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作者:烏合之宴      更新:2020-07-11 02:44      字數:5531
  木宛童和與沈晰和留在正院, 夏侯召不願意將這樣的事情擺在木宛童麵前, 他還是想將木宛童好好的藏在身後, 寶貝一樣, 這類的事情不願讓她接觸。

  對於龐氏私通, 底下人將這件事來煩木宛童,夏侯召感到十分的不滿意。

  平成王府除卻正院,戒備並非森嚴, 沈晰和能輕易進來,夏侯召絲毫不覺任何的奇怪。但沈晰和進來是進來了, 讓他將木宛童帶走是萬萬不能的。

  木宛童從書房裏取了棋,坐在窗前與沈晰和擺了一盤。

  一局棋是極為消磨時間的,即便是短也要一個時辰, 沈晰和落子素來不急不緩,這一局棋下的也就更加漫長了。

  沈晰和疑似看出木宛童對夏侯召有所留戀,因著關係親近,他也不避諱直言不諱“夏侯召不合適你。”

  木宛童微驚,呼吸亂了一拍, 就連落子都慌不擇路,語氣遲疑道“或許……還好罷……”

  沈晰和唇角微微勾起“方才我聽見, 夏侯召的繼母與他小叔叔私通了?這樣的情況於你而言實在太過複雜醃臢, 你若是嫁進來,恐怕就如深陷沼澤,實在不合適。”

  木宛童不出聲,隻是微微抿了唇, 落下一子,過了半刻方才有些不甘願的辯駁,聲音卻低低的“那我今後也不用麵對他們,有什麽複雜的……”

  沈晰和是看著木宛童長大的,曉得她性子大多數時候平和溫柔,極少對什麽東西物件極力爭取過,更沒有反駁過他。如今木宛童竟然為了夏侯召頂撞他,恐怕是鐵了心的。

  但凡是木宛童鐵了心的,就是十頭牛恐怕都拉不回來。沈晰和不解,阿宛素來最愛的就是端方如玉的君子,怎麽偏偏看上與君子一詞背道而馳的夏侯召?

  他們沈家的女婿,就算不要文采斐然,也得多多少少讀些書,肚子裏有些學問,現在夏侯召就連字都寫得不怎麽樣。

  沈晰和歎了口氣“罷了,都隨你……”勸也勸過了,反對的太過強烈反倒會適得其反,激起阿宛的逆反心理就更糟了。

  總歸現在還未成親,有的是機會讓她對夏侯召歇了念頭。

  沈晰和重重在棋盤上扣下一字,修長如玉的手指襯著黑棋對比強烈,格外美異秀雅。

  夏侯召哄小姑娘倒是好本事,讓他妹妹這樣死心塌地。沈晰和不免如此想著,心裏說不出什麽滋味。

  阿宛不是個好騙的姑娘,之所以能喜歡上夏侯召,興許還是因為姑姑姑父遭了難,她帶著予南無依無靠,正是無助的時候,夏侯召對她稍稍一關切,便讓她動了心。

  說起來還是他的錯,若非他消息得的太晚,來得太晚,沒能及時將阿宛帶走,她怎麽又會遇到夏侯召。總歸,夏侯召這個妹夫,他是不會認的。

  沈家拿捏不住夏侯召,若是改日他對阿宛不好,沈家也有心無力。

  木宛童想起來龐氏撞死那一瞬,遲疑半刻,冷不丁的開口“兄長……”

  “怎麽?”沈晰和神色平靜,朗聲應了。

  “長兄,為什麽人會在這個世上想要的這麽多?要金錢,要名利,要愛情……”木宛童看著龐氏倒在地上的那一刹,心裏一刹那湧出這個問題。

  龐氏追求權勢,替兒子爭求爵位,她偏偏又為情所困,死的那樣決絕。

  沈晰和未曾抬頭,依舊十分的平淡,像是這個世上任何的事情都不會引起他的波瀾,也不會讓他失控和困惑,自他的妻子去世後,那個年少意氣的沈晰和就徹底死了。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他語氣也是極淡的,如同在解釋一首極為簡單的詩詞。

  “人這一生,總會有些想要的東西,或是信仰,就連寺廟的和尚,斷絕七情六欲,卻還是信仰佛祖。若是並無信仰和追求,那渾渾噩噩活著便是行屍走肉了。錢與權能讓人過得更好,身心會變得更愉悅,所以人會下意識追求……”

