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作者:烏合之宴      更新:2020-07-11 02:44      字數:5540
  木宛童在書房裏等到快要睡著,托著腮看琉璃缸裏養著的遊魚,蔫蔫兒的,都不大精神,好像要死掉一樣。她伸出纖細白嫩的手指在琉璃外比量,小魚也跟著她手指的放向緩緩遊動。

  門忽然被推開了,她扭頭看去,夏侯召逆著光站在門口,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黑衣將他勾勒的修長矯健。

  “你回來了?我煮了粥給你,早上還是要吃飯的。”木宛童起身去給他盛粥,慢慢的和他說,現在才卯時,用早膳還不算太晚。

  “還好紫砂保溫極好,若是你回來再晚一些,粥恐怕就涼了。”木宛童摸了摸還溫熱的紫砂鍋,繼續補充道。

  夏侯召那滿腔的酸意,又一股腦的都散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召(背著手小聲bb):我覺得這樣時間長了,我容易夫綱不振……

  第二十三章

  “你若是覺得無聊,便出去院子走走,園子裏的菊花開得好。”夏侯召看了看木宛童,遲疑了與她開口。

  木宛童眼底放出些許光彩,她自從上次出了龔氏那出事,就一直呆在院子裏不曾出去,的確是有些憋悶。

  但她又有幾分猶豫,出去逛逛,大概會碰到龔氏他們罷。雖然予南現在已經不在他們手裏,自己的身契也在夏侯召手裏,不用怕什麽,但撞上了總是麻煩。

  夏侯召看出她的猶豫,也大約猜出她心裏所想,他隻是靜靜等著木宛童開口,如果她願意求他陪她出去逛逛,他就勉為其難的同意好了。

  “我覺得,還是在院子裏呆著好,去外頭指不定又要惹出什麽禍來。”木宛童搖了搖頭。

  夏侯召臉上的失望溢於言表,心裏埋怨木宛童不夠機靈,嘴上卻什麽都不說,隻是淡淡的叮囑了

  “出去也不是不可,多帶幾個人就是了,遇見了敢攔你的不用顧忌,打就是,打壞了我替你兜著。”

  他從腰上解下那把隨身攜帶的匕首放在她手裏“或者捅死也行。”

  夏侯召說得輕描淡寫,木宛童卻聽出了幾分惡霸無賴的張狂,手裏的匕首微涼,她心裏微微感歎,將來夏侯召若有了孩子,照著這樣的態度和方式,定然會把孩子慣壞的,指不定就長成了個小霸王。

  心裏這樣想著,嘴上不自覺就說了出來,不自覺多了幾分嗔怪“你將來有了孩子還不把孩子慣壞了?”

  夏侯召順口道“你管教就好了。”

  此話一出,兩個人都愣住了,木宛童臉上逐層漫上嫣紅,磕磕絆絆的收拾了餐具,轉身忙不迭的跑了出去,寬大的素色衣擺劃出一片弧度,難得見她這樣慌亂。

  她實在不敢細想夏侯召這話是什麽意思,就當他是無心說出來的。

  夏侯召托著腮,透過窗子看木宛童慌不擇路的逃跑,心思泛濫,他想著,若是將來和她生個孩子也不是不可,孩子一定會長得特別好看,又特別聰明。

  他隻管著寵,教育孩子的事做不來,就交給木宛童。他小時候吃了太多苦,恐怕狠不下心來管教孩子,巴不得把最好的都給他,將他童年缺失的都補在孩子身上。

  夏侯召從書案下的抽屜裏翻出一個本子,提了筆在上麵認認真真的寫了半刻,又小心的將本子放了回去,還落了鎖。

  木左珩額頭上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隻是留了道疤,有些深,恐怕是再也長不平,木宛童心疼,將他的發從上麵撥下來一小縷剪短,遮住疤痕,還不算違和。

  木宛童想著天氣晴朗,聽夏侯召說園子裏的菊花開得特別好看,心思難免活泛,還是忍不住出去走走,加之夏侯召一番話也給了她底氣。

  正輪到夏濼值守,他就屁顛屁顛的跟著木宛童去了花園。夏濼是個話癆,嘴上沒個把門的,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一股腦和木宛童說了,加之他跟在夏侯召身邊也有好些個年頭了,是以知道不少事。

