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作者:
三水小草 更新:2020-07-11 11:26 字數:3803
店裏又來了兩個人,點了冷麵和自己動手的烤肉,老金忙了一圈兒把東西都收拾出來,自己也挑了個凳子坐在了沈小甜和陸辛桌旁,準確地說,是坐在了陸辛的一側。
陸辛已經把他的那碗麵吃了個七七八八,撈了兩根黃瓜絲在嘴裏,略側著頭取笑他:
“你又被老太太趕出來了是吧?”
“嘶,陸辛,我好歹給你切了牛舌呢。”老金又看向對麵那個默默吃冷麵的姑娘,“姑娘,陸辛這貨就是賣相好,其實滿嘴都跟長了刺似的……嘿嘿。”
沈小甜沒在意老金說了什麽,蒜香氣跟著盤子一路飄出來,老太太端著她做的蒜香牛舌出來了。
“陸、辛,你們……你嚐嚐。”
中風的後遺症讓老太太想把字咬清楚都變得困難,陸辛抬手接盤子,看見沈小甜已經站了起來。
“謝謝您,光是聞就很特別。”
男人愣了一下,看著那盤牛舌被珍而重之地放在桌子上。
沈小甜在吃牛舌之前先喝了一口大麥茶,漱口,順便舒緩一下自己的味蕾。
牛舌一片不到兩毫米厚,用筷子拎起一片,酸油裏金色的蒜泥往下緩緩流淌,油光上還黏著著一點黑胡椒碎。
牛舌取的是靠近舌根的部位,入口的感覺油潤細膩,咬下去,纖維恰到好處的脆包裹著薄薄的肉汁,肉的香味被蒜和黑胡椒催發到了極致。
“老太太您這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陸辛的嘴上沾了一點兒油光,對著老人讚不絕口。
老太太聽了很開心,張了張嘴,她對著自己的兒子磕磕絆絆說了一串兒,然後對著陸辛和沈小甜擺擺手,她就走了。
“我家老太太是覺得她說話磕磕巴巴地,跟你說多了影響你胃口。”送走了自己媽媽的老金回到桌子邊兒跟陸辛這麽說,他媽做的蒜香牛舌已經被吃光了。
沈小甜慢條斯理地擦嘴,仿佛剛剛一筷子夾了三片的不是她。
“嘿,陸辛你手真黑啊,我媽難得做了菜,你兩筷子都吃光了,人家姑娘吃了沒?你做人怎麽這樣呢?”
老金為斯斯文文的小姑娘由衷地憤慨。
陸辛看向沈小甜。
沈小甜喝了一口大麥茶,表現出了非常襯自己臉的傻白甜氣質。
一分鍾後,老金跟陸辛說起了自己在濰坊吃的餄餎麵,他可是揣了問題要問的。
“老太太還趕著我特意進了人家廚房去壓那個麵,沒想到啊,那麵真是跟我們這冷麵有點像,早先還是用了高粱麵,你說這一個是大東北的,一個……我聽說他們那餄餎麵最早是山西那邊傳過來的,你說它們怎麽就一個做法了呢?”
陸辛皺了一下眉頭:“你是不是看老太太對我好,故意拿刁鑽問題為難我呀?”
老金嘿嘿直笑:“我家老太太那些手藝你都不知道學了多少去了,還能被我這小問題難住?嘿嘿,其實是我家老太太問我的,她就愛琢磨這些,就問我,這個餄餎麵是不我們冷麵的親戚呀?我說我不知道,又被她給數落了一頓。”
他的話音沒落呢,坐在陸辛對麵的沈小甜開口說了四個字:“醇溶蛋白。”
哈?那是啥?
兩個男人一起看向沈小甜,看見小甜老師端著大麥茶,表情淡淡……竟然很像給學生補課的老師。
“穀物中除了澱粉之外含有多種蛋白質,其中有一種叫醇溶蛋白,它的構成主要是低鍵能的氫鍵和疏水鍵,很容易斷開,所以富含醇溶蛋白的麵團就會有很好的延展性和黏性,高粱和蕎麥的共同點是它們都富含這種醇溶蛋白,成分占比遠高於小麥粉,所以它們相比較麵粉會更難塑形。”
小甜老師知識點說完了,喝了一口大麥茶。
老金的臉有點兒僵,他求助地看看陸辛,並沒有從他的臉上看到任何自己能懂的部分,又看向沈小甜:“然、然後呢?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唉,懶於思考真是學生們的一個大問題,知識點都畫出來了,為什麽讓他們自己答題就這麽難呢?
“高粱和蕎麥的這個共性不就會導致它們會被用近似的手法加工麽?!”
把茶杯放在桌子上,沈小甜要不是記得自己不是在課堂上講卷子,幾乎就要說出那句名言了
——這可是送分題啊!
“噗!”陸辛看著沈小甜,拍了一下桌子,終於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甜老師:我不想成為一個把分數送到學生手裏的老師。
(歎氣
最近看評論有人提到分子料理,分子無處不在,但是現行“分子料理”概念的烹飪方法不會出現在這篇文裏,這篇文的主要內容就是小吃和家常菜,要是想看更花哨一些的大菜啊,廚藝比賽啊,可以去看我14年寫的《心有不甘》。
大家晚安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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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柿子
“她的意思是說其實高粱和蕎麥在一些成分上是相似的,所以呢……”陸辛沉思了一下,繼續說道,“所以高粱麵蕎麥麵都沒勁兒,揉不成個兒。你想想,這些麵都是古人搞出來的,那時候哪有白麵啊?有什麽就將就著弄唄,高粱麵蕎麥麵不能做手擀麵也不能做拉麵,合成團子壓出來也行,這就成了!”
