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作者:
納蘭簡兮 更新:2020-07-11 09:52 字數:3931
蘇婉音強迫著自己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燕窩粥,她如今心空的如同一口枯井,種什麽都可以。
阿碧將蘇婉音的狀態瞧在眼裏,為了讓自家夫人高興些,她便笑著建議道:“夫人,那不如就種些牡丹花吧,奴婢聽說這牡丹花色甲天下,是花中皇後,想來等明年開花,一定很是好看。”
蘇婉音敷衍了一個“好”字,就瞧見翠兒拿著一個鼓囊囊的信劄過來,信劄封口處的字,隻一眼她就認出了。
那是薛長風的筆跡。
“誰送來的?”
“夫人,這是門房剛才送過來的,說是有人給夫人的,至於是誰門房隻說是一個四五十歲,挺和善的一個男子。”
蘇婉音接過信封,拆也未拆,直接就著信封一撕兩半。
裏麵的每一張銀票也都被一分為二,從扯開口子裏,紛紛揚揚傾瀉了一地。
他果然送來了。
蘇婉音隻是短暫的詫異了一下銀票的數量,很快就將目光移開,她的孩子她自己養,“翠兒,將它們燒了。”
“夫人,這不得有上萬兩啊,真燒了?”翠兒看著地上的銀票,沾一沾還是能兌的,這麽些能買不少顆蜜餞吧?隻怕她這輩子不停的吃,也吃不完。
不用等蘇婉音開口,阿碧就瞪了翠兒一眼,“夫人叫你燒了你就燒了,磨磨唧唧幹什麽。”
翠兒“哦”了一聲,便立刻收起心思,拿過院中的掃把,將地上散落的銀票掃在一起,直接劃了火折子,火焰很快就將巨額銀兩給吞了。
又是兩日,晚飯後。
蘇婉音正要躺下休息,嫂子房裏的婢女就跑了過來,哭哭啼啼的,“二小姐,你快去瞧瞧吧,我家夫人她剛才上吊了。”
蘇婉音的第一直覺就是自己聽錯了,嫂子晚飯前還好好的,同她有說有笑的,怎麽才一頓飯的功夫,就?
還是阿碧當先抓住丫鬟問,“少奶奶怎麽會上吊的,現在怎麽樣了,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
婢女被這一問,眼淚更是凶了,“剛才,宮裏來了聖旨,我家夫人瞧了之後,就將奴婢們支了出去,後來還是管家進去想要跟我家夫人稟告事情,這才發現了不對勁,命人將房門給撞開了。”
“你先別哭,快些說後麵怎麽樣了?”阿碧再度追問。
“後麵夫人被救下來後,就一個勁的哭,奴婢們才知道,原來聖旨上說大少爺打了勝仗,可就在乘勝追擊蠻軍的時候,誤中了敵人的毒箭,而後,而後就.......”
“就怎麽了?”蘇婉音推開阿碧,直接抓住婢女的肩頭,“我大哥怎麽了?”
婢女眼睛一閉,“大少爺殉國了。”
蘇婉音鬆開婢女的手,腦袋頓時嗡鳴,隻有這一句話,反反複複響在她耳朵裏。
大哥死了,大哥是為了她才去戰場的,是她害死了大哥,是她。
大嫂要給大哥殉情,她到底做了什麽,做了什麽啊?
蘇婉音猩紅的雙眼泛著淚花,然後她就聽到阿碧驚慌的叫聲。
“夫人,你,你流血了。”
她這才垂下眸子,瞧著自己雙腿下方的地麵上是一大灘鮮血,濃烈血腥味蔓延在她的鼻尖,她這才感受到了下身地帶傳來的那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孩子,孩子也要離她而去了嗎?
喉嚨裏一股翻江倒海腥鹹迅速在她口腔裏蔓延,沿著她嘴角滾落,一滴,兩滴,.......
