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作者:妙一      更新:2020-07-11 01:31      字數:4405
  顧崢輕輕放下手中的針線活計,說實在的,這點她還是真心要感激這個男人的。

  事實上,他用手段給父親接來王府,又何止單單“接”那麽簡單?

  時不時請宮中太醫為嶽父大人診脈看病,時不時殷勤地伺候,在顧劍舟麵前,猶如親兒子一般孝順恭敬,不,甚至比親生兒子還要恭敬。容忍現在老父親顧劍舟的一次次暴脾氣,還要陪他下棋,開解他,極力幫助他走出人生的困頓憂鬱絕望時期。

  周牧禹有一次說:“嬌嬌,我錯了,人都會有犯錯固執的時候,也都有頹然衰老的時期,美人遲暮,英雄末年,如今,我看著嶽父大人如今的樣子,就聯想起當年,如果,我知道很多結局經曆是這樣,就不會當年和他死哽著一團不愉快的氣了!我會不去和一個老人計較,尤其是,不和一個疼女兒疼到極致的父親計較……”

  說著說著,他托起顧崢下巴埋首輕輕吻她。然後,什麽也不說了,隻輕歎了口氣,像在遺憾悔恨當年的諸多事——那個時候,他想:很多的固執都是錯的!

  顧崢眼圈當時就紅了。她害怕聽男人這樣的話,仿佛又回到從前。可是,男人的這話讓她心跳聲再一次次咕咚咚快鬧出了胸腔。

  .

  燈下,顧崢倒也柔順乖巧地伸出胳膊手臂圈住男人脖子:“你真小氣!”

  她瞪他一眼,聲音嗲嗲地說:“這點子小忙就要我還禮,假若我沒有什麽可還的呢?”

  ……男人將她一個打橫公主抱。

  外麵銀杏樹的葉被風吹得沙沙地抖動。月光皎潔,星子明亮,這是一個溫柔又充滿激情狂熱的夜。

  周牧禹後來常想:這一次,可和那勞什子藥沒什麽關係吧?

  他欣慰又激狂地動作著。

  第69章 刀子戳人

  臨近臘月這天,空中忽下起了零零星星的散雪。

  朝廷要建一支海上遠航貿易行動,將中原所產的瓷器、絲綢、茶葉帶到遠國邦交。這主意是晉王周牧禹提出來的,並由他欽點數名使臣委以出海,目的是拯救國家經濟衰頹,與其他邦國長期貿易合作。船隊出發集結地是在汴京的黃浦碼頭,距離城樓不遠,周牧禹作為皇子殿下,自然要去踐行。

  顧崢見這日雪下得美麗,汴京城本就難得下一次雪,又聽說在城樓觀雪非常壯觀,遂帶著萱草一大早就往城樓乘馬車而去。

  .

  顧崢最後到底是失望了,雪在整個汴京城上空紛紛揚揚、灑鹽似的下著,可並沒有堆積起來。

  她從城樓下來,不想剛路經一轉角樓梯,頓時怔住了——在沒和周牧禹複婚前,有一次,顧崢去某酒樓給老板送海棠酥糕點,看見那周牧禹大街馬背上載著一個小男孩兒,約莫和苗苗相同年紀。

  “嘻嘻,我見過你的,你就是晉王七皇子殿下……”

  頭梳總角,穿著八寶團花錦袍,小臉凍得紅撲撲。

  顧崢,又看見那個小孩子了,和周牧禹依舊有說有笑,周牧禹甚至和小男孩兒笑玩一番,非常寵溺慈愛將那孩子抱起來。

  顧崢沒有動。

  萱草在旁扯著她袖子驚奇笑:“咦,好巧!小姐,咱們王爺也在這兒呢!”

  顧崢道:“是啊……”真是好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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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居然意外在這裏碰上,周牧禹先是一愣,爾後蹙眉:“你來這裏做什麽?”

  他看女人穿得單薄,臉也凍得緋紅,趕緊放下孩子忙朝她走了過來。一大堆下臣官吏自然也恭敬更上。周牧禹無視其他官員的疑惑好奇,隻緊握住顧崢的手搓著揉著嗬著氣,感到又冰又涼。接著續道:“你看,這下雪了,大冷的天,你不在家裏烤著火爐子,怎麽跑出來?還跑這麽遠?你……”是不是來找我?

  …[宮*重*號:侒*侒*隨*心*推]…

  男人有些激動,更是甜蜜難言,一股暖流忽然流淌進胸腔。

  顧崢表情複雜:“我不是來找你的!”

  “……哦。”俊麵像是有略微尷尬失望。

  “我本想來這處城樓賞雪的,結果,卻什麽也沒看到!隻吹了一股子的冷風雪沫子!”

