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作者:沉雲香      更新:2020-07-11 06:45      字數:4243
  靠著窗的雅間,推開窗就可以看到林府的門。

  下午的光順著支開的窗,斜斜流瀉在秦霆軒的身上,棕色的瞳眸在光下都成了淺褐色,溫和的笑意在其中流淌,“當年我祖母與祖父定親的時候,就選在及笄禮上,我父親與母親也是。”

  因與秦霆軒的事要成了定局,忠恒侯府的那些事有意無意地送入她的耳中,長輩的事林清嘉略有所知。

  手捧清茶,就在這樣暖洋洋的午後,聽著秦霆軒說起小時候的那些事。從過去說到現在,“因不曾墮武藝,書院裏上早課的時候,總是瞌睡。”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其實我學問還是算是不錯,確實日日早課有些太累了。”

  林清嘉笑著點頭,“我知道。”

  “我是說真的。”

  林清嘉點頭再次應諾道:“恩。我知道。”

  前世,被禁錮在一小方的天地之中,她不曾過多地關注外物,曾聽到秦霆軒的名字,是因為皇親國戚之中,以科舉為二甲的進士身份而步入仕途的。

  聽綠衣說過遊街時候的熱鬧,花枝與手帕丟在這位忠恒世子的懷中,魏邵和提起秦霆軒,語氣也是讚歎的,少有能沉得下心去讀書的。

  一時有些恍神,前世的秦霆軒後來是做了什麽?娶了什麽樣的妻子?

  “在想什麽?”他的指尖輕彈她的眉心。

  “哎呦。”並不疼,林清嘉反而被嚇了一跳,捂住了他指尖彈過的地方。

  見著林清嘉呼出聲,秦霆軒已經自己弄疼了林清嘉,“有沒有事?”

  他的手覆住了她的手背。

  “沒事。”林清嘉想要掙脫,反而被他抓住了的手,心中一顫,秦霆軒拉著她的手,食指指腹滑過她的掌心,酥酥麻麻的癢意一直傳到心底。

  “別鬧。”林清嘉想要收回手,結結巴巴地說道。

  秦霆軒見著她害羞的模樣,還想要逗弄,又生怕自己惹惱了她,鬆開了她的手。

  林清嘉手捧著茶盞的時候,隻覺得手心裏還殘留著他的溫度。

  又說了會話,林清嘉就要回府了。

  “對了,還有一個叫做的莫煙的丫鬟,應當是你的貼身丫鬟罷。”秦霆軒說道。

  林清嘉皺眉說道,“你怎麽知道她的?”

  “知道今日裏是你的及笄禮,在林府門口候著,人多的時候似乎想要衝上前鬧一場,我讓池山製住了。”

  林清嘉的神色冰冷,簡單說了莫煙背主的事。

  秦霆軒說道:“我讓人看過了,身上沒有什麽舊傷,衣服裏頭縫了幾張銀票,隻怕就是知道如今的日子不過,又有什麽主意的。”撫著林清嘉的發,“她你交給我就好,今後有什麽不好處理的事,你都給我便是。”

  “好。”林清嘉楞過之後,就對著秦霆軒甜甜一笑。

  笑容絢爛忍不住讓秦霆軒低頭在她的唇瓣上啄了一口,見著她受驚一樣捂著嘴,秦霆軒放聲笑了。

  可惜大約選中的吉日是明年年底,他還要過些日子才能夠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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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清嘉到林府門口的時候,德惠大長公主正從林府裏出來,見著林清嘉燦若春花的麵容,微微一笑。

  萬氏笑道:“時候可算是巧,嘉嘉你送送大長公主。”

  周芸也在萬氏的身邊,對著點頭,而林家老夫人的麵容更是帶著鼓勵的笑容,示意林清嘉同大長公主多說說話。

  今後她是要做忠恒世子的世子妃,如今與德惠大長公主親近才是正道。

  德惠大長公主微微頷首,林清嘉對著她行了一禮。

  馬車駛來,伸出臂膀,讓大長公主搭著她的腕子,登上了馬車。

  林清嘉對著萬氏與母親點頭,也跟著上了馬車。

  德惠大長公主打量著林清嘉,她便由著對方打量,在對方開口時候,林清嘉以為會問些寒暄之語,誰知道開口問的是:“剛剛見到了霆軒?”

