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作者:妙一      更新:2020-07-11 01:31      字數:4546
  周牧禹一撩衫角坐在顧崢的身側,問:“娘子,要不要我來抱她?”

  顧崢趕緊做了個噓的手勢,意思是,你小點兒聲……

  如此這般,終於,屁娃兒才總算給哄好了,萱草趕緊上前來接手、將睡著的苗苗忙抱回隔壁廂房求睡。

  萱草出門之前,周牧禹實在忍無可忍,壓低了聲音,對萱草冷聲警告說:“怎麽連一點小事兒都辦不好?如果小郡主再來敲門,你還是哄她不睡……那麽,哼!”

  萱草嚇得,一陣哆嗦,趕緊道:“是是是!王爺,都怪奴婢笨,奴婢實在是太笨了,奴婢一定好好哄著小郡主,不打擾王爺王妃安寢……”

  周牧禹頭疼欲裂,這才方罷。

  .

  夜霧正濃,一輪圓月正自雲海冉冉升起。

  紅牆,紅燭,紅色的輕紗與帷幔,這是一片如同夢境交織出來的朦朧世界。

  顧崢今天是真的太美了!周牧禹的視線恍惚起來。

  女人站在那兒,靜靜地,即使什麽也不說,即使,對他淡淡的,淡眉淡眸,然而一襲紅裙曳地,體態輕盈婀娜,竟看不出這是已經過了二十雙華的女人,並還為他生過一個孩子。

  這世上之鍾靈,萬物之毓秀,想必此時此刻,都統統凝聚在她身上了吧?……周牧禹想,心,竟砰砰地越發加速跳動。

  可是,想著想著,他又懊悔心痛不已,就是這麽一個如鮮花般初綻、婉麗非凡的新娘子,曾經,在數年之前,他卻讓她獨自守了整整一夜空房,紅燭垂淚,伴她天明。

  “嬌嬌!”

  周牧禹這聲的輕喚,將胸中的抱歉虧欠凝聚到極致。

  他已經褪卻了剛才來自於對女人身體上的渴望和情動,他輕柔地去擁抱著她,又道:“以前錯過的,我們就讓它在今天晚上統統補回來?”

  顧崢閉上了眼睫毛,她張嘴欲言,本能地很想譏諷些什麽,卻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嘴。

  是的,經他這麽一提,她不想去回憶曾經的那些點滴瑣碎,可卻全湧進了腦海。

  ——

  男人的臉如同苦瓜汁兒給泡過的,父親逼他成親,其實她那會兒壓根就不知道。

  被蒙在鼓裏,滿心歡喜地,頭頂著紅蓋頭,嬌羞脈脈,垂下眼瞼——以為他是真心真意願娶她。

  “你今晚就好好休息吧,我想去隔壁書房裏靜一靜,就不吵你了……”

  男人輕輕地扯下她頭頂紅蓋,接下來,就用以上這句匆忙而不耐煩地結束了女人一生中、最最令人臉紅悸動的洞房花燭夜。

  她不知道那天晚上自己是怎麽度過的,腦子像被扯亂的一圈圈麻線團裹進裏麵,仿佛怎麽想都想不明白。

  如果,他是真心實意願意娶她,又何必要對她如此冷待?

  如果,不是真心喜歡她,又何必勉強自己做她們顧家的上門婿?

  最後,顧崢傻傻地,還是自我安慰說,是了,他定是害羞,要不,就是真的讀書讀傻了……

  男人何時已經將她打橫抱放進了床帳,來自於他嘴唇上的吻,密密麻麻,如雨點般落下。

  他在扯她的衣服,同時,也在脫他自己身上的喜袍——

  顧崢一挑眉,忽然,她笑了。反轉過身,將男人一壓,“王爺,相公,今夜我們不如好好玩玩兒吧?”

  ——

  女人不知從哪兒找到一根紅線繩子,將男人雙手死死一捆,再一紮,又找來一塊長長紅布條,將他眼睛給蒙蓋上,同時,在他嘴角邊親了親,又舔了舔,“我先去查看查看這房門窗戶有沒有關好,你等等我,好不好?——”她的聲音嬌滴滴,如鶯聲瀝瀝。

  周牧禹笑了,喉結上下滾動著。是的,兩個人以前做夫妻時候,有時這女人也是花樣百出,很多新鮮技巧……

  周牧禹臉頰緋紅、眼眸迷醉回憶著昔日和女人的閨房諸事——

  “嬌嬌?嬌嬌?”

  女人果真在檢查房門?

  “嬌嬌?嬌嬌?”他又喊了一聲。

  砰地一聲,隻聽房門被重重一關。顧崢在門外麵邊關邊說道:“你再好等等吧!王爺!等到天亮,我明兒就進來和您好生洞房!”

