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作者:妙一      更新:2020-07-11 01:31      字數:3972
  關承宣走向平安侯府的宅子,閉眸,重重深籲了一氣。

  一年前,情敵周牧禹的那話仿佛言猶在耳,他忽然悵悵回思:是不是今天,就有資格站在那男人跟前,和他一比高下了呢?

  ※※※

  顧崢決想不到,他們三個人,如今,會在這樣的情形下碰麵。關承宣和周牧禹也都更想不到。

  “嬌嬌!”

  侯府大廳,關承宣一走回去,居然顧崢正站在那兒。“關世子!”周牧禹冷著臉,道:“你可算是回來了?要不要你來給你妻子母親解釋解釋,她們究竟是誰?”站在侯府大廳的不僅有顧崢,還有周牧禹。身穿藥玉色織錦袍,外罩一件貂皮鑲邊暗蝙蝠紋的煙色外氅,頭戴一頂墨玉冠。侯府的大廳,壓壓跪了好多人。侯府老太君,侯夫人,還有馮碧落等等。一個小女娃兒被個婆子牽過來,關承宣大吃一驚,正是苗苗。

  苗苗哭得眼就像核桃,一見了娘,趕緊撲地跑過來。“娘親,娘親——”

  顧崢也是淚如雨下,像護小雞仔似地,立馬將自己的寶貝女兒緊緊、緊緊擁在懷中,又是親,又是吻。“你嚇死娘了!苗苗,你嚇死娘親了!”

  ……

  關承宣立即大駭。

  ※※※

  江碧落忽然有一種想立馬去碰死的念頭。

  所有人把目光齊齊盯向她,侯府老太君覺得她讓自己丟了臉,婆婆侯夫人覺得是她、讓她恨不得找地縫去鑽。現下,兒子回來了,並且打了勝仗立了大軍功回來,卻找不到一絲興奮喜悅,不停地給周牧禹賠離,道歉,磕頭認錯:“晉王殿下恕罪!晉王殿下恕罪!都怪臣婦等頭腦昏聵,有眼不識泰山,誤聽了我那兒媳婦的話,以為,以為……”

  “——以為什麽?”周牧禹聲音淡漠,語氣盡量保持平和。

  侯夫人瑟瑟發抖:“晉王殿下恕罪!望晉王殿下恕罪!”

  晉王冷笑一聲,忽轉身對關承宣道:“你那媳婦以為,我妻子是你養在外麵的女人,而我的女兒,則是你和她在外麵的私生女……”

  關承宣感覺自己的腦門子,整個都鬧嗡嗡快要飛轉起來。“——江碧落!!”

  表妹也不叫了,這女子體弱多病,隨時可以被風吹熄滅也顧不得,“你犯什麽糊塗!抽什麽瘋!你要鬧笑話也就罷了,還要咱們整個侯府全跟著你鬧笑話嗎?”

  然後,又去責她母親:“娘!你也是老糊塗了是嗎?事情也不先好好查一查,你們這樣子真的讓我很丟臉知道嗎?”

  侯夫人也氣得心肝胃疼。這還是第一次被兒子責怪教訓。

  老太君道:“好了!宣兒!我早跟你說過的,你這表妹,她不中用的!教你好生再找兩房妾來伺候,你怎麽就不聽呢?哎,我人老了,管不了了,管不了,咱們現下好好跟殿下賠禮道歉才是……”

  ……

  江碧落的眼淚簌簌往下掉,忽然,兩眼發黑,一口血堵在胸口,又經過喉嚨,忽噴了出來。

  江碧落突發疾症,昏死過去。

  ※※※

  整個侯府鬧轟轟、亂糟糟,後來又發生什麽,因顧崢陷入終找回女兒的狂喜裏,也沒仔細多想。

  恍恍惚惚中,那江碧落暈倒了,關承宣這才一嚇,趕緊將女人打橫抱起來,招呼丫頭婆子快去請郎中。

  關承宣那雙眉眼是孤獨的、壓抑的,苦澀的,悲涼的。“對不起,嬌嬌,真很對不起……”

  他又看看懷中所抱的女人,“請原諒她這一次……”

  顧崢這才大震,也抱著自己的女兒苗苗……還說什麽原諒不原諒呢?