蘇婉音很想哭,卻一滴淚都流不下來了,隨後,她人直直往後栽倒,昏死了過去。
等再度恢複知覺的時候,已經是三日後了。
她一睜開眼睛,看見的便是雙眼腫如核桃的嫂子,在嫂子崔秀秀的脖頸處還赫然留著一道未退的淤青。
“嫂子。”
崔秀秀瞧了她一眼,伸手一邊擦了擦眼角,一邊快速站起身,直接轉身走出門,在門口阿碧撞到,她才沙啞的交代了阿碧四個字。
“好好伺候。”
蘇婉音一直目送著嫂子離去的背影,她不怪嫂子不理她,不怪嫂子心裏埋怨她,就是她自己都恨死了自己。
一時蘇婉音喉嚨梗的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後麵,她躺在床上,配合的吃藥,配合的吃飯,直到大哥的靈柩被抬進了晉城,她才開口說了連日來的第一句超過三個字的話。
“阿碧,替我梳妝,我不能這麽狼狽的去見大哥。”
阿碧見自家夫人終於肯說話了,心中一緩,忙招呼翠兒去打水,然後取來喪服,而她自己則是拿起梳子給蘇婉音梳了一個簡單的發髻。
剛一穿戴整齊,蘇婉音就撇下阿碧與翠兒,發瘋一般的往著前院跑。
等她跑到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口朱紅色的棺槨從府門口抬進來,被停放在前廳臨時搭起的靈堂裏。
她緩下步子看著嫂子帶著侄女,侄子披麻戴孝的跪在棺槨前,母子幾人如同淚人,嫂子更是一邊哭一邊往盆裏放著紙錢。
“鎮南,秀秀給你多燒些紙,你在那邊別不舍得花,多買些。”
蘇婉音見狀,“砰”的一下跪在院中的空地上。
是她錯了,是她的一意孤行,才將大哥的命架到了火上;
是她讓嫂子成了新寡,讓孩子們早早就成了沒爹的孩子,還,還差點就沒了娘。
是她讓大哥原本其樂融融的一家人,變得支離破碎。
“大哥,婉音這就去地下同你賠罪。”
她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然後站起來,帶著一抹決絕,抬腳後退了幾步,猛然加速,朝著大哥的棺槨就衝刺了出去。
“夫人,不要!”
趕來的阿碧與翠兒,隻來得及睜圓了雙眼,發出一聲尖銳的驚叫聲,而後,他們就眼睜睜的瞧見自家的夫人,整個額頭重重的撞在了棺槨上,發出一道極度沉悶的響聲。
蘇婉音歪倒在地上,額頭上的鮮血如注,可她已經感受不到痛了。
她掀開眼皮看著衝過來,想查看她情況的嫂子,她動了動唇,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然後,蘇婉音閉上了眼睛,腦海中最後的畫麵竟是那片灼灼的桃花林,還有她掙紮了一生,都求而不得的男人。
這些日子,她想通了很多事情。
她不怪薛長風,也不恨薛長風,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是她活該,是她咎由自取,隻是她千不該萬不該,牽累了自己的家人。
若是有來生,薛長風,我再也不要愛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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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陽光透過淡淡的霧氣,溫柔地灑進屋內,將黑暗驅散。
“小姐,姑爺大婚之夜喝的伶仃大醉也就罷了,竟然直到早上才回來,還是被人抬回府裏的,實在是太過分了。”
蘇婉音聽著阿碧的埋怨,又瞧見這滿屋子的喜綢,喜字,以及燃了一半的兩根喜燭,她才算是終於接受了她重生了的事實。
還是重生回到了她及笄後的第二年,正是嫁進薛府的第二天,那時她正好十六歲。
上一世,她獨守婚房一夜,薛長風到了天亮才回府,阿碧也是這樣斥責著薛長風的。
那時,她心中覺得委屈就帶著阿碧去找薛長風要一個清楚,可見到的卻是他盛怒的樣子,聽到卻是他心裏已經有了別人,那人就是他表妹。
也是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大哥為了她,將他心愛的表妹弄進宮裏的事情。
“夫人,你怎麽了?”阿碧見蘇婉音不吱聲,越發擔心。
蘇婉音卻是衝著阿碧笑了笑,“放心,我沒事。”
雖然老天爺沒有讓她重生回到嫁給薛長風之前,可她心裏還是非常感激著老天爺的。
畢竟現在,她爹爹還活著,他大哥也還活著。
她在意的人都還在,一切都恍若最初的樣子。
隻是她已經放下了薛長風。
“小姐,你真的沒事?真的不打算去找姑爺問一個清楚嗎?”阿碧伸出手在蘇婉音的眼前晃了晃,明明小姐剛才還傷心的不行,怎麽轉眼間就一點也不難受了呢?
