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作者:喻言時      更新:2020-07-11 02:36      字數:3542
  眾人察言觀色,謹小慎微,唯恐惹怒陛下。

  桌案上的都是美酒佳肴。可大家夥都沒什麽心思,各懷心思,味同嚼蠟。

  唯一有什麽不同的那便是嘉寧郡主被陛下賜了婚,嫁與陳國清河王世子。

  年前陳國使團訪林。為顯兩國交好,特意請求聯姻。皇親國戚之中,隻有嘉寧郡主年齡合適,且待字閨中。陛下便做主替她賜了婚。

  聖旨已下,元宵過後成婚,動身前去陳國。

  安平侯爺跪在地上,愁容滿麵。蘇煙倪臉色煞白,艱難地緩慢地吐出話:“臣女謝陛下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一個敵國的郡主下嫁到陳國,她的命運已然很明顯。

  太子已倒台,無人再能倚靠。安平侯府的勢力又日漸式微,她根本無力反抗。

  葉世歆並不同情於她。這個女人心太大,想要的太多。有些時候欲望就像是人抓在手裏的沙子,你握得越緊,它便流得越快。野心太大,欲望太多,注定到最後一無所獲。

  如若她沒那麽大的野心,甘於平凡,以她的美貌和才智隨便嫁一個京城的世家公子,她也不見得會淪落到去和親的境地。

  ——

  風雪交織,夜色沉寂。綿延曲折的宮道上全是積雪,入目皆是刺眼的白。

  兩人參加完除夕宮宴很快便出宮了。

  路過正陽門,看到值夜的宮人三三兩兩,頂著風雪,渾身顫抖。

  晉王殿下揮了揮手,音色響朗,“今晚就先到這裏吧,都回去歇著吧。”

  宮人們感激涕零,紛紛跪在地上,“奴才謝過晉王殿下。”

  葉世歆默默地看著他的作為。這個男人的善良是融進骨血裏的。他這樣的人最不合適的便是做這天下的執掌者。善良總有一天會變成他的軟肋。

  兩人頂著風雪回府。

  晉王殿下讓下人備了一桌酒菜。兩人坐在房中秉燭夜談。

  他們說了很多小時候的趣事。那麽久遠的時光,時隔多年再回憶,似乎仍舊清晰異常,恍若昨日。

  興致上來了,便一同坐在房門外賞雪看月亮。

  除夕的雪下得很大很大。那晚的月亮也特別圓。月色映襯著雪色,皎潔無暇。也不知究竟是月色更美,還是雪色更美。

  男人端起酒杯,眉目溫柔,細聲開口:“歆兒,新年快樂!”

  葉世歆與他碰杯,微微一笑,“殿下,新年快樂!”

  這一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入了晉王府,成了晉王妃。找到了自己的心愛之人。也結識了三兩個誌同道合的朋友。遇到了許多善良可愛的人。也碰到了很多奸佞小人。

  不管怎麽樣,這不安分的一年總算是過去了。一切都止步於當下,畫上了句號。

  新的一年,從頭開始,希望一切安好。

  第88章 初一

  除夕下了一整夜的大雪, 第二天一早便停了。太陽也升起來了,整座皇城被皚皚積雪覆蓋,入眼皆是一望無際刺眼的白。

  大年初一,陽光正好,雪未消,宜出門。

  久違的太陽,讓葉世歆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

  過去一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過得很壓抑,就連這個年都沒過好。不過新年新氣象,希望新的一年會比去年更好。

  兩人趕了個大早,一起去了皇陵。

  舉國同慶的日子,既是晉王殿下的生辰,也是他生母的忌辰。

  每年到了這一天他都會去皇陵祭奠生母。

  母親一生渴望自由,向往宮外的生活。可被硬生生被困了一生,到死也沒能走出宮門半步。死後還是不能擺脫皇家身份,葬在了這皇陵。

  每年到了這一天,站在母親的墓前,林木森就一直在想,母親究竟是熬得有多難,才會選擇在大年初一這一天了結自己,連他的生辰也不陪他過完。

  皇陵坐落於京郊,依山傍水,景色怡人。

  雖有太陽,可寒風依舊凜冽。

  風吹得有些緊兒,刺骨冷冽。吹在臉上似刀刮一般,隱隱生疼。

  雪未化,銀裝素裹,一片縞白。

  皇權之下,許多女子都是可憐人。晉王殿下的生母是這樣,葉世歆的大嫂也是如此,宮幃深深,埋葬了許多女人的幸福。隻是有些人甘願妥協,便能尋求自保。有些人不願意妥協,那就隻能走上不歸路。

  其實葉世歆覺得晉王殿下還是好的,起碼每年還能來皇陵祭奠一下生母。可她呢?隨家被滿門抄斬,屍骨無存。她想祭奠父母都沒地方祭奠。隻能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逝者安息。

  回城之後,兩人一同去了七裏居。

  已經有許久沒有來過七裏居了。這座酒樓依舊賓客眾多,熱鬧非凡。

  紅姐見到葉世歆非常高興,熱絡地將人迎到雅間。

  小二將酒菜上好以後,便悄聲離了雅間。

  晉王殿下照例在一大堆酒菜中看到了一碗素白的長壽麵。

  他笑著對葉世歆說:“這掌櫃的也是有意思,年年初一這天都會給客人送上一碗長壽麵。說來也是湊巧,今日正是我的生辰。去年見到這碗長壽麵,我還奇怪這店家怎麽知道我的生辰。”

  葉世歆笑笑沒說話。她自然不會告訴他,去年的那碗長壽麵是她特意讓紅姐給他備的。她知道初一這天是他的生辰。

  她默默地把酒杯倒滿七裏香,酒香四溢。

  她手裏端一杯,遞了一杯給他,“殿下,生辰快樂!”