  現下情況,她忽然不敢去看關承宣的那雙眼睛,甚至,連“我沒事兒”幾個字都無法出口……

  “你、你要好好照顧她!畢竟……她,她才是你的妻子……”

  她把女兒的手一牽,逃也似,急匆匆就走了。

  晉王周牧禹也走了,忙朝女人追過去,後麵是一大堆皇家錦衣衛。

  侯府大廳,恭送的恭送,磕頭的磕頭。

  關承宣抱著手上的女人,她仿佛比紙片還脆弱,比風中的樹葉還輕。

  一會兒,有丫頭婆子把郎中急匆匆請過來,關承宣也將女人抱進了兩個人的婚房,替她蓋好被。

  郎中把脈看了好一會兒,江碧落也幽幽地睜開眼睫毛醒了。

  關承宣到底是不忍,坐於床榻邊:“你醒了就好,表妹……”

  他寬慰道,聲音盡量保持柔和平靜。“以後,別再幹這樣的傻事蠢事了……”

  女人的眼淚又像開閘的洪水,江碧落哭得抽抽噎噎,她吃力地坐起。“對不起,表哥,我不該疑心你的,又讓你丟了臉,對不起……”

  關承宣輕歎了一息,閉著眼睛,輕輕抱著女人,去拍她的背。嘴角,是一抹無奈嘲弄的笑。

  ※※※

  現在可是好了……

  顧崢想:誰都知道了,她是周牧禹的前妻,女兒苗苗是他的孩子。兩個人死拉硬綁,看來是老天故意讓人發瘋,他們兩不“怎麽樣”、也隻能“怎麽樣”了。

  而周牧禹自己也承認自己是“卑鄙無恥”的,這件事情,對他來說,是順水推舟的人情,是好事……

  嗬,她不想要他了?老天會答應麽?他得好好感謝老天才是!這次,他可是沒有逼迫她的!

  第47章 自由沒了

  顧崢和周牧禹的關係就這麽公開了!

  堂堂晉王殿下前妻,再怎麽想遮,都是蓋不掉的。

  侯府那麽一鬧,整個汴京城,又是帶著無數禁衛軍錦衣衛找孩子,皇宮那邊反應先放一放,先說顧崢……她發現自己的鋪子也甭想開了,生意也做不成了!小七每天都哭笑不得說,顧老板,咱們每天糕都還沒做呢,就有一大堆人等著排著隊要買,市井小民、達官貴人,都個個等候著,想要來買咱們的糕……

  顧崢道:“這好事兒啊!”她挺樂觀的,笑得卻很無奈。

  再說所住的那小四合院,每天也是,平時不見有什麽人來客至,可自從和周牧禹雙雙身份公開亮相以後,也不能清淨安寧了。見天兒的被一堆人圍攻,也是達官貴人、升鬥小民,各式各樣人都來了,阿諛諂媚,奉承巴結,顧崢成天被那些人纏著周旋。

  周氏也氣得,恨不得一手叉腰杆,一手拿把亮晃晃菜刀趕客:“你們都走!都走!”

  ——還要不要人過日子了啊這是?

  顧崢有天無法,被逼得躲到一家僻靜酒樓客棧。她把自己臉抹了一把香灰,偷偷摸摸從後門的狗洞爬出去,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她需要片刻的安寧清淨。自然,周牧禹也想辦法跟著去。顧崢在客棧裏歎:“這下可是好了,我的自由沒了!”

  周牧禹絞著帕子,給她擦臉,一邊擦,一邊假兮兮,裝模作樣歎:“嬌嬌,我可什麽也沒做,這事兒,你可不能怪我!”

  顧崢表情複雜幽怨看他一眼。是啊,好像是不能怪他,那麽,該怪誰呢?

  男人就那麽給她擦洗著臉上的香灰,動作輕柔,仔細,小心,兩人滾燙灼熱的呼吸就差沒交融在一起,臉幾乎貼著臉。

  顧崢自然沒看見男人眼底那抹虛偽假得透亮的光,男人擦完了臉,她起身:“喲!糟了!”

  梳妝台板凳上有一團團血漬。居然每個月的好朋友突然大駕光臨了!

  顧崢快哭了。“怎麽辦?我這會兒又沒有月事帶!”

