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作者:林格啾      更新:2020-07-11 02:49      字數:4015
  聞聲,隻傻嗬嗬一笑,囫圇把嘴裏那口菜吞下,便把之前的疑問拋在腦後,興奮接話:“啊,真的誒,要過年了!不過阿青,今年我們在北京過嗎?”

  不等卓青回答,他想了想,又扭頭,衝紀司予小聲嘟囔:“爸爸,不知道北京這邊能不能放煙花誒,我們之前都是偷偷在老舅的四合院裏放……要是能放的話,你陪我去放小蜜蜂和煙花棒哦!還可以帶著小桃子一起,嘿嘿(=′ω`=)~”

  小謝捧著小臉,顯然已經開始沉浸在夢幻的浪漫煙花之中。

  當然也沒有注意到,他的父親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尖,垂眼一笑。

  末了,揉揉他頭發,卻是看著他最最親愛的阿青,溫聲說:“好啊,那我就等過年了。”

  那一定會是個熱鬧溫馨的新年吧。

  =

  不知不覺間,這火鍋一直吃到晚上八點多。

  吃到小謝都摸著圓滾滾的小肚子跑回房間玩遊戲,桌上剩下的倆慢吞吞大人,倒都心照不宣地留了個底,完全沒有吃飽的意思。

  見小謝屁顛屁顛跑遠,把房門關上,卓青順手往紀司予碗裏夾了一筷子肥牛,“最近還沒問你,白天都幹嘛了?呆在家,還是出門逛去了?”

  紀司予大概早料到有此一問,於是相當入戲,且一本正經的答:“找工作去了。”

  卓青:∑(′△`)?!

  “你?找工作?”她滿臉不可置信,“什麽方麵的?”

  “金融理財類吧,投資方麵的。”

  “……從基層做起?”

  “唔,算是吧,白手起家。”

  卓青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

  不是她說,麵前這人哪裏有半點白手起家的局促匆忙感?

  全世界大概再找不出第二個一無所有的窮光蛋,跟紀司予一樣從容了。

  沉思片刻,略微冷靜了頭腦,她複才重新發問:“你之前說你在上海的時候開掉陸堯,就把大股東和總裁的位置讓給了紀司業,但我也沒看到金融周刊有什麽報道的,像這種大新聞,他們不是都會做很多追蹤報道嗎——難得你們公司裏這種大事,都不需要什麽合同,嗯,就做了一個口頭協議,你就‘禪讓’了?”

  “暫時隻是口頭協議,如果動靜太大,股市波動的話,上頭的人得找我去喝茶了。”

  紀司予隨手戳了戳天,“沾了姓氏的光,我們跟政府部/門有很多合作,也有很多國際合作項目,有外交部的人幫我們聯絡,隨便就撒手不幹的話,紀氏要承受很大壓力。”

  頓了頓,他又補充:“不過阿青,你也知道,我們這畢竟是家族企業,我不在上海坐鎮,自然而然地,大家就會默認紀司業主管大事,以他的性格,現在應該給自己置辦好一班子人馬篡位了。”

  “……所以,你就是等著他主動?”

  “算是吧,”紀司予往卓青碗裏撈了兩三塊蝦滑,“奶奶知道他的幾個孫子都是什麽德性,就算我主動退位,隻要她還活著,應該也不會放心讓紀司業一手遮天,準確來說,我是在等奶奶出手。”

  奶奶。

  說起老太太,卓青忽而下意識抬眼,看了看牆壁上掛著的電子鍾。

  距離老太太被氣到當場心髒病發入院,已經過去了兩周多,這中間,她因為忙得腳不沾地,除了最開始在那守了一夜,後麵也沒去醫院看過,連老人是不是還在301留院治療也不太清楚。

  卓青自詡不太懂那些商場上的股份遷徙雲雲,便不再往下細究,隻轉而問了句:“這兩個禮拜,你有沒有帶小謝去看過奶……看過老太太?”

