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作者:烏合之宴      更新:2020-07-11 02:44      字數:4981
  上次夏侯召扯謊說阿宛懷孕了,因著是未婚先孕,沒敢告訴沈老夫人,生怕惹她生氣,但這次不一樣,怎麽說也是好事兒,江氏恨不得敲鑼打鼓宣告一番,雖然孩子他爹是個混蛋。

  沈老夫人年紀大了,自沈王妃去後身子就不大康健,但精神頭還算好,心態也不錯,江氏親手打了紗簾進來,笑意盈盈的,一副心情極好的模樣。

  沈老太君正饞著桌上的芙蓉酥,但她年紀大了,吃這些甜膩的東西不易克化,所以周圍人都勸著,她正像個孩子一樣耍脾氣,氣鼓鼓的一張臉,扭頭賭氣不看他們。

  就連江氏進來,沈老太君也知看了江氏一眼,又將頭別過去,大有你不給我芙蓉酥,我就一直不理你們的架勢。

  屋內的丫鬟神色尷尬的給江氏請安。

  “夫人,老夫人非要吃這芙蓉酥,奴才們勸也勸不動,老夫人疼您,您快幫著勸勸……”一鬢發皆白的老婦看著江氏好似看見了救星,急忙的抱怨,又無奈的看著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禦下素來寬仁,所以這老婦才敢用這樣親昵的語氣同她玩笑。

  江氏一張笑臉湊過去。

  “你若是也來勸我的,我可不聽。”沈老夫人孩子氣的哼一聲,轉過頭去。

  “有好消息,您當真不聽?”江氏替她斟了杯茶。

  一聽好消息,沈老夫人方才抬眼,隻一下,便又將眼皮撂下去“不聽!”

  “您要做曾外祖母了,也不聽?”江氏將熱茶捧給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震驚的瞪圓了眼睛看她,懷疑自己是聽錯了“你說的是真的?我們阿宛……阿宛有孕了?”

  江氏笑盈盈的點頭“過不了多久,您就能瞧見曾外孫了!您可得養好身體抱金孫……”

  江氏話還沒說完,沈老夫人就急忙擺手“不吃了,這芙蓉酥我不吃了,端走,都端走,誰以後放在我跟前兒,看我不治他罪!”

  眾人皆是恭賀道喜,一派喜氣洋洋,沈老夫人幹脆大手一揮,給府裏所有人都多發了一個月的月俸銀子。

  沈老夫人急急忙忙的要江氏從府裏挑揀出補品給木宛童送過去,江氏見她忙碌,急忙安撫,說自己早就已經吩咐下去了,沈老夫人這次放心。

  “夫人,外頭有位公子說是投奔咱們府上的門客。瞧著周身氣度不凡,人也生的俊俏,像是個靠譜的。”管家暗搓搓的前來稟報。

  原本木宛童初初有孕,府裏上下為了讓她好生養胎,是不改拿這樣的事來煩她的,原本那些前來投奔的,都被管家四兩撥千斤的打發出去了。隻是今日來這個,看著談吐有節,像是個有大才的,管家生怕錯事人才,這才前來稟報。

  木宛童微微點頭,示意他安排人來見一麵。管家素來眼光毒辣,看人應當是錯不了,若當真不錯,留下來看看也好。

  管家見她同意,便著手開始安排。

  已經八月多,天兒反倒越來越熱,秋老虎橫行一時。木宛童本就苦夏,加之孕婦體熱,所以更加煩躁,懨懨的,整個人精神都不好。府裏上上下下都繃緊了皮子,小心周到的伺候,生怕再出了什麽事兒。

  除卻將軍府與沈家,外頭都不知木宛童有孕,她不欲張揚,若是讓那些趨炎附勢的知曉,免不得又要來送禮恭賀,她本就不喜歡迎來送往,加之心中焦躁,就更沒心情。

  至於孩子的父親,夏侯召那兒,她也沒傳信過去,一是大軍漸行漸遠,來往書信不便,保不齊讓有心人截去,到底不好。二是她不欲讓夏侯召分心,戰事危急,稍有不慎便是幾十萬的人埋骨,萬不能讓他此刻分神。

