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作者:邈邈一黍      更新:2020-07-11 11:22      字數:5369
  作為魏時的頂頭上司兼嶽父,劉唐知道一家三口回鄉送一送老人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也按照規矩和實際情況批給了魏時四個月的假。

  可是瞧著小外孫,這麽小一點的人,就得來回遭這個罪,實在是不忍心。

  外祖父不忍心,外祖母就更不忍心了,臨走前收拾行李這兩天,白天基本上就在魏府待著了,陪著小外孫。

  對閨女也是囑咐了又囑咐,跟魏家長輩怎樣相處倒還在其次,主要還是如何照看小外孫的事情。

  第98章 二更

  魏時一家人啟程離開京城的時候,都已經二十五號了,去老家參加鄉試的劉鈺還沒回來呢。

  將軍和將軍夫人已經準備磨刀霍霍向兒子了,早先出發的時候就已經囑咐過了,中沒中不要緊,主要是過去積攢經驗的,放榜之後就趕緊回來。

  畢竟跟劉家姑娘的六禮還一步都還未走呢,而且早些回到家裏來,也就可以早些準備明年的縣試,總不能一直在這塊兒幹耗著。

  可這小子倒好,不說急急忙忙往家裏趕,反倒是一路上遊山玩水,半分都不像個落榜之人。

  魏時一家三口已經踏上了離京的路,兩個大人身體素質好得很,就算是生完孩子一年多的劉楓,也沒什麽不適,前段時間還去莊子上踏青、放風箏、打獵來著。

  魏時跟入仕途之前比起來,強健了不少,尤其是在參加過皇家秋獵之後,作為一屆文臣,指不定什麽時候又要去騎馬打獵了,平日裏不多多練習,到時候可就要丟人了。

  最讓人操心的還是遠哥兒,小家夥現在還不會走路,可已經爬得很順溜了,臥房的裏間外間都鋪著毯子,家具的棱角也都包上了,就是怕孩子磕著碰著。

  跟臥房比起來,這馬車真就隻是方寸之地,大人一直坐在裏頭憋屈,小孩子何嚐不是如此。

  魏時兩口子隻能在日頭高的時候,把孩子抱出來,架著胳膊在外麵走走,晚上若是住在客棧或者是驛站還好說,借宿在農家的話,那就真不成了,總不能把幹幹淨淨的毯子鋪在泥地上,那下次還要不要用了,這路上又不方便清洗。

  因為帶著孩子,這路趕的也不是太急,遇到下雨的時候,都要找個地兒歇歇,什麽時候雨停了,什麽時候再走,大人扛得過這樣的風雨,小孩子就不一定了。

  遠哥兒早就已經開始吃輔食了,現在基本上是以食物為主,奶水反倒是輔助的了。

  比起蔬菜水果,遠哥兒更喜歡的還是肉羹蛋羹,隻不過依著規矩這兩樣東西現在都不能吃。

  作為曾孫,遠哥兒要為曾祖母守孝五個月,而守校期間是要如素的,不能吃葷腥,肉類屬於葷,雞蛋就屬於腥了,兩者都不在能吃的名單上。

  好在是不能不讓小孩子喝奶,這營養多多少少還是有的,隻不過確實是虧了嘴。

  遠哥兒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些無肉不歡的意思了,5個月不能吃肉,對小孩子來說也真是夠殘酷的。

  大人又何嚐不是如此,想想要守孝一整年,確實是有些難熬。

  魏時並非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所以對守孝這樣的事情少了幾分敬畏,人活著的時候好好孝敬,才是根本,人死之後,後人守孝一年、三年、十年又能有什麽用,規矩再是嚴苛,對於已經故去的人來說,又能起到什麽作用。

