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作者:一盞風存      更新:2020-07-11 02:24      字數:5513
  翌日清晨。

  蘇家老爺蘇文軒從荒誕的美夢中醒來,卻見那小丫頭渾身是傷的蜷縮在他懷裏,那長長的睫毛上,還有未幹的淚痕。

  他先是錯愕驚惶,然後又美滋滋的回味了一番,竟摟著那丫頭生出了君王從此不早朝的心思。

  過了沒一會兒,丫頭從他懷裏醒來,見蘇文軒一臉春風得意,她“羞憤”欲死的捂住臉哭,“老爺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好好好,昨日事情是老爺我不對,可我也不知怎的,竟有這樣的心力,現在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便是苦死苦活也沒用,你便安心跟了我,我會待你好的。”蘇文軒一張老臉難得熱了一下。

  “老爺……你昨日喝的茶水……那茶水有問題,老爺喝了之後便發了狂,我後來口渴得受不住,就著那茶杯喝了一口,竟……竟……我死了算了。”小丫鬟哭哭啼啼尋死覓活。

  蘇文軒卻得了樂趣,他腆著臉笑:“且不管那茶水是不是有問題,你讓老爺我如此開懷,日後這個家,便是任何人也休想欺負你。”

  “真的?”那丫頭問。

  蘇文軒說:“真的,你在家等著我,等我去衙門回來,我便去同大夫人說一聲,日後你便住在正房,陪著老爺我伺候我。”

  “我怕老爺不在家,大夫人同二夫人能吃了我。”丫鬟嬌柔的靠在蘇文軒懷裏。

  蘇文軒冷聲說:“她們敢!我會同管家說清楚,讓人守著大門,你好生休息,等我回來。”

  說罷,蘇文軒依依不舍的去了衙門。

  昨夜的事情,他卻好像已然忘記的一幹二淨一般。

  蘇文軒去到衙門,季梟寒已然在衙門等著,見他一臉春風得意的進門,季梟寒淡然的勾唇笑了笑:“蘇大人心情倒是很好!”

  “侯爺見笑了。”蘇文軒拱手,明確的表示自己確實心情好。

  季梟寒心道:“他到底是毫不知情,還是……”

  此時,卻聽蘇文軒道:“侯爺,今日衙門可有什麽事情需要處理的,若是沒有,我便回去了,家裏有些事情需要我處理?”

  “能讓兢兢業業的蘇大人如此急切,要早退回家,是不是有什麽喜事啊?”一個同僚似笑非笑的問蘇文軒。

  此時,季梟寒已然朝遠處走去。

  蘇文軒見季梟寒不在一旁,便對那官員說:“不瞞任兄,昨日家中收了一房小妾,我憂心家裏妻妾不待見她,且想先回去,將名分給她,日後就算家中那群不甘願,也不能拿她怎麽辦。”

  “哈哈哈哈,蘇兄厲害了!”那人笑說。

  季梟寒聽得分明,他所謂的有要事回去,根本不是因為蘇染霜的回歸,而是家裏添了一房小妾。

  季梟寒拿著蘇染霜與蘇梅雲事先寫好的訴狀,施施然走過來,淡聲說:“蘇大人先不要忙,我這裏有兩份訴狀,皆與蘇大人有關。”

  “與我有關?”蘇文軒臉上閃過一抹驚訝,但是他很快冷靜下來,躬身詢問:“不知侯爺說的與下官有關,是為著何事?”

  季梟寒將訴狀遞給蘇文軒,淡聲說:“其一,是蘇家二小姐狀告家中闖入小賊,差點毀她清白,還殺了蘇家上下不少人,她央求府衙將賊人捉拿歸案,還蘇家寧靜,還風月關安定。其二,是蘇府那位叫慧兒的丫鬟,她呈訴狀說明,自己乃是真的蘇家大小姐蘇染霜,要求認祖歸宗。”

  這兩個消息砸在蘇文軒臉上,他全然沒想到,蘇梅雲與那丫頭居然會上府衙狀告。

  其中曲折他不知道,但是聽說蘇梅雲被賊人欺負,他氣惱道:“到底是些什麽人,居然敢闖入蘇家行凶?”

  他刻意避開了蘇染霜。

  可季梟寒哪裏允許他避開,他冷然道:“蘇大人,蘇家為何有殺手臨門,這件事需要仔細調查,可我現在在意的是,為何蘇家會有兩個大小姐?”

