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作者:
林格啾 更新:2020-07-11 02:49 字數:3283
四下緘默,鴉雀無聲。
唯獨主座上的青年,似乎渾然不覺有異般,瀟灑起身,“既然如此,後續處理措施交給我大哥公布,散會吧。”
話音落地。
離開時,不忘將麵前那一摞標滿不同顏色圈圈畫畫的資料卷起,路過門邊的碎紙機時,徑自放進裏頭,當著眾人的麵,碎了個一幹二淨。
會後,紀司予乘專用電梯,自紀氏總部大廈四十二層,一路下到地下停車場。
私人助理亦步亦趨跟在身後,不時滿目憂慮地打量著他比平時更顯蒼白的麵孔,直至停步於那輛通體銀白的阿斯頓馬丁ONE-77車前,方才一邊掏出鑰匙,一邊低聲詢問:“老板,真的不需要我跟去嗎?而且,您自打昨晚從宋少那邊回來,就看了一整晚的資料,下飛機到現在也沒合眼,不如還是先回老宅休息一下,再——”
“不用,”紀司予坐進駕駛座,“我去一趟醫院,你可以暫時休息了。”
不似剛才在會上的從容淡定,他說話時底氣略有不足,頗帶三分病意。
卻還是半點猶豫沒有,簡單倒車過後,絕塵而去。
冷靜。
果決。
生殺予奪。
卻也有不為人知,亦不願為人知的眷戀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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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
下午一點到兩點半,一貫是卓青的午覺時間。
她嚴格遵守生物鍾入睡,臉上敷著Asprey麵膜,修長白嫩的脖頸上薄薄一層,則是專門自國外私人訂製回國的保養霜,就連平放在身體兩側的雙手,也塗抹上中醫精心依照膚質調配的草藥手膜,整個人白綠相間,十分壯觀。
——很顯然,哪怕是在醫院養傷,卓某人也打定主意,絕不給那些外頭等著笑話她的貴婦們半點嘲諷她麵露憔悴的機會。
無奈,這頂頂好的美容時間,最終還是隨著門外的嘈雜聲將她驀地驚醒而宣告破滅。
“對不起,這位小姐,我們太太正在午睡,請問您是……?”
女看護的聲音盡量壓低,頗有種如履薄冰的緊張感。
相對應的,那突然造訪的客人倒是半點不壓抑音色:“啊我忘了,”一拍腦袋,聲音清脆可聞,“這邊VIP是要探視卡的吧?”
一邊明知故問,一邊明目張膽的表示:對不起,姐真沒有。
隔著門也聽得一清二楚的卓青:“……”
說實在的,在她認識的那堆人裏,能做出來這事兒的,除了某位八卦大王,還真沒別人。
長長歎出口氣過後,她輕輕拍了拍床邊打盹的另一個看護,“麻煩你去幫我說說,門外那位小姐是我的朋友,讓她進來吧。”
就這樣,一分鍾後。
頂著一頭茶色羊毛卷,米白色雪紡小洋裝配上長筒襪、鬆糕鞋的大小姐,便風風火火地竄進病房來,嘴裏嚷著:“哎呀,我可憐的青青,姐回來了,快來……”
一個轉角,拐過小廚房,兩人在病床前四目相對。
大小姐改口驚呼:“口意!妖怪?”
卓青麵無表情地撕下臉上的麵膜。
兩人大眼對小眼眨巴兩下,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
她又氣又好笑:“收斂一下你的職業習慣好不好,白倩瑤小姐?說話這麽誇張。”
“知道知道,”白倩瑤隨口搭腔,在病床邊一屁股坐下,掰過她水嫩嫩的小臉,“姐瞅瞅,我們阿青真是瘦了不少,紀家這群沒良心的,都不給好吃好喝供著的?怎麽給我把小寶貝養成這樣了,我這就打電話給我爸,讓他調廚師過來,天天變著一百八十種花樣給你熬湯……”
是了。
這位就是卓青微信的置頂聊天對象【八卦大賽冠軍】本人,也是她唯一推心置腹的好友,白倩瑤,現美國演員工會AEA內二流亞裔女演員。
不過比起這個興趣職業,在國內,她更為人所熟知的身份,大抵是飲食行業大拿白既明的掌上明珠,所謂的千金小姐……呃,應該是最不像千金小姐的頂級名媛。
兩人也算有段日子沒見,一坐下來,且不論正題如何,天南地北總能聊個不帶停的。
從哪家的小姐在時裝周上碰了一鼻子灰,說到前幾天又聽說宋致寧泡妞泡來人家老爸手裏一樁大合同,又從誰和誰聯姻過後各玩各的,說到紀司予和——
卓青忽而抬頭,看向一旁靜默不語的看護。
“你們先出去吧,”她微笑,“我和白小姐想私下聊聊天,你們也給自己放個假。”
一直到幾人闔門離開,這才卸下那三分防備,苦笑著聽白倩瑤接續上文,憤怒控訴:“反正不管這次回沒回國,是不是為了你才回來,我一想起兩年前,他頭也不回就走我就、我就簡直想要跳起來殺了他!你那時候才剛剛沒了……算了,我不想提了,唯一確定的就是,紀司予真的是個渣男!一葉障目啊,我真是,怎麽就放心讓你嫁給他了。”
這渣男的名號,她是解釋再多也解釋不清。
卓青歎口氣,隻拉拉人袖子,示意人先看手機。
“嗯?”