  “沒有,為什麽要去看她?”

  紀司予眉心微蹙,“她現在還呆在301,就是想要逼著我妥協,這段時間沒少讓顧姨用各種方法聯係我——但之前她不經過我們允許就對小謝一頓評頭論足,不是也沒考慮過我們的感受。”

  “……但你那次確實是差點把她氣死了。”

  “是,但我是故意的,不是無心之失或者一時被憤怒衝昏了頭腦,阿青。”

  他話音淡淡,仿佛談起的不過是最稀疏平常的一件小事,“當年,我媽媽努力配合醫生治療,心髒病已經有了一定好轉,至少,還不至於會死。是她明知道我父母在因為我的手術問題吵架,然後在我媽媽已經呼吸有點急促的情況下,當麵指桑罵槐,最後把我媽媽活生生氣死的——當時我在場,我爸爸也在場。”

  所以,不久後的葬禮上,他看著惺惺作態發表致辭,對自己的母親表達無限懷念的奶奶,才會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從此被兄姐愈發認定為當之無愧的怪物;

  所以,也是不久後,無法接受這種打擊,更無法在對妻子的愧疚和對母親的憎恨中尋求平衡的紀明越,才會毅然決然的飲彈自殺,自行斷送了他人眼中的大好前程。

  “她從沒承認過在這點上的錯誤,一直到今天,還覺得自己是對的,”他的話風淬滿寒意,“她覺得是她代替我媽媽把我養得很好,養出來了一個最合格的接班人。”

  事實上,她養出來的這個逆子,卻是無時無刻不在窺伺著一個時機,傾倒對整個紀家無處宣泄的怨恨。

  卓青聽到最後,唯有默然。

  而從未坦誠說起過這不堪回首往事的紀司予,隻是衝她笑笑,握住她空下的左手,輕輕抵在額間。

  “我原本想過,等紀家徹底交到我手上,要一百倍一千倍的返還這份痛苦的。但是現在不了,我沒有時間跟他們耗,因為你不喜歡那樣的日子。”

  所以,帶他們走到今天,又把最好的成績,交給一個永遠沒辦法守住這塊江山的人,就是他還給紀家人最後的‘禮物’——這已經是他千百次幻想過的最後結局裏,最溫柔的解法。

  努力又努力的自我稀釋少年時無法釋懷的那份痛恨,為了不把那份心情帶到和阿青的家裏,亦是他最大的讓步。

  卓青張了張嘴。

  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聽得身後一陣輕響。

  房門大開,也不等人反應,穿著蠟筆小新睡衣的小謝,便已經一陣風似的跑到餐桌前。

  “阿青!”

  他這麽一嗓子,兩人毫無防備,一齊嚇了一大跳。

  卓青通紅著臉,連忙把紀司予手一甩,扭頭看向小謝,“嗯,我們還在吃飯呢,怎麽了?”

  “哦,那沒事,你們可以繼續吃飯啦,我就是問問。”

  小謝很大方地擺擺手。

  下一秒,又飛快爬上自己的小椅子,仰頭問:“就是,我突然想起來,那天看見那個什麽,什麽太婆……她今年跟我們一起過年嗎?就像老舅一樣。”

  沒等卓青回答,紀司予倒是搶在前頭:“不了,她生病了,沒辦法過年。”

  比起人不在北京,這確實是比較好搪塞的借口,總不能一家陪著在醫院過年吧?也不吉利。

  ↑

  然而,這畢竟是大人的觀點。

  聽完紀司予這一答,對小謝神奇腦回路最最了解的卓青,當即扶額,暗道不妙。

  果不其然。

  小謝右手成拳,左手成布,一蓋,“這樣啊!”

  紀司予:“嗯?”

  “那你怎麽不早跟我說啊,爸爸!”小謝的小爪子拍了拍爸爸手背,“她生病了,我們不是應該去看她嗎?她在哪個醫院,遠不遠?明天是周六,要不我們明天去看她吧?”

