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史館裏安安靜靜的，一盞燈都沒有。

  黎飛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先朝前走去。

  四層高的小樓是“L”型，入口就在拐彎的地方。

  那裏的門倒是沒上鎖，黎飛輕手輕腳推開，示意秦汐先進去。

  “你到底想看什麽？”

  底層的門悄無聲息關上，整個校史館一層裏除了黎飛手機的光之外，隻有透過玻璃窗遠遠照入的路燈的光。

  “我就想試試。”黎飛說：“這種感覺。”

  他站在一層大廳中央，閉上眼睛，張開雙臂站在那裏。

  然後微微仰起頭，低聲說道：“我從幼兒園開始，就是學校裏的乖小孩。小學跳級，中學跳級，到最後身邊的同學都比我年齡大一些。同學也好，老師也好，都很照顧我。我讀的也一直都是學校的火箭班，身邊全是循規蹈矩成績優異的學生，我沒在身邊見過離經叛道的少年校霸。”

  秦汐：“……”

  所以他今天特地溜出來，離開他的團隊，就是為了體驗一把校霸的生活嗎？

  “接下電影的時候導演還有編劇和我說過一下這個角色。”黎飛又說。

  他好像一點都不在意，秦汐是自己今天才認識的女孩，他們根本不熟。

  “但是我覺得他們描述得太浮了。”他轉身看著秦汐，“抽煙打架逃課，會騎著機車在山道上飆車，籃球打得很好，遊戲玩得很棒，最後，成績非常好。”

  黎飛看著秦汐笑：“還是個醫學生。”

  秦汐：“……”

  “那不可能！”她果斷說：“醫學生成績要非常好，是必須要花很多時間在學習上的。”

  她掰著指頭算：“你看啊，我們今年大二，一共開了九門理論課，再加上體育，每天都是滿課。”

  “最薄的一本書也有接近四百頁。不說記憶，全都看一遍要花的時間也非常。就算能過目不忘，想要成績非常……好……”

  秦汐撇撇嘴：“至少也要全部看一遍吧，那就是要一兩個月時間了。”

  “而且很多專業課都是新的知識體係。”秦汐繼續說：“上課如果不去聽老師講，全靠自己……當然可能有天才能做到自學成才，不過我覺得，專業課還是要聽的。很多老師上課會配合案例教學，也會講得更深，甚至會更新教材上的知識。逃課，那是不行的。”

  黎飛沒有說話。

  他進入校史館一層就摘了帽子和口罩。

  手機上手電筒的光照著天花板，些微灑落而下，勾勒出他臉部輪廓的陰影。

  黎飛的眼睛很亮，此時一眨不眨地看著認認真真解釋的秦汐，眼底慢慢染上了淡淡笑意。

  “再加上實驗……”秦汐說：“可能是我太笨了，我隻覺得時間不夠用。醫學生，還是優秀的醫學生，反正我們班是沒有會逃課的優秀學生的。”

  “嗯。”黎飛輕笑一聲，“我也沒見過。”

  “其它的倒是還有可能。”秦汐有點猶豫，“不過如果是男生，傾向外科的話，還是不要喝酒比較好。畢竟酒精對中樞神經的傷害不可逆，喝太多了，將來怎麽拿手術刀？”

  “嗯……”黎飛又笑。

  秦汐聽到他的笑聲，頓時反應過來。

  她有點不好意思，黎飛是要演電影，又不是真正的世界。

  “抱歉。”秦汐說：“好像說太多了，電影又不是真實世界，本來就可以戲劇化些。”

  “沒關係。”黎飛說：“雖然是演戲，但是如果太浮了，是沒辦法得到認可的。”

  他重新閉上眼睛：“所以我要來真實體驗一把，叛逆又桀驁的學生，究竟是怎樣的？”

  他轉頭看向秦汐：“我能跟你們去上課嗎？”

  “恐怕不能。”秦汐說：“我們就快期末考試了，最近很多課都已經結束，馬上寒假了。”

  “也對。”黎飛點點頭，“不過也不急，電影明年四月中旬左右開機，等你們下學期開學，我可以拖公司幫忙，來旁聽一個月。”

  他想了想，又問：“實驗室我可以進嗎？”

  “實驗室啊……”秦汐突然想起來，“我寒假會留校繼續做實驗，如果你隻是想進實驗室，那可以的。但是實驗課可能不行，老師和助理實驗員不會允許非上課學生進入。”