白倩瑤湊過半邊身子,看她在微信對話框裏打字。
第一行。
“我沒骨折,你別擔心,這次回來好好陪陪白叔叔。”
白大小姐看看她那石膏腿,又看看她:“啊?!”
第二行。
“隻是一個模具,我給了主治醫生一百萬,讓他全程配合我。”
打完字,也不等白倩瑤作反應,她便先拉過人手,自個兒指了指房間牆角,紀家的兩個家嫂和紀家二姐送來的、都快堆成山的果籃和營養品。
“都是今天送過來的,前幾天大概是忙忘了吧,不然,怎麽偏偏挑著紀司予回來的時候才想到我。”
白倩瑤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這心情真是跌宕起伏,跟坐過山車似的。
卓青一咧嘴,兩顆虎牙冒出點尖尖。
“大家都不太想要紀司予回來,想方設法瞞著,說公司好,老太太也好。我再不摔下腿,他找什麽借口,光明正大地想回就回?”
他要是不回來,那群狼心狗肺忙著爭家產的好親戚,哪裏會記得亡羊補牢、來做這些表麵功夫?
不管別人以為他們這對夫婦早就破裂,又或是情深意篤年少相愛難磨滅,不可否認的是,他們之間,總有種外人難以言喻的默契。
大小姐捂住嘴。
悶悶的聲音,從指縫間傳出,依舊是句誇張的:“嘶……靠,牛啊青青。”
卓青笑而不語。
“誒,不過,等等,”緩過勁來,白倩瑤複又坐得離她更近,神秘兮兮的低聲問,“不會摔也是故意摔的吧?”
“你想多了——這屬於下下策好不好。”
說話間,卓青朝白倩瑤動了動左手無名指。
那白金戒指微微晃動,頗不穩當,依舊被主人用滑稽卻固執的彎曲動作留住,仿佛這搖搖欲墜婚姻的最後一點防護。
她說:“我隻是剛好去撿戒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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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明知有無數安全妥當的方法假裝受傷。
但當那戒指一不小心,骨碌碌順著山坡滾下,她還是想也不想就探手去撈。
直至一腳踩空摔下山坡,朦朧間恢複意識,想起來的第一件事,依然是艱難爬著、扒拉著泥土,翻找這枚戒指。
她是那麽用力,幾乎不要命地找著。
從嫁入紀家起,從沒有那樣不顧儀態的時候,整個大腦一片空白。
哪怕那廉價的戒指不過三百塊,純度不夠,模樣也醜,根本登不上台麵,失去了也不可惜——
卻總也不能忘記。
十八歲那年,有個少年冒著大雨、滿身狼狽地跑到她麵前。
被淋得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不複往日輕慢從容,仍幾近固執地,用貼滿創可貼的手,捏著首飾袋裏戒指的輪廊向她展示。
“阿青,你看,是戒指。”
她紅著眼睛,把傘高高舉過他頭頂。
“我不用,我、我不冷,”又被他推回來,有些局促不安地說:“阿青……我用自己掙到的錢買到戒指了,你不開心嗎?”
卓青沒有正麵回答。
隻是問:“紀司予,你真的喜歡我嗎?”
他似乎有些訝異為什麽這樣明知故問,卻還是認真回答:“真的。”
“真的希望我活下去,希望我一直在你身邊嗎?”
“真的。”
“——那如果不娶我的話,會死嗎?”
她問得鄭重其事。
紀司予愣了愣。
明明可以撒謊,許久,卻還是誠懇地搖搖頭,“不會,”他說,“我隻是永遠不會娶別人了。”
沉默中,雨傘落地,被瓢潑大雨打得幾近傘骨歪折。
路人趕著躲雨匆匆跑遠,卻也有好奇的,不時回頭看——
雨幕裏,姑娘踮起腳尖。
紅潮從少年的脖頸深處,蔓延到整張清俊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他在旁人麵前高傲自矜,卻隻在她麵前,溫柔又卑微,低到泥土裏——
青某人(鞠躬):知道了媽,我渣女,我渣女行了吧。
紀少:你不渣。
白大小姐:啥?什麽渣?我臉上有餅幹渣?……哎呀吃太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