  但既是有這樣一項規矩,哪怕心裏頭不讚成,魏時也是會守的,人相悖於大環境,那絕對是自找麻煩。

  一家三口裏頭,沿途當中最為輕鬆愜意的就是劉楓了,她向來是隨性而為,在府裏頭如此,在外頭也差不多。

  魏時和魏遠這父子倆就不行了,日常作息都有規劃的兩個人,到了趕路的時候就沒法照著規劃來了,已經養成的生物鍾要被打亂,其痛苦也就隻有當事人能理解了。

  足足走了差不多一個半月,才抵達江佑府,他們是最後一波到達的親屬了,大伯一家,父親母親和小弟都已經將祖母安葬了。

  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京城同柳州城和江佑府的距離都不近,送信的時間和趕路的時間加起來太久了,不可能一直等著他過來。

  夫人和兒子是頭一次來這邊,但是這裏對魏時而言,這裏並不陌生,一年多以前,他就來此地祭過祖,屬於他的那座進士牌坊就是在那時候建的。

  還沒進村子的時候,一家三口就已經瞧見了,這座進士牌坊的大小並不能算是特別突出的,但是地理位置著實優越,讓人一打眼就能看見。

  雖看不見碑文,可瞧著新舊程度,劉楓也知道那是自家夫君的進士牌坊,而非是大伯的。

  劉楓克製住自己,沒有讓人在附近的進士牌坊處停下馬車,她雖然想仔細瞧瞧,可到底也要在這邊呆上一段時日,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去祭拜從未見過麵的祖母。

  在這方麵,劉楓這個孫媳婦兒,反而是比魏時更為虔誠一些。

  遠哥兒還懵懵懂懂什麽都不知道呢,小家夥連爹娘都不會喊,隻能咿咿呀呀的說一些大人不懂的話,這些事情就更沒辦法理解了。

  一行人,數十輛馬車,光是護院就有三四十人,這排場不可謂不大,先柳州城知州大人一家來此的時候,也就是這站著,很難不引人注意。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還沒到祖宅的家門口呢,魏時就見到了闊別一年多的堂兄,旁邊站著的小男孩,應當就是魏鵬了,算一算也有三年多沒見了,長高了不少,模樣變化也挺大的,隻是依稀還有幾分以前的影子。

  魏時時隔三年多才見到大侄子,可對於魏定來說,這可是他頭一次見侄子,也是頭一次見弟妹。

  兄弟倆的關注點都不在對方身上,反而是都在對方孩子身上。

  魏鵬長大了,九歲的孩子,很多事情上都可以獨當一麵了,無論是相貌,還是氣質,都跟堂兄挺像的,一看就是性格很是溫和的孩子,讓人很有好感。

  第一次見魏遠,做伯伯的有些失望,小孩子好看歸好看,可愛歸可愛,可論相貌,跟堂弟還是差了幾分的,母親當年回來,明明說這孩子是挑著父母優點長的,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如今親自瞧了,才發覺母親的話讚譽過高了。

  雖然有些失望,魏定還不至於對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苛責,更何況這還是堂弟的兒子。

  侄子可以大大方方的看,弟妹可就得多幾分避諱了,魏定謹守君子之禮,沒聊幾句話,就試探著把小侄子抱起來起來了,小家夥看著身量不長,體重倒是不輕。

  原本魏定是打算把孩子一路抱回家的,上手就知道不太可能了,抱著孩子顛了顛。

  “小家夥還挺沉的。”

  魏時哪能不了解自家堂兄,笑著把孩子接過來,“能吃能睡,跟小豬崽子似的,可不得沉著呢,我當年第一次去柳州城的時候,鵬哥都已經兩周歲了,也無從比較,這兄弟倆誰比誰更胖一些。”

  “那還真不好說,鵬哥兒生下來的時候倒是不胖,可飯量大,小身子就跟吹氣兒似的就長起來了,我還記得他那會兒,小胳膊小腿都跟蓮藕一樣,一節一節的。”

  小孩子嘛,胖了也好看,大了可就不行了,好在是長個子的時候,人也跟著抽條了,如今半點都瞧不出小時候的胖樣子了。

  魏時還記得自個兒小時候的事情,三歲以前他還是挺瘦的,因為不能吃輔食,奶水吃起來味道並不怎麽樣,而且時間長了也就沒什麽營養了,他又就隻有一個奶娘,連挑都沒得挑,周歲之後,基本上就是不餓肚子就行,想吃撐那就太難為他的舌頭了。