  畢竟,這才是與季梟寒息息相關的,他即便問責,蘇文軒也不好說什麽。

  蘇文軒臉上閃過一抹狼狽,他悻悻道:“哪裏有兩個蘇家大小姐,分明隻要一個,侯爺您又不是沒見過?”

  “起先,蘇家幾次三番提醒本侯,說蘇家大小姐已經到了適婚年紀,可以成婚了,我家要求蘇家交出當年定親的玉佩,蘇家推諉說玉佩不見了,之後便再沒有提起過,可這玉佩卻在那位自稱自己是真的蘇染霜的女子手裏,這又如何解釋?”季梟寒冷然問。

  蘇文軒暗自後悔,自己今日就不該先到衙門,應該先將後院的事情處理好的,可他哪裏想得到,昨夜家裏出了這麽多事?

  不得已,他隻能咬牙否認,“那玉佩之前找不到,定然是被人偷走了,她拿著玉佩,不一定說明她就是真的蘇染霜,我家大女兒一直養在膝下,從未離開。”

  “蘇大人這般說,也沒錯,既然如此,那邊開堂審問吧?”季梟寒淡聲說。

  聽說要開堂,蘇文軒就怕哪個環節出錯,連忙阻止道:“侯爺侯爺,萬萬不可啊,這等醜事,若是傳揚出去,我們蘇家丟臉,侯府也恐不能獨善其身啊?”

  “蘇大人現在還想著兩家的顏麵,可本侯要顧及的,卻是整個風月關的顏麵。”季梟寒將兩份訴狀丟在蘇文軒麵前,憤然甩袖。

  此時,風月關知府站出來,躬身給蘇文軒行禮,“蘇大人,不是侯爺不講情麵,實在是昨夜蘇家二小姐與那姑娘被關到監牢後,子時過後,監牢闖入一批武林人士,進了監牢便殺了兩人。”

  “殺了?都殺了?”蘇文軒不安的後退兩步,他簡直不敢相信,那兩個孩子居然都被人殺了?

  這其中……

  就算蘇文軒再不動腦子,也知道這裏麵有他不知道的大事發生了,若不然他如何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與丫鬟廝混到家中招賊,府衙遭襲都不知呢?

  “我女兒呢?”蘇文軒紅著眼,終於有了作父親的自覺。

  就在這時,蘇梅雲在張家大公子張庭之的陪同下,緩步而來。

  看見蘇梅雲,一眾百官,包括季梟寒,都做出驚訝無比的樣子,有官員驚聲道:“蘇二小姐,蘇家二小姐沒死?”

  “各位,此事在下需得與大家道歉,昨日我聽聞蘇家二小姐在家中遭人暗殺,心頭料定有大事發生,在人被關押後,便與知府大人曉以利弊,告訴他,蘇家二小姐今夜定然還會找到暗殺,若是她死在府衙,那他與蘇家,與我張家都沒法交代,知府大人聽後,深以為有道理,便讓我將人帶走了。”張庭之娓娓道來。

  蘇文軒激動不已的抓著蘇梅雲的手臂問:“孩子,你沒事吧?”

  “父親,若不是張公子,女兒便見不到父親了!”蘇梅雲哭訴道。

  蘇文軒朝後麵看了一眼,小聲的問:“那,那慧兒呢?”

  他剛問話,知府大人便打斷了他,知府跪在季梟寒麵前告罪,“昨夜屬下私自做主,用兩個死囚穿上兩位姑娘的衣衫,將兩人一並轉移了。”

  “你何罪之有?若不是你與張家公子機智,我竟不知道,風月關居然還有這樣大膽的人,竟敢來府衙殺人。”季梟寒冷聲道。

  那群官員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顫聲說:“侯爺息怒!”

  季梟寒沉吟了片刻,像是要忍住怒氣一般,他冷聲問知府:“那慧兒呢?”

  “我在這裏!”蘇染霜已經換下蘇家下人那身黃色衣衫,穿了自己以往的衣服。

  她那樣樸素,可往公堂上一站,卻天生麗質難自棄。

  “來人,傳蘇家主母溫氏與蘇歡歡當場對質。”季梟寒的話剛說完,蘇文軒便大喊一聲:“侯爺不可啊!她們都是深閨女子,怎能上公堂?”