  “宛姑娘我跟你講啊,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也別說是我說的,萬一方副將知道了,非得替將軍扒我一層皮!他那粗手粗腳的,打人可疼了。”夏濼笑嘻嘻的,看著不像是怕的模樣。

  木宛童看著園子裏的景色,心情也輕快幾分,笑著回他“那你說說,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木左珩咬了咬下唇,他好久沒見著姐姐笑了,都是他沒用,還要姐姐受苦。

  夏濼語氣不複方才的輕快,多了幾分嚴肅和壓抑“我跟著將軍很多年了,他雖然看著挺風光的,高高在上,號令三軍,甚至所有人都怕他,說他是惡鬼轉世,但說句大不敬的,他怪可憐的。”

  “怎麽說?”木宛童疑惑道。夏侯召看著不像是可憐之人,行為乖張放肆,甚至喜怒無常,言談間決人生死,天底下萬沒有被他在肆意的了。

  “您應當是知道的,將軍的母親生他的時候就血崩死了,老侯爺迫不及待續弦,府上沒人和他親近,沒人對他是真正的好,恨不得巴望他去死,好不容易王元帥,也就是將軍的親舅舅,將他接到身邊去。”

  夏濼頓了頓,連木左珩都豎起了耳朵。

  “可是王元帥忙著打仗,哪有空管他,聽說將軍小時候粘牙話多,王元帥脾氣又不好,沒心情陪小孩子玩鬧,自然對他沒個笑臉,有時候非打即罵,自小就是像小貓小狗一樣長大的,沒人教沒人管,連認字都是軍師抽空教的。將軍這才變得性子愈發孤僻陰鷙,喜怒無常的。”

  木宛童本就不是什麽鐵石心腸的人,自然對夏侯召又多了幾分憐憫,夏濼歎了口氣,無不感傷的繼續道“宛姑娘,你是不知道,當初將軍第一次披甲上陣,雖然打贏了那場仗,但回來時候渾身都是傷,血將衣裳染透了,沒人關心他,他也不要人管,就那麽硬挺著,也不知道跟誰較勁。後來高燒了三天,硬生生自己扛過來的。”

  木宛童心裏不是滋味,他在外拚死拚活的,府裏卻有人巴不得他去死,好空出這個位置。那樣小的一個孩子,沒人疼沒人愛的,孤零零長這麽大。怨不得性情這樣極端又偏執,動不動喊打喊殺的。

  夏濼對夏侯召是極其敬重的,自然希望夏侯召能過得好,也希望有人能心疼夏侯召,他這才冒這被扒皮抽筋的風險和木宛童說這些。他曉得,木宛童是個極為溫柔的人,若是被她心疼或是喜歡上,定然是件幸福的事。

  木左珩眉頭蹙起,心裏猶豫,嘴上卻硬,扯了扯木宛童的袖子“姐姐,他和夏侯召是一夥的,壞得很,你不要全信!”

  夏濼一聽,眼睛立時就瞪大了,指天誓地的開口“宛姑娘,我若是說謊了,就天大霧雷劈,我從來不會說謊的!”他當真沒有說謊,他夏濼從來不幹這種喪良心的事兒。

  第二十四章

  “今日天氣的確是好,宛姬素日鮮少出門,今日也出來了。”未等木宛童與木左珩說話,便有人插話,即便聲音已經刻意壓低放緩,還是透出幾分刻薄來,教人渾身不舒坦。

  夏侯鑾撥開樹枝,一身白衣翩翩,微挑的狐狸眼帶出幾分風流,麵皮白淨,卻不顯輕浮,反倒有幾分溫潤。不得不說,夏侯家都是好相貌,夏侯召淩厲豔麗,夏侯鑾雅致,夏侯博英氣。

  夏侯鑾每前進一步,木宛童就退後一步,想要離他遠些,夏侯鑾見木宛童的動作,也發覺了她的抗拒,便站在原地不動了,臉上依舊掛著和煦的笑意。

  木宛童卻覺得這笑意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總歸讓她渾身都不舒坦。而且夏侯鑾這個人,並非良善,還是少接觸為妙。她扶著木左珩欲要轉身離去,夏濼敵意的看了一眼夏侯鑾。

