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作者:沉雲香      更新:2020-07-11 06:45      字數:4315
  “他說要娶我,怎的忽然就有了這般的變故。”張煜瑩也不是想要從林清嘉這裏得到一個答案,隻是聽到了他人的奚落,忽的心中十分無力,想要發泄一通。

  明明他告訴自己,要與她定下百歲之好,那個帶了姑蘇雲隱寺大師之語的人也是他,因為他的信,這一場還尚未下定的婚約就散了。

  “說是退親,也不能完全說是退親,畢竟沒有下小定。”林清嘉說道。

  “京都裏誰人不知?”張煜瑩垂下了眼,聲音極低,不知道是在同林清嘉說,還是同自己說,“就連濟南這樣的小地方都知道,還拿我的事嚼舌頭。”

  張煜瑩的聲音實在是太輕,讓林清嘉幾乎捕捉不到,從碎裂的隻言片語之中根本聽不清張煜瑩的話,隻聽到了她的最後一句,“若是他在京都,我定是要好生問問。”

  林清嘉下意識地反問,“問什麽呢?”

  “當然是問!”張煜瑩的聲音陡然抬高,卻沒了後續。

  林清嘉輕聲說道:“問了有什麽意義?徒得讓人笑話。”

  林清嘉的話像是觸動了張煜瑩心底的那根弦,她猛地站了起來,“你胡說什麽?!”

  這些日子她身子虛,猛地動作加上這般高聲喊著,身子就是一搖。

  林清嘉伸手扶住了張煜瑩,“小心些。”

  略一思量,想開口說些什麽。

  林清嘉到底什麽都沒有說出口,因為張煜瑩落了淚。

  這般驕傲的人,流了淚也不想讓人看到,死死低著頭,隻有滴在桌麵上的一滴圓形的水漬。

  “我先出去。”林清嘉說道。

  “我就是不明白。”張煜瑩帶著哭腔開了口,“為什麽忽然這門親事作罷,我不明白。”抬頭看著林清嘉,因為流著淚,眼眶發紅,“我就是想清楚,我想弄明白。”

  她執拗著想要知道真相。

  林清嘉毫不懷疑如果要是魏邵和站在她眼前,她一定會同魏邵和問個分明。

  林清嘉歎了一口氣。

  張煜瑩本想要強忍著淚,見著林清嘉歎氣,就忽的爆發了出來,“一個二個都是這樣,對著我歎息,好似我才是無禮取鬧的那個!有什麽話不能說個分明,不能說個清楚?好似我還是孩童,永遠也長不大似的!有什麽好歎息的?!”

  林清嘉忽得想到了張煜瑩的母親,對著張煜瑩歎息的應當就是她了。

  她歎息的是張煜瑩應當還是想著魏邵和,所以才想要從他的口中知道一個答案。張煜瑩不知道一個人變了心,移了情,問他有什麽用,有什麽意義?得到的不過是搪塞之語。

  “我不喜別人議論我,我也不喜這樣的眼神。”張煜瑩的眼神突得變了,變得讓林清嘉覺得熟悉,那是與前世如出一轍的眼神。

  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神情高傲,“你們同情我什麽呢?我祖父是閣老,父親是戶部尚書,我的舅舅是翰林院的院士。就算是同他的親事作罷,這輩子也定然好過你,你同情我什麽?!”

  “我沒有同情你。”林清嘉慢條細理說道。

  她從來都是覺得張煜瑩有些可憐罷了,從未想過同情她。

  張煜瑩一怔。

  林清嘉說道:“我隻是覺得你的家人把你送到濟南來,便是因為不想你去問長青世子你剛剛說得那些話。”

  “我不問,怎麽會知道答案?”

  “你怎麽知道,你的家裏人不知道這答案?”林清嘉說道,見著張煜瑩怔住,便說道:“你怎麽知道,你的家裏人沒有替你問過?”

