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作者:沉雲香      更新:2020-07-11 06:45      字數:4301
  “張氏以後再也不能如此折辱你,我知道以前讓你做飯是我不好,那不是沒辦法嗎?而且我讓你做的也不麻煩,不過是一些藥膳,燉一燉就好,以後你是側妃,這些事都無需再做。”

  “你怎麽舍得拋下我,去別院住著?我已經是長青王,總不能還和以前一樣偷偷摸摸去看你。”

  “就算是你舍得我,難道也舍得含珠?你不替含珠想一想?含珠以前不是跟著張氏嗎?等你上了文牒,我比把她記回在你的名下。”

  “不要。”林清嘉的聲音沙啞,“不要把含珠記在我名下。”

  想到了魏含珠,林清嘉的那淚水悄然滑落,含珠記在她的名下,她便能與女兒回到過去嗎?

  魏含珠,她唯一的女兒,在生產的時候被張氏做了手腳,她此生隻有含珠一個女兒。五歲之前含珠養在她的膝下,五歲之後,為了含珠好,便放在了老王妃的膝下,老王妃去了之後,含珠自然而然去了長房。她那時候在別院之中,總不能耽擱了女兒。

  她回到了王府,與含珠已經是形同陌路。

  如今把女兒記回到她的名下,反而是害了含珠。

  魏邵和感覺到了林清嘉的身子的僵硬,嘴角苦笑,想著前些日子林清嘉就有些異樣,偏生他沒有察覺到。

  是那次酒後的時候吐露了真言?

  不願多想,魏邵和細密的吻落在林清嘉的麵上,聲音如往昔溫潤,“清兒,我等會就同王妃說側妃之事。你既然要做側妃,院子也給你擴一擴。含珠不記名也可以,但也能讓含珠與你住一起,你本是她生母,也要與她親近親近。”

  拇指抹去了她麵頰上的淚水,他原本是想用側妃的消息同林清嘉索歡,此時見著林清嘉的模樣,便隻能夠暫且放下。

  初遇林清嘉的時候,就知道她絕不為妾的誓願,偏生他要定了她,恢複了記憶知道了家有悍妻,仍是故作失憶娶了她。

  想到這舊事,心中有些心虛,又想著林清嘉嫁他,如今也是苦盡甘來,得側妃之位,還有什麽好不滿足的?

  “前塵舊事勿念,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他撫了撫林清嘉的背,溫柔說道。

  從他溫柔的聲音裏,林清嘉聽出了一絲絕情。

  他騙了她在先,到現在想的是,木已成舟,讓她勿念前塵?

  魏邵和的話讓林清嘉打了一個寒噤,從魏邵和的懷中掙脫,“我想靜一靜。”

  魏邵和被林清嘉推開,麵色不好看,但見著林清嘉的麵色更難看,想到剛剛摸的她手,小手冰涼,歎息一聲,便道,“那你就好好靜一靜罷。”

  轉過身子,魏邵和推門而出。

  綠衣等到魏邵和離開,匆忙進入到房間裏,“小姐。”她的聲音裏有些憂慮,剛剛王爺的神情很是不好看。

  “我沒事。”林清嘉對著綠衣說道,“我想喝杯茶。”

  “我去交點熱水。”綠衣連忙說道,轉身出了房間。

  林清嘉沒有等到綠衣的一杯熱茶,等到的是風風火火推門而入的魏含珠。

  十一歲的魏含珠立在她的麵前,魏含珠應當才從外回來,披著的火紅色的披風,好似一團紅雲灼灼地燒著。

  “你是要害死是不是?”她的眼眶通紅,“我好不容易得了母妃的青眼,你就挑唆著父王把我送回來。我已經是十一歲了,不再是三四歲了。你也應當知道,我跟著王妃,才能有好前程。”

  林清嘉什麽話都來不及說,隻看著她的含珠,卻被女兒仇恨的模樣灼痛,嘴唇動了動,什麽都說不出,眼眶再次酸疼得有些發漲,心尖兒的疼如同汩汩湧水沸騰無法止息。

  她怎會不知?若不然也不會這些年女兒一直跟著張氏。

  “我……”

  魏含珠隻是發泄自己的怒氣,根本不想聽林清嘉的話。

  魏含珠的聲音有些沙啞,“你是什麽身份,你不知道嗎?怎麽有臉去求側妃之位?”

  她什麽身份?!求側妃之位?!