  他笑了笑,“謝謝。”

  她在想以後每一年的生日她都要陪他一起過,靜靜地陪著他吃一碗長壽麵,他們一起說說話。

  ——

  初二就要四處拜年了,初一是難得清閑的日子。

  下午兩人一起去郊外走了走。

  用過晚膳以後,葉世歆早早就睡下了。

  見她熟睡以後,林木森和穆遲一起去了趟季府。

  穆遲麵露難色,“梁遠道是重犯,不能死也不能放,就得這麽永遠關著。咱們把人放走了,是不是太冒險了?”

  年輕的男人態度堅決,“即便冒險,本王也要做。他的存在,還有那則預言,是對王妃最大的威脅。隻有從源頭處了斷了,讓那則預言徹底消失,王妃才能平安。新年期間,天牢看守真是鬆懈,這是最好的機會。”

  穆遲有些不解,“您憑什麽認為季巡會答應幫咱們?”

  男人赫然一笑,輕飄飄道:“就憑這則預言是禍害,會危害天下。”

  大年初一晉王殿下深夜前來,沒走正門,而是翻牆而入。季巡心裏多少能夠猜到是有要事來找他。

  書房裏燭火微弱,光束明明昧昧,搖曳晃動。

  季巡俯身行禮,“晉王殿下深夜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林木森往長椅上坐下,氣定神閑,直接開門見山,道明來意:“本王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季大人成全。”

  季巡:“若是有微臣幫得到的,殿下盡管開口,微臣自當盡心竭力。”

  男人悠悠道:“本王想要季大人放個人。”

  ***

  幾乎同一時間,大理寺天牢。

  光線昏沉,陰暗潮濕,腐蝕的味道厚重異常。

  因為是大年初一,獄卒都休沐了。隻有兩個人在當值。

  小桌上擺了酒菜,丁二和趙然正在飲酒暢聊,好不愜意。

  旁的人都在家裏陪老婆孩子,跟家人在一起過節。這兩人還悲催地當值。

  “頭兒就是欺負我歲數小,資曆不夠,什麽髒活累活都要叫我幹,大過年的也不放我假。”丁二那小子憋了一肚子的怨氣,喝了酒後就跟炮仗一樣劈裏啪啦就全點燃了。

  趙然同樣不滿,嘟囔道:“我還不是跟你一樣慘,除夕夜也沒回家,我家婆娘那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丁二繼續滿嘴跑火車,“整天看押著一個老頭,一點高升的盼頭都沒有。這老頭也不知究竟什麽來頭,都關了幾十年了,不放也不殺的。”

  趙然“噓”了一聲,轉頭察看了下四周,“小點聲,那老頭可是個大人物,別亂說話,當心引火上身。”

  “切!”丁二不以為然,“真要是大人物早就離開這鬼地方了,還至於被關到現在?”

  “那是上頭下了死命令,不準死也不準放!”趙然搖晃著酒杯,覺得眼前直晃,含糊不清地說:“今個兒這酒也不知怎麽回事,好像特別上頭……哎呀……暈得要死……”

  丁二也感覺自己頭重腳輕,眼冒金星,“哥,我也覺得暈得厲害……”

  還沒說到兩句話,兩人便紛紛癱倒在了桌上,不省人事了。

  沒過一會兒樓梯口閃身進來一個身穿獄卒服的男人,麵容陷進陰影,模糊不清。

  他徑直走向倒數第二間牢房,目標明確。

  牢房裏老頭正麵對牆壁不斷念叨:“麒麟子,百年難得一遇,其血能解百毒,故而百毒不侵;然其命格帶煞,現世之後,家國大亂,禍國殃民……”

  男人敲了敲牢房的門。

  老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半天都沒反應。

  他隻好喊出那個久違的稱呼:“父親。”

  老頭聽到這聲“父親”,整個人倏然一顫。猛然轉身,掀起沉重的眼皮,終於見到了熟悉的人。

  他跌跌撞撞地衝過去,言語激動,“晗兒,你怎麽來了?”

  “我來救您出去。”梁晗掏出鑰匙,打開天牢的沉重的鎖鏈,“大年初一,守衛鬆懈,我們得趕緊逃出去。”

  太子已廢,再無翻身的可能。靠太子登基以後替父親翻案,放出父親已然是不可能了。他隻有趁著年節期間,天牢守衛鬆弛之際,冒險將父親救出去。

  “逃?”老頭神色淒苦,怔怔道:“逃到哪裏去?”

  他整個人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狼狽不堪。多年的關押讓他顯得無比蒼老,頭發全白了。

  梁晗一邊開鎖一邊輕聲說:“天大地大,哪裏都可以去。”

  老頭言語絕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