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作者:君萊      更新:2020-07-11 07:16      字數:4393
  “哎,五皇兄,你怎麽在這?”

  齊嫻突然衝著幼寧身後揮了揮手,幼寧沒好氣的睨了她一眼,她才學齊琮說話,齊嫻就向齊琮打招呼,嚇唬誰呢,才不信齊琮在她後麵。

  她挺直了腰板,輕輕嗓子,學著平日裏齊琮教訓齊嫻和齊琅的模樣,輕輕哼了聲,“阿嫻,你大病初愈,莫要胡鬧。”

  齊嫻:“……”

  她已經提醒阿寧了,阿寧怎麽還敢在她皇兄麵前放肆,這可不怪她呀。

  她伸手指了指幼寧的身後,一臉同情的看著幼寧。

  幼寧愣了一下,見她表情不似作假,衝著齊嫻擠了擠眼,言外之意,真的?

  齊嫻也眨了眨眼,意思是,真的。

  幼寧倒吸口氣,頭皮一陣發麻,不會這麽倒黴吧,真在後麵呀。

  幼寧後背發涼,小步挪著轉身,抬眼望去。

  一身黑色寬袖直綴的齊琮冷著臉,立在白色的石獅像前,俊朗的麵上,雙目無波,下頜緊繃,他慣來如此,瞧不出喜怒。

  旁邊的顧彥以手抵唇,在極力忍著笑。

  死了死了。

  果然不該背後妄議別人脾性,幼寧心下懊悔,怎麽這麽大意,這裏可是章華殿呀。

  齊琮過來已經好一會了,遠遠就瞧見兩個小姑娘在說笑,思慮到兩個小姑娘對自己有些畏懼,等會就要上課了,不欲給兩個小姑娘增添壓力,正想等著兩個小姑娘走了再過去,就見皇祖母身邊那小丫頭挺著小身板,估摸著是學章華殿裏哪位古板的夫子說話,麵團子似的小臉笑意盡斂,一本正經的樣子倒是模仿的惟妙惟肖。

  又想到她受齊婉欺負,悶不吭聲的擺了那麽一道,倒是個有趣的丫頭。

  “你舅母平日裏教訓你時,便是如此嗎?”

  齊琮鮮少有八卦別人的時候,今日也是心情好,難得有這個興致,如今公主郡主們又年幼,章華殿裏的女夫子因教導公主郡主的緣故,女夫子們也大多整日堆著笑臉,說話柔聲細語,唯有姚夫子,她自入章華殿,便以冷麵著稱,齊琮想當然覺得幼寧在學姚夫子。

  顧彥幼時常去忠勇伯府客居,他是平西侯府世子,他母親就生他這麽一個兒子,平西侯府與忠勇伯府把他寵上了天,在家裏就是個小霸王,誰都得讓著他,也就姚夫子這個舅母能管一管他。

  齊琮從前常聽他提起他舅母,每回都說回頭被舅母知道了,肯定要挨罰,說來也奇怪,平西侯府忠勇侯府那麽多女眷寵著他,見麵噓寒問暖,他每回都恨不得把耳朵捂上,不想聽她們囉嗦。

  反倒是喜歡對他嚴厲的舅母。

  大概是隻有在舅母那裏,他能感受到一絲清靜。

  他是平西侯府世子,家人在他身上賦予的期望過高了。

  顧彥聽了五殿下的問話,捏著掌心,想笑又不敢笑。

  心想,人家學的是你。

  齊琮感覺到一絲不對勁,聽到齊婉說,幼寧那小丫頭學的是他。

  學的是他?

  他眉心輕蹙,臉色冷了下去,這個小混賬。

  齊嫻已經出言提醒她,他在這裏,那小丫頭還置若罔聞的繼續學他,本來看她學別人的時候,覺得有趣,知道她是在學自己,齊琮心裏莫名不知道如何形容,當著他的麵還敢如此挑釁,很好,這小丫頭膽子果然夠大。

  少年身姿挺拔,眉宇間透漏著一股威嚴。

  幼寧心虛,垂著頭,福身下拜,恭敬道:“參見五殿下,五殿下萬福。”

  齊琮見她惴惴不安的樣子,水汪汪的杏眼烏溜溜轉著,滿臉的機靈氣,又不知在打什麽鬼主意。

  齊琮淡淡道:“起來吧。”

  幼寧抬眼瞥見齊琮,見他眼梢低垂,隻覺一陣麵紅耳赤,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旁邊的顧彥笑著解圍,“四公主病愈了?”

