱的聲音裏鼻音略重,吐字兒都犯著懶,在音樂到達**的部分卻成了根手指頭,一下一下往人心裏戳,聽得人隻覺得心裏顫了兩下,頭皮已經麻了。

  一曲終了,陸辛長出一口氣,說:

  “還挺好聽哈。”

  是很好聽,沈小甜點頭。

  “霸道”裏安安靜靜的,隻有歌聲又響了起來。

  兩個人就這麽聽了半個多小時的歌兒,在快要十二點的時候到了一個叫“二貓海鮮”的地方。

  沽市沒有海,離海卻不遠,開到這裏已經臨市的地界兒,這家店開在老國道邊兒上,再往裏開五分鍾就是一個靠近漁村的海鮮大市場,周圍幾個市的不少飯店就來這裏進貨,因為東西新鮮又便宜,也有些愛吃的當地人趕著來買海鮮回家吃。

  這些都是陸辛告訴沈小甜的。

  “現在是休漁季,冷清了一點兒,平常早上四五點的時候,這邊兒就全是進貨的人了,車能塞到一裏外。”

  停好了車子進去,陸辛讓著沈小甜往裏走。

  “二貓海鮮”是個三層小樓,一樓整整齊齊擺著大水箱,水箱下麵是活魚,上麵浮著塑料筐,是些鮮活的貝類。

  另一邊兒擺著的是不鏽鋼台子,台子上幾排塑料盒,注氧機往裏麵“嗚嗚嗚”地打著氣,鮮蝦活蟹在裏麵張牙舞爪,還有蛤蜊有恃無恐地噴著水。

  這樣的地方,地麵是不可能幹著的,沈小甜避過一條橫行霸道的水管,抬起頭,看見了一個男人迎著他們走了過來,半長頭發,單眼皮兒,鼻子略大,卡其色短褲下麵穿了雙塑料拖鞋,紅色T恤印著“我不是國足”。

  “陸辛呐,你怎麽這麽大的臉麵,讓我辛辛苦苦給你找好貨,你自己帶著個漂亮妹妹開著個霸道兒就來了,你挺霸道呀。”

  果然,陸辛沒說錯,這個被人叫“櫃子”的男人一開口就酸他。

  陸辛走過去,作勢要拍他肩膀,結果一抬手臂,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不是說弄了好東西麽?魚呢?”

  “沒有魚。”櫃子笑嗬嗬地一拳打在陸辛的手臂上——跟一米八五以上的陸辛比,他矮上一截,想打肩膀的,人家一攔就是手臂了。

  “我給你了弄了點龜足,一個小時前剛送來,金竹酒店那幫子看見了,跟我說了半天,我一兩都不給他們。”櫃子的語氣得意洋洋。

  沈小甜的注意力被撈章魚的工作人員吸引了,趴在玻璃水箱上的章魚觸手伸展不肯鬆開吸盤,像是在演瓊瑤劇的男主角。

  “美女你好,我叫櫃子,保鮮櫃的櫃子,我家的海產啊,沒別的,就是保鮮!”

  “你好,我叫沈小甜。”

  “這名字真好,跟……”櫃子是個舌頭一卷兩萬裏的囉嗦鬼,陸辛攬住了他脖子,讓他帶著上樓吃海鮮去。

  一樓像個水產超市,二樓卻是擺放整齊的木頭桌椅,原來櫃子的這家“二貓海鮮”是個海鮮排擋,在一樓挑了海鮮可以直接交給後廚,坐在二樓等著就能吃做好的了,也就是額外花點兒加工費。

  “我是真服了,在我這兒你不哈啤酒吃蛤蜊,你非讓我給你弄別的,陸辛,也就是你,換個人兒我一巴掌把他呼一邊兒去了我告訴你。”

  當地的“蛤蜊”兩個字有特殊的發音,櫃子說話的時候就自帶了蛤蜊的鮮甜味兒。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遙遙地能看見一片漁村,其實是一片紅瓦白房,櫃子不說,沈小甜都想不到那是漁村。