  白潯端坐在書房下首的梨花木闊椅上,舉止行動間灑脫自然,眼神清明,神色自若,一看便是不卑不亢,心有城府之人。

  他不著痕跡的打量了書房上下,見書架擺放著古籍書畫,但都是簇新的,便知這並非是夏侯召慣用的書房,必然這裏也沒有什麽機密。

  聽聞夏侯召出征,府裏上下都是他妻子進行打點,就連門客的去留也是她一個婦人決定,甚至軍中上下都對她敬重有加,白潯不禁好奇,到底這夏侯召的夫人該是個怎樣的女子。

  按理說,夏侯召該是如他父皇那般雄才偉略野心勃勃之人,周圍環繞著一群紅粉佳人,但夏侯召卻隻有這一位妻子,又給她足夠的權利和自由,就連軍政大事都毫不避諱,倒是讓人稱奇。

  不多時候,便聽見外頭傳來此起彼伏的請安聲,他略帶期待的起身。

  門前垂掛的竹片門簾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碰撞之聲,他方才抬眼去看,一名青衣烏發的丫鬟率先挑了竹簾,將頭微微垂下,一派恭敬之態。

  繼而進來一人,他隻看了一眼,便像被釘子定住一般,周身動彈不得,就連呼吸都忘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用電腦剛碼完,打算粘上發出來,啪嘰,它沒電關機了……

  我……

  第八十九章

  木宛童白潯神色似有異, 忍不住蹙了蹙眉。

  白潯這才回神, 略帶慌亂的給木宛童躬身一禮“在下陳洵。”

  他若是用原名, 恐怕會暴露, 便化名隨著陳貴妃姓。

  他手腳冰涼, 隱隱有些顫抖,當日在客棧二樓看到的女子竟然是夏侯召的夫人。

  白潯一時間想通了,若是他得了這樣一個貌美的妻子, 恐怕也會如珠似寶的珍愛。

  木宛童雖覺得他有些奇怪,但還是請他抬手落座。

  “陳公子想來也知道我家將軍並不在府上……”

  “我可以等……”白潯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打斷她, 眼底隱隱有興奮的光流轉。

  木宛童倒是一噎,這陳公子似乎有些過於熱情了,隻是麵上不顯, 依舊淺淺的同他客套,想要將他打發出去。

  管家雖說這陳洵像是個有才的,且胸有乾坤,但她總覺得這人眼神過於奇怪,似不是個正派之人, 便不欲將他留下。

  況且他又這般熱情,都說無事獻殷勤, 非奸即盜, 即便是想要投於夏侯召門下,也實在殷勤的太過了。

  陳洵不斷的挑起話題,意圖與木宛童多交談一些,但木宛童急急與他結束話題, 隱約覺得有些不耐。

  劉嬤嬤到底年紀大,也覺得這陳洵有些不對勁,便急急忙忙找了個理由送客。

  陳洵見木宛童眉宇間有些乏累,便不再好叨擾,一步三回頭的起身告辭,心卻如亂麻,若是這女子是夏侯召的妻子,他如何能肖想?但若是真讓他放棄,他也心有不甘。

  可是此處父皇派他前來樊門關是來打探情報的,但母親卻不是這個意圖,甚至與父皇的意圖相反,正好他也無意於皇位……

  他雖是北越人,但心中卻如母親一般,是極為仇恨北越,仇恨北越的人,仇恨北越的物,仇恨北越的一切,似是骨血裏帶來的,消磨不掉,甚至在看到北越百姓饑寒交迫之時愈演愈烈。