  林清嘉本就身子不舒服,聽到魏含珠的話隻覺得天旋地轉,身形一晃,往後退了一步,勉強用手臂撐著身子。

  魏含珠見著林清嘉的模樣,她就算是蒼白著臉,也是帶著病態的柔軟之美,讓人恨不得把她摟入到懷中。

  魏含珠想到了張氏的話,想到了張氏身邊王嬤嬤的話,脫口而出道:“你就是用這幅模樣,得了側妃之位?你對我做出這幅模樣做什麽?我可沒什麽側妃之位給你!那些手段在父王麵前使使也就罷了。”

  林清嘉閉上眼,那種暈眩感越盛,手臂一軟,整個人往後倒去,手臂被拄得發疼,手臂那疼卻及不上後腦的疼,她重重摔在桌上。

  哐當一聲,撞在了桌上,桌上的壺幹淨利落墜在地麵上,還可見滾燙水留下的白色淡霧,裝滿了茶水的杯滴溜溜打著轉,茶湯溢出。

  “小姐。”在門口聽到了魏含珠的話,就覺得大事不好,誰知道站在門檻,就見到了讓她心驚膽戰的一幕。

  魏含珠見著林清嘉頭上流出的血,跌坐在地上,雙眼發直麵上發白。

  隨著綠衣的呼聲,平素門庭冷落的院子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那些個今生十分熟稔的人也接連到了院子裏。

  林清嘉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狀況,懸在半空之中,看著底下熱鬧成一團,有人暗自得意歡喜著,有人哭泣茫然著,魏邵和對著大夫怒氣勃勃說著什麽,大夫回複一句,他的神色就越發頹敗,他的手握住她的手,林清嘉從他的口型中判斷,他大約說得是不許死。

  林清嘉意識到,原來自己要死了。

  她既然要死了,魏邵和的行為在她的眼中就十分可笑了。

  心中覺得好笑,她也就當真笑了起來。

  他以為他是誰?還想要和閻王爺搶人不成?他總覺得,自己是他的人,就算是不甘願做妾,也沒什麽法子,還不如早早認清楚現實,愉悅的做他的側妃。

  如今來看,還是有法子的,那就是一死了之。

  林清嘉覺得自己的心更寧靜平和了些,昔日裏的那些情感好似也清淡清淺了,如同品味一杯泡了幾泡的茶水,淡而無味。與此相對的是,床榻上的她呼吸更加清淺,胸膛的起伏幾不可查。

  魏邵和的神色灰白,讓張氏麵上的得色消缺了些。魏含珠知道自己闖了大禍,隻是哭著,哭得眼都有些腫起。綠衣隻是愣愣的站在原處,雙手捏成拳,內心十分不平靜。

  想到就這般死了,好似也就死了,她自閉眼,管它洪水滔天。

  林清嘉閉上了眼,她的身子猛地一沉,神秘的力量帶著她急速下降,那速度又快又急,讓她心跳急而重。

  她想睜開眼,雙眼卻像是黏住了一般無法睜開。

  那種下墜的暈眩感忽的停止,林清嘉隻覺得渾身黏膩的難受,忍不住動了動手。

  “醒了。”一個聲音柔軟而歡喜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出現。

  林清嘉猛地睜開眼,不同於剛剛雙眼黏住,此時雖說眼皮沉重,她卻睜開了眼。

  見到了眼前的人,她的瞳孔不自覺放大,唇瓣張張合合。

  “嘉嘉。”女子歡喜的喚她的乳名,“是不是想喝水?”

  “娘。”她幹涸的嗓子裏艱難吐出這個字。

  那美婦人扶著林清嘉起身,把早已經準備好的溫水送到她的唇邊,“不急著說話,先喝點水,潤潤嗓子。”

  林清嘉就著杯子喝水,她的眼一直落在母親的身上,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母親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麽會在她的眼前?

  她的手捏成了拳,指甲掐在手心裏那疼痛從她的手傳到她的腦中。

  她低頭看著熟悉的錦鯉戲菡萏圖樣的錦被,熟悉的青煙紗幔帳,熟悉的房間的裝潢……

  她的一顆心砰砰的跳個不停……莫不是……

  第3章 錯過的壽宴

  她確實是回到了十多年前,還未曾婚配,水晶鏡子裏的容色清豔,那雙眼未曾經曆風雪的侵襲,如同養在清水之中的兩丸黑水晶,黑黝黝帶著舒適的潤意。

  莫煙的手指靈巧翻飛,已經靈巧的給林清嘉梳上了飛仙髻。

  林清嘉見著莫煙伸手在她的發髻上纏繞發帶,便說道:“拆了吧,雙丫髻就好。”

