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久靠著椅背，若有所思地朝前邊的元桑看去。他眼裏笑意明滅，帶著難以言說地興奮和挑戰之意。

  此時元桑正不慌不忙地打量著眼前的綠發少年。他看起來像是未成年，隻有十六七歲，稚嫩又單純。

  尤其是朝你笑起來的時候，溫柔乖巧，纖細的模樣會讓人的視覺觀感認為這是個可愛的女孩子。

  “你們認識的嗎？”元桑不動聲色地問他。

  “我們嗎？”伊傑抬手指著自己。

  元桑歪頭示意身邊的塔莎。

  “啊。”伊傑一臉恍然，他扭著身子看著後邊的元桑，輕聲說：“我認識她，但……她好像不認識我。”

  那你說什麽呢！

  元桑直視著少年的雙眼，與他的發色一樣，都是溫柔的綠色。

  “她叫塔莎嗎？”她輕聲說著，讓自己融入了普通女孩子的角色。

  漂亮的黑瞳清澈如水，卻又顯幾分柔軟與單純。

  “是啊。”伊傑不說話的時候恬靜美好，但從他搖晃著小腦袋的動作來看，本人是個愛動的性子。

  他看著塔莎，露出羞怯的表情說：“是很厲害的前輩。”

  前輩的意思……是說他也是行者嗎？

  元桑看著少年，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塔莎完全無視兩人，自顧自地梳理著頭發。她黑色的長發垂落在膝蓋上，發尾枯燥分叉，亂糟糟的傳染成一團。

  女人伸展五指想要將纏繞打結的頭發理順，卻卡在那裏怎麽也解不開。淩亂的頭發將她的麵容遮掩，就算坐在邊上的元桑也看不清。

  隨著塔莎的動作，元桑隱約能瞧見她活動的雙手。

  枯瘦，皮膚變得病態的白時，還出現了淡黃的斑塊。一眼瞧著有些駭人。

  生病了嗎？元桑眨了下眼，猶豫一瞬後，朝她伸出了手。

  當她抓到塔莎的頭發時，女人的動作停頓了。隔著垂落的黑發，元桑感覺到她朝自己看了過來。

  元桑細聲說：“我幫你吧。”