  不過他兒子這也挺可憐的,嚐過了肉和蛋的味道,這突然要守孝五個月,惦記得不行,小家夥雖然不會說話,可是總有一些特定的動作,旁人不了解,做父母的還能不了解嗎,為了吃肉粥和蛋羹,小家夥都已經鬧過好幾回了。

  第99章 一更

  既是已經進了村子,魏時一家三口幹脆也都不上馬車了,魏時抱著兒子跟堂兄並排走在前麵,劉楓則是跟在後頭,旁邊還有個九歲的小家夥。

  “祖母年紀大了,這幾年身體也不太好,堂兄應該看開才是,多多保重自個兒的身體才應當是祖母希望見到的。”魏時忍不住勸慰道。

  堂兄確實是比上次見麵的時候一樣瘦,上次見麵的時候,鄉試兄參加完相識不久,身子熬的厲害又得了病,人自然也就消瘦了。

  如今都已經過去一年多了,按理來說,也應該養回來了,可眼前的情況卻是人跟之前差不多瘦,想必是因為祖母的事情心裏頭難受。

  堂兄畢竟是自幼就跟著祖母一塊長大的,感情自然不必多說,可再怎麽樣也要好好保重身體,作為孫兒,守孝可是要守一整年的,若故去的人真的在天有靈,也應該不願看見兒孫因此熬垮了身體。

  魏定苦笑,“放心吧,我心裏頭都曉得,你這次來能呆多久?”

  如此消瘦,一部分原因確實是因為祖母去世,哪怕有這個心理準備,也覺得難受異常。

  更多的原因是因為勞累,周徒勞頓就不說了,在燕縣當差的時候也沒閑下來,二叔實在是個不愛管事兒的,他雖得到了曆練,可確實也挺累的。

  兄弟倆邊說邊走,周圍看熱鬧的人卻是不少,年輕力壯的大都下地幹活去了,圍過來的大部分都是小孩子,還有一小部分是已經年邁的老人。

  遠哥兒頭一次瞧見這麽多小孩兒,很是驚奇,小腦袋晃過來晃過去,一會兒瞧瞧這邊,一會兒看看那邊,眼睛都快要忙不過來了。

  嘴巴裏還咿咿呀呀的說著,口水都流下來了。

  這也就是自家孩子了,什麽模樣瞧著都不嫌棄,還得拿出手帕來擦口水,連自己的衣服都顧不得。

  堂弟這幅模樣,在魏定看來還真是挺……違和的,從來都溫文爾雅的人,如今忙手忙腳的照看起小孩子來,多了幾分人間煙火氣,瞧著還讓人有幾分忍俊不禁。

  果然是成了親做了父親的人,跟以前不一樣了。

  也不知道二嬸瞧見這幅場景會作何感想,在燕縣呆了一年多,他也算是對二嬸有幾分了解了,那可不是個能維持麵子情的人。

  魏家這邊的祖宅已經被修繕過了,在整個村子裏頭應當算是最大最好的一處宅院了,倘若隻是住魏家人,那絕對是綽綽有餘的,可眼下還有這麽多下人呢。

  魏時瞧著麵前的宅院,也不知道裏麵還能有幾間空房子,帶過來的下人實在安排不開,就隻能借住到族人家裏去了,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兒。

  大伯和父親都是一身的青衣,樣子瞧上去也比往年要憔悴,尤其是父親,頭上依稀可見白發,不說話的時候還好,說些話來,眼角的魚尾紋就特別明顯。

  這樣的場景,反倒是比祖母去世的消息更能夠觸動魏時,鼻子一酸,眼淚就要落下來了。

  把懷裏的兒子放下來,魏時直接跪在泥土地裏,“孫兒回來晚了,未能見祖母她老人家最後一麵……”

