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作者:沉雲香      更新:2020-07-11 06:45      字數:4330
  第114章 冷宮圖

  這一場雪下的綿綿又長長,久到讓林清嘉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記錯了前世的那一場雪災的日子,幸而第二日的時候雪就下得小了, 第三日天上出了慘淡淡的太陽,接下來幾日雪才慢慢消退。

  因為雪下的大,周氏就不用去醫術院了,在府裏日日看書。

  這一日,林清嘉坐在書房裏作畫。

  四角放著炭盆,銀霜炭燒的旺旺的。林清嘉用了一支炭筆,緩緩在宣紙上勾勒出雜草蔓生的冷宮。

  大片的枯草鋪陳開,大開的房門就像是那一日見過的模樣。

  綠衣見著自家小姐作畫,躡手躡腳提前準備好溫水,小姐作畫的時候是不吃不喝的,等到做完畫後才會喝水。

  等到備好了水,綠衣又拿出了繡凳,坐在林清嘉的不遠處,所做的女紅是小姐的肚·兜,約莫是冬日,吃的好了,豐滿了胸·脯,原先的肚兜就有些小了,需要重新來做。

  配好繡線,綠衣在墨綠色的綢緞上繼續先前的繡活,把飄飛的竹葉繡全。

  繡好了剩餘的竹葉,綠衣用牙尖咬斷了繡線,接下來要繡竹竿,就須得用蒼青色,而不能用翠青色了。

  再看看小姐那邊,她手腕一轉,眉眼帶著病氣的女子躍然紙上,明黃色的衣裳打底,林清嘉一點點在她的衣上描繪出鳳紋圖案,展翅的鳳凰神采飛揚,更承托的出畫中女子的病弱。

  綠衣尚未見到明黃色的衣裳,隻看那女子的眉眼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是廢後容氏。

  難怪小姐隻讓她在書房裏候著,若是其他丫鬟在場,不認得畫中的人,也認得出那一身衣裳,還有鬢發之中的那枚鳳釵。

  綠衣握住了繡棚,心中有有些疑惑,小姐做這樣的畫是為何?

  地麵上有一隻兔子匐在草叢中,它的模樣生機勃勃,抬頭像是看著容氏,容氏彎腰像是要抱兔子,眉目柔和而寧靜,手腕上懸著一串十八子佛珠,是寧靜的綠檀色。旁的地方都是枯黃色的,唯有兔子待著的地方,凍土裏有一抹新綠欣欣向榮。

  這畫一氣嗬成,林清嘉滿意地看著。

  綠衣連忙把早已經放置的微涼的水兌上了沸水,捧到了林清嘉的麵前,“小姐,喝點水。”

  林清嘉小口小口地喝著水,看了一眼綠衣,剛想要同她說什麽。就聽到有人通傳,是二小姐到了。

  綠衣頻頻看著畫作,“小姐。”

  “不礙事的。”林清嘉擺擺手。

  林清璿披著翠紋織錦羽緞鬥篷,就算是不出門,她也喜歡把自己裝扮的靚麗光鮮,年歲漸長,她越發與萬氏靠攏了。

  “沒有打攪你作畫罷。”林清璿脫下了鬥篷,露出內裏嫩杏色雲雁細錦衣,耳上綴著耳鐺,隨著她的動作微晃動。

  “已經畫了大半,再上色就好。”林清嘉說道。

  林清璿神色帶著躍躍欲試,“我看看。”林清璿看到了畫作就是一愣,明黃色的衣裳顯然隻有帝後才能穿這般衣裳。“這……”

  林清嘉的手指豎起,對著二姐姐做出了噤聲的模樣,對著她的丫鬟擺擺手,示意她退下,偏過頭,也對著綠衣點頭,示意她一起離開。

  “這是廢後?”林清璿眼皮子一跳,等到丫鬟都離開了房間,她仍是壓低了聲音,抓住了三妹妹的手,“你畫她做什麽?”

  林清嘉笑了笑,“大公主病了,她這是心病。我這是給她的藥呢。”

  林清璿的眼瞪大了,“這也行?”