  還看見一副父子天倫的“美好和諧”畫麵。

  周牧禹拉握著她的小手,想了想——“常大人,齊大人,本王今兒該辦的事也辦得差不多,之後的你們幫我推掉,其餘的,交給你們自己去處理……”

  幾位大人還在拱手中,周牧禹拉著自家妻子蹬蹬蹬已經往城樓下走。

  周牧禹說:“想出來看雪麽,為夫今天帶你去京郊外騎馬觀賞,才有滋味,那裏的雪下得才大才漂亮……”

  顧崢啊地一聲,不及反應。周牧禹把女人送上不知何時、有人牽來備好的馬匹背上,將女人摟緊在懷中,手去扯顧崢胸前的韁繩。

  一手甩了馬鞭,對忙忙氣喘籲籲跑過來的萱草道:“我帶你小姐去城郊溜一溜……來人!”遂吩咐一隨從:“送這位小丫鬟回王府!”

  ※※※

  馬蹄生風,如流星一樣飛快,行駛過兩旁道路重重梧桐鬆柏,明明很冷,顧崢卻有一種熱火朝天的暢快與激動。

  郊外的雪,果真比內城的厚實多了。玉樹瓊枝,如同漫步於一副銀色的畫境中。有一兩隻飛雁,偶爾掠飛過兩人身側,踏出幾痕雪泥。隨著郊外村莊的稀落漸近,幾聲犬吠汪汪汪地傳過來。

  分明一副“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圖”。

  這一趟出來,自然耽擱不少時間,周牧禹勒住韁繩,忽然道:“要不?咱們今兒晚上找個農莊小戶歇歇腳,看樣子,玩得太過,怕天黑是趕不回王府的!”顧崢道:“你的馬好像也跑不動了!”

  ※※※

  一盞小紗罩煤油燈,在小農戶的簡陋房間裏,輕輕搖動著,生出豆大的光暈。

  這一男一女,還真是熱血朝天,說不回家就不回家,隨隨便找了個小農戶歇一腳。

  周牧禹拿出袖中一錠銀子,給這農戶的主人。是對約莫四十來歲的中年老夫婦,看樣子,習慣了幹農活,常年勞作皮膚曬得很黑很粗糙。這農戶膝下也有一兒一媳,分明年紀也與周牧禹和顧崢差不多。莊稼人見識不多,雖說是住京城郊外,可哪裏見過這麽一對貴氣耀眼的男女,男的俊,女的美,打扮得如同仙境訪客,出手也這麽闊綽大方。

  老農夫婦眉歡顏笑,合不攏嘴,便觀察銀子邊掂量:“哎呀呀!你們隻住一晚上是不?這銀子……啊,夠了夠了!你們要洗臉水不?要什麽吃的用的都盡管說!”

  周牧禹和相視一眼,這家人,還真是熱情!

  晚上,是這農戶的兒子給顧崢夫婦端的洗臉水、洗腳水。

  這農戶家兒子,長得憨實高壯,粗眉大眼,給兩人送熱水到房間裏來時,一雙眼睛時不時往顧崢臉上瞄。“你們、你們將就著用啊……”

  他結結巴巴,很老實地說。

  周牧禹臉登時就垮了下來,忙上前一步,奪過這年輕漢子手中的熱水等物,門簾子一放:“進來之前,先敲門!還有,一雙眼睛不要亂看!”

  這莊稼漢子被男人罵得是狗血淋頭,偏不知如何回嘴,氣得一鼻子灰,隻能腳一跺,扭過臉邊出去了。

  隱隱約約,房門外,傳來那漢子媳婦的嘖嘖唾棄聲:“啊呸!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勤快了?又是給人送水送東西的?我看,是你想看那裏麵的女人是吧?”

  漢子罵:“你胡說!胡說!”

  .

  這廂,顧崢抿嘴兒笑,笑著笑著,連嘴巴都忍不住捂上了。像是怕笑得太過大聲。

  周牧禹冷著臉,道:“你覺得你很得意驕傲,是嗎?你覺得,被這樣的莊稼漢垂涎盯著看,很光彩是不是?”

  顧崢不理他,依舊捂著嘴笑。甚至,笑得眉毛眼睛都彎了。

  周牧禹終於忍不住胸口竄出一團團火苗子來。“顧崢?!你幾時竟也成這樣了?!一個二五眼、上不得台的男人盯了你幾下,你還感覺很得意!是不是有意來堵我的心?!想氣死我麽?!”

