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作者:未妝      更新:2020-07-11 06:33      字數:4766
  溫荀言答道:“文達方才去兵部班房了,想是已經有了消息。”

  林如易思索片刻,道:“這個節骨眼上,還是不要鬧事為好,宇文將軍素來是個穩重的人,怎麽……”

  徐成目光一動,口中卻道:“他們武將私底下有些矛盾,也是常事,等兵部處理就好了,這種事情,怎麽還要勞動幾位閣老?”

  “是啊,”溫荀言冷不丁道:“這種事情,我看兵部便能處理,怎麽偏要報來內閣?”

  他語氣不急不慢,徐成聽了臉皮子一抽,心裏生出幾分不妙的預感,打了個哈哈道:“興許是哪個不懂事的,摸錯了門,以為這是兵部呢。”

  林如易皺了皺眉,忽然道:“是誰報來的?將他叫進來問一問。”

  下麵的小吏連忙去叫人,帶來一看,卻是個小太監,十四五歲的模樣,被這麽多人盯著看,他有些瑟縮,進來就跪下了:“奴才拜見諸位大人。”

  林如易打量他一眼,道:“燕山衛與虎賁衛鬧起來了?”

  那小太監咽了咽口水,道:“是。”

  林如易道:“此事你不去兵部稟報,為何跑來內閣?”

  小太監伏跪在地,聲音裏有一絲顫抖:“這、這……大人,他們是在養心殿前頭鬧啊。”

  這一下所有人都驚了,林如易沉聲道:“金吾衛與燕山衛去後宮做什麽?他們要造反嗎?!”

  “他們正是要造反!”

  一個聲音在門外接道,在場眾人悚然而驚,轉頭望去,隻見一道頎長的身影舉步邁進門來,那人麵容冷肅,眉目穠麗,冷若寒冰,不笑的時候,他的眼神若刀鋒一般,隻一眼就要將人割傷。

  有人失聲叫道:“長公主殿下?”

  林如易眼中露出疑惑,但還是拱了一拱手,肅容道:“敢問殿下方才所言,是何意思?”

  燕明卿直視他的雙眼,直言道:“有人假傳聖旨,意圖謀害皇上,這難道不是要造反嗎?”

  這話如平地驚雷,將內閣眾人都震在了原地,林如易下意識看向徐成,他麵上卻十分平靜,開口道:“長公主殿下,這話可不能亂說,這麽多大人在這裏,誰敢假傳聖旨?誰要謀害皇上?”

  他的表情太過鎮定了,以至於幾個內閣大臣都不知該信誰好,最後林如易索性再次拿出了那張聖旨,盯著上麵的筆跡與印章看了起來。

  筆跡沒有錯處,是出自崇光帝之手,末尾蓋著的玉璽印章也是真的。

  燕明卿知道他心中所想,連眼皮也不抬一下,道:“筆跡能作假,印章也能作假,但這聖旨絕不可能出自皇上之手。”

  徐成立即道:“僅憑殿下片麵之詞,便能給人安這樣的罪名?”

  燕明卿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道:“那不如就請閣老與諸位大人,隨我一同前去麵見父皇便是,若聖旨是真,我自請降罪。”

  徐成呼吸一滯,沒敢立即接話,倒是林如易收起那卷聖旨,神色凝重無比,沉聲道:“既然如此,臣這就隨殿下去麵見聖上。”

  徐成麵上閃過幾分緊張,張口欲言,卻又不敢說什麽,這副神色變化落在了溫荀言眼中,更是奇怪了。

  但是一行人已經往外去了,徐成隻好跟著走,不動聲色地衝隨同的宮人使了一個眼色,那宮人立即頷首,落後一步,悄悄退到一旁,然後快步朝後宮的方向奔去。

  等行到了養心殿,一陣吵嚷聲從前方傳來,引起眾人的注意,林如易抬眼望去,果然見金吾衛與燕山衛正在對峙,氣氛緊繃,劍拔弩張。

  確切說來,是金吾衛的指揮使王充在單方麵發難,而宇文盛則是大馬金刀地站在那裏,任是對方如何痛罵,如何指責,他就是巋然不動,穩如泰山,一副不痛不癢的神色,叫人看了後槽牙癢癢。

  王充更憤怒了,氣急敗壞道:“什麽時候輪得到你燕山衛來這裏撒野了?憑什麽要將我的人調開?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金吾衛與燕山衛之間不和,由來已久,虎賁衛與府軍衛又各自站隊,羽林衛則是兩不靠,這便導致皇城五個守衛軍之間的關係處於一種平衡的狀態,但因著都是武將,彼此時有摩擦,直到今天,這摩擦終於被端到台麵上來了。

  聽見王充的質問,宇文盛終於有了反應,他抬起頭,目光堅毅地道:“這裏是養心殿,你以為這裏是什麽地方?”