  她動作輕柔地將塔莎打結的頭發散開。頭發打結纏繞在一起的時候，越是用力它就纏繞的越緊，反而溫柔的對待時才能輕鬆解開。

  她算得上很有經驗。

  小公主愛美，上戰場時長發難免有些麻煩，可她又不舍得剪掉，隻能自己想辦法嗬護。

  在她將打結的長發解開時，手腕被塔莎抓住了。

  女人的手很冷，抓著她的力道很重。

  元桑沒有退去，而是抬眼看去，終於看清了黑發下的是怎樣的麵容。

  不出意外的枯瘦麵容，兩頰都凹了下去，眼窩突出，黑白分明的眼裏布滿了血絲。

  像是幾天幾夜都沒有睡覺似的。

  身體和精神的狀態都非常的差勁。

  最重要的是，元桑看見了巫久要的黑色鈴鐺，就係在塔莎的左手腕上。那一抹黑色是透亮迷人的，隻一眼就會讓人淪陷其中。

  有著很強的蠱惑之力。

  元桑穩住心神，不動聲色地看向塔莎。

  塔莎抓著她的手推開，抿著唇麵無表情地沒有說話。

  鈴聲響起，修女們的吟唱聲在整個教堂的上空盤旋著，清晰地落入每個人耳裏。神使分別站在神台的兩邊，年老的教父披著金色的長袍，翻開了經書的第一頁。

  讚歌第一章，隨著神使清透的聲音傳來。

  所有人都沉默了。伊傑轉過身去乖乖坐好。即使在座的各位心中滿是鄙夷與不屑，卻必須服從，閉上聲音聆聽神明的教誨。

  元桑坐直了身子，看似乖巧地目視前方，眼角餘光卻一直注意著身邊的人。塔莎看上去沒有異常，在讚歌響起時，她甚至放棄了梳理長發，將它們隨意地撥去兩邊，神色安靜地聽著。

  她是信徒嗎？

  元桑想起導師曾經說過的話。

  神明是在星球遠古時期存在過。它擁有人們難以想象的力量，比任何人都要強大，是無敵和不死的。

  它將力量傳承，卻一代不如一代。

  因為現在的人們擁有了更加強大的力量，科技機甲和星元力，幾乎與神比肩。

  所以人們不會再有所期待和渴求，亦不會敬畏。

  隻當它是個美好的祝福。尤其是在婚禮和葬禮方麵，人們莫名執著地尋求賽緹神的祝福。

  教堂越往後光亮越暗。這裏遵循古意，沒有當代燈光設施，全是靠多蘭星出產的阿拉魚人油點燃的永不熄滅的白色燈火。

  那白色的燈火明明滅滅時，就顯得越發晃眼。

  在其他人都認真聆聽讚歌時，元桑悄悄打量著四周。她沒看見巫久，這人估計在她後邊。往前邊看去，二層的人勢力分散的不少。

  元桑不知道安卡帝國的第七監獄裏都關押了些什麽人，也不能確保這裏是否有人能認出她來。

  盡管她從加入軍營後就很少在公開場合露麵，也不再出席皇室和帝國的活動。

  她被帝國當做秘密武器徹底藏了起來，就連西元帝國的人都難以見到她。

  可如果有人認出她的話——那一定要想辦法滅口。

  在她心起殺意的時候，神使透亮的聲音停了。

  讚歌篇章結束。

  年老的教父合上了厚重的經書，抬眼看向那擁有一千三百六十六名信徒的教堂。

  “現在是賽緹神的審判時間。”年老的教父顫聲又威嚴地說道：“它留下了五人的指引，收到指引的人，請上台來，向它說出你犯下的罪孽並懺悔。”

  “第一個，監獄編碼4589，出生於安卡王城的辛天昊。”

  隨著教父的話音落下，修女們發出了短暫的吟唱，本就昏暗的教堂中，從天而降一抹白色的聖光落在一臉懵逼的辛天昊身上。

  不少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

  辛天昊坐在二層區，但跟其他人都隔開了，身邊隻坐了他的三位保鏢們。然而保鏢甲乙丙三人顯然也沒有料到會出現這種詭異的情況。

  “什麽玩意？”辛天昊看向台上的教父，怒道：“老子是被人陷害的！你有種讓我大哥來懺悔啊！”

  教父一臉無動於衷。

  倒是其他人發出了些微笑聲，隨後有不少人陸陸續續地站起身朝他走來。

  第006章

  站起來的人基本都是二層這邊的。

  他們朝辛天昊靠近，三名保鏢起身試圖保護他，卻被星元力者們輕而易舉地推去一旁。

  “你們想幹什麽？”辛天昊被抓了出去，又急又慌：“放開我！我警告你們不要亂來，知不知道我是誰！”

  元桑靜靜地看著。

  在剛才不少人回頭看過來的功夫裏，她倒是認出了好幾個眼熟的。

  比如被判間諜罪的上將，與星際黑匪勾結的高層官員，濫用職權的軍團長，吃黑扣貪汙的元帥等等。

  都是曾經左江跟她八卦過的人物。

  不愧是第七監獄，關押的人各個都不同凡響。

  隻是這讚歌時間的懺悔……可不是什麽神明的指引，而是人類的狂歡吧。

  辛天昊還在掙紮時，被人揍了一拳，痛的他嗷嗷直叫，立馬老實了。

  “懂了懂了，我說，我說！別動手，別動手！”

  他抬手護著自己的臉和頭，害怕的躲閃著。之前被那兩個星元力者教訓過，心裏還有陰影，現在又遇上這種抱團欺壓，小少爺內心有些崩潰。

  這破地方跟二哥說的不一樣啊！

  辛天昊在眾目睽睽之下朝神台上走去，越靠前光亮越足，最後反倒是讓他有些受不住地眯了眯眼。

  來到台上，看著下邊神色各異的眾人，辛天昊眼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氣，有些結巴地說：“我、我……”說什麽啊？

  我本來就是被陷害的啊！

  判決罪名的時候他都一臉懵的啊！

  辛天昊忍不住朝身邊最近的人——教父看去。

  教父淡聲說：“懺悔。”

  辛天昊咬牙，扭過頭去說：“我懺悔……我犯下的所有罪！”

  這樣可以了吧？他眼角餘光朝教父撇去。

  下邊有人喊：“什麽罪！說出來！”

  “說出來！”

  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接著是無數個。

  不管二層的還是一層的人都有。

  元桑看著那些呐喊的人微微皺眉。

  安卡帝國的第七監獄，被稱為最嚴最凶最亂，真是名不虛傳啊。

  誰能想到在這裏竟然會有犯人自發的審判。

  甚至還是在賽緹神的麵前，當著他神使們的麵，由教父領頭。

  要不是親眼所見，元桑肯定不會相信真的會有這麽瘋狂的事。

  辛天昊被那些人喊懵了，這都是什麽事啊？他什麽罪憑什麽要這些人來審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