  “這不可能,他沒有回京,怎麽可能?!”張煜瑩咬著唇,“我……我一定要……”

  她到底還是要親自去問魏邵和,心底還是有著期盼的。

  張煜瑩是張閣老的孫女兒,因為這個身份,若是用的上張煜瑩,魏邵和隻怕又會哄住她。

  林清嘉心想,所以自己不會同情張煜瑩,隻會可憐她。

  第58章 衡水烈酒

  “你就這般喜歡歙硯和寶相筆?”周芸見著女兒對張煜瑩送的一套畫筆與歙硯總是靜靜看著,就忍不住問道。

  林清嘉看著這方山水圖案老坑烏丁羅紋硯,研磨之後,澀不留筆,滑不拒墨。還有一套寶相筆,每一根筆的筆尖狼毫都是精挑過的,粗細均勻,無一根雜毛。

  “我隻是覺得稀奇的很。”林清嘉說道,張煜瑩沒有對她橫挑眉毛豎挑眼,更是贈了母親一套薄若柳葉的刀具與金針,贈了她這筆墨。

  張煜瑩打探她的喜好,然後投她所好。每每想起這事,她就覺得稀奇。

  “你若是喜歡的,到了京都再買就是。”周芸說道。

  “這是不必了。”林清嘉搖搖頭,“這一套筆足夠我用許久。”

  有些人作畫不夠愛惜筆墨,她是惜物之人,日日勤勉這筆用不了一輩子,但是用上三五年不成問題。

  “張姑娘贈的刀也是極好的。”周芸說道,吹可斷發,鋒利的很,有了這淬了銀的精鐵刀,很多症都可用的上。

  君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用於治病之器越好,對患者也就越好。

  想到了張煜瑩,就難免想到了長青世子,原本就不喜魏邵和,因給張煜瑩調養身子的時候,在濟南耽擱了一段時日,心中對魏邵和越發有了意見。

  張煜瑩性子確實是倨傲,怎會平白無故一顆心都落在魏邵和的身上?魏邵和因為張家的家世,刻意勾上張煜瑩,在姑蘇之地惦記著自家女兒,許是因為自己當年救了那位王公子,就覺得娶林清嘉做正妻更好,加上本身就愛慕女兒的顏色,想辦法把親事退了。

  周芸想到這裏就忍不住長長一歎,看著女兒,麵色塗得蠟黃了一些,仍是瞧得出五官的姣好。

  正是因為這容貌的姣好,從而招上了魏邵和。

  讓林清嘉失態的就是在淮北收到的秦霆軒的那封信,等到想開了之後,林清嘉便不會再為魏邵和的事介懷。

  見著周芸歎息,便道,“娘,魏世子的事與張姑娘的事也是好事。魏世子可不是什麽好歸屬。”

  “張姑娘如今可想不通。”周芸說道,“也罷,他們家把她放回到老宅,許是過些日子她就會想開了。日子久了,人總不能一直看著過去,要往前看。”

  她留在張家的祖宅,所做的事就是給張煜瑩補身子的虧空,張煜瑩的憂思說到底便是因為魏邵和所起。

  林清嘉想到了那一日張煜瑩的話,搖了搖頭,若有所思道,“娘,不是所有人都是要一直往前走的。”很多人想不通,走不出那昔日的事,心中念著過去。

  就連當初她知道了魏邵和一開始就騙她,很早就恢複了記憶,她也無法做到往前走往前看,陷入了悲憤與感傷之中。

  周芸笑了笑,“日子長了,總是會淡的。”

  像是她昔日的那濃烈的感情,壓抑了太久加上時光的侵襲,也就淡了。

  林清嘉看了一眼馬車的車外,笑道,“許是罷。”轉了個話題,說道,“不說這些了,今晚上我們就到衡水了,聽說衡水出了一種烈酒。”

  周芸因勾去了昔日之事,也不想繼續說張煜瑩,便笑道:“你難道想要喝酒?”

  “不是。”林清嘉搖搖頭,“有些人怕痛,用酒會不會好些。我想著是不是可以烈酒用做藥。是不是用在剜腐肉上也是使得的。”

  周芸若有所思,“你說的有理。”越往深處想,越覺得林清嘉這個主意說得妙,“嘉嘉,你是怎麽知道的?!”

  用酒代麻沸散,用酒浸潤了刀片可以剖開傷口,這都是前世她聽到醫術院得到的成果。

  林清嘉笑了笑,“我就是順口一說罷了,具體怎麽做,還是需要娘來想法子。”

  她隻是想念衡水的烈酒了。

  有些辣又有些綿柔,入口似刀刮過喉,等到了胃囊,整個人又是暖洋洋的,酒意流瀉在全身,腦子也少了平日裏的清明,那種帶著微醺的醉意讓她忘記一切煩惱。

  她現在沒什麽煩惱,隻是懷念那種微醺的感覺,人飄飄然,甚至有一種自己無所不能的錯覺。

  “用在人的身體上,隻怕還是不妥。”周芸往深裏想了想,仍是覺得不妥,這酒隻怕仍是會引起邪毒入侵,引發高熱。周芸否了那個用烈酒的想法,搖了搖頭。

  “如果這釀酒的法子與旁的不同,是蒸餾法做得呢?”林清嘉說道。

  “蒸餾?”周芸的眼睛不由得瞪大,“那如何去做?”

