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作者:顧三聲      更新:2020-07-11 07:01      字數:5228
  謝堯抿了抿唇,眸中閃過沉甸甸的擔憂,喃喃自語道:“沈慕白,你可千萬不要有事。”

  “謝堯,不好。”顧彧被雨淋得像個落湯雞一樣出現在門口,一臉焦急地對著坐在床上的沈謝堯說。他濃密的頭發已經全貼在頭皮上,大海一般璀璨的眼睛裏也滿是狼狽,可就算這樣,他似乎也沒有進屋收拾一番的打算,而是繼續對謝堯說:“馮瑤回來了,說是在山上遇到一個陌生的男人,把沈慕白打暈了,還想抓她。她實在害怕,就自己先跑回來了。我去跟工作人員說明情況,工作人員說現在雨太大,山上太危險,等雨停了才能派人上去找。謝堯,我實在擔心,我想自己現在就去山上找,你打電話給沈伯父,讓他報警,然後快點過來。”

  他這一番話說完,就轉身準備走了。這麽大的雨,山上出現陌生的男人,還把沈慕白打暈?顧彧實在沒辦法做到心安理得地站在這等沈慕白的消息,他要上山找她。

  “我也去。”謝堯說。

  顧彧的腳步停頓住,回過頭,眼中滿是震驚:“謝堯,你別開玩笑了,你還在發燒。我怕我還沒找到沈慕白你先倒下了。你就在這,等我的好消息。”

  謝堯沒有出聲,顧彧以為他聽進去自己的話,擔心慕白的他焦急地離開了。

  直到顧彧的身影消失,謝堯才哆哆嗦嗦地爬下床,穿好鞋子。係鞋帶的時候,謝堯忽然想起這學期最後一節體育課。

  因為是冬天,所以哪怕這節體育課並沒有教學內容,很多同學還是結伴出來曬曬太陽。

  沈慕白也出來了,就一個人坐在體育場第一排的階梯座位上,閑適地看著體育場發呆,披下來的長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直到顧彧路過,和她打聲招呼她才抬頭,不知道和顧彧說了什麽她雖然沒有笑表情卻變得柔和起來。

  她站起身,準備往下走。不合時宜的,謝堯注意到她散開的鞋帶。顧彧顯然也發現了,叫住她,兩個人一個在台上,一個在台下,顧彧低下頭認真地幫沈慕白把鞋帶係好。

  沈慕白低著頭,似乎說了句“謝謝”。顧彧笑了,抬起頭,雙眸亮如星辰,招呼沈慕白趕快下來。

  沈慕白下來後他們倆就相攜去打羽毛球了,誰也沒注意到站在旁邊一直默默注視著他們倆的謝堯。

  直到陳瑾書來找他打球,他才從沉思中驚醒,沉默地跟在陳瑾書後麵一起去打球。

  這件事明明已經過去很久,謝堯也從未再想過,所以他理所應當地以為,這件事對他來說並沒有太多感覺。

  直到現在,手指在鞋帶間翻動,謝堯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那時是多麽羨慕顧彧,羨慕他能那麽親近自然地接近沈慕白,給沈慕白係上鞋帶。

  如果……

  謝堯抬眸,如果今天是他找到沈慕白,是他救了沈慕白,那依沈慕白的性子,一輩子都會感謝自己,和自己親近的。

  ……

  沈慕白是被冷醒的,冬天穿的羽絨服被雨淋濕後又被冷風一吹,真是又重又冰。她費力地眨了眨眼,腦子跟漿糊一樣,睫毛上的水珠像冰住一樣,怎麽也睜不開。

  她還記得她暈倒之前本來準備下山的,馮瑤卻突然大叫,沈慕白怕馮瑤出什麽意外,就折了回去。她一回去,就看見馮瑤坐在地上,一臉驚恐。沈慕白皺眉,伸出手拉馮瑤準備帶著馮瑤一起下山,就在這時候,有人從背後襲擊了她。沈慕白頭上受了重擊,暈了過去。

