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作者:
五軍 更新:2020-07-11 10:25 字數:3961
祁垣侃侃而談,最後總結道:“所以這製科取士,若真從名流士子之中選,倒是有個新詞挺合適。”
文池被他逗地發笑不止,指著祁垣不住的搖頭。
“你這嘴皮子倒是一貫厲害。”文池笑得眉眼彎起,問他,“什麽新詞?”
祁垣輕咳一聲,搖頭晃腦道:“書中紈絝。”
與紈絝子弟相比,許多名士不過是多讀了幾本書罷了。
文池恍然一愣,這下更是笑個不停。
“果然還是你想的明白……”文池還有事要辦,這會兒眉間鬱結之氣已經盡散,笑著起身,對祁垣一揖道,“我還有事沒辦完,下次再見,定要跟你痛飲一番。”
祁垣雖然跟他不熟,但心裏卻格外有種親近之意,讓人取了一盒齊府送的龍涎香,遞給文池,親自將人送去門口,又笑道:“方師兄他們都忙著準備會試,我現在整天一個人悶得很。你若是有空了,可以來找我玩,我備著好酒隨時等你。”
這話不知什麽時候,卻又傳入了徐瑨的耳中。
他趁著一天夜裏,又從後門溜入伯府,卻是頂了滿身的雪花,須發都被雪片遮成了白色。
祁垣怕他凍著,一邊替他掃雪一邊埋怨,既然忙,改日再來便是了,非要趁著這雪天。
徐瑨卻道:“你整日的有好酒等著文池,我再不來看看,媳婦兒都要被拐跑了。”
他現在人前依舊儒雅斯文,人後卻愈發流氓起來,改口也改的十分順溜。
祁垣不禁吃驚道:“你怎麽知道的?”
徐瑨脫了衣服,把人抱緊被窩,這才笑道:“太子說的。”
祁垣:“……”
“文池還好吧?”祁垣趴在徐瑨的胸膛上,眨巴著眼問,“那天我看他不太高興。”
“他跟殿下之間……”徐瑨說完頓頓,卻想不出該如何解釋,“總之是他們二人之間的事情。太子怕他想不開,或者一走了之,所以派了人暗中跟著。”
祁垣驚地目瞪口呆。
他沒看到什麽人啊?
“那,那我……”祁垣忍不住問,“我說恩科……”
“名流士子,不過是書中紈絝罷了。”徐瑨忍笑道,“殿下認為你一語中的,說來年定要給你安排個官兒當當,看看你跟這些書中紈絝誰更厲害。”
祁垣:“……”
幸好那天他沒說別的,原來傳說中的暗衛真的存在。
“要真說起來,”徐瑨卻抱著他,思索道,“前幾天香藥局的管事請致仕,殿下才允了他。那邊如今空出了一個位子,管事曾向陛下舉薦過你,折子大概被壓下去了。如今殿下有意讓你去,所以先問問你的意思。”
祁垣吃了一驚:“我都沒參加鄉試呢!”