  提起這個齊嫻就忍不住賣慘,“是呀,我喝了好多天藥,苦死了,顧彥哥哥,你上回帶進宮的蜜餞很甜,我嘴裏現在還苦著呢。”

  顧彥悶笑一聲,“行,我今晚回去就買,明兒帶進宮給你。”

  齊嫻一聽有的吃,眉眼便笑開了,絲毫沒有一個公主的矜持,“謝謝顧彥哥哥。”

  齊琮斂了神色,道:“還敢貪嘴,又忘了前兩日的教訓,不可貪食。”

  幼寧眉毛一挑,果然,她都猜到這小古板會這麽說了。

  齊琮教訓完妹妹,也感覺到四周彌漫著一股怪異,這場景甚是熟悉,剛剛幼寧就是這麽學他的。

  幼寧心情複雜,有些小得意,又有點小忐忑。

  齊琮眼梢低垂,看她紅潤的嘴唇一會翹起,一會又耷拉下去。

  齊琮在幼寧跟前站了會,顧彥道:“殿下,夫子還等著您呢。”

  齊琮不置可否,眼尾掃了幼寧一下,抬腿向前殿走去。

  齊琮到底是皇子,豁達大氣,沒跟她一個小姑娘計較。

  幼寧低著頭等了一會,齊嫻拉著她的胳膊說:“好了,我五皇兄走了。”

  幼寧踮起腳尖,見齊琮的背影消失在遊廊處,章華殿內的上課鍾聲敲響,這是第一遍預備鍾,一般這時候學生們都會到學堂位子上坐好,等到一刻鍾後正式鍾聲敲響,夫子就要進堂授課了。

  這裏到後殿還有些距離,幼寧連忙拉著齊嫻往學堂趕,邊跑邊埋怨,“怎麽五殿下來了,你也不提醒我。”

  齊嫻無辜道:“我怎麽沒提醒你了,我都跟我五皇兄打招呼了,是你自己視而不見的。”

  “我那會剛學了五殿下說話,你就笑嘻嘻的打招呼,你平時見到五殿下都是一臉恐懼,我還以為你是在嚇唬我呢,誰知道是真的。”

  齊嫻睜大眼睛說:“我平時見到五皇兄害怕那是怕他問我功課,我病才剛好,又沒有犯錯,怕我五皇兄做什麽,再說了,我也是一看到五皇兄就提醒你了,是你自己不聽我的提醒,又學皇兄教訓我,你活該你。”

  “你完了,我五皇兄聰慧絕倫,他有過目不忘之能,他的心裏,能裝下一整個藏書房裏的文章,什麽大學中庸論語,他背過一遍,閉著眼睛都能知道哪個句子在哪一頁,你學他說話讓他瞧見了,再過十年二十年,你今時今日,容貌神情,在他腦中都能一模一樣。”

  幼寧心說,你就吹吧,反正你是個炫兄狂魔,你五皇兄在你眼裏無所不能。

  兩人打打鬧鬧到了學舍,幼寧遠遠就見學舍裏有個小姑娘指了她一下,其他小姑娘紛紛裝作不經意的瞥她。

  這些視線落到自己身上,她能感受到的好吧!!

  幼寧和齊嫻進門,小姑娘們一齊起身向齊嫻行禮,幼寧往裏麵走,每經過一個位子,坐在位子上的小姑娘便會神色恭敬的向她點頭示好。

  這種情況,從貴妃受罰第二日開始,延續至今。

  往日她在學舍裏,眾人隻覺得她是運氣好,養在太後身邊,得太後寵愛,但她無父無母,身後又無家族依仗,說到底,不過是個可憐蟲,和她們這些皇室宗親的郡主小姐不能比。

  加之她膽子小,除了和齊嫻公主說說話,其他時候都像個小傻子一樣趴在桌子上睡覺,就是齊嫻公主的一個小跟班,齊婉公主罵她捉弄她,都不敢回嘴,養在太後身邊又怎麽樣,還不是爛泥扶不上牆。

  所以齊婉欺負幼寧的時候,眾人有同情,但多數是事不關己,有的甚至為了討好齊婉,幫襯著奚落幼寧。

  如今不同了,太後娘娘那樣和善的一個人,為了幼寧在章華殿裏被齊婉公主欺負這點事,動了大怒,不僅動了杖刑,貴妃娘娘至今都禁足在重華宮中,齊婉公主也許多天不見人影。

  貴妃受此羞辱,章華殿裏聽講的小姑娘回家後全都被家裏叮囑了一遍,不要招惹太後娘娘身邊的幼寧郡主。

  前殿的皇子伴讀世子,更是被家中狠狠敲打,不可頑劣,惹了太後身邊的小郡主,回家就把皮給剝了。

  齊嫻衝幼寧擠了擠眼,麵帶調侃。

  幼寧推了她一把,坐在旁邊的傅芷硯眼神掃過來,無奈的挑了下眉毛,提醒道:“你們怎麽來的這樣遲?”

