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作者:沉雲香      更新:2020-07-11 06:45      字數:4763
  “表哥,我一直擅長用的是左手。”林清嘉說道。

  林清璿想到了柳家人,便笑道,“是我忘了。”

  林清璿同林清嘉抱怨說道:“你為什麽不讓女子轉身,我好奇的緊。”

  “若是當真轉身了,少了那分絕色,你隻怕又要抱怨了。”林清嘉失笑說道。

  “竟不是絕色?”林清璿詫異道。

  林清嘉笑了笑,輕聲道:“不是,就是一個清秀的小姑娘,不過,她的樣子在我心裏也是很美的。”麵上說不上多白淨,還有些小雀斑,因為害羞臉上微微發紅,一雙眼澄澈不曾見過這世間的塵。她采了花又不好意思送給心上人,心上人替她撐傘,她心兒是砰砰直跳。“還是背著好,隻消讓人看到她最美的一雙手就夠了。”

  “這樣也好,三妹妹的手也是極美的。”林清璿說道。

  “不知羞恥。”旁邊有些聽到林清璿的話,隻覺得她太過於輕浮,拂袖低低嗬斥。

  因林清璿本就是女子,這般的嗬斥反而讓兩人覺得好笑,宣飛樓就在前麵,三五步就拾級而上,準備入內。

  宣飛樓門口有人核對牌子,核對之後就讓兩人入內。梳著雙丫髻的侍女上前引路,引著兩人坐下。

  林清嘉行來的時候,就注意到魏邵和來的時候早,距離她與林清璿的位置很遠。

  不等著魏邵和看過來,林清嘉已經坐下同林清璿說話。

  陌生的男男女女湊在一桌,年歲不一家境也是不一的,年齡最大的有美須髯髯一副老學究的模樣,年齡最小的是個八·九歲的小姑娘,一雙眼睛好奇地看著剛剛入座的林清嘉與林清璿兩人。

  林清嘉見著女孩兒多看一眼,對她微微一笑。

  都是陌生人,一開始的時候是有些拘謹的,等到這一桌人齊了,有人開始問通過了哪一門的比試進來的,就漸漸開始熱鬧了起來。

  原本以為女童是旁側的人帶進來的,誰知道竟是相反的,女童心算算得好,數的考卷做得飛快,得了上優入的內。

  “小妹妹真厲害。”林清璿驚訝地說道,伸手摸了摸女童的腦袋。

  那女童身子一僵,“男女授受不親。”聲音裏竟是有些委屈。

  林清璿輕輕咳嗽兩聲,“對不住了。”

  林清嘉笑了笑,低聲對她說道:“表哥,要記得你的身份。”她對著林清璿擠擠眼。

  “是了。”林清璿抿著嘴忍著笑點點頭,都是三妹妹的手藝太好,旁人都隻把她當做男兒,沒有人認得出她是女兒身。

  做了沒有多久,就是午飯的時候,吃飽喝足之後,下午才是重頭戲。

  吃過了飯之後,又有人送來了茶水。

  林清嘉剛剛端起麵前的蘇瓷杯還沒有來得及呷一口,就有琵琶與揚琴聲起,交織而成優美的旋律,隨即是二胡聲響起。拉二胡的正是他們這一桌的那位老者,閉上眼,右手執琴弓,左手在琴弦上飛快而有流暢的動著,琴弓拉出動人之樂。

  “等會就有會書院的山長來了。”林清璿壓低了嗓子說道。

  樂聲停歇之後就如同林清璿說得那般,是山長上場。說了些場麵話,便請第一位授課的琴師上場。

  讓人驚訝的是,上場的竟是一位古稀之年的婦人。

  林清璿的身子不自覺就停止了,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麽,就聽到小姑娘說道:“這是如章先生。”

  老婦人不急著說課,取出了琴匣之中的二胡,視若珍寶的擦拭,調音。等到拉起手中的弓,整個人的氣勢陡然就是一變。

  林清嘉剛開始的時候覺得前一人的二胡拉得好,聽到如章先生的琴音,就知道遠不及。

  奏的是一曲聽鬆。

  曲引猶如呼嘯的鬆濤震蕩山穀,引後則是微弱的顫音和斷奏引出強有力的號角音調,曲調剛勁有力、跌宕起伏,讓人很難相信,這竟是一個頭發已然花白的婦人奏出的曲。

  林清嘉隻是略懂樂理,也難免心情隨著她的曲音忽高忽低,仿佛聽到了颯颯鬆濤之聲,聲聲號角之聲。

  一曲畢,掌聲雷鳴。

  林清嘉知道為何林清璿對著宣飛樓的群英會念念不忘。

  這確實是一場盛會。

  這場盛會不止步於演繹精彩的曲調,如章老先生盡力讓自己的聲音大一些,開始傳授自己操琴時候的技巧。

  剛開始講得淺顯一點,換弓時要主動,推、拉過渡要自然流暢,哪些地方用拉弓,哪些地方用推弓,在拉奏之前應全盤考慮,後來說的就是快弓了。

  如章老先生畢竟年齡大了,她雖說盡力提高了聲音,也難免大小有限。

  偌大的場地盡力無聲,聽不到躡手躡腳往前走,不願錯過她的教誨。

  第29章 畫技

  如章老先生講完之後,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好,像是一個引子,掌聲霎時間如雷動,甚至宣飛樓外的過客也可聽到這叫好聲。