  她感覺自己現在在一個人的背上,陌生的氣息,耳邊雨聲和鞋子踩在枯枝上的聲音讓沈慕白警覺地繼續裝暈。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自己被放在一個類似巢穴的地方,與此同時,一雙手開始在自己的腰間摸索。

  那個人拉開了沈慕白羽絨服的拉鏈,意圖圖謀不軌。沈慕白渾身雞皮疙瘩都冒起來了,還是勉強維持自己裝暈的模樣,於此同時她的手在地上不停地摸索。

  趁著那個人起身解自己褲子的功夫,沈慕白睜開眼,剛才在那個人背上的時候她已經偷偷睜開眼看過,因為暴雨,此時山上的能見度極低,再加上這個地方還有一個草搭的棚子頂擋住視線,這裏昏暗得幾乎什麽都看不清。

  沈慕白屏住呼吸,悄悄地挪動身子。在寒冷的冬天淋這麽一場大雨實在是太冷了,可她還是顫抖地抓緊自己剛才摸到的石頭,等那個人再次俯身的時候,狠狠地用石頭砸在那個男人的腦袋上。

  男人哀嚎一聲,發出痛苦的吼叫。沈慕白怕沒把他砸暈,又狠命地用石頭連在那個男人頭上砸好幾次。會不會把男人砸死已經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了,她隻想自己活著。直到男人完全暈過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沈慕白才扔掉石頭,伸手放到男人鼻下確定男人還活著後,才喘息著摸著用來支撐蓬頂的木頭站起來。她將自己羽絨服拉上,頭上剛才被男人敲擊的傷口還隱隱作痛,但是沈慕白也顧不上了,強打著精神在漫天的雨幕中尋找下山的道路。

  雨真的好大,沈慕白又暈又累又冷,好幾次她走著走著忽然眼前一黑暈倒在路上,又被冰冷的雨打醒,渾身是泥地爬起來繼續走。

  “沈慕白,你清醒一點。”閉著眼睛差點跌進山中的湖裏,沈慕白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臉,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沈慕白,沈慕白!”

  遠處突然傳來隱隱綽綽的呼喚聲。沈慕白實在頭暈得厲害,隻覺得這聲音耳熟,卻分不清是誰,但是她還是聽清楚了在喊自己。她焦急地張開口,用盡最後的一絲力氣焦急回應:“我在這。”

  她的眼皮越來越沉,知道感到有人走到自己麵前蹲下扶她,她才終於放心地暈過去。

  “沈慕白。”謝堯又驚又喜,他真的不敢相信,他真的找到沈慕白了。咬咬牙,謝堯拖著病體將沈慕白背起來,平時對他來說不算什麽的重量此刻卻仿佛像泰山一樣壓在他的背上,他卻無比安心,沉聲對沈慕白說:“沈慕白,你別怕,我帶你回去。”

  他本來就高燒不退,又淋了半個多小時的雨,能自己爬到山上還進了山間林道已經夠勉強,此時背著沈慕白,簡直寸步難行。

  氣喘籲籲地背著沈慕白走了不到十米,沈謝堯就不得不將沈慕白放下。

  顧彧也上山了,他在哪?如果能碰到顧彧的話,他們下山應該會方便很多。

  就在這時候,謝堯聽到腳步聲。

  “顧彧?”謝堯回頭,卻突然愣住。

  隻見一個滿頭是血渾身髒兮兮的男人正在陰惻惻地看著自己——或者說,自己身旁的沈慕白。

  “馮瑤回來了,說是在山上遇到一個陌生的男人,把沈慕白打暈了,還想抓她。”

  謝堯骨寒毛豎,警覺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男人也把目光從沈慕白身上移到他身上。兩人都明白了自己此時的對手是誰。

