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作者:納蘭簡兮      更新:2020-07-11 09:52      字數:3974
  “阿碧,可是嶽父來了?”

  “老爺,奴婢求你去看看夫人吧,昨個後半夜就發起了高燒,卻不肯由著大夫醫治,奴婢知道夫人一向最聽老爺的話,奴婢求老爺去看看,就...就看在夫人等了老爺十年的份上,求你了老爺。”

  第四章

  “拿開。”

  因為高燒而臉色潮紅的蘇婉音,伸手掃開翠兒硬放在她頭上的濕毛巾。

  翠兒是進府後,蘇婉音另外挑的一個丫鬟,平常便是由著翠兒與阿碧伺候。

  說起來,這還是翠兒第一次瞧見自家夫人這般倔強,心下又急又焦,噗通一下跪在床邊,帶著哭腔的聲音勸道。

  “夫人你看你都燒成什麽樣子了,若是在這麽下去,隻怕要將腦袋給燒壞了,就算你不想讓大夫瞧,也容奴婢給你放著帕子,算是奴婢求你了。”

  腦袋燒壞了?變成傻子也好,那樣心就不會這般痛了。

  “出去,都出去!”

  蘇婉音單手撐著身子,瞧了地上的翠兒,還有候在屋內的大夫一眼,隨即又閉上眼睛,發幹的唇瓣隨著她嘴角的張合,又龜裂了好幾道細微的口子,滲出幾顆血珠。

  忽然,她渾身打了一個激靈,因為她聽到跪在地上的翠兒喚了聲“老爺”。

  夫君,他怎麽來了?

  也對,天都亮了,他是來催她同他和離的吧?

  就這麽著急的要同她撇斷關係嗎?

  她翻了一個身,背對著所有人,抿緊了嘴,將唇上的腥鹹吞入喉嚨,她眼睛更紅了。

  薛長風進來時正好看見蘇婉音趕人,瞧著她不到一晚上就將自己折騰的這般憔悴,本就因為昨晚在母親那裏受了氣,此刻更是氣惱,“阿碧、翠兒將你們主子按住,大夫你隻管診病。”

  候在房裏多時的大夫,聽到薛長風的話,又瞧著極不配合的蘇婉音一眼,當先走了幾步,朝著薛長風拱拱手,“老爺,瞧夫人的氣色,定然是受了刺激後,又沾染了風寒所致,老朽已經開了退燒的湯藥,算算時間應該煎煮好了,隻是這心病還須心藥醫。”

  薛長風目送管家將大夫送出門,這才再度將目光轉向蘇婉音身上,靜默不言語。

  直到一個丫鬟端了熬好的湯藥進來,薛長風一雙狹長的眸子從那晚黑乎乎的湯藥上掠過,“阿碧、翠兒你們服侍著夫人將藥喝了。”

  “我不喝。”

  薛長風緩和的神色再度一肅,雙眉擰了擰,袖袍一甩,轉身就朝著外走,待一隻腳已經邁出了房門,他才頓住腳步,低聲補了句,“蘇婉音你這樣,隻會讓我更厭煩,也罷,你既要留下,那就隨了你的願。”

  等到薛長風走遠,阿碧露出喜色的看著蘇婉音,“夫人,你聽到了嗎,老爺答應不同你和離了!”

  她該高興嗎?

  “隻會讓我更厭煩”這七個字就像刀子一樣剜著她的心,她隻覺得冷,從頭到腳沒有一處不冷的。

  “夫人將藥喝了吧,喝了病才能好啊。”

  蘇婉音咬著唇瓣,直到痛感襲便全身,她才意識到自個還活著,抬手將阿碧手上的湯藥一把搶過,仰頭直接灌下,苦,苦澀極了,不僅僅是嘴裏,這苦更是鑽進了心裏。

  她不想爭取了,不想了。

  “阿碧,你讓人去給我大哥傳個話,讓他來一趟。”

  蘇婉音說完,立刻想到她此刻的摸樣,若是大哥來了定然擔心,忙叫住阿碧,“先別去了,等我好了,再讓大哥來趟吧。”

  一等就是半個月有餘。

  這一日,難得的出了一次太陽。

  蘇婉音坐在梳妝鏡前,看著鏡中輕減了不少的臉頰,還帶著明顯病後的孱弱,微微蹙眉,拿起桌上粉盒,又給自己上了些腮紅,直到看起來氣色紅暈了些,才擱下。

  “阿碧,大哥到了嗎?”