  木宛童下意識問道“那長兄你有信仰嗎?”她一問出口就後悔了,自從嫂嫂去世後,長兄已經鬱鬱寡歡許久了。

  沈晰和的情緒出現了肉眼可見的波動與起伏,先是眼底閃現幾分光彩,繼而又轉變為低落,最後歸於平靜,卻還是答道

  “有啊,就是你嫂嫂,可惜她已經不在了……”

  “對不起……”木宛童動了動唇,小聲的道了句,心裏格外愧疚,這麽多年了,長兄一直走不出來,她為什麽這麽不懂事的問出來。

  沈晰和從容一笑,淡薄縹緲的幾欲飛升而去“無妨,這麽多年了,她早就烙在我心裏成了疤。”

  木宛童捏著棋子泫然欲泣,又將自己的眼淚偷偷憋回去,繼續平穩的落下一子。這世上有太多的遺憾了,老天不會憐憫誰與誰情深,就不將他們分開。

  西邊的太陽沉沉的隱在山頭,露出半張臉,照得四方一片紅浪翻湧,沉沉的壓下來,像是要將整個王朝都燃燒起來。

  即便是幾個長老攔著,夏侯召還是看著夏侯博將人打的半死,滿地都是暗紅的血跡,夏侯鑾連一聲慘叫都發不出,已經進氣多出氣少了。

  大家都多多少少有些於心不忍,半推半就的奪下了夏侯博手裏的鞭子。

  夏侯博忽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蹲在地上捂著臉,像個孩子一樣嚎啕。

  他隻是想要帶母親出府,安安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為什麽要發生這種事,現在他連最後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夏侯召下座,將夏侯博拽起來,用夏侯博的袖子粗暴的給哭得稀裏嘩啦的少年擦了眼淚和鼻涕。

  “哭什麽?一點兒都像個男人。”夏侯召冷聲與夏侯博道。

  “我……我本來……本來……就不是……是男人……嗚嗚嗚嗚,我還沒……沒長大……”夏侯博嗚嗚咽咽的,臉都憋得通紅,一邊抹臉一邊哭。

  夏侯召把即將滑落在地的夏侯博拎著領子繼續抓起來“我十二的時候就已經取過北越將領首級了!你今年都十五了!”

  夏侯鑾躺在地上,微弱的呻.吟著,夏侯召冷冷的看夏侯鑾一眼,吩咐了一側立侍的人“將他送回房裏,別請府醫,生死有命算了……”

  夏侯召今日的氣壓明顯過低,瞧著實在心情不好,他心情好的時候都沒有人敢惹他,何況他生氣的時候。所以堂上一片寂靜,並無人敢反駁,更無人敢私下裏去接濟夏侯鑾。

  夏侯召甩袖離去,留下了滿堂瑟縮的人,大長老下意識摸著自己光禿禿的頭頂,不置一詞,這個老頭子清楚的知道夏侯召真能一件劈了他,有什麽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況且夏侯召的身份恐怕不簡單,與陛下有所牽扯,皇子龍孫,他也得罪不起。

  夏侯鑾高燒不退,但是和龔氏一樣,是個命硬的,隻是燒成了個傻子,腿也瘸了,性命倒是無憂。

  夏侯召怕夏侯鑾是裝模作樣,幹脆又給夏侯鑾灌了啞藥,就算夏侯鑾沒傻,也口不能言。夏侯鑾這個人單就是靠一張嘴迷惑眾人,沒了巧舌如簧的一張嘴,也就沒什麽值得忌憚的了。

  木宛童下完一盤棋後,天已經完全黑透了,她驚愕的抬頭,發現夏侯召還沒回來,探頭去看了看外麵,好在燈籠已經點上了。

  沈晰和微微蹙眉,複又恢複古井無波的模樣,理了理衣擺“阿宛在看什麽?”