  顧崢把臉也瞬時一垮,她正準備掏出袖中絲絹兒去銅盆佞水洗臉,猛地把絲絹兒往男人懷中狠狠擲過去:“我幾時這樣了?嗯!”

  “——周牧禹!這樣的男人?你什麽意思?你不就嫌棄人家是個種莊稼的窮力巴漢子?”

  “也不想想你當初,還不是個泥腿子窮出生過來的?你當初,又比人條件好多少?!高貴多少?!”

  小木窗外風雪突然大作,那盞煤油燈,撲地一下,被風差點吹弄熄。

  兩人臉上頓時搖搖的燈影子一晃,驟然齊齊生出一抹惶駭來。

  想是他們兩人的爭吵聲驚動了外麵那幾個莊稼人,一個個,貼著牆根兒兩耳起立地很有興致偷聽。

  周牧禹半晌沒吭聲,薄唇緊抿成一條線,他身子站得很直也很僵,比外麵的風雪還要落寞蕭瑟。

  ——顧崢,無疑用刀子戳著他胸口的某塊老疤與痛點。

  童幼年時期、包括成長過程中的種種屈辱紛遝而來。

  其實,在剛剛,頭一年,接受了皇室所給予的皇子權利,老皇帝的厚愛,接受了自己的身世大白,入了宮,被受封為晉王……他為不被人嘲笑、譏諷他沒世麵,讓那些宮廷貴族,尤其是劉王太子等瞧不起,可吃了不少苦頭。他去學習所有曾經沒接觸經見過的皇家規矩與貴族繁文禮儀。

  他生來就節儉,記得剛被皇帝認祖歸宗,老皇帝喜不自勝,說怎麽也要好好為他操辦幾場認親宴,甚至普天同慶,帶他去太廟祭祀祖先,舉行各種典禮……

  大太監馮玉書說:“喲!七殿下,咱們萬歲爺可真是重視你、喜歡你呐!您瞧啊,這又是大搞宴席,又是赦免天下、又是這樣那樣的……這場消耗,可要費不少人力財力的!”

  周牧禹問:“那得花多少消耗?”

  馮玉書隻說一個數目:一千萬兩銀子……

  周牧禹永永遠遠記得,當時劉王和太子也站一側,輕蔑看不起的眼神。

  因為馮玉書說了一個數目後,他的麵皮嘴角在不住抽動著。

  一身窮酸泥腿氣顯露無疑。

  ……

  顧崢接著還冷冷道:“因為你現在是個王爺殿下了!你自是有瞧不起別人的身份和姿態了,可這種莊稼的又怎麽了?這種莊稼的,就不是人了麽?——往常裏,你那好兄弟劉王也是這樣看過我,我偏就是長得美貌,吸引他們目光怎麽了?——可劉王時常拿眼睛瞟我時,你也沒見這麽生氣憤怒?”

  “你、你原來根本就是個嫌貧愛富的勢力小人!是個偽君子!”

  “……”周牧禹額角在青筋牽跳。

  顧崢竟都還不放過他。“你這樣子,和暴發富又有什麽區別!我,我瞧不起你!輕視你!”

  “……”周牧禹眼眸血紅,雙手一緊,握起袖下拳頭。

  “怎麽了?你想要打我了是嗎?你又想強/暴我一次是不是?!”

  周牧禹猛地抬頭大驚。心瞬間,又被女人那刀子狠狠戳兩個鮮血淋漓大洞——

  他“強/暴”過她,是的,女人作如此斥責怒罵也無可厚非。

  以前在江南,兩口子麵臨著婚姻破裂,顧崢得知當年他肯入贅顧家的真相——是被老父親威脅逼迫而來,心頭萬念俱灰,又覺受辱又覺狼狽絕望,她第一次提出和離,男人當時還不知她已有三個月身孕了,女人紅著眼圈提出要和離的時候,他不同意,兩人又不知為了什麽而吵鬧爭執一番,接著,他把女人往房門裏一關……

  顧崢那次差點因他而小產,也生平,首次對他說了一句:“我恨你!周牧禹!恨你!恨你!”

  .

  周牧禹緩緩閉上眼睫毛:“嬌嬌,是我不好,對不起,你,你別生氣了好麽……”

  他終究把女人輕而溫柔地攬入在懷裏,用袖子去擦拭她眼角的淚。

  顧崢頓時也閉上了睫毛,嘴角顫顫,邊抽抽噎噎,邊罵道:“你騙我!你還說從此以後會對我好,會改,結果,你連兒子都有了……也不知在外麵養了多少個小老婆……”

  周牧禹頓時一臉懵怔:“什麽?嬌嬌,你在說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其實好喜歡看你們互相傷害的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