  林清嘉跟著撫掌,側頭看到一開始上台操琴的同桌老者漲紅了臉,一雙眼裏迸發出巨大的熱情,賣力的鼓掌,讓人覺得他的手掌都會打得發疼。

  如章老先生年歲大了,授業時候一直手持二胡坐著的,此時懷中捧著二胡,對著台下行禮,有侍女上台扶著如章老先生下來。

  她下台之後,直接向著林清嘉這一桌走過來,站在了一開始拉二胡的老者麵前,老者誠惶誠恐站起身來。如章先生開口說道,“你的基礎有些弱了,樂感是很好的。我住在書院裏,若是你有什麽疑問,來尋我就是。”

  同桌老者先是一愣,意識到如章老先生說了什麽之後,連聲道謝,站起身子對著如章老先生鞠躬。

  “你坐下罷,接下來還有幾位師傅。”如章老先生對他頷首,見著這一桌也不擁擠,幹脆地坐在了這一桌上。

  通過先前的交談林清嘉知道這位卓老的經曆,他小時候沒有上過學,連字也認得不全,有好嗓子唱歌唱得好,紅白喜事聽多了,偷偷撿了人的嗩呐就會吹。

  入了嗩呐班子,跟著到處跑賺了些錢,年齡大了嗩呐有些吹不動,忽的迷上了二胡,他全靠著自己摸索拉成這般的模樣。

  如果早先有一位師傅領入門,卓老隻怕能走到很遠。古人雲活到老學到老,聽了卓老的精力,就覺得聖賢之語果然是一語中的。

  開篇的如章老先生的二胡讓人驚豔,之後便是從揚州請來的琴師,君子端方如玉,撥動琴弦,樂聲流淌,如見高山,如見流水。

  第三位琴師手持琵琶,輕歌曼舞,反彈琵琶,曼妙身姿如流雲追月,年輕的男子熱切地看著她,少女也是巴巴地看著。

  樂這一門此時畢,三人風格迥異,授業的方式也是不一樣的。

  如章老先生的語言平實,娓娓道來。第二位琴師話不多,用的是提問的方式,給出的回答往往是一針見血,一語中的。第三位琴師笑盈盈的,說話運著氣,授業的方式看似散漫,聽到末尾讓人豁然開朗。

  莫怪書院每年總是在宣飛樓裏舉辦這樣的盛宴,讓人受益頗多。

  三位琴師的樂聲讓林清嘉的眼前徐徐展開了一副生動的畫,隻想要等到集會結束後盡情的畫上一場。

  樂畢,接下來講得是數。

  林清嘉心算尚可,也被人誇過一句機敏,但見著台上的人的速度,自歎弗如。同桌的那個女童聽得是最為認真,對於旁的人來說,數的授業有些難了。

  數這一門過了,終於輪著了畫。

  林清璿的身子挺直了,此時終於記得了自己男子的身份,隻對著林清嘉笑道,“到了畫。”

  有人捧著一卷畫卷上台,站定之後徐徐展開。

  因座位有近有遠,侍女蓮步輕移,兩人展開畫卷,在每一桌逗留,足以讓人看清楚展示的畫。

  這一幅畫用的是工筆,畫的是富貴榮華的牡丹,林清嘉瞧得出這幅畫少了待定區牡丹的那分熱鬧,每一朵畫的卻比那一幅畫精致多了。牡丹的每一筆都用心勾勒,層層的花瓣裏裹著嫩黃色的花蕊,綠葉烘托著花,彩蝶紛至遝來,其中一隻恰巧停在花兒正中,還有三兩隻的蝶,姿態不一。

  畫作請的是書院的師傅點評,說著用色的鮮明,筆觸的細膩,為上佳之作,唯一可惜就是少了一份層次感,待到最後一幅畫作的時候,自會明白缺了些什麽。

  林清嘉與林清璿兩人相視一眼,忽的明白,最後一幅畫便是林清嘉的畫作了。

  林清嘉作畫從來隻得師傅的點評,上一次在畫社上都是年輕人,

  第二幅花與蝶是寫意的山水畫,墨色的濃淡相宜,綠葉之中隻有一朵打著朵將放未放的花,有蝶立在台階之上,直立起翅膀,觸須對著花的方向,像是下一瞬展翅飛去,又像是靜候花開。