  那自然是女人用的晦氣物件兒。

  周牧禹:“……”

  於是,在那個月黑風高的晚上,男人一身勁裝黑衣,身形高大,帶著個垂紗鬥笠,在一店鋪門前背著手,徘徊來,徘徊去,終於,脹紅著麵皮,還是一股作氣,走了進去。

  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胖圓臉婦人。“這位客官需要什麽?我們這店馬上要打烊了?”

  櫃台上,陳列著各種女人所用玩意兒,胭脂水粉,紅肚兜,針線膏子……胖女人笑得曖昧。

  周牧禹嗯咳一聲,再嗯咳兩聲。圈著手,手指抵著下頷。終於,他近乎用半啞、低得幾乎隻有他才能聽見的聲音:“我要買月事帶!”“……什麽?”那胖女人明明聽見了,但還是豎起耳朵裝聾。“我說……我要買月事帶!”周牧禹一聲低吼。

  ※※※

  陳國公府。

  徐萬琴呆呆地坐在雕花扇形窗前。

  貼身丫鬟茶語給她端燕窩羹來,“小姐,從昨兒起你就沒吃一口東西了,再這麽下去,身子可就要垮掉啦!”

  “滾!”女人的朱唇淡淡微啟,兩眼無神。

  茶語嚇得手一個哆嗦,端著的那碗燕窩羹差點漾灑出來。

  茶語還是不甘心。“小姐,要奴婢說一句勸吧,有天大的愁事,可您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來作賤啦!您可不知道,夫人和老爺都快要急死了!一個勁兒地問奴婢您出了什麽事兒?您不能讓他們擔心呐!”

  徐萬琴猛地從窗下的太師椅站起來,碰碰哐啷,就把茶語手中的那碗燕窩羹一把端搶過來,高舉起摔地上重重一砸:“我就喜歡作賤我自己!怎麽了!?怎麽了!?”

  瓷器砸碎了一地,那碗裏的燕窩羹晶盈盈地,像小孩子的清鼻涕,蜿蜒在地板到處流。

  茶語嚇得臉色發白,趕緊蹲地上去擦並撿碎片。

  徐萬琴雙手捂著臉,就嗚咽嚎啕不止。

  ——

  顧崢和周牧禹的事,自然,傳遍了整個汴京城,豈有不傳到陳國公府上、傳到徐萬琴的耳朵裏。

  ※※※

  一頂華蓋轎子停在顧崢所躲避的那酒樓客棧。

  這會子,才剛暮春,霞光夕照穿進窗漏,酒樓裏四處彌漫著酒的香味和笙歌調笑。

  顧崢覺得自己快要熱死了。她和周牧禹在這酒樓客棧已經差不多呆了兩三日。顧崢身子不方便爽利,適逢又來了那個,自然煩躁至極。周牧禹輕輕給她搖著扇子,她躺在床上,一腔胸裏都是憋著氣悶。

  周牧禹扇著扇著,幹脆順著杆子往上起來,“嗯咳——”

  他習慣性地動作,手指圈起抵著下頷。“事到如今,咱們,也隻有這樣了,你說是不是?”

  他說的“隻有”,自然是複婚。

  顧崢呆呆地望著帳頂子出神,鵝黃色的帷幔上也漏進了幾絲霞光。帳頂繡著最最吉慶歡喜的圖案,寓意白頭富貴,那是一簇簇鮮豔的牡丹花,和一對鼻翼翅鳥。

  帳裏忽然鑽跑進來一隻蚊子,隻聽聲音嗡嗡嗡地,男人趕緊放下手中的折扇,便又給她打起了蚊子。

  每打一下,聲音都是啪地一巴掌。顧崢嚇得一驚,身子再一抖。

  忽然,輕翹了翹嘴角,笑了——

  “如果,我真的很願意為你去改變呢!隻要你喜歡什麽模樣的丈夫……”

  她想著想著,正想得出神。

  男人又道:“苗苗是你我的親骨肉,你忍心和她分開嗎?然而,事到如今,皇帝那裏,自然已經知道這事兒了!苗苗一旦認祖歸宗,他是不會放任你讓她在民間生活長大的……”

  顧崢輕道:“王爺,你這是在拿苗苗對我做要挾嗎?”

  周牧禹搖頭,“不,我是在懇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