  “宛姬還請留步!”夏侯鑾絲毫不在意木宛童的排斥,對夏濼的敵意也視若無睹,反倒叫住木宛童。

  夏侯鑾一聲聲宛姬,盡是往木宛童心上插刀,時刻提醒了她被龔氏威逼為妾之事,這也是她不待見夏侯鑾的原因之一。

  “阿召脾氣不好,性子又桀驁不馴,對母親也不大恭敬,想來是極難伺候的,近日有勞宛姬多費心了。”夏侯鑾傾身給木宛童行了一禮,木宛童側身避過去,不知他究竟意欲何為。

  “二爺客氣。”木宛童極為冷淡,將話滴水不漏的堵回去,不給夏侯鑾接話的機會。

  木宛童雖心軟善良,但卻不愚昧,前十幾年都是以世家大婦的標準來培養的,自然差不到哪兒去,溫柔卻不綿軟,該強硬的時候不會是個慫包。

  夏侯鑾依舊自顧自的說話,又憐愛含情的望著木宛童“阿召這個性子,也不知像了誰,誰也勸不得,實在是太過狠毒,想來你在他那裏也受了不少苦,他這麽大的人,卻不知憐香惜玉,若是我的話,定然不會讓美人吃這麽多的苦。”

  木宛童反應過來了,這是挑撥離間呢,若夏侯召對她當真差一點,或是她拎不清,眼皮子淺些,被夏侯鑾的表象所蒙蔽,指不定就開始哭哭啼啼的和他抱怨了。

  她不願意浪費時間在夏侯鑾身上,帶著木左珩離開,隻是可惜這開得好好的菊花,還沒來得及多看上幾眼。

  夏侯鑾沒想到木宛童這樣油鹽不進,龐氏都被他這一套糊的團團轉,木宛童一個小姑娘竟然不吃這一套,立時有些慌了,萬一她將今日的事告訴了夏侯召,依照夏侯召那樣小肚雞腸又記仇的性子,恐怕會報複他。

  當即跨步上前攔住了木宛童的去路,伸手要去扯她的袖子。

  木宛童沒想到夏侯鑾這樣的死纏爛打,慌亂的避開了他,驚慌中下意識拔出袖中夏侯召給她的匕首,一把捅在夏侯鑾右肩上。夏濼的劍也出了鞘,搭在夏侯鑾的頸子上,劃出一道紅絲。

  夏侯鑾的血濺了木宛童一手,連帶著袖口都是,她第一次傷人,還見了血,手控製不住的微微顫抖著,卻還是強撐著鎮定,畢竟此事理虧的是夏侯鑾。

  “還煩請二爺讓條路出來,不然下一刀就不知道捅哪兒了。”木宛童的聲音還算平靜,直視著夏侯鑾的眼睛,絲毫不顯慌亂。

  夏侯鑾捂著傷口,唇角勾起一笑,絲毫不在意脖頸上的劍,側了身讓她過去,依舊不依不饒的遊說“今日我同你這般說話,想必阿召不會介意吧?他實在是小氣,你若是反悔了,便來尋我。”

  木宛童不想同他搭話,她現在有些受刺激,但有些話實在是不吐不快“與你何幹?夏侯召如何,他與我如何,與你有半文錢的關係?管得太寬了!”

  木宛童力氣不大,傷口也不深,隻是碰到了血管,這才看起來有些嚴重。夏侯鑾暗暗咂舌,不愧是夏侯召的女人,有一股子狠勁兒。也聰明,不像龐氏那樣好騙。

  直到回了正院,木宛童的手還在發抖,上麵沾著的鮮血已經凝固斑駁,匕首落在花園裏了,她也無心去撿回。

  夏侯召在木宛童進門的第一刻就知道了,裝作不經意的站在寢房門外等她。打老遠就瞧見木宛童神色不對勁兒,失魂落魄的,趕忙上前去接她。

  見她手上沾了血,臉崩得緊緊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將她的手小心拉過來,仔細檢查了她胳膊上沒有傷口,這方才放下心來“怎麽了?哪兒沾上的血?”

  夏濼早就乖乖的帶著木左珩離開了。

  木宛童下意識依賴夏侯召,一頭紮進他懷裏,眼淚婆娑的“夏侯鑾的,我捅了夏侯鑾。”

  夏侯召拍拍她的後背安撫,輕描淡寫的問“人死了嗎?”

  木宛童搖頭,發絲擦在夏侯召的脖子上,有些癢癢的。他替木宛童擦了擦眼角,語氣溫柔“小沒出息的,我還當你把他捅死了呢,怕成這個樣子。你就是把他捅死了也沒事兒,他又不是什麽好東西!”

