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作者:未妝      更新:2020-07-11 06:33      字數:4482
  她慢慢地道:“夜長夢多,以免生變。”

  說這話時,她的雙目沉靜異常,像是要透過窗口的珠簾看向那更遠處的天空,隱約蘊含著風雨欲來之勢。

  崇光帝的旨意果然有用,封了曹勳的嘴,此後上朝,再不提起議儲之事,一時之間,不止崇光帝,其他大臣們都有些驚恐地發現,他們竟然已經不習慣了。

  可見曹大人的厲害之處,叫人十分佩服。

  按照大齊的規製,每年春秋仲月必須要祭祀社稷,地點就在京郊的社稷壇,這一日,皇帝必須率百官親自前往,祭祀社稷,以求國運昌順,國泰民安。

  因為帝王要離宮,是一次十分隆重的出行,每到這時候,整個京師的百姓都會出來觀看,望著帝王的儀駕往京郊而去,可謂萬人空巷,人山人海也不為過。

  帝王出行,宮裏提前就要做準備,燕明卿作為長公主,也是應該去的,倒是秦雪衣不必去,她盤腿坐在榻上,咬著果子看燕明卿穿戴公主冠服,忽然道:“卿卿,你又長高了。”

  燕明卿轉過頭看她,挑眉道:“長了多少?”

  秦雪衣赤著腳跳下榻來,站在他跟前,比了比,自己隻到對方的下巴處,她有些泄氣道:“我之前有你鼻子高呢。”

  燕明卿低頭看她,道:“不高興了?”

  秦雪衣又咬了一口果子,搖頭,道:“沒有。”

  燕明卿知道她話沒說完,便等著聽,卻見她吃吃笑起來,道:“我還小,還有得長呢。”

  言下之意就是,燕明卿以後沒得長了。

  燕明卿哭笑不得,索性將她一把攬住,抱了起來,掂了掂,一本正經地道:“這樣就一般高了。”

  秦雪衣笑起來,十分開心,還把手裏咬了一半的果子舉了舉,道:“卿卿吃麽?”

  燕明卿看了那果子一眼,被咬得坑坑窪窪的,讓人見了就沒什麽食欲,但他還是張開了尊口,等著投喂,豈料秦雪衣把手往回一收,笑眯眯道:“求我啊。”

  燕明卿眼睛微微眯起,眸色幽深,秦雪衣還在那嘚瑟:“你求一求我,我就喂你了。”

  燕明卿也不說話,舉著她的腰往上托了托,然後大步向前走,待到了窗台旁,將她放了上去。

  起初秦雪衣還未覺得有什麽,待覺得身後涼風習習,卻見窗下是水池,還挺高的,她唬了一跳,連忙摟住燕明卿的脖子,道:“卿卿,放我下來。”

  這窗欞太窄了,她屁股都坐不住,稍微往後一仰,恐怕整個人就要栽下去,燕明卿不放,反而學著她之前的模樣,冷酷地道:“求我。”

  他想看她眼睛濕潤潤地向他求饒,最好還哭上一聲,眼圈紅紅的模樣最招人疼了。

  豈料長公主這邊算盤還沒打完,秦雪衣揪著他的衣裳,十分沒有骨氣地道:“求求你!”

  燕明卿:……

  不,他想要的不是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三次元遇到點事,心情十分低落,今天更新晚了,明天雙更吧。

  抱歉哈。

  第124章

  兩人又膩歪了半天,秦雪衣才道:“時候好像不早了,你是不是要入宮去了?”

  燕明卿看了看天色,清晨時分,天還未全亮,東邊已現了魚肚白,幾顆星子還掛在夜空,熠熠生輝,閃爍不定,宛如女子多情的眼。

  燕明卿將秦雪衣抱下來放在榻上,理了理襟口,道:“今日祭社稷,恐怕要很晚,你在府裏乖乖的,等我回來,我讓林白鹿昨日又買了新的話本來,放在書架上了。”

  他說著,又摸了摸秦雪衣的臉,眼裏帶著笑意,像安撫一隻貓兒似的,道:“聽見沒?嗯?”