  林清嘉一怔,點點頭,“是。”

  “你倒是坦蕩。”德惠大長公主背靠著軟枕,笑著說道,“一大清早的時候,他就跟著我和曦丫頭一起到的林府,可準備了生辰禮物?”

  “有的。”林清嘉便說了。

  德惠大長公主看著林清嘉,難得通透伶俐的小丫頭。

  她許是年歲大了,見著那些扭扭捏捏話都說不清的小姑娘,心情好的時候覺得有趣,心情煩躁的時候,打心眼裏覺得膩味。

  林清嘉這樣大大方方的,她就覺得很好。

  “準備了什麽?”德惠大長公主揶揄道,“若是薄了,我替他補上。”

  “今日裏的已經足夠了。”林清嘉說道,把秦霆軒的禮也說了,說到是他親手雕琢,麵上發燒,不自覺摸了摸耳,耳珠也是發燙。

  德惠大長公主看了一眼林清嘉,輕笑道:“難得的是他的心意。”

  心中羞澀,也點了頭,“是。”她看中的便是他的心意。

  德惠大長公主眉心的皺紋都舒展開,就連身邊的範嬤嬤也是笑著,湊趣說道:“林三姑娘的性子與我們公主年輕時候倒是相似。”

  “哦?”林清嘉湊趣說道,“怎麽相似?”

  範嬤嬤看了一眼公主,見著她沒有反對,就笑著說道:“當時公主也是在及笄禮上定的親,老侯爺親自送了禮物,公主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抓著那發簪。”

  送她禮物的人早已經去了,眼底淡淡的傷感流逝,公主說道:“是啊。”又興致勃勃說道,“說起來,祖孫三人之中,反而是你得到的禮是最重的。”想到了自己的長子,眼底是淡淡大的笑意,先前的傷感再也在無法在眼中找尋到痕跡,“原本是想要雕東西,可惜他手笨,最後硝了一張虎皮,贈與素素。對了,素素就是現在的王妃喬氏。”

  林清嘉想到自己曾見過忠恒侯,想到了一連嚴肅的忠恒侯贈與柔美的王妃一張虎皮,忍不住噗嗤一笑。

  公主笑道:“送之前我就覺得有些不妥,但是老侯爺不許我提醒他,我就眼睜睜地見著他興致勃勃地把皮子背到了喬家。”眉眼彎著,“那虎皮最後隨著素素嫁入到侯府,又搬了過來,正在主院裏放著,喬氏做針線的時候,總是坐在虎皮之間。”

  林清嘉也想到了那虎皮,是難得的白虎,秦恬曦特地引著自己見過這一張皮子,笑道:“如果是那張白虎皮,我是見過的。”

  “正是白虎皮。”公主點頭。

  “不論雕刻玉簪的心意,那侯爺的這份禮是最重的。”林清嘉笑道,“是難得的白虎呢。”

  德惠大長公主先是一愣,繼而笑了,“是了,我先說得不對,這最上心的還是我兒才是。”

  林清嘉點點頭,然後也繃不住地笑了。

  馬車行駛,笑聲清越,在車廂裏回蕩。

  先前那次,她不曾與林清嘉多交談,這次在馬車裏,與林清嘉長談過後,便更覺得她的性子難得通透。

  於是與林清嘉多說了幾句,“外人看霆軒隻是一介白身,是有意壓一壓。”笑了笑,“憑著祖上的庇蔭,做個文官,他覺得沒甚意思。不想……”輕輕掠過了這話,“想要做些實事,加上學問也還算過得去,就準備明年的春闈。”

  想到了老侯爺早早的去世,侯爺的暗傷,林清嘉忽然明白了大長公主的未盡之語,秦霆軒或許曾經是想要馳騁沙場的,因為家人的不讚同,他們關心的羈絆,就決定以另一種方式入仕。

  “這個檔口,沒想過給他定親,沒曾想他自己看中了你。”公主笑著說道。

  林清嘉恍神的時候,就發現大長公主又說到了自己身上,笑容靦腆。

  第100章 她死之後

  單是女子及笄禮,諸多事宜就讓人有些疲憊,更遑論在今日裏,還通兩姓之好,定下林家與秦家的好事。

  白日裏秦霆軒的動作勾得她麵紅心跳,又與德惠大長公主說了太多他的事,長輩和姐妹的打趣,林清嘉一一應對,等到回房,說不出的疲憊,梳洗後沾枕即眠。

  綠衣聽到填漆架子床上傳來的均勻呼吸聲,抿唇一笑,伸手取下勾住幔帳的金鉤,吹熄了水晶燈裏的燭火,一室昏暗。

  熟悉的聲音把她從最深的黑暗之中喚醒。

  “她都已經死了,還要讓我替她守孝?!”