  這樣的仇恨來得毫無根據,分明父皇對他是極好的,但年幼之時母親以淚洗麵的場景,抱著他痛哭的景象,卻也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大抵,仇恨就是這樣由來的罷……

  “這人委實有些奇怪了……”木宛童喃喃了句,劉嬤嬤也點頭附和

  “可不是,哪有這樣沒話找話說的人?想來是別有用心。”

  “去讓人查一查罷,別不是城裏混進了細作,又妄圖混進府裏。”雖說夏侯召現在不在,府裏並未機密值得盜取的東西,但保不齊有別有用心之人。

  夏侯召留下的那些人不乏有機靈又懂事的,她用著還算順手。

  夏侯召的軍隊方才攻克北越的交趾,在此處安營紮寨,整頓城中,預備對下一次的進攻做足準備。北越地廣人稀,這交趾就更是了,攻進城內時都無多少百姓,倒也省了不少麻煩。

  夏侯博在清澈的河水裏擰了擰帕子,將沾滿塵土的臉擦了一遍,將帕子擦成了黑色。他自小嬌生慣養,哪裏遭過這樣的罪,但還是堅持下來了。

  夏侯召不會單獨偏袒照顧夏侯博和木左珩,兩人又是有血性的少年人,是以往往每次打仗都衝在最前頭,大傷小傷不斷,饒是如此,二人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沒有一個人敢輕言放棄。

  “嘶!”咚的一聲,夏侯博的腦袋上被砸了中,他痛呼一聲,呲牙咧嘴的低頭,隻看見一個黃澄澄梨子掉在腳邊。

  木左珩在一旁咬了一口梨,笑的肆意張揚“哈哈哈哈哈哈,小爺特意給你留的。”

  夏侯博撿了梨揣在懷裏,上前同他扭打起來,兩個人都有分寸,隻用出了二三分的力,明日就要繼續北征了,若是將體力耗盡了,不是件好事。

  北越皇帝第二日要出征,當夜饗宴群臣,卻不曾歇在皇後宮中,反倒是去了陳貴妃宮裏。

  皇後隻是淡淡的搓著佛珠,像是絲毫不在意,這麽多年了,若還是不習慣,恐怕她就要醋死了,況且皇帝年紀大了,就算想做什麽,也有心無力,陳貴妃也不能再生個皇子膈應她,她應當看開了。

  況且她也應當感謝陳貴妃,依照陳貴妃這些年聖寵不衰,若是陳貴妃有心,這皇後之位便輪不到她了。

  清晨四野攏上一層蒙蒙的霧氣之時,陳貴妃便服侍皇帝起身了,難得溫情脈脈的遞了個香囊過去,上頭繡著一大片的芙蓉花,是她最愛的花兒。

  皇帝受寵若驚,就連手腳都不知該如何擺放是好,隻小心翼翼的捧著那香囊在掌心裏。這麽多年了,陳貴妃何嚐有對他這樣好的時候了?平日裏不說給他縫個香囊,就連得個好臉色都不容易。

