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作者:烏合之宴      更新:2020-07-11 02:44      字數:5684
  他們整日拍皇帝的馬屁,不就是為了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兒嗎?若是夏侯召不回去,北越攻破了樊門關,那可是大事不妙!他們安穩富貴的日子就保不住了!

  樊門關山脊縱橫,易守難攻,但過了樊門關往南,一直到鄴城,都是一馬平川的平原田野,若是樊門關失守,恐怕多少兵力都擋不住北越的鐵騎長驅直入。

  北越騎兵善馬上作戰,又彪悍驍勇,平原地形對其十分有利。

  就算為了富貴日子,也得勸住成帝,讓夏侯召趕緊去樊門關守城!死死的守住!

  丞相挑了頭上前一拜,滴水不漏道“陛下!平城郡王驍勇善戰,實乃國之能臣,若他能回樊門關,定能保得我南齊江山,將北越打的片甲不留!改日榮歸,班師回朝,想來更讓萬民敬仰聖上決斷英明!”

  丞相在朝中不聲不響,從來不跟著那些大臣一起拍馬屁,因為他牢牢的把握了成帝的心思,何況丞相與李福英出自同宗同族,私下暗通曲款也不在少次。

  丞相通過李福英那裏得知,成帝滿眼裏對夏侯召都是喜愛,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給了夏侯召,隻是這喜愛裏也多有忌憚,所以言語裏對夏侯召多有褒獎誇讚,但不至於過分,最多還是盛讚了成帝。

  這樣一個從來不拍馬屁的人,但凡偶爾拍個馬屁,就更會讓人覺得欣喜和真誠可靠。

  成帝果真被哄得喜笑顏開,拍了龍椅的扶手,麵上煥發出光彩“阿召!既然如此,那你便不日帶兵擊退北越!朕過幾日就為你大辦宴席,送你出征!”

  三皇子叔珩見成帝拍板要把夏侯召送去樊門關,登時急了眼,急急忙忙的叫喊

  “父皇!不可啊!夏侯召走了,兒臣可怎麽辦?”

  夏侯召可是自己手裏最大的一張底牌,也是最強硬的倚靠,他若是走了,自己要依靠誰?萬一太子和二皇子那兩個衣冠禽獸,人模狗樣私下裏把自己暗害了怎麽辦?

  夏侯召嘴角勾起嘲諷,他以往隻知道三皇子叔珩蠢,沒想到竟是這樣的蠢!在皇帝和所有大臣麵前大咧咧的暴露自己拉幫結派,卻不覺得絲毫不妥。

  成帝吹胡子瞪眼,左右找東西想打三皇子,卻實在沒找到,便搶了李福英的拂塵,一把扔在了三皇子頭上

  “不讓夏侯召去,那你去帶兵打仗!你要是贏了,朕立馬立你為太子!朕還沒死!你就急著拉幫結派,勾心鬥角了!給朕滾回府去麵壁思過!”

  轉頭對著夏侯召語氣才和緩些“阿召別跟著這混賬東西胡鬧,該是你的,誰都拿不走!”

  成帝這話說得含糊不清,眾人都不清楚到底是個什麽意思,隻有李福英心裏泛起驚濤駭浪,暗道陛下這話說得未免太過露骨。

  太子伯瑜袖下的手緊握成拳,隻麵上還掛著笑,父皇竟然這麽輕鬆就說出換太子一事,簡直像是兒戲,視自己這個太子如無物!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他站在三皇子一麵的人,也免不得思考,三皇子叔珩蠢的沒邊兒,現在夏侯召要去樊門關帶兵打仗,遠水解不了近渴,也沒法隔著十幾座城護著三皇子不是?他們這些人到底要不要繼續跟著三皇子?

  夏侯召待塵埃落定,方才拱手“必定不辱使命!”

  成帝大喜,人也跟著精神起來。

  夏侯召破天荒參加朝會,就是為了看著成帝點頭下旨放他去樊門關。

  前幾日他就已經得到消息,北越大軍蠢蠢欲動,隻是夏侯召下令暫且放任他們,不要過多理會,直到事情鬧大,北越屠了幾個村莊的人,方才將消息透露給兵部。

  夏侯召這個人,沒什麽憐憫仁慈之心,做事又隨心所欲,若非木宛童經常在身邊盯著,他會更加肆無忌憚。他將來若是登基了,必定是個暴君!