  “夫人,大少爺剛到的,奴婢已經讓翠兒俸了茶點,這會應該坐下了。這還是奴婢這麽多天,頭回見夫人笑,奴婢瞧著心裏就高興,夫人既這般在意家人,以後就多該見見才是。”

  蘇婉音點點頭,腳下也不停。

  過去,是她總因著大哥當初在自己的婚事上做了不光彩的事情,有意不讓大哥來府上,她不想大哥的出現刺激到薛長風,讓他想起那表妹的事情,從而遷怒到她的身上。

  她為了照顧薛長風的感受,又因著她心裏剛開始多少也是怨著大哥的,是以她婚後頭兩年很少回娘家,即使都在晉城,有事她多數也是寫上一封信讓人捎回去。

  後麵幾年,卻是公婆將管家的事情交給了她,她要應付這家裏的一應花銷與別的雜事,回去的次數也不多。

  現在,想想她著實有些混賬了,大哥就算當初做了什麽,也是為了想讓她高興,她過去為了薛長風那般怨大哥,大哥心裏定然難受了吧。

  想到這,蘇婉音腳下的步子又快了些。

  書房裏,薛長風捏著一隻狼毫筆,筆尖從硯台裏沾了一點墨汁,在一張宣紙上下筆揮毫。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老爺這字蒼勁有力,頗有風骨,隻是這意境,老爺可是又想念邊境的軍營了?”

  薛長風將狼毫筆擱在筆架上,當初去軍營是為了逃避,後來卻是真的喜歡上了那裏,那裏民風淳樸,將士齊心...

  他很快收回思緒,看著管家問,“有事?”

  “老爺,剛聽門房那邊來報,說是夫人娘家的大哥來了。”

  蘇鎮南,他來幹什麽?

  薛長風平和的眸子陡然多了幾分冷冽,起身越過管家,朝著府門口的大門走去。

  到了門口才從門房口裏得知,蘇鎮南已經被蘇婉音房裏的丫鬟請了過去,心下愈加煩悶,當先跨出了府門。

  剛走了沒幾步,就聽到身後有一道依稀熟悉的聲音。

  “表哥,表哥。”

  薛長風定神聽了一下,短短的一個呼吸,他內心就波瀾起伏個不停,幾乎是呆愣的轉過頭,朝著聲源的方向看去。

  一個髒兮兮的女人,抬著頭直勾勾的看著他,一臉的狂喜,隻是那嘴唇上已經凍得沒了血色,頭發也好似打了千萬個結。

  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瞧著許久沒有洗過了,單薄的身子站在寒風裏,一個勁蜷縮著身體。

  “表哥,是我啊,你的倩依啊!”

  女人伸手撩了撩額前的碎發,露出一雙大大的眼睛,左眼角有著一顆小小的紅痣。

  “倩依,真的是你嗎?”

  他實在不敢相信這是當初那個如花般嬌豔的表妹,可明明眉眼還是那個眉眼。

  “表哥真的是我,我從宮裏逃出來了。”

  第五章

  皇宮是那麽容易逃出來的嗎?

  薛長風心中狐疑,但很快就略過了。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表妹程倩依滿是傷痕的手臂上麵,“你的手怎麽了?”

  “表哥,我想吃糖醋魚,紅燒排骨還有白灼雞。”

  薛長風察覺到表妹躲閃的目光,知道她是故意岔開話題的,便是心中一痛,那些傷口有新有舊,根本不是短時間可以形成的,她在宮裏到底定是吃了不少苦吧。

  她還是同記憶中那般善良,為了不讓在意的人擔心,便什麽都不說。

  “好,都滿足你,你個小饞貓。”

  說著,他就不由得想起過去,表妹她總是纏著他要吃食的樣子,不自覺的笑了,“廚子還是當年你進府來時的那一批,口味應該都是你當年喜歡的,走倩依,跟表哥進去。”

  程倩依點點頭,一雙大眼睛裏泛著霧氣,“表哥,這次倩依回來,能不能就留在表哥身邊?”