“香藥局掌管著內府諸香,倒是不計出身。”徐瑨道,“上次在鬥香盛會上,你已震懾了眾人,要不然管事也不會舉薦你。再者你的神童之名,還可一用,反正旁人又不知道你如今不愛詩書了……”
祁垣嗯了一聲。
他不想當官,也懶得支應這些,但是香藥局除了掌管內府之香外,也管著香價議定,渠道流通,海外進貢,海內采買的各路香品……
祁垣不由又有些心動。
“那我……用不用上朝?規矩多不多?”祁垣問,“會不會不小心做錯事,被抓去殺頭。”
徐瑨看他這會兒已經琢磨了起來,好笑道,“不會。”
祁垣:“哦。”
“若是犯了錯,那也有我呢。”徐瑨道,“發來大理寺,讓我好好收拾一頓。”
祁垣:“……”
他沒好氣地打了徐瑨一下,凶巴巴地瞪著他,但是臉上早已飛紅一片。
徐瑨低笑起來,很快把人人掀倒,帶軍大肆攻城略地,好生把人欺負了一頓。
這天之後,朝中果真下旨,讓群臣推薦“才識超群”之士,無論是否有官職,又或者是白身,明年五月一同入京,參加製科考試。
製科考試一般隻考策論,祁垣忙不迭的寫信回去,讓伯修趕緊找一找那位提學官,齊府的銀子該花也趕緊花上,打情送禮不要手軟,否則錯過這次機會,就要等三年之後的大比了。
一封信發出之後,祁垣又發第二封,這次卻是想到了楊太傅。讓伯修寫一篇策論來,改日他去交給老太傅。老太傅當日以為朝廷痛失良才,老淚縱橫,很是難過。如今大才子雖換了個身份,但才華不減,老太傅若是見了,定然高興。
等這兩封信發出之後,便是年底了。
祁垣又重新忙碌起來,無非是置辦年貨,采買東西,上次姑父帶來的整箱的綾羅綢緞早已經給裁縫鋪子送了去,這幾天也挨件送了來。
府上凡是二房的使喚丫頭和小廝,人人都得了新衣新鞋。
過年的時候,祁垣又當了一次散財童子,挨個人包了賞錢,散了下去。
二房這番喜慶熱鬧,自然惹得大房紅了眼。老太太又想尋摸著找事,誰想拐過年,朝中竟然降旨,由祁卓長子祁垣襲替伯爵之位,隻是因其年幼,命他在家讀書,隻襲爵不替職,免去朝參,俸祿則隻給半俸。
大小蔡氏深感不妙。要知道祁垣自從不講詩書禮儀之後,那可是個不好惹的。
果然,才出正月,祁垣便按祁卓之前想的,像模像樣地上書,請朝廷收回伯府宅邸。
奏折有方成和幫忙潤色,自然寫的十分漂亮,隻言元昭帝與太子都是明君治國,勤儉為上,自己依依明君,無慮無營,家仆甚少,如何能居廣室,著紈綺?還請朝廷收回伯府宅邸,自己隻要賃居一處官房即可。
朝廷如今正缺銀兩,當即將伯府收回,卻撥了一處城西的宅邸給他另住。那宅邸正處在國公府和他自買的小宅中間。雖然不大,也是處三進院落,但比彭氏的小院卻好多了。
祁垣在旨意下來之後,便張羅著搬了家。
原來府上,大房二房並未分家,朝廷賜給忠遠伯的許多莊子也被大小蔡氏占了去。如今祁垣搬家,自然隻肯帶母親妹妹。老太太故技重施,這次果真去順天府大鬧。
順天府尹才換了人,派人一查,發現二房財產幾乎被人搶奪殆盡,其中半數被蔡府侵吞,當即寫了奏折,上書彈劾蔡賢侵人家產,奪人屋舍,因涉及伯府,蔡家所占也都是朝廷賞賜,此事自然又掀起一番大戰。
祁垣隻能從徐瑨的口中得知零星內容。朝中沉屙積弊,非短短數月便能解決的,好在這次太子不知怎麽竟說動了楊太傅和楊閣老重新出山,二位座下門生紛紛響應,朝中局勢得以暫緩。
二月,會試如期舉行。
祁垣整日往寺廟撒錢上香,天天祈禱,竟比方成和還要緊張些。二月底,會試放榜,方成和高中第一甲第三名。
師兄弟倆抱在一塊痛哭一場,一塊去太傅府上聽了訓,隨後便撒歡地整日泡在了晚煙樓中。
又過幾日,揚州來信,伯修被江浙提學舉薦參加此次製科考試,不日便要進京了。
而齊府的意思,是讓祁垣過去小玩幾日,四月是齊鳶祖母的大壽,等大壽之後,祁垣跟齊鳶正好一同回京。
後麵又有陳伯來信,陳伯性急,竟然直接派了船。
二月春寒,祁垣看著揚州來的數封書信,身上卻冒了汗。
他如今,離家整整一年了。
這一年裏,他哭過、鬧過、絕望過,大風大浪,大起大落……什麽都敢想,唯獨不敢想揚州。
如今那邊來信來船,自己卻近鄉情怯起來。
也不知道隋堤綠柳、煙鎖籠橋是否依舊?十裏紅橋、刊溝九巷是否熱鬧?