  木宛童對沈晰和沒有絲毫的防備,一雙水波粼粼的眼睛依舊看著外麵通明的燈火,下意識道“在看外麵的燈是不是都點亮了,省的夏侯召回不來。”

  沈晰和忍住想冷哼的衝動,將棋盤上的棋子一個個都收了,動作不急不緩,優雅閑適的像是一幅水墨丹青“他又不是小孩子,怎麽會找不到回來的路。”

  夏侯召從祠堂回來的時候,正院裏的燈籠依舊點的透亮,是整個府中最亮堂的地方,他鬆了一口氣,心卻提了起來,自從沈晰和今日下午,他一直就煩躁不安。

  對木宛童的患得患失越發嚴重,好像一個轉身,木宛童就不見了,所有存在過的痕跡都會被抹去,就像她這個人從未來過一般,他的救贖也一直未曾出現過,一切都是他做的一場荒唐的夢罷了。

  若是未曾見過光明,他可以自在的處於地獄,但是木宛童給了他光明,又要忽然撤離,這讓他這麽能承受得了。

  今日沈晰和一來,他才發覺,木宛童不是他一個人的,他沒有正正經經的身份能將她鎖在身邊,但是沈晰和那些人有,他們是木宛童的親人,若是木宛童執意要走,他留不住,也沒有任何的理由能將她留下來,靠那些可笑的誓言嗎?根本不現實。

  他站在門前,燈光將他本就修長的身姿拉的老長,細細的投在地上,孤寂又淒清。

  木宛童一開房門,就瞧見了門前的夏侯召,十分落寞,又孤零零的,她將人拉了進來,有些擔心的抱怨“怎麽不進來,外麵那麽冷,你穿那麽少,不冷啊?”

  夏侯召眼眶熱了熱,將人一把抱在懷裏。

  沈晰和按了按額頭,兩步並作一步的飛快走上前去,將木宛童拉回自己身後,原本溫雅的聲音帶了幾分寒意“郡王自重,說話就說話,別摟摟抱抱動手動腳,男女授受不親。”

  夏侯召懷裏空落落的,木宛童在沈晰和的身後眼巴巴的看著,她好像從來沒覺得這種行為不妥,不是表示親近嗎?

  沈晰和知道自己這個傻妹妹年紀還是太小,雖然姑姑教了她不少東西,卻還沒到教男女之事的時候。她平日裏不願意與旁人觸碰,姑姑也當她知道男女大防,實際上她隻是不喜和不親近的人貼的過近,哪裏是清楚什麽男女授受不親?

  阿宛平日裏看著怪精明的一個人,實際上有些傻乎乎的,讓他這個做哥哥的操碎了心,不知道他不在的這幾個月,夏侯召到底占了阿宛多少便宜,是不是做了些不該做的,他想都不敢想。

  越想就越覺得頭疼,沈晰和複又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忍住想要歎氣的念頭,自從妻子去後,他就沒有這麽憂慮過。

  妻子在的時候,他總要擔心妻子會不會想要撈了家裏池塘裏養的錦鯉,那都是他父親精心飼養的,或者梨樹上結的那些觀賞的梨子分明不能吃,她也總會摘的幹幹淨淨。

  夏侯召現在情緒已經不穩定到極點,眼睛猩紅,卻尚有一絲理智,外頭卻傳來消息。

  陛下身邊的李福英公公秘密前來,召夏侯召入宮。

  李福英周身籠罩在漆黑的鬥篷裏,隻留出一張瘦巴巴的臉,還有鷹鉤鼻,沈晰和在李福英進來之前,就已經躲開了,若是撞見了李福英,終歸是不好。

  “郡王,陛下召您秘密入宮一趟。”李福英細聲細氣的靠近夏侯召,隱晦道。

  陛下如今的心智已經變得極度不平穩,想一出是一出,這大半夜的非要召夏侯召入宮議事,也不知道議哪門子的事,總歸也不是什麽正事,卻要李福英偷偷去找夏侯召,萬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所以李福英這一趟出宮,除卻成帝,也就沒有任何人得到消息。

  夏侯召閉了閉眼,再睜開後,已經將情緒全然壓製。

  木宛童看著他的背影在夜色裏越走越遠,也記得夏侯召最後走的時候的眼神,一直看著她,帶著不舍,還有其他複雜的情緒,卻隻是上前抱了抱她,便頭也不轉的融入夜色。

  木宛童一時竟沒有讀懂夏侯召眼裏其他的情緒,隻是覺得不安,沒由來的不安。分明夏侯召進宮過很多次,她卻隻有這一次覺得忐忑和惶恐,就像夏侯召走了之後,就再也回不來一般。

