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作者:傅寶珍      更新:2020-07-11 09:54      字數:4504
  池婧想了想,說,“有三九,吃完飯喝一包吧。”

  周正昀應她一聲,然後不大堅定地說,“我想……在上海租個房子。”

  “為了上班?”池婧感到驚奇地睜大眼睛,又疑惑地問,“你不是不用每天坐班嗎?”

  “我答應了我的部門總監,會經常去上班的,而且……我們辦公室的整體環境很好,像個圖書館型的網吧。”

  “環境再好,哪有你在家裏舒服自在?”

  其實周正昀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冒出這樣的念頭來,大概是第一天正經上班,調動起來的情緒還沒有平靜下去。“我再想想吧。”她說。

  吃了感冒藥,困意來勢洶洶,晚上十點一刻,周正昀就躺到床上了。因此,翌日她醒得很早,精神也不錯,索性穿上切合天氣的衣服,去雜誌社上班了。

  早上九點,周正昀一個人從電梯裏出來,帶著一點兒緊張感走進辦公室,發現昨天她在使用的長桌,今天讓孔雀給占了。孔雀對麵還坐著一個男人,光是看著他的背影,她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從國金商場見到他的第一麵開始算起,今天早上是她第四次見到他了。

  但她不知道他和孔雀在談論什麽,她是故作隨意地走上前,跟他們打聲招呼,還是另外找個地方坐下,不過去打擾。然而連周正昀自己也沒有想到,此刻她竟然舉步上前了。

  她聽到他的聲音,感覺有點兒綿厚,卻又格外幹淨,正在說著,“太複雜了,你等於把雜誌全盤搬到電子刊上,那有什麽新鮮的?我是要你從專刊開始,不要搞這些花裏胡哨的……”

  孔雀發現她正走來,隨即伸出手跟她打個招呼。於是,坐在孔雀對麵的程繼文也回過頭,見到是她,匆匆點頭示意,又繼續跟孔雀談話。

  他們沒有阻止周正昀在長桌的另一頭坐下,不覺得她有甚妨礙,還是相談入神,談得孔雀愁眉難展。應是談話結束了,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

  半晌後,孔雀歎了一口氣,開腔說,“我想喝杯咖啡。”

  程繼文好笑地說,“想喝就喝。”

  孔雀試探著說,“我想喝你的咖啡。”

  程繼文無語片刻,才答應道,“去吧。”

  孔雀活動起來,他沒有忘記周正昀,喊了她一聲,“小昀,你喝咖啡嗎?”

  周正昀聽得見他們剛才的對話,自然曉得他說的咖啡,是程繼文的咖啡,她怎麽好意思品用,趕忙說,“我不用。”

  孔雀從眼前離開後,方圓十米之內,隻剩下她和程繼文了。即使他們坐在彼此的斜對角,連餘光也難以捕捉到對方,周正昀還是覺得他十分地讓人在意,她隻得假裝專心地敲鍵盤,卻是敲了幾個字,就刪了幾個字,把資料裏的文字照搬進新建的文檔裏,才顯得不空蕩。

  這時,她聽見程繼文出聲,“感冒好了嗎?”

  周正昀有些意外,名正言順地把目光轉向他,回應道,“嗯,好了。”

  他點著頭,視線和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ipad pro上。他身上穿著米白色的圓領毛衣,毛衣的印花像是不規則的色塊,裏頭穿著細條紋的襯衫。這個搭配使他像是哥德堡小博門碼頭上,停靠的一艘船。

  她早已收回目光,隻是還找不到工作的思路,她知道搬離這個位置,肯定更自在,但她沒有要搬走的動力,或者說這裏有讓她留下不動的原因。至於這個原因,還很模糊,說不清楚。

  “小昀。”

  程繼文突然這樣叫她,有別於孔雀叫她的感覺,使她的緊張迅速蔓延開來。接著,他居然從原處起身,坐到她的眼前來了。

  他坐下來,說,“我看了你寫的秋冬總結篇……”

  也許是因為麵對麵,她聞到了他從身上飄來的淡淡的香氣,而她今天出門前忘記噴香水了。這讓周正昀忽然記起曾經在網上看到的一句話:記得隨時保持好聞,因為你不知道下一秒誰會來擁抱你。