  秦雪衣盤腿坐在榻上,一雙幽黑的眼望著他,鼓了鼓腮幫子,道:“一日不見,我會想你的。”

  這一句話近乎撒嬌了,燕明卿的心頓時一跳,垂著眼看她,又摸了摸她的臉,忽然道:“你若是一隻貓兒就好了。”

  秦雪衣不解地抬起眼,聽見他道:“這樣就能時時刻刻呆在一處了。”

  秦雪衣吃吃笑起來,嗔道:“癡話。”

  外麵有下人進來了,說宮裏派了人來,秦雪衣一聽,以為是來催促燕明卿入宮的,便推了推他道:“快去吧,早去早回。”

  燕明卿頷首,轉身出去了,到了前廳,宮裏派來的是個太監,瞧著眼生,連忙過來給他見禮,恭敬道:“皇上吩咐了,說殿下今兒個不必入宮,且先去社稷壇等候聖駕便是。”

  燕明卿聽罷一頓,道:“我知道了。”

  一打發那宮人走了,燕明卿轉身就去了後院,榻上不見了人,秦雪衣又縮回床上了,正打算睡個回籠覺,待見他折回來,半點沒有被抓包的自覺,反而十分訝異地道:“怎麽還沒走?”

  燕明卿彎腰將她從被窩裏麵抱出來,又拿了外裳給她穿上,道:“你與我一道去吧。”

  末了又將宮裏派人傳的話解釋給她聽,秦雪衣頓時開心起來,連忙穿上衣服,洗漱完畢,跟著燕明卿往外走。

  清晨的天氣還未全亮,空氣中帶著特有的濕潤,秦雪衣看著對麵身著長公主冠服的燕明卿,忍不住犯了花癡,托著腮稱讚道:“卿卿,你這一身真好看。”

  深青色的冠服襯得他眉目愈發如玉一般,氣質凜然若秋霜冬雪,他不笑時,整個人便透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但隻有秦雪衣知道,他眼中帶笑的時候,就好似江南三月間,湖麵初初解凍的冰層,讓人心神為之動搖。

  馬車很快到了城門口,外麵傳來了段成玉與守城士兵交談的聲音,秦雪衣有些好奇地掀起簾子往外瞧,火把照亮了城門,時候尚早,城門還未開。

  燕明卿不經意往外看了一眼,定在那緊閉的城門之上,他眉心略微皺起,忽然喚來林白鹿,問道:“現在幾時了?”

  林白鹿答道:“剛過五更,殿下,怎麽了?”

  燕明卿的眉不由皺得更緊,道:“你問問,宮裏的人出城了沒?”

  林白鹿頷首去了,不多時複返,稟道:“殿下,沒有,咱們是第一撥出城的。”

  秦雪衣覺得燕明卿的表情有些不對,遂問道:“卿卿,怎麽了?”

  燕明卿神色不愉,低聲道:“今日祭祀社稷,是大禮,三更時宮裏就要派人去社稷壇準備了,為何現在已是五更了,我們卻是第一撥出城的?”

  他搖了搖頭,喚來林白鹿,吩咐道:“先不出城,入宮。”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隱約覺得,今日的社稷祭祀,恐怕不會順利。

  馬車立即調轉頭,往皇宮的方向駛去。

  宣德門口的一側空地上,擠滿了轎子與馬車,文武百官已陸續到了,正各自聚在一處攀談著,長街盡頭駛來一輛馬車,在眾人麵前停了下來,不知是誰叫了一聲:“長公主殿下來了。”

  人聲頓時安靜了一瞬,馬車的簾子被掀開,燕明卿俯身下車來,眾官員便過來紛紛行禮。

  秦雪衣坐在馬車裏,透過車簾的縫隙,看見那一道挺拔的深青色背影,在人群中顯得分外出挑,猶如鶴立雞群。

  燕明卿與官員們寒暄幾句,便回到馬車上了,秦雪衣看了看天色,比之前已亮了一些,問他道:“我們要等多久?”

  燕明卿道:“等到卯時宮門開,看天色,眼下快了。”

  聞言,秦雪衣忍不住打了一個嗬欠,燕明卿看向她,了然道:“困了?”

  秦雪衣點了點頭,她今日醒得早,折騰到現在,又沒事做,可不是犯起困了麽?燕明卿見狀,張開雙臂,秦雪衣立即喜滋滋地靠了過去,燕明卿撫了撫她的發心,聲音溫柔道:“你先睡,過陣子我叫你起來。”

  “嗯,”秦雪衣眼皮子已經有些睜不開了,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嗬欠,趴在燕明卿的懷中睡了過去,分外安心。

  燕明卿低頭看了看少女靜謐的睡顏,隨手將簾子拉嚴實些,將那些交談的聲音隔絕在外,這一方小小的馬車中,仿佛是一個獨立的世界,隻剩下了他們二人。

  外頭的天光漸漸亮了起來,近處的人影都能看清了,隻是還有些影影綽綽,卯時近了。

  皇宮。

  祖廟的大殿燈火通明,濃厚的煙火香氣像是某種腐朽的氣味,讓人覺得有些不適應,崇光帝出了大殿,隻覺得頭痛無比,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程芳見了,連忙上前來扶他,低聲道:“皇上,您沒事吧?”