  小謝說:“生著病過年肯定不好受,雖然我覺得這個老奶奶凶死了……但是過年就是要一家人在一起過,老舅都年年從上海來跟我們一起過年呢!更何況,這個老奶奶都好老好老了……”

  他在心裏嘀咕:都過不了幾年了,應該要更珍惜時間才對呢!

  第61章

  關於小謝要去看老太太這件事, 卓青跟紀司予確實是意見不合。

  一直談到大半夜, 也依舊各執一詞, 難得鬧到這樣幾乎無可轉圜的地步,隻得等哄到小謝睡著,又繼續在客廳裏小聲互訴觀點。

  “你可以不用去,其實我也不想去啊, 但是小謝他根本不知道,我們大人之間那些複雜的事,他的心是好的,我不想因為我們的想法去幹預他的判斷。”

  卓青的觀點說來說去,其實很簡單:大人的恨可以繼續恨,這不影響。

  但是對於小孩子而言,他的一切都是一張白紙, 沒有任何人有權代替他表達愛恨,他願意去關心一個陌生的親人, 那作為父母,能做的, 就隻是是保護他的這份純真。

  但她也確實試圖去更切身體會紀司予的感受。

  是故,聊到最後,又主動向生悶氣的某人坐近半步,攥住他冷冰冰的手。

  “反正, 至少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我也不喜歡老太太的處事方法。我不想呆在紀家,就有一半都是因為不想再被她挑剔……我答應你, 明天我帶小謝去,真的就隻是簡單探個病,不會久留,立場絕對堅定,不影響你的想法和計劃,ok?”

  紀司予沒說話。

  隻默默看她,反手握住她纖細手指,指腹輕輕摩挲。

  就在十幾天前,他們還各自持有完全相反的觀點,那時的他,認為自己完全可以保護小謝,老太太不會在自己當家的前提下輕舉妄動,甚至曾經說服卓青,讓小謝來選擇要不要回到卓家。

  不過短短半個月,卻是風起雲湧,大局驟變,用那種觀點來說服人的,也變成了卓青。

  當然,也幸好是她。

  換了別人,他根本就不會聽。

  “嗯?”

  她伸手托了托他下巴,“你這是同意呢,還是同意呢,還是同意啊?”

  紀司予無奈笑笑,下巴蹭了蹭她手掌。

  “……知道了,去吧,注意安全。”

  他不是說不過她,隻是很多時候,寧可被她那些有時更類似於孩子的理想主義打動,相信這世界偶爾有溫柔一麵。

  是故,到最後,也隻是輕聲叮囑:“但是。明天要是被人欺負了,回來必須跟我說,”他咕噥著,“我幫你報仇。”

  卓青鬧他:“窮光蛋怎麽幫我報仇呀?還是快把你的白手起家幹好,等我這邊閑下來,也去幫你看看。”

  她心裏估摸著,或許紀司予是想從基金公司或是投資谘詢公司一類的事業重新出發。

  畢竟當年,他年紀輕輕,便已經靠著這類行業,賺到了超過兩億的第一桶金,好歹算是他的老本行。她雖然幫不上什麽別的忙,但是場地和人員招聘一類,多少也積累了不少經驗。

  但紀司予依舊一副“不可說”的模樣。

  隻答著“阿青,到時候你就知道啦”的套話,硬是把他的小秘密捂的嚴嚴實實。

  卓青瞅了他半晌,也沒見人表情有絲毫鬆動,終於沒忍住,又好氣又好笑地,一腳踹向他小腿。

  “那紀總,你忙你的,最好一輩子都別告訴我。”

  說著,便要起身往浴室走,“你去跟小謝睡,我洗完澡還要工作,再開遊戲下個——”

  話沒說完。

  卓青視線一低,尚未看清攬在自個兒腰上那勁瘦手臂,便被帶著一個腳步趔趄,直往後倒。

  “——喂,紀司予,我可跟你說,你背上的傷……”

  “那就換個姿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