  男人像隻野獸一樣撲了上來,謝堯雖然成績好,但並不是書呆子,要是平時和這個野人一樣的男人可能還有一戰之力,可是他高燒未愈,渾身都使不上力氣。好在剛才沈慕白往男人頭上砸的那幾下,雖然沒要了男人的命,但的確把男人傷的不清。謝堯一時,竟然和他打的旗鼓相當。

  眼看著自己體力流失得越來越快,男人表情卻愈發凶狠,謝堯瞥了一眼暈倒在一旁的沈慕白,知道如果自己如果攔不住男人,沈慕白的下場不堪設想。

  他目光落到不遠處的天然湖泊上,目光有一瞬間的猶豫,可很快他就下定決心。男人根本沒發現,他在和謝堯扭打的過程中,已經不知不覺移到湖泊旁。

  “啪!”男人一拳打在謝堯腹部,愉悅地欣賞著謝堯因為痛苦而發出悶哼聲,他知道眼前的人已經不是自己的對手,把他打趴下不過是早晚的事,所以他開始享受而又報複地一拳一拳打在對方身上。

  他想用最後一拳來終結謝堯的時候,沒想到,此時謝堯突然抱住他的腰。

  男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謝堯帶著跌入湖中。他掙紮著想爬上岸,一隻手卻狠狠地把他的頭往水下按。

  冰涼的水和逃不掉的手一直刺激著頭上的傷,男人發出慘叫,越來越多的水灌入到他的鼻喉中。

  第026章

  “冷,好冷……”沈慕白在夢中呢喃。

  有人抱住了她,隨後源源不斷地暖氣從那人擱在她額頭的手上傳到她的軀體裏,原本凍僵的軀體像是複活過來。沈慕白蝶翼般的睫毛顫了顫,隨後睜開眼。

  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冬天下午四點的天還沒全黑,那人長長的黑發垂在沈慕白的臉頰,撓得她臉頰癢癢的,更讓沈慕白驚心動魄的是那雙清雋寒冷的眸子。

  沈慕白眼睛眨都不眨地緊盯著那人,不可置信地問:“……妖後?”

  妖後垂下眸,一貫淡淡的語氣:“是我。”

  “你的青綾……”沈慕白伸出手摸上他的眼睛,問,“你的眼睛好了?”

  “嗯。”妖後抱著她,下巴貼著她的額頭,淡淡說,“沈慕白,我來帶你下山。”

  他將沈慕白背在背上,沈慕白本想環住他的脖子,然後注意到他身上的泥漬,悶悶地縮回手,說:“妖後,我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沒關係,本來就是你買的。而且回去送去洗一下就好。”妖後回過頭安慰沈慕白說。

  “好。”沈慕白伸出手環住妖後的脖頸,頭倚在妖後的肩上,內心一時無比安定。她回憶起之間內心那詭異的不安,對妖後說:“妖後,不管你信不信,我覺得剛才的那場雨很蹊蹺。當時我站在山路上,天地昏沉,烏雲翻滾,一種強烈被監視的感覺縈繞在我周身,我忘不了那種仿佛被天地萬物針對的感覺。”

  “我信。”妖後簡短地說。

  空氣中還殘餘著靈器使用後的痕跡,而痕跡最深的地方,就在沈慕白身旁。

  不用多想,妖後都知道靈器的主人是誰。如果他今天沒來,他不敢想沒有氣運庇身被強行逆天改命的沈慕白會遭遇什麽。她已經是重生之人,而自己法力盡失。如果她死,他將再也不能在天地間找到她的痕跡。他記著那時的愧疚,想盡力彌補,卻差點害了她。

  “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幽靜漫長的山道上,妖後承諾。

  沈慕白不知道妖後為什麽突然語氣變得這麽嚴肅,不過他說的,她向來是十分相信的。沈慕白靠著妖後的肩頭,雖然雨已經停了,但是天色還是黑下去了,妖後踩過道路雜亂的荒草泥地發出“吱吱”的聲音。沈慕白突然想確定什麽。鼓起勇氣問:“妖後,不管發生什麽,你都會來救我的是不是?”