  第一幅的色彩鮮明,第二幅的畫意靈動。各有千秋,在點評前兩幅畫作的時候都提到了欠缺層次感的問題,言語之中極為推崇第三幅畫作。

  有侍女捧著第三幅畫上台,林清嘉的心中難免有些緊張,目光不自覺跟著畫卷。餘光瞥到了林清璿,她的整個身子前傾,眼鏡死死凝在畫卷上。

  見著林清璿如此緊張,林清嘉不由得莞爾一笑,心裏的那份緊張消卻了不少。

  畫卷徐徐展開,最後一幅畫果是自己左手做出的蝶戀花。

  此時的魏邵和手中捏著一把折扇,不自覺把折扇開開合合,在樂與數的時候,心中不耐,等到品鑒畫這一門的時候,見著第一二幅畫皆不是林清嘉的畫作,他心中的浮躁已經到了頂峰。此時見到了這一幅畫,手中的折扇扇啪的一聲合攏,點在了桌麵上。

  仿佛聽到了雨滴落在了傘上和地上,那少女烏黑的發尾也有些濕了,她仰著頭看著眼前的人,背後有花綻放,有蝶輕舞。

  秦霆軒的眉頭輕挑,為了給家裏的那一幅毀了的畫作修複,他見過不少畫師也見過不少的畫作,從未見過這般的畫,女子的根根發絲分明,女子銀鐲上的花也是纖毫畢現,而遠處的山水又在霧蒙蒙之間,包括那蝶翩躚而來,蝶尾也是淡淡。

  整幅畫由近及遠,就如同那品鑒的何師傅說的,妙就妙在這層次感上。

  “若是魏世子喜歡這畫,可以把它買下來。”柳平之說道。

  “知道是誰畫的嗎?”

  柳平之心知魏邵和是想要找到林家三姑娘,低聲對著魏邵和說道:“魏世子,這一幅雖說畫的好,但是不是林三姑娘的畫作。”

  “你怎麽知道?”魏邵和說著,一邊聽著台上那人口中的溢美之詞。

  “我讓下人一直在書與畫的兩個攤位上等著,也見過了這畫的女子,她生的尋常,是和表哥一起來參加集會的。她的那位表哥,府裏頭的下人也看過了,生得瘦瘦小小,容貌平常。”

  聽著表哥兩字,魏邵和的目光暗淡了下來,當真不是她。林三姑娘在府邸之中隻有兩位堂哥,那兩位恰巧他見過,生得皆是個子高挑。

  想到在外相遇的時候,她明明聲音輕快,與她堂姐說著要來湊熱鬧,怎地就不來了。是因為自己訂了親?

  魏邵和心中隻能夠想到這個原因,一想到張氏的存在,心裏頭有些沉甸甸的。

  魏邵和目光遠眺,落在了秦霆軒的身上,他遠不及忠恒世子瀟灑。

  秦霆軒似是注意到魏邵和的目光,對著他微笑示意。

  魏邵和對著秦霆軒頷首之後就收回了視線。

  他與秦霆軒是不同的,秦霆軒可以任性,可以選擇為了不尚公主而在外行走,他需要張家的助力。

  魏邵和捏了捏眉心,想到母妃的說辭,張家姑娘似乎心眼子很小,母妃在他這次差事之前私下叮囑他,讓他在外務必不得出了差錯。

  魏邵和早早就有了通房丫鬟,因為要和張家定親,兩個貌美的丫鬟都放了出去。他已知女子滋味,先前在京都裏還偶去秦樓楚館之地,如今沒了通房丫鬟,又許久不去秦樓楚館,這約束讓他瘋狂地想要掙脫,才會見到林清嘉的時候,心中的野獸被放出,失了控。

  林清嘉就是他甕中之人,他為長青王府的世子,他不再去秦樓楚館之地,隻是納個妾罷了,有何不可?他會給張家千金一個體麵,張氏入府之後才會正式把林清嘉納入。

  柳平之看著魏邵和的模樣,知道他勢在必得,低聲說道“世子爺,林三姑娘畢竟是姑娘家,她性子也內斂不愛湊熱鬧。我倒是有一個想法。”

  “你說。”

  “我近些日子聽人說,林三姑娘的母親正在城裏頭給人看病。”

  魏邵和的眉頭皺起,此時台上的人話到了尾音,“聽聞是一位年輕的姑娘做得畫。真是代有人才出。”台上的笑道,“可否請姑娘上台一敘,剛剛對這幅畫先睹為快,就有人問老夫人,給這位姑娘撐傘之人的,到底是誰。”

  眾人笑了起來,魏邵和抬頭看著,此時林清嘉正站起身來。

  著青衫,踩黑靴,與其他在場的女子裝扮沒什麽區別,隻因她的畫做得好,魏邵和就想要多看一樣,等到林清嘉上了台露出了正臉,魏邵和的心中失望,此女果然如同柳平之說得那般,生得稀鬆平常。

  魏邵和想要繼續和柳平之說話,沒有注意到秦霆軒微微眯起了眼,仔細打量過後,唇角揚起驚訝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