  睜開眼,她像是一陣風,在房裏穿梭。

  喚醒她意識的人是魏含珠。

  她穿著的是象牙白的喪服,衣領口用銀線勾勒的流雲紋圖案,雙眼通紅,因丫鬟要給她戴上白色絨花,她用仇視的目光看著耳畔的絨花。

  “小姐。”魏含珠的丫鬟,一個喚作鶯歌的,連忙捂住了小姐的嘴。

  “我難道沒有說錯?”魏含珠憤憤不平地說道,“不過是個姨娘,連側妃都不是,憑什麽讓我給她守孝!”

  伸手把耳畔的絨花扯下,林清嘉一瞬間有些恍神,魏含珠發怒的模樣讓她隱隱覺得有些肖似張氏。

  她見到魏邵和的時候,偶爾會想到昔日裏她與魏邵和的那些糾葛,那些紛雜的往事。但林清嘉從未想過魏含珠,她為魏邵和生下的女兒。

  這是前世之事,不是今生之事。

  林清嘉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一場前世之夢,化作清風在魏含珠的耳畔拂過,她與魏邵和沒有緣分,自然也再無魏含珠此人。

  微風把白色的絨花花瓣吹得微微顫動,帶著不勝風力的羞。

  “小姐,莫要這樣說。”鶯歌被嚇得身子一抖,惶惶看著雕花門,似乎生怕被人破門而入聽到了剛剛魏含珠的話。

  魏含珠猛地站起,聲音淒厲,神情可以說是猙獰了,“我說錯了什麽?去了之後,府裏頭稱呼一聲側妃,她活著的時候,不都是喊一句林姨娘?人若是還活著,許是有機會能夠上玉牒,人都死了,也就是個姨娘,不過是父王給她臉麵,讓府裏頭上下的人提到她,都隻能喊林側妃罷了。”

  發狠一樣地撕扯手中的絨花,一瓣瓣撕碎,丟到地上不說,還用繡鞋踩住了絨花,在地麵上狠狠碾壓。

  林姨娘……

  林清嘉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這稱呼。

  清楚的知道是夢境,無論如何與魏邵和也並無牽扯,被至親之人瞧不起,也沒有心疼之感。

  鶯歌被魏含珠的話嚇得眼淚都要出來,嘴唇抖動,聲音又快又急,“莫要說了,林側妃是小姐你的母妃……”

  “我的母妃是王妃!”魏含珠毫不客氣地說道,“再說了,你也知道,我根本不是林姨娘的親生女兒。”最後的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如遭雷劈。

  林清嘉一瞬間甚至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魏含珠不是她的女兒?

  鶯歌飛快地搖頭。

  “你明明聽到了。”魏含珠的眼睛在閃閃發亮,搖著鶯歌的臂膀,“當年我是從母妃的肚子裏出來,父王為了不讓林姨娘傷心肚子裏的孩子,才把我抱到林姨娘那裏的。”

  鶯歌幾乎嚇得麵色發白,“奴婢,奴婢,”嘴唇囁嚅,一句話都說得不利落了,“奴婢什麽都沒有聽到。”

  “你胡說!”魏含珠嗬斥道,然後又哄著鶯歌,說道,“你明明聽到了。母妃也默認了不是嗎?我要去找父王!”

  鶯歌見著魏含珠要出門,上前一撲,就抱住了魏含珠的腰身,“小姐……”

  “你放開我。”魏含珠劇烈地掙紮,想要甩開鶯歌,“我去找母妃確認,我去找父王,我根本就不是林姨娘的女兒,我就是王妃的嫡親女兒。”

  “你鬧些什麽!?”房門被猛地踹開的,是麵色鐵青的魏邵和站在門口。

  他剛下朝,胸前的金蛟翻飛。發怒的模樣和近日在大街上有些相似,又比如今的稚嫩多了疲憊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