  “恩。”林清嘉手中再拿起了畫筆,一邊給尚未著色的枯草著色,一邊同二姐姐說道,“不管做了什麽,她都是大公主的娘親,廢後去世的三天前,我和大公主去過一趟冷宮。大公主心裏頭隻怕為那次的見麵難過,所以我才做了這幅畫。”

  林清璿見著三妹妹一邊同她說話,一邊作畫,心都要跳了出來,連忙說道:“你作畫就是,不必理會我。”

  她比林清嘉還要緊張,生怕林清嘉分神,毀了這幅畫作。

  見狀,林清嘉就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畫作上。

  細弱毫毛一筆筆填色,畫作的細節更加豐滿。看到林清嘉的動作,林清璿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自己的呼吸聲驚擾了林清嘉,毀了這幅畫作。

  這畫原本已經完成了八·九成,她所做的是錦上添花,林清嘉細細補著細節,蕭瑟的景致讓人心暖的綠意生機,林清璿看到了女子的唇瓣微微鬆開,她緊皺的眉頭在她抱起兔子的時候就會舒展開。

  想到了這裏,林清璿的心像是被貓爪撓過一般,好不容易等到林清嘉做完了畫,就迫不及待問道,“怎麽不讓她抱起兔子。”

  林清嘉搖搖頭,“那就更不像了。”

  林清璿怔然,“那你的意思,這不像?”

  “恩。”林清嘉笑了笑,手指捏了捏二姐姐的鼻尖,“這樣就很好,如果太像,就讓人心裏不舒服了。”

  把那日見到的廢後容氏在心裏鍍上一層光,才是她筆下的模樣。

  “沒大沒小。”林清璿斜了林清嘉一眼,“我可是你姐姐。”

  “是是是。”林清嘉笑著應諾。

  拿紙鎮把宣紙鋪展的更開,林清嘉聽到林清璿問道,“你說要給大公主治病,為什麽又說自己畫的不像?”

  林清嘉說道,“那一日娘娘還數落了大公主,大公主也同娘娘置氣,誰知道三日之後,娘娘就去了。”

  林清璿的目光不由得瞪大了,想到了那一日見過的大公主,相貌柔美,氣質如水,她可注意到自己的哥哥都瞧瞧地往大公主的方向去看。

  “為什麽啊,為什麽數落大公主?”林清璿想不通,許多年不見,難道不應該是溫情而又溫暖的嗎?

  林清嘉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林清璿說道:“那還要畫她?”她努了努嘴。

  “畢竟血脈相連,因為那一日有些不愉,等到人去之後,心中就算是後悔,也無從說起。”

  林清璿稍微代入想想,就打了一個寒噤,呸呸呸,她才不要想這些。

  被林清璿的模樣逗笑了,林清嘉說道,“好了,這就是我作畫的理由了。畫得暖一些,娘娘原本就壽數將近,看著畫,公主也會好受些。”

  第115章 落雪之約

  鹿皮小靴踏在了白雪上,積雪沒過了腳踝的位置。

  抬眼望去的時候隻見銀杏樹枝不堪重負,樹枝上的積雪滑落,光禿禿樹枝在落下了積雪之後輕輕顫抖,積雪落到地麵的雪堆上,揚起細碎的雪花。

  林清嘉仰頭看著雪花在空中打著旋兒伸出手,其中一片雪花落在了手指上,還沒有感受到雪花的涼氣,就化成了細小的水滴。

  天氣過於寒冷,鼻腔裏的熱氣在噴出的時候在空中化成了一團白霧,很快就消散於周遭的空氣融為一體。

  林清璿從房裏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站在庭院裏的林清嘉,披著紅色的披風,在雪地裏就是重重的一抹亮色。

  林清璿一直看到林清嘉用手接雪花,才開口,“你就站在冰天雪地裏,也不怕冷?”

  “天天用炭火,屋子裏悶得慌,在外頭反而覺得呼吸舒服了許多。”

  “我也是這樣覺得。”林清璿挽住了林清嘉的手臂,“我們走吧,莫讓人等久了。”

  秦恬曦在秋日裏的時候就說過,若是下雪了,定要吃鹿肉。先前那一次下雪因後宮諸事多發,這事就這樣擱置了下來,如今又下了第二場雪,太後娘娘聖體安好,大公主的身子也痊愈,秦恬曦再次謀劃起了這樁事。

  因覺得林二姑娘有趣,秦恬曦除了給林清嘉下帖子也給林清璿也下了帖子,有林二姑娘總不能避開林家的大姑娘,幹脆就給林家的三位嫡出姑娘都下了帖子。

  如果要是衛嫿在,一定會鼓動林清玨湊這個熱鬧,此時的林清玨知道自己不認識旁人,又不像是自家妹妹那般熱絡,搖了搖頭,拒絕了這鹿肉宴。

  於是,林家這次就是兩位姑娘,此時踩上了馬凳,林清嘉與林清璿兩人坐上了馬車,到了忠恒侯府。

  有眼尖的嬤嬤看到了林家的馬車,立即讓人拆了門檻,小跑上前,行禮後連忙說道,“林二姑娘、林三姑娘,老奴拆了門檻,到屋裏等著吧,外麵冷。”