  “首先我很欣賞你對文章結構的把控,所以我並不是要質疑你的能力,我隻是要提醒你一點——你在寫文章的時候必須想著,你寫這篇文章的出發點在於,如何引發爭議,你要寫的不是一篇普普通通的時尚資訊,讓人看一眼就翻過去了,你要寫的,是能夠留下起碼一整天的話題的東西,”程繼文看著她,“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周正昀點頭,他已經講得淺顯易懂了,她有點發愣,一是因為他想要的“流量”,她可能寫不出來,二是他的眼睛除了漂亮,還很特別,究竟是單眼皮,還是雙眼皮,她正大光明地研究了一會兒。

  “別緊張,輕鬆點,不要老用自己的腦子琢磨,多吸取別人的經驗,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程繼文安慰她說。

  周正昀感到為難地坦白說,“我的壓力都是你給的。”

  程繼文愣了一下,跟著笑出聲來,他保持著明亮的笑容說,“抱歉,有空我請你吃飯。”

  “為什麽?”周正昀不解地問,“你不打算給我開工資?”

  他更不解地說,“當然要給你開工資。”

  “那你用不著請我吃飯,都是我應該做的。”她理所當然地說著。

  “你……”程繼文一時語塞,幹睜著眼,然後才接上,“說的對。”

  她又不是來雜誌社做義工的,既然是工作,肯定要按照老板的要求完成,沒有必要請她吃飯作為勞動補償吧。周正昀想著。

  程繼文帶上自己的ipad起身要離開,對她說著,“你忙吧。”

  周正昀想到了什麽,叫住他,“總編!”

  程繼文轉過頭,臉上沒有表情地看著她說,“還有事嗎?”

  周正昀莫名地感覺到他好像是……生氣了?

  她想想又覺得是自己的錯覺,他沒有理由生氣,她剛剛幫他省下一頓飯錢呢。

  於是,周正昀隻是向他打探,“你有微博嗎?”

  “有。”

  “經常發……自拍嗎?”

  程繼文覺得她的問題有點奇怪,但還是回答著,“不經常,怎麽了?”

  不經常,是有發過自拍的意思吧?

  “你要保護好自己的……肖像權。”

  周正昀還是沒有把《與你》和“w0309”供出來,一方麵是她已經把“w0309”當作一位陌生的朋友,出賣朋友總歸是不好的。另一方麵是如果要告知程繼文,他的照片被人拿來當頭像了,豈不是要給他展示她和“w0309”的聊天記錄?這可不行。

  因為她好心的勸告,程繼文懷揣著困惑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今天和昨天一樣,一整個下午,周正昀沒有再見到他,但是在她心裏,已經可以用“他”來代指程繼文了。

  第24章

  雖然沒有再見到他,但是中午周正昀見識到了寫字樓裏的餐廳,難怪孔雀津津樂道,難怪是叫“餐廳”,而不是員工食堂。

  因為提起食堂,周正昀想到的,是大學校園裏的食堂。在那裏,年輕的人潮洶湧,長桌上滿滿當當的不鏽鋼餐盤、沸騰的砂鍋,還有十五元就能買到一份的水煮魚片。

  在這裏,顯然是多個檔口的合作型餐廳,裝潢高檔大氣,菜品價格卻還是要比外麵的餐廳實惠。

  看見周正昀隻在第一個檔口前駐足,一起下來的男同事就建議她說,“後麵有個越南米粉很好吃。”

  “好,但我想一個一個嚐過去。”周正昀按順序點著後麵的檔口說。

  孔雀充值完餐卡過來說,“聰明,當初我也是這樣想的。”

  周正昀買了韓式的石鍋拉麵和鮮榨果汁,坐在孔雀對麵吃,忍不住問他,“程總編的微博叫什麽?”

  “就叫‘程繼文’,還有個認證的,”孔雀從飯碗裏抬起頭,咽下嘴裏的東西,有些懷疑地問她,“你真的不認識他?”

  “這個問題你問了我八百遍了,你想聽到我怎麽回答?”周正昀納悶,又坦誠地說,“其實我對時尚圈不太了解,之前是冷茉學姐推薦我來試試這份工作,我才來的。”

  孔雀內心也很糾結,“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答應了他,可你又不認識他,我就覺得很奇怪,因為我答應了他……”說到這裏,孔雀突然在想,程繼文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著,好像是——不要告訴她,我認識她。

  孔雀恍然大悟說,“哦,我懂了,我不應該問你,我應該問他。”

  周正昀懵得徹底,“問誰?”