  “用蒸餾之法把烈酒淬得更純粹些。”林清嘉依稀聽人說過,隻記得一個大概。

  周芸若有所思,“那就要看看了,如果是蒸餾之法製成,也許真的可以用在腐肉上。”

  接下來往衡水方向去的時候,周芸一直在推敲著蒸餾酒。

  到了衡水休整了一日,第二日一清早就往徐東大街最出名的那戶釀酒人家那裏去了。

  釀酒的老者聽到兩人說新製的酒,奇道:“確實琢磨出了一種新的釀酒法子,隻是酒具還沒有到,兩位貴客是如何打聽到的?”

  林清嘉笑道,“也是聽人說的,衡水的酒水就屬你家做得最好,聽人說什麽蒸餾的法子。”

  老人先是一愣,繼而喜道:“蒸餾兩字用的妙。”

  周芸有些狐疑地看著林清嘉。

  林清嘉被母親看著如芒在背,假意沒有看到,兀自鎮定道:“那這酒是不是等到酒具做好了,就可以釀造出來了。”

  “改過了三次,這次應當差不多了。”老者說道,隻是聲音裏還是有些懷疑,這差不多三個字也有可能差很多。

  林清嘉抿唇一笑,“若是到了酒具什麽時候可以製好酒。”

  “還有十多天就是八月十五了。”老者說道,“想著是在中秋前趕出來。”

  林清嘉聽到了中秋兩字,想到這酒確實是應節而釀造出來的,最開始的名字喚作的是燒陽酒,意思是這酒太烈,好似腹中有暖陽燒著,到了後來起了一個雅名,喚作月華酒,說得是月華之中釀造這酒,與中秋有關。

  燒陽酒多是百姓用,而文人更願意用月華酒。

  因老者的話,林清嘉終於想起這一節,笑道:“那就靜候佳音,中秋的時候,我再和娘親過來買酒。”

  周芸聽到了林清嘉的話,眼中劃過驚訝之色,一直到中秋都要留在衡水?

  老人笑道:“謝小姑娘吉言,老朽也希望能夠蒸餾出烈酒來。”

  “會的。”林清嘉輕輕說道。

  老者失笑,不知道為何,明明已經失敗了三次,聽到小姑娘的話,好似這次當真會釀造成功。

  “多謝姑娘的吉言,若是僥幸釀造出來了,姑娘中秋前後過來取酒,老朽贈你一壺。”

  林清嘉的笑容越盛,“那就多謝了。”

  等到離開了酒鋪,周芸便說道:“先前說中秋的時候隻怕就到了京都,京都的燈會定然要比衡水的燈會熱鬧的多。現在你要留在衡水?”

  “最重要的是和娘在一起,京都還是衡水都不打緊。”林清嘉笑道,“衡水的燈會也會很好。”

  周芸道:“若是還沒有淮北那裏熱鬧,你可別後悔。反正你有我就夠了。”故作嚴肅,最後仍是繃不住輕輕笑了開來。

  林清嘉見著母親笑了,也笑了開來,等到笑過了之後才道,“若是今後久住京都,錯過了這一次的燈會以後還有。已經到了衡水,這酒既然是換了法子釀造,指不定要留名的,必須得嚐一嚐。”

  早晚到京都都沒什麽不同,周芸便笑道:“那就留下嚐嚐罷。”

  林清嘉想要留在衡水,便是因為知道,這燒陽酒或者說是月華酒聽說一開始的時候極烈,喝得出了事故,這家就不肯再賣純釀出的酒,都需要勾兌之後才肯販賣。

  既然要用在人的身上,酒是越烈越好,林清嘉才想留在衡水,試試看最烈的燒陽酒。甚至可以在那樁事故前就與老者定下這般釀造的酒,以供母親使用。

  中秋前一日這燒陽酒果然釀造而成,周芸讚歎這酒的烈,眼睛亮的出奇,當真覺得這酒適合用在除腐肉上是最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