  木宛童過了那股子勁兒,突然意識到到自己主動撲在夏侯召懷裏這種行為沒羞沒臊的,當即掙紮著起身,想起夏侯召方才的話,又哭又笑的。

  她言簡意賅的將事情經過講了。

  夏侯召沉吟半刻,臉色陰沉,十分認真的開口“下手還是太輕了,下次記得往這兒紮。”他牽著木宛童沾了血的手比了比心髒的位置,對這種不懷好心的人,紮死就當除禍害了。

  他見木宛童不怕了,便牽著她的手進了臥房,用溫水替她細細清洗。

  木宛童的手細膩嫩滑,在他掌心裏像是一塊兒上好的羊脂玉,又軟乎乎的柔弱無骨,手指細長,指甲剪得短短的,像是一道小月牙。

  夏侯召替她洗了好幾遍,最後用帕子輕輕的擦幹,握著手摩挲了半刻。夏侯召的掌心常年握劍,有一層厚厚的老繭,紮的木宛童有些刺癢,但骨節分明,修長有力,格外溫暖寬厚。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不水逆”小天使的地雷!麽!

  第二十五章

  夏侯鑾受傷的事,他未曾刻意瞞著旁人,是以不多時候,府上都知道了夏侯召身邊兒的宛姬刺傷了夏侯鑾。

  夏侯鑾素日裏最會做人,慣是以溫潤公子的形象麵對世人,是以旁人對他的印象都不錯,自然心是更偏向他的,話裏話外也都是譴責木宛童的,順帶著譴責夏侯召不會管教人。

  旁人義憤填膺的時候,夏侯鑾反倒一副老好人的模樣,替木宛童開脫,隻說她是無心之失,更惹得旁人替他抱不平。

  夜裏時候,夏侯鑾房裏前來探望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隻剩下幾個哭得淒淒切切的姬妾,夏侯鑾嫌她們哭得腦仁疼,幹脆都趕了出去。

  龔氏年紀大了,加上這一陣子一驚一乍,太過耗費心神,精力本就不濟,早早就回去歇息了,囑咐夏侯鑾好好養傷。

  龐氏便是這個時候來得,披著夜色,一身輕簡,十分的低調,身邊兒也未跟著人,有幾分鬼鬼祟祟。

  夏侯鑾見她,神色一凜,揮退了房內伺候的人,又敲打他們緘口,不許多說話。

  “你怎麽來了?”夏侯鑾淡淡的開口,招呼她坐下,態度說不上太好,甚至冷淡。

  龐氏神色焦急,上前去查探,翻著他身上的衣衫“我聽聞宛姬將你刺傷了,實在擔心,這才過來看看,有沒有事啊?”

  夏侯鑾揮開她的手“並無大礙,你也不怕人瞧見。”

  龐氏有些受傷,低頭喃喃了句“我隻是太過擔心你了,若是不來,今晚怕是要睡不著了。”

  “你應當知道,咱們兩個人的關係見不得光,平日裏還是收斂的好,沒事不要過來,等我的消息,別回頭讓人抓住了把柄。”夏侯鑾將龐氏吃的死死的,饒是他態度再怎麽冷淡,龐氏還是死心塌地的。

  “我知道,我怎麽不知道,我隻是……”龐氏欲言又止,她自幼學習女訓女則,丈夫死後,與小叔苟且,已經讓她內心深受煎熬。

  “宛姬到底為什麽刺傷你,這件事不能就這樣算了,夏侯召太過於放肆了,將你打壓成什麽樣子?搶了原本屬於你的一切,就連他身邊兒的妾室都不將你放在眼裏。”龐氏轉了話題,替夏侯鑾難過。

  “我的?這爵位不是我大哥留給他兩個兒子的嗎?就算沒有夏侯召,還有你兒子夏侯博。”夏侯鑾陰陽怪氣的和龐氏說話。

  龐氏不怒,反倒殷切的開口“這個爵位無論是你還是博兒得到,我都是高興的,若是你得到了,想必也不會虧待博兒的。”

  愛情一事,最是讓人糊塗,何況龐氏守寡這麽多年,夏侯鑾用溫柔小意讓她死心塌地,如今在她的心裏,夏侯鑾的位置怕是比夏侯博都要靠前,即便夏侯鑾不能給她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