  龐氏懷孕了……

  一個當了十幾年寡婦的突然懷孕了!這放在誰身上都會覺得不可思議,定然覺得她不檢點。

  這一消息出來,滿府嘩然,私下裏都在竊竊私語,議論紛紛,連帶著看夏侯博的眼神都不和善了。

  前幾日龐氏覺得身體不適,本來不放在心上,奈何夏侯博是個孝順孩子,巴巴請了大夫來,龐氏倒也沒想過自己會懷孕,便依著診了脈,巧的是,那日龔氏也在。

  龔氏雖然知道這孩子多半是夏侯鑾的,不應該聲張,但是那日屋子裏還有旁人,人一多,嘴就碎了,消息不到半刻就傳遍了府裏上上下下,烈火燎原一般,攔都攔不住。

  消息傳到木宛童那裏的時候,她正在房內給夏侯召準備要臨摹的字帖,夏侯召這些日子進步飛速,多少寫的字大小都一樣了,可見還是極有天分的,她想著趁熱打鐵,好歹讓夏侯召的字能拿得出手。

  她聽聞龐氏懷孕的消息,手上的動作隻是頓了頓,便又不慌不忙的繼續

  “將消息鎖了,不許傳出去!”現如今夏侯家的家主是夏侯召,龐氏寡婦有孕,傳出去雖會讓龐氏丟盡臉麵,但更丟人的還是夏侯召。

  木宛童將宣紙用鎮紙重重的壓了,聲音淡淡的,卻極有力量,繼續道“若是誰敢亂嚼舌頭,打殺不論!”

  她這個人溫柔,卻也是沈王妃手把手教出來的,沈王妃體弱,但手腕了得,不然也撐不起一整個郡王府,該心狠的的時候比誰都心狠,曉得事情輕重緩急。

  夏侯召的名聲在鄴城本就不好,若是再傳出去他治家不嚴,龐氏與人私通有孕,那他就得被人戳脊梁骨,戳的抬不起頭了,旁人一提起來,便會說。

  夏侯召啊,就是那個隻會打仗的莽夫,連他繼母都管不住,跟人通奸了!

  府中上上下下都是木宛童在管著,夏侯召寵她,整個府上都清楚,不給她麵子就是不給夏侯召麵子。她管家也清楚有條理,說話是極為好用的,但平日裏和氣,從未說過什麽重話,第一次發了狠警告所有人,自然大家都警醒敲打著。

  龐氏有孕這件事,除卻府裏人,外頭瞞的滴水不漏。

  “太夫人也在呢,宛姑娘您要不去瞧瞧?”丫鬟不由得對著木宛童輕聲細語的問道,宛姑娘生的實在不像個人,像是天上的仙兒一樣,誰舍得跟她重了說話?

  “既然都在了,便將……龐夫人的娘家人也叫過來罷,隱蔽些,不是什麽好事兒,別鬧得大張旗鼓,回頭透露了風聲。”木宛童停頓了一刹,竟有些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龐氏,便隻能叫了龐夫人。

  苦芽將木宛童原本披散的頭發綰了,原本要給她簪上那支慣常戴的白玉釵,卻被木宛童抬手製止,從匣子裏撿出一支鳳穿牡丹的紫金步搖。

  紫金打造的鳳凰展翅欲飛,襯著一朵盛開的牡丹,步搖精雕細琢,就連牡丹上的紋路脈絡都纖毫畢現,鳳凰口中銜著一枚小指大的東珠,垂下三道金穗,分別有墜了三顆大小不一,飽滿圓潤的東珠。極有重量,戴在頭上沉甸甸的,一看就知不是凡物。

  木宛童親自將點了膏脂,將唇染的殷紅,氣勢一下子便出來了。聽聞龐氏母家那幾個嫂子潑辣極為難纏,又是些欺軟怕硬的,她總要拿出些氣勢來。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這話還是有道理的。

  給木宛童披了厚披風,天尚且涼著,二月裏寒風依舊刺骨,木宛童隻露了一雙清水波一般的眼睛。

  一出門,便見著夏侯博汗津津的跪在正院門前,這樣的天能出了一額頭的汗,可見急切。

  木宛童見著他,微微歎了口氣。夏侯博倒是孝順,隻可惜龐氏……

  夏侯博看著木宛童,急急忙忙的起身,眼睛跟著亮了,迎上前去忐忑喊了聲“宛姑娘!”

  他顧不得拍身上的雪,眼裏有了些淚“宛姑娘,我可以帶著母親搬出府去,也不要家產,隻求我母親能好好的!她雖做錯了事,但終究是我的母親,就念在以往我多次通風報信的好上,您高抬貴手,饒了她罷!”