  “你——”

  不等他說完,宇文盛便跨上前一步,眼神若釘子一般死死盯著對方,沉聲道:“我是來護駕的!王指揮使,敢問你是來做什麽的?!”

  正在這時,林如易厲聲開口:“行了!”

  王充渾身一震,轉過身來,看清楚一眾來人,立即拱手行禮,林如易神色肅穆,看著他們二人,道:“爾等率部下在此處爭執,是要做什麽?”

  王充與宇文盛俱是垂下頭,林如易心裏窩火,罵道:“可有兵部調令?”

  宇文盛答道:“無調令。”

  “無調令還敢這樣做,誰給你們的膽子?!”林如易猛地提高聲音,喝罵道:“你們是要造反嗎?”

  兩人被罵得狗血淋頭,沉默不語,倒是燕明卿開口道:“林閣老,我們還是先去見皇上。”

  林如易聽了這話,也覺得不能耽擱,抖著手指指著他們二人,憤怒道:“無令調兵,乃是重罪,你們給我等著。”

  他說完,這才邁開步子往前走,豈料一路走過去,林如易心中的怒意越是熾烈,他看著那養心殿門前的一眾金吾衛,聲音沉沉道:“一個小小的守衛軍,怕是想要翻天了。”

  人群後跟著的徐成左右張望,額上的冷汗都要下來了,直到他看見不遠處來的一行人,眼中閃過幾分喜意。

  “林閣老。”

  女子的聲音柔靜,叫人聽在耳中分外舒適,一眾大臣循聲望去,隻見一名身著深色常服的女子被宮人們簇擁著,緩步而來。

  林如易一怔,立即下拜行禮道:“微臣見過皇後娘娘,娘娘千歲。”

  那女子正是皇後上官氏,沒等林如易拜下去,她便抬起手虛虛扶住,溫聲道:“閣老不必多禮。”

  林如易站直了身子,抬頭便撞見了皇後的目光,他不期然想起了那一卷聖旨,還有燕明卿說過的話來,心裏微沉,麵上卻不顯,道:“娘娘,方才聽聞皇上醒了,臣等正欲求見。”

  聞言,皇後十分平靜,神色如常道:“實在是巧,本宮也正欲去探望皇上,諸位大人,請。”

  她這樣坦坦蕩蕩的,好似對林如易等人的來意全然不知一般,率先舉步往養心殿的大門而去,

  然而不知為何,燕明卿看著那緊閉的殿門,隻覺得眼皮子微微一跳,沒等他想明白,大殿的門便被宮人推開了,眾人站在門口,明亮的陽光照入殿內,與此同時,他們將內裏的情形也看得清清楚楚。

  一個宮婢正舉著燭台,用力砸暈了一個太監,燭台與皮肉相撞,發出清脆的悶響,那太監翻了個白眼就昏死過去了,眾人都覺得眼皮子一跳,腦門隱隱作痛,好像那燭台是砸在自己頭上似的。

  空氣靜默,片刻後,徐成尖細的嗓子驚叫起來:“快來人!有刺客!”

  秦雪衣冷不丁被這一嗓子嚎得嚇住了,手裏的燭台哐當就掉了下去,莫名地轉頭看向門口,明亮的天光中,那麽多人擠在一處,她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的熟悉身影。

  是卿卿!

  作者有話要說:  啊,終於見麵了!激動落淚!

  第135章

  看見燕明卿,秦雪衣的麵上露出笑意來,但是眼下似乎並不是高興的時候,她敏銳地發覺了那些官員們麵上的震驚。

  徐成顫著嗓子尖聲叫道:“來人,快把這刺客拿下!”

  候在外麵的金吾衛們瞬間湧了進來,手持長戟對準了殿內,隻需一個下令,便能擁上前來,將秦雪衣一舉拿下。

  正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燕明卿突然喝止道:“住手!”

  金吾衛們皆是遲疑,但是並未退開,倒是皇後開了口道:“長公主認識這刺客?”

  秦雪衣這回終於反應過來,她下意識辯駁道:“我不是刺客。”

  “大膽!”徐成厲聲道:“你入皇上的寢宮意圖行凶,諸位大人都見到了,你還敢說自己不是刺客?”

  秦雪衣表情有些懵,她覺得自己像落入了一個圈套之中,百口莫辯,她下意識去看燕明卿,然而明亮的天光將他麵上的表情都模糊了,隻能看見金吾衛手中的長戟折射出點點寒光。

  她這次好像辦砸了事情。

  秦雪衣心中驟然升起幾分慌亂來,她下意識退了一步。

  她一動,那些人就以為她要動作,長戟也跟著逼近一步,空氣緊繃,一觸即發,誰也沒有說話,徐成趁機尖聲道:“快將她先抓起來,聽憑發落。”

  “誰敢!”