  她冷著聲音,報複似地,撂下一句,便走了。

  第59章 男人尊嚴

  周牧禹自然哪裏想到,女人居然給他來上這一招。

  他窩火憋氣,躺床上使勁掙著手上給係的紅繩子。“這女人,該死的!”

  ……口中罵咧,掙著掙著,卻又笑了,原來,這女人是和他鬥氣。

  “呀!王妃,您、您怎麽坐在這兒啊?您不是和王爺在新房裏——”

  喜房門外,侍女婆子們個個麵露訝色。顧崢冷冷說道:“天氣熱,我偏喜歡坐在這裏吹夜風!”

  婆子宮女們頓時無語,像是麵麵相覷。顧崢接著說道:“今兒月色好,我偏喜歡坐這裏賞花看月亮,怎麽了?礙得著你們了嗎?”

  “不不不,奴婢們哪敢有這樣想法,隻是,多嘴想關心一下您和王爺……”

  女人這點小手段自然礙不著周牧禹一身力氣,輕地一下,手下被捆的那條紅線繩就被掙斷掉。

  周牧禹把眼上被蒙的紅布條也一把扯下,他從床上坐起,急忙彎身趿鞋,上前去開門——“嬌嬌,你過分了!”

  手剛剛將要把門拉開,笑笑,他又收手頓住了。

  他覺得一陣心旌蕩漾,眼眸頓時清澈明亮起來,一陣釋懷。這不是他說過的麽?沒有愛有恨都好?有抱怨,有鬥氣,有小性子,都好過一灘死水……顧崢今天晚上倘若真乖乖躺在他身下,任其作為,與他發生夫妻之間的那些事,就像一具行屍走肉,在他的懷裏……這才可怕,不是嗎?

  她既喜歡玩他耍他,或者把當年的氣統統發泄出來,都是件好事……

  .

  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顧崢還是打著嗬欠揉著眼睛推門去新房了,順道宮女和嬤嬤們將要端水進來伺候,她也不能做得太難看過分了。

  事實是,昨兒晚上,她去抱著女兒苗苗睡了一整夜,把萱草也驚訝得:“小姐,你,你和王爺他、他……”

  顧崢冷道:“你就別他他他了,再他(塌),房子都要塌下來了!我老實告訴你,我就是心裏順不下那口氣兒,他如今是個皇子殿下了,說要複婚就複婚,說要娶人就娶人,嗬,當我是什麽?是東西?是物件兒?由著他招之則來揮之即去嗎?想想當年,他的那些好事兒……”

  萱草其實並不是早年間在顧府、顧崢的貼身使喚丫鬟,一場戰亂,顧家衰敗後,那些家丁奴婢們早就散的散,走人的走人,萱草是在廚房燒火的粗使丫頭,隻因一次被人誣陷偷了東西,差點被打死,幸而當時被顧崢發現,問清了緣由,才讓她幸免於難。當然,也就是為什麽從此,無論顧崢和老爺顧劍舟這一路多麽艱難,她始終都跟著他們,伺候著他們,不離不棄,死心塌地的。

  萱草笑道:“小姐,其實,我現在忽然覺得,姑爺他還是一個很好的人呐!”

  “怎麽?”顧崢道:“你被他收買了?他又給了你多少好處?”

  萱草輕搖頭又笑:“不是,您呀,老是說他如何如何不好的,可在以前,我又忽然想起,那時在江南顧家,姑爺確實沒錢,也沒什麽地位,有一次,我看見他在和表小姐徐茜梅在談話……”

  顧崢正給女兒苗苗拉被子,一愣。

  萱草接著說:“那時,大概是小姐您要過生日,十九歲的芳辰壽誕,很多人都來給小姐送賀禮,姑爺其實也給小姐打了一支銀簪子,他那會兒也是真的窮……”

  “銀簪子?”顧崢頓時越發愣住:“他給我打過銀簪子?”

  自從相識並成親以來,他可是一根紅頭繩都沒想起過買來送她。

  萱草道:“是啊!我可是記得很清楚,當時,表姑娘知道他找銀匠專門給你打了一支銀簪,因為那簪子,的確看著很寒酸簡陋,我看他正從袖子裏拿出來,邊走邊歎息端詳,心事重重的,表姑娘看見了,結果就走上前對他說,‘你那東西不值什麽錢,女人戴頭上,隻會顯得越發寒酸老土,怎麽?這麽寒酸的玩意兒,你都拿得出手去送她呀?要不要我借你一些銀子啊?或者,我幫你重新去街上挑選,隻要你求求我,給我說點好聽的話……”

  顧崢:“……”

  萱草歎:“因為是贅婿,但凡當時老爺房裏有什麽不見了,賬目上出了紕漏,或者府中丟了什麽值錢的東西……老爺和小姐您們當然不會往歪裏想,可是,我混在下人堆裏,那些風言風語的閑話碎語,可是沒少聽……”

  “很多人都說,準是姑爺手腳不幹淨,八成拿去貼補娘家了……”

  “姑爺,其實是很不容易的!……”

  顧崢:“……”

  ※※※

  隨著女人將房門輕地一聲推響,周牧禹聞得聲音,趕緊自個兒將顧崢昨夜纏在雙手上的那條紅繩給捆好係好,又裝模作樣,拿出那條紅布巾把眼睛蒙上。

  周牧禹委屈十足,躺在喜床上,“嬌嬌!你讓為夫守了一夜的空房!”真是好狠的心腸!