  “那先謝謝了。”黎飛說。

  秦汐其實有點意外。

  她知道黎飛演技很好。

  從進入娛樂圈開始，他就嚐試過很多不同的角色。

  上至帝王將相，總統貴族富豪，下到學生工人普通職員，甚至一些黑暗麵的角色。

  人人都誇他，是天生該吃這碗飯的人。

  演什麽像什麽，不僅外形像，而且是神形俱備。

  沒想到被人誇讚為天才的背後，黎飛默默付出的也不少。

  “你……每個角色都會花這麽多心思去做準備嗎？”秦汐問。

  “學生已經算好的了，不熟悉的身份花的時間會更多。”黎飛說：“畢竟唯有演戲，一生所愛。”

  秦汐怔了下。

  她太懂那種為了夢想，為了喜歡的東西傾盡全力付出，然後有所收獲時候的快樂了。

  “所以……”她忍不住轉頭看向背後，校史館一層的門仍然關著，兩人偷偷摸摸跑到這裏麵，也是黎飛在體驗叛逆學生的生活嗎？

  “我們翻牆進來，是為了讓你知道做個叛逆學生的感受嗎？”

  “一半吧。”黎飛說：“跟我來。”

  校史館四樓的露台上，放著一架天文望遠鏡。

  秦汐來過校史館好幾次，從來都沒上過四樓，也不知道竟然還有這東西。

  “我以前晚上就很喜歡到這裏來。”黎飛站在望遠鏡旁邊，“如果不是做了演員，我將來說不定會成為一個天體物理學家，或者，空間物理學家。”

  他轉頭看秦汐：“小時候還想過要成為宇航員。”

  秦汐默默點點頭。

  “你呢？”黎飛問。

  “醫生啊。”秦汐說：“或者醫學研究員。”

  她覺得這種感覺真的很神奇。

  她雖然喜歡黎飛的電影，但是兩人今天才剛認識。

  彼此之間就像是認識多年的老友一般，聊起天來一點也不會覺得陌生。

  那天晚上，他們一直在校史館待到快九點。

  直到黎飛的經紀人打來第十通電話催促的電話，他才和秦汐又翻出鐵門，離開校史館。

  他的助理已經開車在校史館旁的路邊等著。

  黎飛扣著車門，問秦汐：“真的不用送你回宿舍？”

  “我走路回去，十分鍾就到了。”

  她朝黎飛擺擺手：“那邊學生就很多了，你的粉絲也超多的，還是別了。”

  “那你自己小心。”黎飛坐進車裏。

  他朝秦汐也揮揮手：“拜拜。”

  “拜拜。”秦汐目送著汽車消失在夜色裏。

  她在原地又站了片刻。

  真是一場，奇妙的相遇。

  不過她本來隻是挺喜歡黎飛的電影，現在好像真的有點被黎飛圈粉了。

  所有認真執著為了夢想努力的人，都讓人討厭不起來。

  秦汐正準備回宿舍，手機突然震了下。

  “謝謝。”小醜的頭像後麵跟著一張大大的笑臉，“今天很開心。”

  “加油考試，寒假見。”沒等她回複，第二條消息又發了過來。

  “好。”秦汐回複：“實驗室見。不過即使是偶像，也是要遵守實驗室守則的。”

  “OK。”黎飛回得很快，“還有……”

  他繼續發消息：“桀驁不馴的校霸不僅喝酒賽車逃課打架，還會帶著喜歡的妹子翻牆悄悄溜去學校的天文台，把她按在牆上親。”

  秦汐：“……”

  黎飛新的消息又發了過來：“作為妹子，你覺得會感動嗎？”

  “我可能會報警。”秦汐說：“並不！”

  “所以還是太浮了啊。”他又說：“我看過劇本，女主角大約就是認真學習的乖乖女模樣。如果是你，怎麽樣才會被感動，然後愛上這樣的男生？”

  怎麽樣才會被感動，然後愛上這樣的男生？

  秦汐看著這句話，又怔了下。

  她沒有回黎飛，沿著校園的路慢慢朝宿舍走去。

  感動和愛是不一樣的。

  如果是她的話……

  秦汐想，她是始終不會喜歡這樣的男生的。

  “路上小心。”她最後回複黎飛，“你也加油啊！”

  *

  四十分鍾後，A市機場貴賓候機室。

  黎飛收起臉上溫和謙遜的笑容，大步走了進去。

  剛才麵對記者們和來送機的粉絲們，他又成為那個年少有為的天才演員。

  直到在候機室裏唯一的一名男子身邊坐下，黎飛才吐出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