  她為了他吃了許多的苦,就算表妹她不說,他也不會讓她就這麽走了的?

  因為他知道她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若是讓宮裏人知道表妹逃出來了,輕者抓回宮裏,重者就沒命了。

  程倩依見薛長風沒有吱聲,臉上的喜色一下就沒了,垂下頭,隱隱啜泣。

  “表哥,我知道如今我的身份尷尬,若是留下隻怕會給表哥惹來麻煩,是倩依思慮不周,隻想著與表哥再也不分開,卻忘了倩依如今已經配不上表哥了,忘了表哥已經有了賢惠的妻子,說不定孩子都有了。”

  她說完轉過身,“我這就離開,表哥莫要為難。”

  聲音越來越低,當吐出最後一個字,她拔腿就跑。

  薛長風反應過來,衝上去抓住她的手將她拽住,看著她臉頰上淌落的淚珠,心狠狠一揪,“倩依你說什麽呢,表哥的家就是你的家,以後你盡管住下。”

  “那,那表哥的妻子會接受倩依嗎?”

  薛長風剛要回答,就瞧見府門口走出來兩個人,下意識的鬆開了拉著倩依的手。

  而此刻,送大哥出府的蘇婉音也正好看到了薛長風,隻是因著角度的問題,隻瞧得見薛長風後麵站了一個乞丐,長得什麽樣子卻是瞧不仔細。

  她看了一下,也就將目光收了回來,衝著蘇鎮南笑了笑,眼裏帶著不舍,“大哥,回去同我向爹爹說聲,過幾日我處理好了這邊的雜事,就回府上看他老人家。”

  蘇鎮南點點頭,他也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薛長風,他更看見了剛才薛長風竟然拉著那個乞丐的手,很是親密,不由臉色一沉,“小妹,你這次叫大哥過來,是不是有事瞞著大哥?”

  自然是有事的,隻是她在聽到爹爹最近身體不大爽利後,就沒有辦法再將自己想要同薛長風和離的事情說出口,她不能再叫爹爹擔心了。

  等一段爹爹好了,再提也是一樣的。

  “小妹,別怕,是不是薛長風欺負你了?”

  蘇婉音瞧著一身藍色錦袍的大哥,墨發被發冠箍起,隨風張揚著,飛舞著,滿臉都寫著“一切有我給你撐著”的態度,她鼻頭一酸。

  忙擠出一個甜甜的笑,“大哥,你想哪裏去了,小妹就是忽然想起來小的時候,大哥說的隻要我想見大哥,大哥就會隨叫隨到,便一時玩心大起,就找了大哥來,隻是不想大哥來是來了,卻連頓飯都不肯用,還說隨叫隨到,擺明就是敷衍人的。”

  難得的,蘇婉音露出了少時才有的嬌憨摸樣,惹得蘇鎮南寵愛的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

  “大哥這段時間忙,等你回頭回娘家小住,大哥一定好好陪陪你,記住我蘇鎮南的妹妹隻能我蘇鎮南欺負,別人都不可以。”

  蘇婉音眼眶濕熱,忙低下頭,“好了,大哥你要忙就去忙吧,就別拿小妹開玩笑了,平白惹人看笑話。”

  蘇鎮南麵上笑的合不攏嘴,聲音確是故意大了些,“我蘇鎮南的妹妹誰敢笑話啊!薛長風你會笑話嗎?”

  薛長風本想裝作沒有看見,不料被蘇鎮南點了名,再加上身後還站著表妹,他不能直接一走了之。

  他很怕蘇鎮南會將表妹認出來,畢竟當年蘇鎮南與表妹見過幾次麵。

  “不會。”

  蘇鎮南也沒有理會薛長風話裏的冷淡,掃了眼程倩依,“這個小乞丐是?”

  薛長風心中警鈴大作,強自鎮靜,“回來時,路過街道聽說她身世可憐,就帶了她回來當一個灑掃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