  看見秦雪衣手足無措地站在殿內,燕明卿再也忍不住了,他大步上前,站在了秦雪衣的身前,麵若寒霜,銳利的目光一寸寸劃過門口眾人的臉,最後落定在氣定神閑的皇後身上。

  林如易覺得這情形有些不對,遲疑開口道:“殿下,這其中莫非有什麽誤會?”

  溫荀言也覺得很是不對勁,隻是一個小小的宮婢罷了,長公主何必在這個時候相護?若真有什麽內情也不必急於一時。

  他下意識盯著那宮婢看了幾眼,先是覺得眼熟,然而片刻後他反應過來之時,神色巨震,那表情仿佛是見了鬼。

  那、那不是長樂郡主麽?

  大概是用脂粉什麽的塗黑了臉,還在眼角點了一塊胎記上去,猛一看與平日裏那個嬌俏可愛的小姑娘判若兩人,但是細細打量,仍舊是能認得出來的。

  長樂郡主為何扮作這般模樣?

  還偷偷潛入了養心殿?

  溫荀言的眉頭皺起,緩聲道:“殿下,是否如林閣老所言,其中有些誤會?”

  徐成急道:“幾位大人,這哪裏還能有誤會?大家夥兒都是看見的,她拿起這燭台——”

  溫荀言心裏湧起幾分厭惡,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拿起燭台砸了皇上?”

  徐成啞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被綁著的兩個太監身上,顯然,那燭台隻砸暈了這兩人。

  他偷偷看了皇後一眼,仍舊是不死心,試圖辯解道:“可——”

  “我沒有要行刺!”

  清亮的少女聲音自燕明卿背後響起,秦雪衣望著擋在自己身前的人,那一份慌亂不知何時已沉澱下來,取而代之的是鎮靜,她隨手拿起一旁的茶壺,倒了茶水潑在臉上,很快便露出了一張白淨嬌美的容貌。

  這下不熟悉的人也都認出了她,林如易有些驚訝:“長樂郡主?”

  秦雪衣看向他,深吸一口氣,道:“是有人要謀害皇上,我才偷偷潛進來的。”

  這話不亞於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的官員都麵露訝色,騷動起來,站在最前方的皇後卻沒什麽情緒變化,連眼神都沒動過,望著秦雪衣,道:“你說有人謀害皇上,從何處聽說的?”

  秦雪衣不答反問:“皇後娘娘為何要派金吾衛圍守養心殿?”

  皇後表情平靜地答道:“因為本宮聽說燕山衛有異動,皇上身體虛弱,自然是要先保護聖駕要緊,以防有變。”

  秦雪衣瞪大眼睛看她,明明是金吾衛先動,卿卿才派人去告知燕山衛,這會兒她竟然還能反咬一口,實在是令人歎為觀止,她又道:“皇上重病未愈,娘娘為何不延請禦醫?反而將熟悉皇上病情的陳太醫調走?”

  皇後徐徐答道:“郡主此言差矣,自皇上昏迷那一日起,太醫院所有的禦醫都來了養心殿看診,再未離開過,隻不過其中三人因為醫術不夠,被長公主殿下殺了,至於陳太醫,那是因為本宮身體突感不適,才讓人請了他去,今日淩晨,皇上醒了一回,病情穩定了,本宮見太醫們實在勞累辛苦,便讓他們回去了。”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反而把鍋推到了燕明卿身上,秦雪衣急了,道:“你撒謊!皇上根本沒有醒過!”

  皇後側了側臉,靜美的麵容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天光,她神態從容道:“哦?據本宮所知,郡主今晨並不在養心殿,從何得知?”

  她表現得太過鎮靜了,秦雪衣這才驚覺,皇後做的事情簡直是毫無破綻,為何燕明卿之前一直沒有動作,是因為無從下手,隻要崇光帝死了,她就是最大的贏家。

  一想到這裏,秦雪衣便下意識看了一眼身後,龍床上,崇光帝仍舊躺在那裏,無聲無息,她這一看,也將眾人的目光都拉了過去,徐成像是想起了什麽,一個箭步衝了上去,伸出手試探著摸向崇光帝的鼻息,秦雪衣心裏陡然一沉。

  果不其然,徐成麵上大驚失色,扶著龍床噗通跪了下去,哭嚎出聲:“皇上……崩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變了臉色,紛紛擁上前去,秦雪衣有些無措,手足冰涼,她忍不住看向身旁的燕明卿,隻見他鳳目垂著,掩住了眼中的情緒,正在秦雪衣心中惶然之時,一隻手伸了過來,將她的手握住,溫熱的溫度傳遞過來,將她團團包裹。

  嘈雜人聲中,徐成拖長了調子的哭喊顯得做作誇張,但是即便如此,秦雪衣也聽見了燕明卿的聲音,十分清晰:“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