  三個響頭,與其說是磕給祖母的,倒不如說是磕給大伯、大伯母和……父親的。

  “你這孩子,快起來,這怎麽能怨你。”魏成邊說著,邊把人扶起來,向來威嚴的‘大家長’也有慈祥的時候,尤其是麵對這個最讓他得意的子侄。

  正兒八經的家長,倒是有些無措的站在一旁,孩子大了,許久未見,準確的說,七年裏頭,兒子就隻回過燕縣一次,平時書信來往的時候,還不覺得有什麽,如今再次見麵,卻是覺得陌生了。

  目光不由自主的被旁邊的小孩子吸引了過去,這應當就是他孫子魏遠了吧,小家夥長得還挺胖乎,似乎是沒反應過來,緊靠著娘親,眼睛卻盯著魏時。

  小孩子眨眼都已經這麽大了,魏仁不得不感慨歲月的流逝,倘若不是母親的喪事,一大家子人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聚到一塊兒。

  出嫁女已經算不得是魏家人了,所以這一大家子裏頭自然沒有魏蓉,也沒有孫順這個外孫。

  李氏壓根就沒出來,連帶著她嫡親的兒子也沒出來,眼不見心不煩,時至今日,她也知道這個庶子已經不是好拿捏的了,更何況還有大哥大嫂在,這兩個人慣來都是護著那個小崽子的,她要是欺負了那小崽子,還能討了好去。

  李氏不在,魏達也不在,氣氛倒是不錯,錢氏之前就跟劉楓見過麵,還同住了幾日呢,兩個人光圍著孩子就有的是話題可聊。

  魏成則是更關心侄子的仕途,信上很多事情都不能寫明白,哪有當麵詢問來的仔細,從戶部一下子調到了兵部,也不知道這孩子能不能適應。

  “還可以,兵部的差事要比戶部少一些,同僚們都很和善,不懂的地方,也有可以請教的人。”

  成吧,侄子在算學上頗有天賦,去了戶部肯定是能夠如魚得水,但是並不也不差,雖說武將居多,而且能混到裏頭的都是老兵油子,可頂頭上司是親家,想來應該不會有什麽人難為侄子。

  除了攤上一對糟心的父母之外,其他方麵,他這個侄子的運氣都還不錯。

  魏時跟大伯有的是話可說,親親熱熱的更勝過親父子,魏定跟堂弟聊了一路,這會兒倒是不著急,安安靜靜的站在一旁聽著,也頗有受益。

  魏仁這會兒卻是別扭極了,他從未想過兄長跟兒子是這麽相處的,向來嚴厲的兄長竟還有這般慈愛的一麵,自個兒的親兒子呢,麵對他這個父親的時候,應該都沒這麽真心真意。

  魏仁一直都覺得長子對他是有幾分濡慕之情的,跟小兒子不一樣,小兒子是被李氏教壞了。

  可瞧了兒子跟兄長的相處,還真讓人心裏頭不斷地往外冒酸氣,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倆人是父子呢,他倒像是個外八路的二叔。

  ‘二叔’心裏頭難受又別扭,不自覺地對李氏、白姨娘,甚至兄長和長子都有幾分遷怒,自己也有幾分懊惱。

  漫長的心路曆程,酸澀到眼淚都快要擠出來了,卻被兄長突然打斷。

  “想什麽呢,你們父子倆好不容易見一麵,還不好好說幾句話,端什麽‘嚴父’的架子。”

  還說呢,兒子隻去了京城三年,但是在柳州城卻足足呆了四年,他們父子倆之所以見麵不容易,如今搞得這麽生疏,也是有兄長一部分責任在的。

  “這不是看大哥跟時哥兒聊得開心嗎,我尋思著先讓你們聊,我無所謂。”

  這話說的,詞兒不對,語氣更不對。

  魏成下意識就皺起了眉頭,兄弟倆這麽多年沒見麵,如今不過相處了幾天,他這眉頭都快打成死結兒了。

  一個大男人,陰陽怪氣的出這種話,怎麽聽都不順耳,更別提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了。

  這就是欠管教,原本母親去世,他心裏頭是傷心的,可自打跟二弟見麵的這幾天以來,心裏頭的火氣就壓過了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