  木宛童定定的看著他半刻,沒有承諾“我請了龐家的人來,想必一會兒便到了,你母親嫁進夏侯家,代表的是兩家秦晉之好,這件事,還需要同龐家商量。”

  說到底,她還是不願意幫龐氏一把。龐氏多次針對她與夏侯召,甚至夥同龔氏差點將左珩打死,又威逼她為妾,一樁樁一件件,都足夠讓她生恨,不主張浸豬籠都算仁慈了。

  夏侯博是夏侯博,龐氏是龐氏,兩個人不能混談。所有見過她的人都說她溫和善良,但她的溫和與善良,不是留給傷害過她的人的。

  夏侯博眼淚就掉了下來,若是龐家善待他母親,善待他,母親又怎麽會為了爭一口氣而要幫他爭搶爵位?這次如果是那幾個舅母來了,恐怕為了巴結府上,恨不得直接就地正法了母親。

  本朝沒有哪項法律說寡婦不能再嫁,但卻嚴令禁止寡婦未離夫家就與人私通,這在人倫情麵上實在說不過去,不僅打了已故夫家的臉,也讓娘家抬不起頭做人。

  龐氏這情況又實在特殊,她不僅與人私通,私通的還是小叔子,要是一股腦抖摟出來,怎麽說也得受罰。

  夏侯博跌跌撞撞的跟在木宛童身後,像是失了魂一樣,隨著她一同去了龐氏的院子。

  龐氏院子裏除卻龔氏以外,還有那些素來以“嚴明”著稱的長老們,大長老的頭上戴了一頂貂皮帽子,擋住上次被夏侯召削的光禿禿的頭頂。夏侯鑾稱病,並未露麵。

  人不算多,氣氛也十分的壓抑,龐氏披頭散發,麵如死灰的跪在地上,瞧不出以往的端莊秀美,龐氏捂著肚子,不知是悲是喜。她抬眸掃視了一眼堂上,夏侯鑾沒有來,心裏多多少少有些無助和失落,但又覺得夏侯鑾不來更好,免得將他拖下水。

  龔氏也看著她,神色晦暗不明,使勁兒瞧了幾眼龐氏的肚子,她沒有嫡親的孫子孫女,龐氏肚子裏的這個興許是第一個,她多多少少有些不舍,但這孩子定然是不能留下了。

  孫子以後還會有,兒子的名聲可不能敗壞了,和嫂子通奸,將來說出去要被戳脊梁骨的!

  夏侯博隨著木宛童一進門,見著的就是此番景象,趕忙上前將龐氏從冰涼的地上扶起來,悲切的喊了聲“母親。”

  龐氏原本呆滯的目光裏突然有了神采,湧出眼淚來,揪著夏侯博的衣襟開始嚎啕大哭,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不後悔,但隻是連累了她的兒子,博兒多孝順的一個孩子,將來是要被旁人罵他母親不檢點的!

  長老們瞧見了木宛童,偏過頭去冷哼一聲,明擺著是瞧不上,不願意理睬的模樣。他們因為厭惡夏侯召,也跟著厭惡與夏侯召所有有關的人。

  木宛童滿不在意的笑了笑,原本還想出於禮貌給這些老家夥請個安呢,既然人家都不待見,那便不討嫌了。

  苦芽將木宛童的披風解下,搭在自己手臂上,夏濼擁著木宛童在上首落座。那些長老們雖然人不怎麽樣,卻對尊卑利益有一種近乎執拗的追求,覺得上座是家主與其夫人才能坐的,便都依次落座下首。

  大長老看著木宛童不過是夏侯召的姬妾卻沒規矩了落了上座,想要出言嗬斥,卻被木宛童的容貌晃了一下,到了嘴邊兒的話揉了一圈又咽回去。木宛童生的像個仙兒,好似誰對她大聲說話都是一種不敬。

  跟夏侯召那種妖精容貌,任誰見了都嫉妒的不一樣,木宛童是讓人生不起褻瀆之心,不由自主的覺得自己是個凡夫俗子。

  不罵木宛童,他們便將炮火對準了夏侯博“博兒!你起來!別碰那個婦人,她做了如此丟人現眼的事,就不配為你母親!”

  夏侯博抱著龐氏,眼睛通紅的回敬“她是我母親!是一手將我拉扯大的母親!”他一出生就沒見過父君,全靠母親養育,她對自己無微不至,無論她做了什麽錯事,他這個當兒子的都不能跟著旁人厭棄她!