阿碧越想越是不放心。
蘇婉音如今隻想與薛長風再無瓜葛,又怎會再過去自取其辱。
上一世,家人護她一生,這一生就換她來維護家人,情之一字,她不願再碰。
不過此時,她才剛剛嫁進薛家,想要立刻離開,勢必會讓蘇家蒙受非議,是以還需要從長計議。
見阿碧疑惑,蘇婉音並不打算將她重活一世,這種很玄乎的事情告訴阿碧知道。
蘇婉音笑了笑,抓住阿碧的手,“我的好阿碧,我真的沒事。隻是坐了一宿,這肚子實在是有些餓了,其他的事情就等吃飽了再說好嗎?”
阿碧仍舊有些不放心,出門叫了一個丫鬟進來守著,這才出了門。
阿碧做事一向利落,不多會就端著早飯進來,“小姐,奴婢剛才從廚房過來,瞧見夫人那邊已經起了,咱們要不要先去給夫人請安。”
蘇婉音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她重生了,婆母薛王氏定然也還活著。
回想起上一世,她帶著阿碧去質問薛長風後,還是去給婆母與公爹請了安的,隻是如今她心態換了,不想再為了薛長風,去刻意哄著婆母與公爹。
既然可以重活一世,她便不想再委曲求全,她想要做回自己。
更何況上一世,她盡心盡力,也不曾將婆母與公爹的心暖熱。
“阿碧,咱們先吃飯。”
卯時剛過,婆母房裏的丫鬟就走了過來,向守在門外的阿碧問:“少夫人可醒了?”
阿碧回道:“還請姐姐過去轉告夫人,我家小姐今晨才睡下,是以還未醒。”
蘇婉音翻了一個身,已經許久不從這麽放鬆了,她又聽了幾句,後麵竟就真的睡著了。
一個時辰後,婆母院內,一個丫鬟哆嗦的跪在地上,“少夫人,她,她還未起床。”
坐在主位上的薛王氏一聽,瞧了對麵坐著的薛父薛勁鬆一眼,直接氣怒的站起身,伸手將桌子上已經涼掉的茶連同茶盞朝著地上的丫鬟就砸了過去。
“沒用的東西,連個人你都叫不醒。”
丫鬟不敢去捂著額頭,隻是抬眼瞧著薛王氏與薛勁鬆,低聲的辯解,“老爺、夫人,奴婢真的去叫了,隻是幾次都被少夫人房裏的阿碧給攔下了,奴婢........”
“哼,她蘇婉音不過才嫁到我們薛家一天,就擺起了蘇家嫡小姐的譜,到底有沒有將你這個公爹,我這個婆母放在眼裏?”
“好了,這能怪誰呀?”
薛勁鬆一拍桌子站起來,他心裏也是不高興,可蘇婉音的父親那可是當今皇上的太傅,他可得罪不起,說不定他的官位能不能更進一步都得靠人家提攜,於是便將氣撒向薛王氏。
“要怪就怪你教子無方,讓那個孽子新婚之夜出去喝酒,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真是將我這張老臉都丟盡了,哪裏還有什麽資格挑別人的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