  “蘇歡歡被質疑是假,她若不在場,豈不是有做賊心虛的嫌疑,而蘇夫人更應該來,蘇染霜是她女兒,誰真誰假,她最是有發言權。”季梟寒那六情不認的樣子,讓蘇文軒也不敢再反駁。

  衙役去請蘇夫人的時候,韓天佑半路攔截兩人,“你們去蘇家請那尊大佛,勢必不好請,但是不管如何,你們都不能告訴她蘇梅雲與蘇染霜沒死,隻需說是侯爺要求,讓蘇家必須說明,到底誰才是真的蘇家大小姐,你隻需告訴她,說玉佩是真的,她有恃無恐,便一定會去。”

  衙役是季梟寒親信,辦事也十分牢靠,韓天佑讓他們做什麽,他們也不會去問緣由,隻會按照指示行事。

  兩人去到蘇家,蘇夫人果然嬌柔做作,說自己是個深閨女子,又是官眷貴婦,既沒犯罪,便不能讓她去公堂。

  那兩個衙役按照韓天佑的說辭,躬身道:“侯爺隻說,那玉佩他已然鑒定,與侯爺手裏那塊出自一處,還請蘇夫人前去對質。”

  蘇大夫人果然有恃無恐,“既然侯爺要求,那我們便前去與他對質一番好了。”

  直到到了公堂,看見蘇染霜與蘇梅雲兩人安然站在公堂上,蘇夫人才知道,自己昨夜別耍得有多慘。

  她咬碎了一口銀牙,卻隻能活血吞。

  人都到齊了,季梟寒隻將蘇染霜的玉佩放在公堂上,淡聲說:“我季家隻認玉佩。”

  “夜白哥哥,你意思是說,我沒有玉佩,便不是你未婚妻了是麽?”蘇歡歡氣憤的說。

  蘇夫人嬌嬌弱弱的哭,“當年歡歡出生身體不好,我又因為生產出事,家裏亂成一團,季老侯爺送的玉佩,也不知去了何處,好在老天有眼,現如今讓賊人自投羅網,侯爺與我家歡歡青梅竹馬,侯爺應當為我女兒住持公道啊?”

  兩人的說辭一樣!

  季梟寒看了一眼蘇夫人與蘇文軒,不動聲色。

  蘇染霜卻淒然的站出來,跪在季梟寒麵前,哀求道:“當年蘇家將我送到田莊,十八年不聞不問,我從未奢求過能回來,可祖母故去那日,夜半時分忽然有四個家丁上門,說祖母故去,讓我回家奔喪,我當時便覺得疑惑,可養大我的嬤嬤說我該回去,她欣喜若狂,又害怕我回去不被厚待,便將玉佩給我,且同我說,讓我一定要好好收著玉佩,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還說若是蘇家薄待我,便讓我去找季侯爺。

  可她剛剛將玉佩給我,便被那四個賊人砍殺,當時她拚死護著我逃出田莊,我在路上再次遭遇那些賊人,他們一開口便逼我交出玉佩,我不給他們,他們便要殺我,後來偶遇兩位俠義之士,兩人將我從救下,並送我入城。

  我實在是想不到,什麽樣的父母,會將一個孩子丟棄在田莊不管不問,我如今自己找回來了,你們卻不認我,還說我是小偷是騙子,那我想問,去田莊殺我的,又是誰?”

  蘇染霜說話的時候,季梟寒一直盯著蘇文軒看,他發現蘇染霜說有人去田莊殺她的時候,蘇文軒明顯很震驚,那麽想必,那件事他並不知情。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吱聲,看來今日他是鐵了心不想留下蘇染霜了。

  嗬!

  聽了蘇染霜的話,蘇夫人冷笑了聲,然後又抹起眼淚來。

  “我聽懂了,我曉得了,被貶去田莊的王嬤嬤,一定是她幹的!”蘇夫人說。

  季梟寒知道王嬤嬤的事情,但是他不知道其中內情。

  “蘇夫人說一切都是王嬤嬤幹的?”季梟寒饒有興致的問。

  蘇夫人嗔怪的看了蘇文軒一眼:“都是他年輕時候犯下的錯。”

  蘇文軒臉上掛不住,氣急敗壞的說:“那些經年往事,說他做什麽?”