  雖說在正式鍾聲敲響之前到了就行,但一般都會在預備鍾響的時候就到。

  齊嫻說:“路上遇到我五皇兄,和皇兄說了幾句話。”

  齊嫻說這話的時候頗有幾分得意,傅芷硯是受她母妃之命來盯著她的,任誰都不喜歡被人盯著,傅芷硯在章華殿裏也是出了名的才女,得眾夫子喜歡,她雖是齊嫻伴讀,但齊嫻和她的關係總是不鹹不淡,親熱不起來。

  她不喜歡傅芷硯拿她母妃來壓她,管著她,有點風吹草動就去向母妃告狀。

  傅芷硯聽她說路上是遇見了齊琮之後,果然收回視線,不再說話了。

  齊嫻對著幼寧撇了撇嘴,幼寧提醒道:“趕快坐好吧。”

  幼寧將上午要念的書和功課擺在桌麵上,把下午上課的書冊塞到書屜裏。

  她手剛一伸到抽屜裏,感覺不對,四周若隱若現的視線往她這邊瞧。

  幼寧把手指摸到的一個油乎乎的紙包抽了出來。

  那是一包蜜餞,上麵還貼著昌隆齋的名字,是皇城一家很有名的果脯店,聽說每日巳時開張,天不亮便有人去排隊,不到午時便能賣光,當然,買包蜜餞對這群出身尊貴的郡主小姐們來說,問題不大。

  不過這是哪一位郡主的美意呀?

  幼寧目光在室內掃視一圈,一室十多名小姑娘全都垂著頭不說話。

  幼寧彎身,又從裏麵拖出來一碟五色香糕,上麵還很貼心的用水晶蓋子遮著,又不知道是哪位小姐的厚愛。

  幼寧看著書屜裏塞得滿滿當當的全是小零嘴,哭笑不得,根本連放書的地方都沒有。

  學舍明麵上規定是不能帶吃食進來的,但這邊上課一坐就是半日,這群在家裏嬌養的郡主小姐們受不住,又是饞嘴的年紀,總會偷偷帶些進來,課間吃,不叫夫子發現,也無傷大雅。

  世族大家小姐從小就懂生存之道,她們雖是以宗親貴女身份入章華殿聽講,但入了宮,也免不了打點一番,這會幼寧儼然是章華殿裏最得罪不起的人,她們自然要多討好幼寧,給幼寧送送‘禮’,和幼寧打好關係。

  由此可見,這宮裏的風氣著實不怎麽好。

  盛行送禮之風。

  這些天,幼寧日日都能收到這些好意,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她還沒來就往她書屜裏塞,偏還做好事不留名,幼寧至今都不知道哪個是哪個送的。

  不過看這份量和架勢,估摸著開始沒想過送禮的小姑娘見別人都送,也就隨眾開始送了。

  給幼寧郡主送禮,成了章華殿女學生們之間心照不宣的事了。

  幼寧幾乎腦補出往後章華殿入了新人,這些人給她講的第一個規矩就是,要記得給太後身邊的幼寧郡主送禮。

  想想那畫麵,幼寧就覺頭大,她真冤呢,她沒讓她們送啊,她們日日都塞這麽多東西,也不知是誰的,外頭那些世族夫人定是知道自家女兒在章華殿聽講,日日都要帶禮“孝敬”幼寧郡主,不定怎麽傳她。

  關鍵是,學舍裏不能帶吃食,她這滿書屜的零食,被姚夫子發現,她渾身都是嘴也說不清。

  她又擔驚受怕的上了一堂課,想著要怎麽跟這群小姑娘說呢,想她薑幼寧向來低調,在學舍裏從不高聲說話,如今人家已經送了禮,她再說不許送,怕這些小姑娘胡思亂想,覺得自己不識好歹,也顯得自己太不合群。

  課間她無聊的托著腮,齊嫻從後麵戳了戳她的肩膀,問她要不要去如廁,她擺了擺手,齊嫻就和季欽蘭一起去了。

  她坐在學舍內,瞥見兩個小姑娘一會往自己看,一會頭湊到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些什麽。

  幼寧心道,你們要背地裏議論我,不要表現的那麽明顯好嗎?

  她俯下身,又開始數著書屜裏的零食,一共六包,今天送東西的有六個人,不知道是哪六個。

  她抬起頭,桌邊站著一臉緊張的靜如郡主和高傲的舒雅郡主。

  靜如郡主一手捏著舒雅郡主的胳膊,一手拿著一個紅漆木盒,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舒雅郡主一臉不耐,一看就是強行被靜如郡主給拖過來的。

  “你趕緊的,要說什麽你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