  見勸說夏侯博不動,長老們也就噤了聲,扭頭過去,不再說話。龐氏聽了夏侯博的話,哭得更厲害了。

  不過半刻鍾,便影影綽綽的見著外頭有人被引來進來,打了簾子,見一妝容濃豔婦人進來,帶來了滿屋子的嗆人脂粉味。

  木宛童不適的拿了帕子掩了掩口鼻,過了幾息才適應。

  婦人眼神如刀,瞥了一眼地上抱在一起哭泣的母子兩人開了口,聲音尖銳高亢又刻薄,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性兒的主

  “做出了這樣丟人現眼的事兒,哪裏用得著王府屈尊跟咱們府上商量,直接拿條繩子勒死算了!我們龐家也當沒生過這麽個丟人現眼的東西!”

  木宛童聽她的話皺了皺眉,不做言論。

  第四十八章

  不管怎麽說, 龐氏都是龐家出嫁的女兒, 也流著龐家的血液, 龐家就這樣大義滅親了?連辯解都不做一聲, 這樣大公無私之家倒是少見。

  那婦人給上首俯身請了個安“妾身劉氏, 是龐家宗婦,給宛姬請安。”

  木宛童點頭,隨手指了個座位給劉氏。

  既然是龐家的宗婦, 那就是龐家家主的正妻了,也就是龐氏的嫂子, 可見龐家對這件事極為重視。

  劉氏悄悄眯著眼去打量上首了木宛童,先是被她的臉勾住,劉氏活了一大把歲數, 就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繼而又將目光投向她頭上的那支紫金步搖。

  紫金與東珠都是及其稀有之物,就算是宮裏的娘娘也不見得有一兩件,木宛童這件步搖沉甸甸的用了紫金,又嵌著四顆圓潤的東珠, 可見不是一般的受寵。

  劉氏心中不免的更為警惕,也多了幾分尊敬和忌憚, 不敢輕看了木宛童。

  “今日一事, 想來劉夫人都已經曉得,我也不多話了,請您來就是商量個對策,此事非同小可, 應當如何處理。”木宛童還是希望劉氏能慎重言論,此事關乎兩家的臉麵,不能馬虎。

  劉氏撫了撫頭上的簪子,瞥了一眼地上涕淚橫流的龐氏“既然做出了這樣敗壞門風之事,就得受到懲罰,妾身還是那句話,沒有什麽比一條繩子勒死更為幹淨利落的了。”

  夏侯博擋在龐氏身前,怒目圓睜,瞪著劉氏,聲線顫顫巍巍的,語無倫次的連不成一句話“舅母……您……決定,擅自決定,舅舅……舅舅他知道嗎?”

  “這還是你舅舅提出來的呢,傻小子!”劉氏語出驚人。

  劉氏的丈夫是龐氏的親哥哥,能說出這樣絕情的話,可見是對這個妹妹冷漠到極致了。

  長老們對劉氏的絕對頗為滿意,大長老摸著胡子點頭“難得親家太太是個明白事理的。”

  劉氏一笑,聲音尖銳的笑了幾聲,附和道“那是自然,我們龐家雖比不上你們夏侯家鍾鳴鼎食,但也是規矩森嚴,禮不可廢,小姑就算是我們龐家的女兒,犯了錯也該懲罰的。”

  夏侯博憤恨的欲要繼續嗆聲,卻被龐氏拉住了袖子,龐氏無聲流淚,搖了搖頭,鬢發蓬亂的瞧著極為可憐。

  “博兒,你別求他們,母親做錯了事,理當受罰,你別去求他們!別去!”

  夏侯博拉住龐氏的手,一個半大的小子,哭得泣不成聲。

  “隻是這奸夫是誰?我家小姑可招供了?怎麽說這通奸也是兩個人的事兒,不能單處置了一個,放過了另一個。”劉氏搖了搖帕子,斜倚在太師椅的椅背上,懶懶散散的不成個樣子,半分看不出方才自己說家中規矩森嚴的模樣。

  “倒是也問了,可這龐氏口風極嚴,半分都不肯說,把那奸夫護的死死的!”有個長老接話,他們怎麽能沒問過呢?隻是龐氏咬死了不說罷了。

  “那就打!打到她說為止!勾搭奸夫敗壞了兩家的名聲,我倒要瞧瞧這奸夫是誰?長得什麽模樣,又是何時開始有牽扯的!”劉氏眼中厲光閃現,咬牙切齒狠狠的道了句。因表情過大,那張敷著厚厚脂粉的臉變得可怖不堪,皺紋浮現,刷刷掉了幾層白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