  “人家都欺辱到我們頭上來了,我為何不說?”蘇夫人一副她是受害者的大義凜然,“侯爺,那王嬤嬤原本是我溫家陪嫁而來的丫頭,自幼與我一起長大,我將她當親姐妹一般,可誰知……誰知她當年居然……她居然勾引老爺,後來我原本想讓她給老爺做個填房,可老爺說她品行不端,不願接受,便將她打發去了田莊,定是她當時懷恨在心,便偷走玉佩,這孩子我不是她所生,還是她撿來的,反正不會是我女兒。”

  “鳳凰村的人都可以作證,王嬤嬤去到田莊的時候,我是一並被送去的,那時蘇家不給銀錢,王嬤嬤隻能去幫人幹活,帶回來幾個紅薯或是一點米,和著野菜將我養大,整個鳳凰村的人都可以作證。”蘇染霜說。

  蘇夫人在心裏冷笑,“你以為鳳凰村的人是要靠誰家生活?還指望他們!”

  原來,昨日她不僅找人明裏暗裏的殺蘇染霜,還讓人去鳳凰村告誡村民,若是有人胡亂說話,得罪了蘇家,蘇家便不會讓他們繼續種蘇家的地。

  就在這時,一個單薄儒雅的男人從外麵走了進來,他笑得吊兒郎當的說:“那不好意思啊,鳳凰村剛好有這麽兩個人,他們不需要吃蘇家的飯,所以也不怕蘇家權勢。”

  進來的人,一個是蘇染霜的師父,一個是鳳凰村一個老婆婆。

  “師父!”蘇染霜委屈巴巴的叫了一聲。

  那依戀的語氣,讓季梟寒心頭一酸,又憑空生出一股妒忌心來。

  因為,她永遠不會用這樣依戀的態度對他季梟寒。

  蘇染霜的師父名叫止然,脾氣一等一的差,一等一的怪,看見蘇染霜好好站在堂上的那一瞬間,他又激動又生氣,竟扭臉不看她。

  “誰是你師父,你遭逢這樣大的變故,獨自一人逃出來,都不去求救為師,當時看到蘇家田莊燒成那個樣子,我們都以為你已經死了,你知道麽?”他話對著空氣說,眼睛卻濕潤了。

  蘇染霜走過去,拉著止然的衣衫撒嬌:“師父,是徒兒錯了,當時徒兒害怕進村躲避,恐危及村裏人,這才沒去。”

  “那你之後去了何處?”止然想甩開蘇染霜,可蘇染霜撒皮的揪住他的衣袖,他甩將不開,便隻能斜眼睨她。

  蘇染霜還沒來得及回話,知府便打斷了兩人:“兩位要敘舊,可等事情完結之後,現在本官想問問閣下,這位姑娘,閣下可認識?”

  “我自然認識,我初到鳳凰村的時候,這小丫頭家裏嬤嬤生病,小丫頭去求醫,可她們實在是太窮了,連一個銅板都拿不出來,我當時便拒絕了她,可她居然不去求銀錢,反而是在暗處觀察我,偷師學藝,自己將她家嬤嬤醫治好了,我見她是塊學醫的料子,便收下她為徒,如今也十三四年有餘了。”說起那時候的蘇染霜,止然到現在都還忍不住笑。

  聽了止然的話,蘇歡歡第一個不服氣,“你多少年後才來的鳳凰村,你如何能證實她是當時王嬤嬤從外麵帶去的孩子,還是王嬤嬤自己生的孩子?”

  “按照你們的描述,十八年前蘇家的人將勾引了主人的王嬤嬤送到田莊,這丫頭若是王嬤嬤生的,那此時她最多不過十六歲,即便是十四年前,她也不過就是個兩歲的丫頭片子,如何能偷學我的醫術去救她家嬤嬤?”止然拿眼角的餘光瞟了蘇歡歡一眼。

  蘇歡歡被如此怠慢,氣的指著止然破口大罵:“你算個什麽東西,本小姐說什麽便是什麽!”

  “止大夫說的話不可信,那我老婆子說的話總是可以相信的吧,當年王嬤嬤抱著尚在繈褓中的蘇姑娘去鳳凰村,蘇姑娘喝的第一口奶,便是我家那隻母羊的,她當時餓的受不住了,大哭不休,王嬤嬤沒了辦法,抱著她上門去求,隻為一口吃食給她,我當時好奇,我說你自己沒奶麽?她回答我說,這不是她的孩子。”那婆子是鳳凰村一個孤老婆子,以前多得蘇染霜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