  櫃子和陸辛在一起,就是兩個不同地域臭貧的巔峰對決,一邊是兒化音,一邊兒是蛤蜊味兒,沈小甜聽著都暗暗想誰能先把誰給帶歪了。

  短短幾分鍾後,一個大盤子被端了上來,灰綠帶褐的顏色,好像一片一片鱗拚湊起來的,其中一頭兒上聚攏了很多的白色“指甲”,就算上麵擺著薑片兒都沒蓋住某種怪異感。

  “這不是真的烏龜的腳,這玩意兒是長在石頭和船底的,老外愛吃這個。”陸辛給沈小甜做介紹。

  “福建那邊兒這玩意兒多點,不過櫃子弄得這個真挺大的。”

  櫃子的臉上露出了挺憨厚可愛的笑,就是嘴裏的損勁兒還堅持不肯下去:

  “我是誰啊,我特意弄的東西能差了麽?”

  陸辛沒理他的嘚瑟,開始示範怎麽吃這個“龜足”。

  捏著兩邊往外一扯,長頸的那一段兒被扒了外層,露出了白瑩瑩的肉,鮮美的汁水藏不住了,沿著手指往下流。

  龜足的近親鵝頸藤壺在歐洲價格高昂,被稱為“來自地獄的美味”,正是因為詭異外表下麵蘊藏的絕世鮮美味道。

  沈小甜小心捏著那一點細膩柔軟的肉,放進了嘴裏,瞬間就感覺到鮮甜的味道衝刷著自己的舌頭。

  七大罪宗裏有暴食與貪婪,當舌尖與龜足的肉相觸,它們便纏繞在了人的心上——簡單來說,就是不到五分鍾,一大盤“龜足”就已經被三個人吃的一幹二淨,陸辛和櫃子都不吭聲了,舌頭忙著呢,顧不上。

  這時,第二個大盤子才端上來,是白灼的基圍蝦。

  當地吃海鮮少不了蘸料,“二貓海鮮”家少吃龜足,隻當是貝類,還給上了碟薑醋,自然是無人問津,基圍蝦就是給配了醬油汁兒,還放了蔥花香菜和小米辣。

  “甜,是真甜啊!”

  掐著蝦頭,櫃子還在回味剛剛的龜足,他把剛剛扒下來的蝦頭往陸辛的麵前一送,問他:

  “你說,這玩意兒咋那麽甜呢?”

  陸辛沒說話,他隻是默默抬了一下眼睛。

  “因為氨基酸濃度高啊。”沈小甜剝著蝦殼,不緊不慢地說。

  “分子運動會平衡濃度,也就是說水分子會向液體濃度高的地方移動,到了海裏也異樣,所以,海水中的生物為了不會失水死亡,體內就會維持一個較高的液體濃度,維持的方式就是囤積大量的氨基酸。氨基酸裏有一種叫甘氨酸,吃起來就是甜的。”

  櫃子舉著的蝦頭就一直沒放下,他一臉茫然地看著陸辛。

  陸辛隻是對他微笑,問:“聽懂了麽?聽了你也不懂,那你可就白問了。”

  沈小甜開始吃第二隻蝦,蝦肉也是甜的,嗯,令人愉悅的甘氨酸。

  櫃子悻悻地放下手裏的蝦頭,坐姿一下就正經了很多。

  “我化學但凡及格過,我家老爹就不會把我趕去南方讓我當魚販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甜老師:好好聽講哦!老師吃著海鮮也要考你們知識點!

  我還在想啥時候入V(抱住腦袋

  *歌是新褲子樂隊的《生活因你而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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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蔥拌海螺

  “甘氨酸”一出馬,櫃子詭異地安靜了,拿筷子的胳膊都不是隨便放了。

  “吃個飯我怎麽就上了課堂了呢?”他還在懷疑人生

  陸辛說:“小甜兒老師一出手,你上學的時候啥德行是一下子就露底了。”

  櫃子的笑容都變得靦腆起來:“小時候是沒好好學,再說了,我小時候老師也不在餐桌上突然講課呀。”