  大病初愈,嗓音有些沙啞,說完之後嗓子有些發癢,就以手掩口低低咳嗽了起來。

  “沒事吧。”綠衣本是在收拾床鋪,聽到了林清嘉的咳嗽聲,連忙端了一杯蒸梨糖水過來。

  林清嘉捧著杯盞,小口呷著,感受那略燙的糖水順著口腔到了咽喉,再流入到胃囊之中,這熱度讓她愜意地眯了眯眼。

  綠衣見著林清嘉的反應,便放心的笑了。

  莫煙手裏拿著發帶,並沒有動手給林清嘉拆開發髻,開口說道:“小姐今個兒怎麽想換雙丫髻?飛仙髻最襯你了。”

  她年少的時候確實喜歡飛仙髻,讓她少了稚嫩之感,等到年歲稍長一些,麵頰褪去了圓潤的嬰兒肥,飛仙髻也是襯得她帶著一股悠閑自得之氣。

  魏邵和最喜歡她梳飛仙髻,說她梳此髻顏色豔絕。

  她厭了魏邵和,前世是身不由己,今生有的選,她便再也不想梳這個發髻了。

  “拆了。”想到了魏邵和,她的眼底泛著淡淡的冷意,“以前是以前,今後再也不要梳這個發式。”

  莫煙聽出了林清嘉話語裏的冷意,“是。”

  她的心中有些酸澀,她如今隻是個丫鬟,小姐發話自然是要聽話的。

  曾經她是大家閨秀,隻是父親犯了錯,女眷被發賣,她便從昔日裏的人上人,成了姑蘇城外小鎮裏不起眼的一個小丫鬟。

  莫煙此時還小,雖說已經為奴兩年,依然偶爾泄露出絲絲縷縷的情緒,等到她隨著自己入了長青王府,她便已經能夠讓自己的情緒絲毫不外漏了。

  林清嘉看著莫煙,想到了當初娘親的欲言又止,或許選擇留下莫煙就是一個錯誤。

  莫煙給林清嘉拆了飛仙髻,很快重新梳了雙丫髻,想要用碧綠色的發帶時候,林清嘉說道:“用桃紅色的那一對。”

  今日裏林清嘉的吩咐有些古怪,她平日裏嫌棄那粉色不正,有些土氣,今個兒不知道怎的要用那一對發帶。

  林清嘉選擇這發帶自然是有用意的,給母親請安的時候,周芸見著女兒穿著嫩杏色的衣裙,雙丫髻上纏繞著那桃紅色的發帶,嘴角就揚起了淺笑,上前拉著林清嘉的小手,“好些了嗎?”

  林清嘉抬頭看著母親,她今日裏穿著的是軟銀輕羅百合裙,外罩一件薄羅長袍,杏眼瓜子臉,周氏三十歲年齡如同雙十女子,前些日子眉眼裏縈著的憂愁,終於在今日裏見到女兒來請安的時候,如薄日升起蒸騰走了霧氣,那輕愁散了開來。

  “不頭疼了,身上也不冷。”林清嘉握住了母親的手,讓她感受自己手心的溫度,“就是嗓子有點啞。”

  周芸捏著林清嘉的脈搏,含笑道,“不消吃藥,讓丫鬟燉點冰糖雪梨銀耳就好,這是最潤嗓子的。”

  “好。”

  周芸同林清嘉說了會兒閑話,便說道:“還是梳雙丫髻好看。”女兒十四尚未到及笄之年,豆蔻之年穿些鮮活的顏色,恰似那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周芸伸手撥弄那發帶,發帶最末端墜著的銀鈴相碰,發出歡快的聲響。

  “我也覺得梳雙丫髻好。”林清嘉揚唇笑道。

  周芸一愣,隻覺得女兒這一笑與之前不大一樣。

  以前的林清嘉梳著的是飛仙髻,笑起來的時候仍是有些稚氣,如今她雖說梳著的雙丫髻,笑容卻清越,配著額心的一枚紅痣,稚氣與脫俗糅為一體,嫵媚與清純並存,自是風流之意。

  周芸伸手摸了摸她的紅痣,女兒如今當真是長大了。

  “你祖母來信了。”周芸開口說道。

  林家的祖母來信……

  母親的這一句好像打開了老舊的書,翻開了塵封的一頁,林清嘉恍惚想起,前世的時候林家的祖母也曾來信給母親,讓她去城內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