  “臣妾替陛下係上罷,便權當是臣妾陪在陛下身邊兒了。”陳貴妃聲音緩緩,聽不出悲喜。

  “不可不可,若是髒汙了該如何是好?”皇帝縮了手回去,將香囊仔細的放在最裏層的衣服裏,此刻的皇帝倒如同個毛頭小子得了心愛姑娘的定情信物一般,看著有幾分可憐。

  “隨陛下去吧。”陳貴妃依舊語氣淡淡,替他攏了攏衣裳,見他將香囊放在最裏層的衣裳夾層中,目裏一閃而過一絲歡喜。

  皇帝越發覺得惶恐,今日這樣的溫情他一輩子都未曾得過,難不成是做夢?他掐了一把自己蒼老的手背。

  陳貴妃見他動作,便意識到自己不妥,實在過於殷勤了,容易引起懷疑。便轉身,一句話也不說的坐在繡凳上給自己打理頭發,撂下了九五之尊的皇帝。

  北越皇帝這才覺得陳貴妃還是那個陳貴妃。

  一眾妃嬪皇子站在皇城之上,目送著皇帝出了都城,直到如龍的隊伍見不著影子,嘶聲力竭的哭喊才停下了,不知道是替皇帝送葬呢。

  陳貴妃勾唇一笑,離送葬的確不遠了。她不要人扶著,自己率先下了城牆。

  皇後知淡淡的看她一眼,不置一詞,陳貴妃在宮裏張揚慣了,連陛下都沒少被她甩臉子,誰又能管得住她?就算今日陳貴妃走在自己這個皇後之前又如何,就算走在皇帝前頭,陛下指不定還樂嗬嗬的。

  順帝挨著他嬌媚的貴妃,眉宇間帶了幾分急切

  “愛妃,你說夏侯召如今勢如破竹,咱們該如何搗亂才能讓他元氣大傷?”

  當初姚貴妃獻計,趁著北越與夏侯召打鬥的難舍難分之時,派人前去搗亂,使自己漁翁得利,但是夏侯召現在勢如破竹,要搗亂談何容易?

  姚貴妃撚起殷紅的指甲,替順帝剝了顆葡萄喂進他口氣,語氣懶散淡然

  “陛下急什麽?還早著呢,咱們可不能輕舉妄動。”

  “都聽愛妃的!”順帝轉念一想,似乎說的也對,便放心的點頭,吃了這一顆葡萄。

  南齊的諸位大臣卻已經坐不住板凳了,夏侯召帶軍已經往北去了,那現在樊門關正是守備空虛之時,若是現在派兵前去討伐,有十成十的把握能將其攻克,就算夏侯召意識到不妥,也無力回天,難以趕回救援。

  樊門關是夏侯召根基所在,糧草軍需都囤放在此,一旦樊門關被攻破,就相當於斷絕夏侯召後路,他撐不了多長時間。

  此時再與北越兩麵夾擊,就可將夏侯召等叛軍一舉殲滅。

  可陛下聽信那妖妃的讒言,妄圖一口吃成個胖子,不僅想要夏侯召的十三座城,還想順勢將北越被夏侯召攻下的城池占為己有,天底下哪有那麽美的事兒?

  若是不趁現在良機,恐怕再難有機會了!

  這些大臣是日日夜夜都想要覲見規勸,可哪裏比得上姚貴妃的枕頭風厲害,順帝像是耳朵塞了驢毛一樣充耳不聞。

  北越皇帝親自坐陣,即便他年事已高,不能親自越甲上陣,但隻要他在,卻使北越軍心振奮,這仗打的愈發難舍難分。

  夏侯召對北越皇帝親自參戰之事已經了然於胸,倒不見絲毫慌亂,甚至抽出時間還能思念家裏的妻子。

  方副將明顯覺察出夏侯召的作戰風格自成婚後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原本成婚之前,夏侯召打仗跟不要命一樣,生怕這條命不能被霍霍掉,敢率三百人馬夜闖對麵軍營,重創北越,最後半死不活的被抬回來,渾身上下沒一塊兒好肉,隻一雙眼睛亮的嚇人,靠毅力生生熬過來。

  成婚後就格外惜命了,想著家中還有等候他回來的妻子,每一個抉擇都做的意外慎重,再三思量,與往日的他截然相反。

  方副將跟著他多年,這樣明顯的轉變,他看得一清二楚,更多的還是欣慰。夏侯召愛惜自己的性命,不再以命相搏,也是間接的愛惜手下人的性命。

  夏侯召吻了吻頸間的玉髓,帶著微熱的體溫,是他自己的,卻又帶了木宛童的。

  像是他的童童將自己的靈魂一部分割開,寄托在他的身上,一路陪伴。

  這樣想著,他的神色都不禁更柔和了幾分,將玉髓摩挲了半刻,重新塞回懷裏,他一定一定如她所願,平平安安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