  蔥拌海螺帶著原殼就端上來了,螺肉處理得極幹淨,焯水後和和蔥絲兒拌在一起,略加了點醬油味道就夠了。

  螺肉是脆的,鮮香微甜都被蔥味兒提了出來,讓人一口接一口地吃根本停不下來。

  又上來了一道蒜蓉粉絲蒸扇貝,一道清蒸加吉魚,每個人麵前又擺了個大碟,中間放了一點兒米飯,碟頭放著兩個鮑魚,用肉末濃汁煨透了。

  真真正正的海鮮大餐,從前菜到飯都沒離了海裏的那份鮮活。

  沈小甜看著就覺得不知道該先吃哪一口才好,陸辛卻嗤笑了一聲,斜眼兒看著櫃子。

  “你家的扇貝還拿蒜蓉粉絲蒸啊,還有這個鮑魚,菜市場裏十幾塊錢一把的東西,你這兒做的還挺精細。”

  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小鮑魚和扇貝在盛行水產養殖的當地都不是貴重的東西,陸辛一看這做法就知道了櫃子生意裏的貓膩兒。

  櫃子也很光棍兒,攤手說:“對呀,我就是為了抬價麽,不然白水一煮,那才幾個錢?再說了,蒜蓉粉絲、肉末鮑魚飯,外地來的還真愛死了這口兒。”

  陸辛對沈小甜說:“他們做海產生意的,都是往死裏摳利潤。他爸從前是有名的海產商人,一開始是賣魚,後來開了個廠子全中國地賣烤魚片,還跟日本人、韓國人做生意,到他了,從前就是南北兩邊的海鮮倒騰著賣,現在幹脆就弄了幾十條船出海,自己在店裏賣,多餘的就賣出去。”

  “嘿!你這可就說錯了,我可不是幾十條船了。”櫃子又得意了起來,往窗外的漁村一指:

  “一百五十條船。”

  陸辛是真的驚訝了一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行啊,你小子今年牛了呀。”

  “那~是~現在線上線下我都賣,隻要黃海裏能撈出來的,沒有我不賣的。”

  在廣東的時候,沈小甜是極少能看見這麽張牙舞爪的人的,廣東人最有名的除了愛吃福建人之外,就是低調地有錢,他們的事業在言談中往往諱莫如深,透著心照不宣的各留後招,哪怕他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白領,你也不知道他手裏是不是有幾十套房在收租。

  櫃子這個人卻正好相反,他能讓人感覺到他的事業在上升,並且為此快樂又驕傲。

  沈小甜覺得他確實跟陸辛說的一樣——是個會講故事的有趣的人。

  “陸辛就會撿好聽的說,我那個老爹是一開始倒騰水產,後來開廠子掙了點兒,結果呢,傻乎乎地去投了什麽景區的農家樂,那錢跟填窟窿一樣地往裏砸,窮得比富起來的時候快多了,我那時候去廣東,一開始說是學著倒騰海鮮做生意,結果我找了些狐朋狗友光玩兒去了,廣東多好玩兒……咳。”

  看了一眼沈小甜的笑容,櫃子大概又想起了被化學支配的恐懼,聲音戛然而止。

  吃了一口米飯,又喝了口水,再開口,他語氣穩當了許多許多。

  “我那時候想得可簡單了。學習不好?無所謂,我爹有錢!不會賺錢?無所謂,我爹賺的錢我一輩子花不完!結果一回家,我爹破產了。”

  “個死老頭兒窮得叮當響了,我在廣東說我要做生意要二十萬塊錢,他也給我了,借著給我的,那是2011年,我把我爹從骨頭裏榨出來的錢都扔酒桌上了。”

  蒸好的加吉魚依然是粉色的,肉一瓣兒一瓣兒,入嘴就是鮮嫩兩個字兒,尤其是蘸著一邊兒的湯,然後配上一點飯。

  沈小甜慢慢吃著,看著櫃子在褲兜兒摸索了一下,拿出了一包煙,卻沒抽,隻是拍在了桌邊上。

  “回家看見我爹頭發全白了,我都傻了,我說我一分錢都沒帶回來,他也沒生氣,他是沒勁兒跟我生氣了,上醫院查出來肝癌早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