祁垣捏著信紙,又笑又哭。
兩日之後,天還未亮,祁垣便起身收拾。這次虎伏和兩個小廝要跟著,已經提前打點好了行李,馬車還在外麵等著了。
彭氏跟雲嵐也早早起來相送,新伯府的宅第處處點著燈,亮如白晝。
祁垣幾次哽咽,心底發慌,衝彭氏正兒八經拜了三拜。
彭氏笑道:“你在家裏拘了這麽多年,是該出去走走。等到了揚州,無需太過掛念家裏,隻要記得給家中來信,報個平安便可。”
又絮絮說了許多嘮叨話,皆是叮嚀祁垣一路平安的。
雲嵐在後麵笑盈盈地望著,等彭氏叮囑完之後,這才遞給祁垣一個包袱,裏麵卻是她親自繡的兩身衣服鞋襪,精工細作,極為精巧。
祁垣當即了然,這兩身衣服,正是他跟伯修的。雲嵐心細如發,聽他說過自己跟伯修身量差不多之後,便約莫著做了出來。
但一看雲嵐的繡活,祁垣的離愁別緒一下就沒了,瞪著眼道:“你要送什麽,教別人做便是了,累壞了怎麽辦!”
雲嵐笑嘻嘻地挽著他胳膊,隻笑不語。
祁垣見她如今上了髻,愈發美豔不可方物,忽然就不放心起來。
彭氏轉身的功夫,祁垣便忍不住,黑著臉提醒道:“我這陣子不在家,羅儀再上門,必須打出去!”
雲嵐瞪他一眼,道:“羅世兄來找大哥的,大哥跟我這個說做什麽?”隻是雖然表現的理直氣壯,麵頰卻也飛紅起來。
祁垣忽然不踏實起來。過年的時候羅儀總借口找他,三番五次登門拜訪。雲嵐雖在深閨之中,但偶爾在園中散心,又或者給祁垣送東西,總會碰上那麽幾次。
要說雲嵐絕對沒看好羅儀,那不可能。
羅儀這皮囊太能霍霍人了……玉樹臨風的,又是武將……
祁垣之前看著羅儀還挺順眼,現在一想自己不在家,卻又怎麽想都不放心起來。
“我五月初便回來了,這倆月不許他上門。”祁垣不放心,想了想,又道,“算了,我四月便回!”
雲嵐:“……”
外麵車馬都裝好了,虎伏過來催促。
祁垣愈發不踏實,走出兩步,又對雲嵐道,“事事小心,我……我去去就回!”
“你快走吧!”雲嵐簡直被他逗地笑起來,推著他往外去。
祁垣知道自己婆媽了,一步三回頭,好歹上了馬車。
開門鼓正好敲響,祁垣坐在車裏,裏麵鋪著軟墊,左右點著熏香。一旁還有食盒。
“止吐的。”虎伏鑽進來,笑道,“少爺上次坐車的時候吐慘了,這次我從鋪子裏拿了許多,一會兒您一邊鼻孔塞一個便是。”
祁垣哭笑不得,揮手道:“少爺我如今不暈車了。快走吧!”
車夫揚鞭,趕到城門的時候,那邊卻等了一個人。
祁垣探頭認出來,當即便驚了。
“你不上朝?”祁垣喊停了車子,從上麵跳下來,跑到徐瑨馬前。
紅鬃馬的脖子上掛了一副金鞍,前攀胸和和秋帶上懸著金瓣兒鏤花杏葉。
徐瑨在馬上,含笑看他,伸手出去。
祁垣把手搭上,借力上了馬。
“不上朝,領了新差事。”徐瑨抖了下韁繩,紅鬃馬打了個響鼻,抬腿慢走。馬車跟在倆人身後。
城門大開,天際浮起一片魚肚白。
“什麽差事?”祁垣又驚又喜,忍不住笑了起來,“去揚州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