  “不礙事的,馬車裏頭燒了炭盆,”林清嘉笑了笑,小聲說道,“約的就是這個時候,等會大公主也怕是要到了。就不進府叨擾了。”她的耳根有些發紅,畢竟頂著忠恒世子未過門妻子的名頭。尚未成親就上門,心底就是一顫。

  嬤嬤看著林清嘉,害羞的時候眼睫顫著,臉兒微紅,就連眉心的紅痣都顯得越發紅得動人心魄,麵上的笑意越盛,“大公主早先就到了,正同老夫人說話,我們郡主請兩位姑娘到府裏頭候著,喝點熱茶暖暖身子。”

  林清嘉側眼看著自家的二姐姐。

  “那就去吧。”林清璿點點頭,拿定了主意。

  嬤嬤麵上的笑容擴大,對著角門守著婆子揮揮手,侯府的門緩緩打開。

  在馬車裏,林清璿笑眯眯說道,“正好同侯府的長輩問候一聲才好,我失禮了沒什麽,關鍵是三妹妹你,少了禮數可不好。”

  林清嘉清了清嗓子,溫聲說道,“說什麽呢。”攪在一起的手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平靜。

  讓林清嘉鬆一口氣的是,到了侯府裏,並沒有見到侯府的長輩,徑自到了郡主的閨房。

  到了閨房,炭火的熱氣撲麵而來,秦恬曦迎了上來,“大公主在同我祖母說話。”

  林家兩姐妹脫下披風,露出千草色和木蘭色的衣裙來。

  “這身沒見你穿過,是新製的嗎?”

  林清嘉點點頭。

  林清璿好奇地看著秦恬曦的閨房,發現最多的就是她自己的畫作了,露出豔羨之色,“你畫得真好。”

  秦恬曦扶額,“忘了取下了,真真是羞煞人也。”看了一眼林清嘉,說道,“你旁邊就有一位大成者,還要說我畫的好。”轉身對丫鬟說道,“快,取下來。”

  林清嘉失笑說道,“大成者?羞死我也。”

  “不必不必,你的畫作真心好,頗有爛漫。”林清璿搖著頭,上前抓住了秦恬曦的手,目光誠懇,“你若是見著了我的畫,才知道什麽叫做葉公好龍。明明不善畫作,偏生又喜歡的緊,用的是溪水畫紅絲硯、賀蓮青,宣紙用的是流沙紙、五雲簽。”

  秦恬曦聽著林清璿掰著指頭數她所用的筆墨紙硯,先是一愣,繼而笑了,“可別說,還真是好東西。賀蓮青,上次本想買的時候,想了想又算了,我現在的筆也挺好用。”

  “用著順手就是好東西。”林清璿笑道,“賀蓮青我用著順手,柔軟羊毫,筆走遊龍,神遊天地。”

  “那我可惜沒有試過,哥哥常用的書房裏有幾隻,可惜不適合作畫,我也沒有試過。”秦恬曦笑著說道。

  “我帶了。”林清璿小聲說道,“筆墨紙硯都帶上了。”

  林清嘉打趣說道,“難怪我到你院子裏等了會兒,心中還奇怪你在磨蹭什麽。你竟是把這些帶上了。”

  林清璿笑了笑,轉身吩咐丫鬟,把所帶的筆墨紙硯之物拿出來。

  大公主過來的時候,林清璿與秦恬曦兩人正在作畫,你一筆我一筆的。

  林清嘉迎了上去,對著兩人的方向努努嘴,“我們再等一等,這兩位正在興頭上呢。”

  秦恬曦回過身子,點點頭說道,“一刻鍾就好。”

  “你們畫罷。”魏樂芙溫聲說道,“我和嘉嘉說話就好。”

  作畫的兩人都知道魏樂芙與林清嘉要好,林清嘉因此還在宮中留宿一段時日,於是轉過身子,繼續作畫。

  林清嘉引著魏樂芙坐下,打量她的神色。

  用了一層淡淡的脂粉,瞧不出麵上的氣色,但看她的眼底泛著黃氣與血絲,加上身形消瘦了些,就知道她才堪堪從病中走出來。

  “這些日子,你過得可好?”林清嘉說道。

  “多虧你的畫了。”魏樂芙說道,“心情開闊了不少。”她的聲音很輕。頓了頓說道,“我很喜歡你的那副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