  妖後沉默了一會兒,說,“嗯,以後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來救你。”

  沈慕白沒想到妖後真的會回應她,她的眼眶熱熱的,有什麽東西仿佛想從眼睛裏流出來。她被打暈後從那個男人的背上醒來後沒有哭,她把男人打暈後獨自逃跑的時候沒有哭,此時她卻突然有一種想落淚的衝動。

  “我……”沈慕白不知道該不該說,她怕到妖後不明白她此時的情愫,但是更怕妖後知道她此刻的情愫。妖後是來自洪荒生於開天辟地之時的大妖,而她除了重生這個機遇之外,和普通人別無區別。沈慕白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像感激一個朋友一樣感激妖後地說,“妖後你知道嗎,其實醒來後我想過你會來救我,但是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救我。”

  從洪荒來到現世的妖後,縱使是隨著開天辟地一起誕生的大妖,在失去法力後也不過是和普通人無二的青年。沈慕白從來沒想過,他真的能來、也會來救自己。

  “我用了你送我的那顆靈石。”妖後解釋說,“所以不算我救了你,沈慕白,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

  沈慕白有心辯解,一時之間卻想不出合適的言辭。她低頭,地上淺淺的水窪倒映著天上皎潔的月亮。沈慕白呆呆地抬起頭,心底好像突然了悟。

  喜歡並不代表一定要擁有,就像她喜歡天上的月亮卻從未想過得到月亮一樣,她對妖後的喜歡大概也是如此吧。

  所以哪怕她和妖後之間的差距猶如天塹,哪怕她知道自己努力一輩子也不可能接近妖後,哪怕她的壽命對他來說不過是眨眼間的滄海桑田……

  她還是可以喜歡妖後,就像喜歡這天上的月亮,哪怕不能擁有也可以窮極一生地一直喜歡。

  看她長時間不說話,妖後想她是不是睡著了,小聲地喊她的名字:“沈慕白?”

  “我在。”

  “你一直不說話,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妖後說。

  “沒,我隻是突然發現……”

  “嗯?”

  “今晚的月亮可真漂亮。”

  妖後清冷的目光掃過涼涼的彎月,又垂頭掃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沈慕白的錯覺,她看見妖後眼中淡淡的笑意。

  “嗯,今晚的月亮可真好看。”妖後說。

  “有人嗎?我們是山下的工作人員,有人請回答。”伴隨著喇叭擴音的聲音,五六束手電筒的光朝沈慕白這邊照了過來。

  *

  “咳咳。”沈謝堯從水裏爬出來,長時間超過身體極限的負荷和腹部的疼痛讓他猛咳嗽了幾聲。

  “雨停了?”他抬起頭,茫然地透過高高的樹木看向天空,等目光落到地麵,有那麽一瞬間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哪。

  不過他很快就想起來自己現在是在山上,沈慕白失蹤了,他上山找到了沈慕白,然後又遇到一個男人,他和那個男人……

  好像從別的地方登陸了。沈謝堯瞥了一眼平靜的湖麵,疲憊地站起來,環視四周找到剛才放下沈慕白的地方,朝那走去。

  越來越接近了,可頭越來越昏了,沈謝堯隻覺得眼前突然一黑,身體就不受控製地倒下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謝堯,謝堯!”

  沈謝堯茫然地睜開眼。

  顧彧將他扶起來,又是譴責又是無奈地說:“你怎麽跑出來了?”

  他一個活蹦亂跳的健康人,在山上淋了半個多小時的雨,已經渾身難受了,沈謝堯還在生病,顧彧看著他渾身濕透的樣子,實在擔心。

  沈謝堯搖頭,隻是說:“我擔心她。”

  顧彧將他背起來:“我先送你下山,看看慕白有沒有消息,如果沒有我再上山來找她。”

  “不用。”謝堯虛弱地指著前方三十米的地方,說,“我找到她了,她在那。”

  顧彧背著他走到他指的地方,已經什麽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