  隨後出來的是皇後上官氏,聽見這話,便看向崇光帝,麵露擔憂道:“皇上今日精神不太好,可是龍體不適?”

  崇光帝搖了搖頭,道:“朕無妨,隻覺得精神有些不濟罷了。”

  聞言,皇後眉頭輕皺,道:“今日祭社稷,恐怕要辛苦皇上了。”

  她想了想,吩咐程芳道:“去為皇上煮一杯參茶來。”

  程芳忙不迭應下,派了人去了,崇光帝站在階上,望著遠處宮闕的琉璃簷頂上朝陽升起,灑下一片金色的光來,金燦燦的,他微微眯起眼,道:“走罷。”

  帝後二人便一同相攜,乘車前往宮門處,那裏已有帝王儀駕等候著了。

  秦雪衣在馬車上睡得人事不省,等她醒過來的時候,燕明卿已經不見了,她揉著眼坐起身來,隱約聽見遠處有人聲,拖長了調子,仿佛在唱喏著什麽。

  秦雪衣掀開車簾,往外一瞧,明亮的陽光陡然照入眼底,令她忍不住微微眯起眼來,林白鹿守在馬車旁,見狀連忙過來道:“郡主醒了。”

  秦雪衣左右看看,不見燕明卿,她不禁問道:“卿卿呢?”

  林白鹿答道:“社稷祭祀禮已開始了,殿下去了社稷壇。”

  而正在此刻,社稷壇上,文武百官與皇室宗親俱是跪伏於地,身著玄色祭服的崇光帝正一步步踏上台階,禮部官員拖長了調子的唱詞像是某種古怪的音律,聽得他頭腦昏沉,心浮氣躁。

  崇光帝再次揉了揉眉心,放緩了步子,眼看祭壇頂端近在眼前了,他轉過身來,眯起眼望向下方跪著的官員們,向東方行拜位,上香,奠玉帛,獻禮……

  這都是他每年都要做的,不知為何,他今日總覺得有些胸悶,隻好深吸一口氣,踏上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崇光帝的腳下一空,他整個不由自主地往後倒去,昏暗驟然襲來,迅速地將他吞沒。

  下麵的侍衛見狀,頓時大驚失色:“皇上!”

  這一喊,立即驚動了下方伏跪的臣子們,他們下意識紛紛抬言言起頭,卻隻來得及看見崇光帝自台階上方滾落下來,被侍衛們七手八腳地接住。

  燕明卿臉色劇變,猛地站起身,快步朝祭壇上方奔去!

  他的身後,皇後也慢慢地站起身來,目光盯著台階上昏迷的崇光帝,視線宛如凝固了似的。

  ……

  皇宮,養心殿。

  殿內的氣氛凝滯,熏香縷縷,或許是因為門窗緊閉的緣故,這空氣讓人覺得心裏有些發悶,燕明卿緊抿著唇,站在屏風旁,看陳太醫正在替崇光帝診脈。

  皇後坐在床畔,視線微垂,眉心緊蹙,看陳老太醫鬆開了崇光帝的手,退了開去,又示意另一個太醫上去診脈,宮裏所有的太醫都在這裏了,他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說錯了什麽。

  過了許久,所有的太醫都診完了脈,燕明卿才開口問道:“陳老太醫,父皇現在如何了?”

  陳太醫躬身道:“殿下,皇上體內虛火旺盛,火急攻心,這才導致精神疲乏,猝然昏厥,如今的情況較之前更為嚴重了。”

  他猶豫再三,還是道:“敢問一句,皇上是否又飲酒了?”

  燕明卿的臉色一沉,冷聲叫道:“程芳!”

  程芳嚇得伏跪於地,道:“回稟殿下,皇上已有兩月未曾沾酒了!千真萬確!”

  因為上次的事情,就算再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疏忽,崇光帝的一應吃食都是他親自經手的,養心殿的宮人都被他一一敲打過,無人再敢給皇上飲酒,便是禦膳房那邊,每日用酒的數量都是記錄在案的,絕不會往養心殿送。

  正在所有宮人簌簌發抖間,皇後的聲音響起,道:“此事容後再查也不遲,幾位太醫,還是先給皇上治病要緊。”

  陳太醫與一眾太醫立即跪下,齊聲道:“臣等必當盡力而為!”

  燕明卿轉過頭,看向皇後,她坐在那裏,神色不變,發間的金鳳銜珠釵微微搖晃,沉靜秀美,波瀾不驚。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更,別等了,明天早上起來看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