  成帝頭發蓬亂,赤足寬衣的盤腿坐在龍椅上,手邊拄著一把滴血的劍,地上躺著幾個粉衣宮女,她們的衣服被劃破,眼神定格在驚恐,脖頸間的血液依舊在涓涓流著,滿麵撲來的都是血腥氣,成帝眼裏混混沌沌,搖頭晃腦,念叨著千字文“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時不時發出一陣笑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大殿裏,格外滲人,成帝情緒極度不穩定,宮裏的貼身伺候的宮人都換了好幾撥。

  成帝常常發瘋,舉劍追著宮人就是一通砍,宮內人人自危,誰都不敢來伺候成帝。

  成帝搖頭晃腦的念完了千字文,又開始哼小曲,咿咿呀呀的像是江南小調“李福英?李福英!李福英,朕唱得好不好聽?”他又高聲叫了幾遍,沒有人回應。

  許久,成帝方才恍然大悟,一拍腦門“哦!小李子被派去叫阿召了!”

  他口裏念叨著夏侯召的名字,時不時發出笑聲。殿裏的燭火已經快要燒盡,這個殿裏都是昏暗的,甚至有幾盞燈已經熄滅。

  青銅纏枝的燭台倒在地上,上麵凝著幹枯的蠟油,殿中央那座一人高的三足饕餮獸紋香爐安安靜靜的坐落在原處,隻是裏頭的香已經燃盡,整座寢殿都是一片淒涼,根本不像一個皇帝該住的地方。

  不多時候,沉重的殿門被緩緩推開,透出了一絲外頭帶來的光,又被人推上,李福英撿了蠟燭,又給燭台扶起來重新點上,殿內方才有了一絲的光亮。

  李福英戰戰兢兢的與成帝請安,就算他是跟著成帝二三十年的老人,近來也摸不清陛下的心思,實在過於喜怒無常,將腦袋拴在了褲腰帶上。

  成帝眯著眼去看,良久才看清是李福英,忽然揚起了笑,下座去揪著李福英的領子“小李子,阿召呢?朕叫你把阿召來帶!他人呢?”

  李福英兩腿戰戰,下意識看了一眼成帝手裏的那把劍,方才揚起一抹僵硬的笑“在呢,在呢,在老奴身後,陛下您瞧瞧!”

  成帝將李福英一把扔開,赤著的腳踩在金磚上吧嗒吧嗒作響,一把將劍扔了,去看夏侯召。

  夏侯召站的筆直,淡淡的掃過成帝,他這才發現,成帝已經衰老的厲害,身形佝僂的像個蝦米,臉上布滿皺紋,頭發花白,不像是個五十多歲的人,倒像是已經六七十歲了。

  成帝看著他,又匆匆的跑回去,從龍椅下麵抱出一遝子卷畫,小心的扔在夏侯召身前,殷切的看著他。

  “阿召,阿召啊,你已經該成親了,朕給你找了幾個合適的人選,你瞧瞧。”說罷,成帝彎腰,從裏頭撿出一張,一把將畫展開給夏侯召

  “你看!這是丞相的女兒!長得不錯吧!性格也賢淑!將來能做一個賢後,好好輔佐你!”

  夏侯召聽了成帝的話,麵不改色,隻是心裏暗暗譏諷,狗皇帝是將他真當做親兒子了?若是皇帝知道自己並非是他的兒子,神色會不會很精彩?

  成帝還在喋喋不休,指著另一個畫給他“這是兵部侍郎的女兒!美豔又大方,朕也看過了,和你最合適,納為側妃也使得!”

  夏侯召冷眼看著這些亂七八糟堆在地上的畫,他一個都不想要,他這輩子想要的隻有木宛童一個人而已,除了她,他誰都不想要!

  成帝一拍腦門,又想起什麽似的,跑去了龍椅,從上頭翻出一紙聖旨。

  他跑到夏侯召麵前,癡迷的看著夏侯召的臉,想要觸碰,卻被夏侯召躲了過去,成帝迷迷糊糊的看著他,失言道

  “阿彩,別走了,今晚留下陪朕吧!”複又搖了搖頭“不,你不是阿彩,你是阿召!”

  夏侯召想著,成帝這還算有些理智,又不動聲色的按上了腰間佩的破軍。

  成帝癲狂的笑了起來,上前逼近幾步“不過,是不是阿彩不重要,阿召今晚留下來也可!”

  撲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