  “沒誰,快吃吧。”

  周正昀完全沒弄懂孔雀嘰裏咕嚕地說了什麽,但認識不認識的,又不是什麽大問題,她也不再追問。

  回家的路上,周正昀置身擁擠的晚高峰中,卻感覺很新鮮。從前她出門轉悠,憑著大家的忠告,都會避開高峰期,這兩天是不可避免地匯入人海。看著周圍麵帶倦意,行色匆匆的人們,她有了白領的實感。

  等待地鐵列車進站時,周正昀搜索到了他的微博。微博名果真是簡簡單單的“程繼文”,後麵還有個認證v字,下拉屏幕,出現的第一條微博是他轉發的倫敦時裝周的資訊,第二條微博就有他的照片,不是他的自拍,是他人持相機從第三角度拍攝的,他和某品牌設計總監的合影。

  盡管列車行進時,網絡信號不太好,周正昀還是堅持刷完了他的微博,居然沒有找到一張他的自拍,全部都是時裝周的資訊、與明星合作的留影、出席商業活動的留影等等。

  但不是一無所獲,除了知道他原先是《moner》國內版的總編輯外,她看到了他嚴謹地穿正裝的樣子。西裝三件套,是男人的秘密武器,加上他的身形,寬肩、長腿,一個標準的西裝架子。

  不過,還是不如親眼見到他本人。

  今晚池婧準點下班,到家發現周正昀還沒有回來,於是又下樓買了兩份炒泡麵。回來時,恰巧碰見周正昀正要開門進屋。

  “回來啦,看我買的什麽!”池婧提起手裏的塑料袋。

  “什麽?”

  “炒泡麵!”池婧開心地說,“隻有這個點有,再過個半小時就賣完啦。”

  周正昀見她獻寶似的模樣,沒有說自己中午吃的石鍋拉麵,也是彎彎曲曲的泡麵。進了家門洗個手、喝口水,她們就坐下吃麵了。

  “好吃吧?”

  “嗯,好吃。”周正昀違心地說完,筷子就頓住,另起話題,“我想好了,我要在上海租房子。”

  “方便上班?”

  周正昀點了點頭。

  池婧越想越驚奇地看著她說,“為什麽你突然間這麽有動力?”

  “我……不好意思說。”周正昀拿筷子挑出泡麵裏的包菜片,卻又不往嘴裏放,就這麽無意識地挑揀著。

  “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

  周正昀停下筷子,坦白說,“是因為我們雜誌社的總編輯,他讓我覺得每天上班,也挺好的。”

  池婧還沒領悟到關鍵要點,“他給你畫大餅了?答應給你升職加薪?”

  “那倒沒有。”

  “那是為……”池婧好像有一點點悟到答案的感覺,改口問著,“他是男的女的?”

  “男的。”

  池婧眨眨眼睛,不由自主地抽了一口氣,“你……喜歡他?”

  周正昀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頷首說,“應該是吧。”

  “應該?”這個回答讓池婧沒有了預期的震驚。

  周正昀握著筷子,再將下巴靠在上麵,想著說,“我見到他會很緊張,那種緊張不是因為害怕的,是因為我想一整天都能見到他,可我不想主動到他麵前表現自己,我不擅長表現自己,所以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周正昀說出的這些話,讓池婧開始犯愣。

  小的時候,池婧覺得周正昀是自己所有玩伴裏最漂亮的那一個,上中學時,池婧覺得周正昀是整個學校裏最漂亮的那一個,而且她的家教又好,說話溫溫柔柔的,很有禮貌,也正因為這樣,她沒有辦法斥責那些喜歡逗弄她的男孩子,總是一個人委屈地生悶氣。

  她們也討論過“理想型”這個問題,不記得那是在中學幾年級,反正是個夏天,暑假在即,人心躁動得像樹梢上的蟬一樣,是個表白的高峰期,周正昀已經讓三個不同年級的男生,攔在她回家的路上表白過,以至於她再不敢一個人回家,但她和池婧在不同的班級,池婧的老師又喜歡拖堂,她隻好坐在池婧的教室外麵的走廊裏寫作業、背單詞,等到池婧下課,再一起回家。

  那天在回家的路上,池婧心血來潮地問,“周正,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