  顧崢冷笑道:“你就別裝了!王爺,我又沒用鐵鏈子來栓你,你難道自己就掙不開?”

  她看著他直挺挺、乖順順地被“捆”在床上,一臉輕蔑鄙視。

  周牧禹這才慢悠悠從床榻坐起來,嗯咳一聲,手上的紅繩和眼睛上的紅布條被扯開。

  顧崢也挨身同他一塊兒坐著,紅燭仍在燃燒,滴滴紅燭淚,晃動的火焰伴隨著人的心在輕輕跳動。

  周牧禹用袖子輕碰碰她,再次嗯咳:“那麽,氣有消了沒?”

  意思是,他也守了一夜空閨。

  顧崢的眼睛裏忽然閃過一抹迷離撲朔的淚光來。她盯著他,顧崢的眼睛生得極其漂亮。盈盈一雙水霧霧的桃花眼,眼澄似水,晶瑩透亮。

  周牧禹委實慌了,趕緊道:“怎麽了,別哭?你一哭,我就手足無措了!”

  邊牽袖子邊擦她眼淚道:“以前,我老是讓你哭,現在,我不想再讓你這雙眼睛流淚,懂嗎?”

  “你有氣,要打我,要罵,要罰也都好——可就是別氣壞了自己,嗯?”

  顧崢噗地一笑,將男人手一堆,袖子一打:“混賬!我才沒有哭!誰為你哭,為隻狗哭我都不會你再哭了!”

  周牧禹頓時又是一個心旌搖曳,這感覺,真好!

  趕緊將女人輕輕摟在懷中,閉著眼睛,俯首去吻她的額發,邊吻邊用手撫著說:“好吧,為隻狗哭,也不會為我哭……嬌嬌!”

  他一頓,輕捧著她臉:“不管你還喜不喜歡我,還會不會像以前那麽對我,但是,從這一刻開始,我發誓不會再像從前那樣混賬了,失去你後的代價,還有這麽些年承受的痛楚,我已經受夠了……從今以後,我會好好地對你,嗯?”

  顧崢輕輕站起身來,她沒說話,隻推開他。

  她打量著眼前的婚房,這是王府正殿的主臥室,明道齋,也是日後他們所居住的日常休息室。

  位置出於正殿的東北一隅,其中雕飾精美的金絲楠木作為隔段,有萬字炕、幾腿罩、落地罩、炕罩、多寶格、順山炕、雕花門……各中氣派奢華。如果說,以前在江南的顧府已經足夠奢華金迷,那麽,與眼下這樣的宅樓暖閣作對比,卻簡直是不值一提。五步之外,就有一對宮女太監恭敬肅立著,等候著隨時傳喚,輕輕一推開窗門,還可見處處翠山碧水、曲徑幽台,一片片的小院林如同天宮圖畫,更別說那偌大的戲樓,花園,還有其他的仙樓神殿。

  顧崢看著、打量著,輕地輕拿起桌上隨便擺放的一尊玉殿擺件,她怔怔地端詳:是不是,隻有等到擁有這些,擁有這些身外之物……

  男人才有底氣去談自己的“情愛”二字……

  她又想起萱草之前的那句——“姑爺,其實是很不容易的!”

  顧崢慢慢閉上了眼睫,忽然就在這一刻,她有些恍然明白過來,“金枝玉葉雪中踏,飽漢不知餓漢饑”,她自幼生於大富大貴家,端的是綾羅裹身,食金咀玉,從沒經曆過為五鬥米而折碎骨的困境窘迫,她沒有辦法去置身處地想,當一個人,連起碼的溫飽尊嚴都不能解決的時候,還有資格去談情說愛……她也是被搓磨了好幾年過來人,人在極其潦倒落魄、為下一餐都犯愁時,那精神上的情愛世界,或許,真的是一個奢侈品吧?真的是太奢侈了!

  ……

  “你以前……”

  顧崢輕輕用手撫摸著身前的玉雕擺件,過了半天,轉身問他道:“你以前是不是很想送我一支銀簪子,可為什麽後來又不肯拿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