陸辛解釋完了,眼睛看著沈小甜。
隻看見年輕女孩兒一直在點頭。
他又想笑了,這次憋住了。
離開老金家,沈小甜還對那個蒜香牛舌意猶未盡,冷麵雖然好吃,但是高脂肪和高蛋白帶給人口腹之欲的滿足是沒辦法被取代的。
更不用說老太太那一切都處理精到的手藝了。
“這頓飯我們應該aa吧。”她問陸辛。
男人低下頭看她,說:“好。”
沈小甜掏出了手機:“那你加我一下微信,我轉賬給你。”
轉賬一定要加微信麽?
這不重要。
陸辛很無所謂地照做了。
“你剛剛的解釋,真的……太嚇人了。”陸辛用了足足兩秒的時間去形容沈小甜的“醇溶蛋白”,語氣是很誠懇的誇獎,雖然內容上聽不出來。
沈小甜也反過來誇獎他:“你的進一步解釋……特別像是……”
給成績不理想的學生補課的課代表。
這樣的詞該怎麽表達出來呢?
“……嗯,挺棒的。”算了,還是塑料一點吧。
過了橋就是石榴巷,沈小甜一抬頭,看見了那棵老柿子樹。
“你剛剛說的話,讓我想起來有人跟我說過的另一句話。”
陸辛隨著沈小甜一起停下腳步。
八月的柿子樹小果初成,隱藏在繁茂的葉子底下,不仔細看都看不清。
“以前,有人跟我說,柿子要霜打了之後才好吃,所以,有時候人就像個柿子,硬邦邦地掛在樹上,澀澀地被人嫌棄,就等著一場很嚴酷的霜降。會很痛苦,但是痛苦之後就不一樣了。”
十二歲的女孩兒跟省奧林匹克的獎牌失之交臂,站在巷子口跟自己生氣,怎麽都不願意回家,那個老爺子沿著兩條河的岸邊兒轉轉悠悠地找了她好久,找到之後帶著她往家裏走,就在這棵樹下,就在這個地方,這樣安慰過她。
“其實是柿子裏的化學成分需要足夠的時間和條件產生變化,防禦性成分減少,複合物質水解產生糖,更久的光照和更大的溫差有助於糖的轉化,才會更好吃……而且,我成年之後才想明白,柿子隻是一棵樹的一個果實,它沒有大腦,不會覺得痛苦。”
但是人會。
小時候的自己,真的很想一個童話故事裏的南瓜,被人用語言施了魔法,就以為自己會變成一輛去往童話城堡的美麗馬車。
可事實上南瓜還是南瓜,從化學角度分析,它並不具備成為一輛供人搭乘的馬車的條件。
男人站了離她有一米多遠,他的身高夠高,抬起手就抓住了柿子樹的一個枝杈,仔細端詳了一下上麵的柿子。
“這是鏡麵兒柿子吧?挺容易就放軟了,不用等霜降,國慶節過完了,這樹上估計就剩的不多了。”
現在的人多雞賊啊,略帶了點兒青也可以拿回家焐了吃,才不會幹等著它在樹上熟呢。
看著那隻小麥色的大手懸在自己頭頂上,摩挲著柿子,恨不能先在上麵做上有主兒的記號。
沈小甜低下頭,又笑了。
“你可真是一個大好人。”
她都不記得自己這是第幾次這樣誇獎對方了。
陸辛收回了手,落後她半步往她家的方向走,手插回在褲兜兒裏,權當是沒聽見她說話。
走在熟悉的石榴巷裏,偶爾有人出來還要打聲招呼,沈小甜突然覺得自己不是走在一個離開了很久的地方,而是走在了一張外公留給自己的明信片裏。
在這張明信片裏,魔法一直存在。
因為她突然感覺到了化學不能解釋的變化,有什麽力量在驅散她的失落和頹唐。
陸辛取走了他停在小院子裏的摩托車,正要加油門走的時候,他聽見那個女孩兒說:
“我突然想到該回請你吃什麽了,後天中午11點,我們就約在這兒吧。”
陸辛點點頭,把頭盔戴上:
“離這兒遠麽?”
沈小甜笑了一下,像是小女孩兒藏起了糖果似的,她說:
“你來了就知道了。”
“行吧。”說完,陸辛就騎著他那輛頂漂亮的摩托車往前走了。
站在院子門口,沈小甜掏出手機,打開微信,把那個隻叫了“陸”的微信備注改成了“課代表”。
車子沿著他和沈小甜一起走過的路行駛,到了巷口,陸辛停下車,大長腿撐著摩托,兩隻手摘下頭盔,他仰頭看著這棵老柿子樹,好一會兒,重又低下頭戴上頭盔走了。
房間的軟裝就是個無底的坑。
一開始隻是想在網上買了兩包濕紙巾,等沈小甜回過神來,她的購物車裏已經裝了紙巾盒、餐桌隔熱墊、小熊書立、空調毯、抱枕、花瓶……甚至還有擺在二樓陽台上的木製桌椅。
就在幾分鍾之前,她興致勃勃地考慮自己要不要把閣樓的靠窗的地方改成飄窗,再鋪上個墊子掛上紗簾做成能午睡的小榻。
關掉購物軟件,沈小甜身子一軟,躺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