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作者:妙一      更新:2020-07-11 01:31      字數:4943
  當時,周牧禹剛剛入贅到顧家,成天還把自己關在書房中。算命先生納悶不已,顧崢也隻是微微一笑,壓根兒沒聽進去,她也更是覺得無稽之談。

  心想:這老不死的,果然是瞎說胡扯的、他壓根兒就不會算!……當時便也沒在意。

  然而……

  ※※※

  顧崢這天腳不慎又扭傷了。

  俗話說,和尚買的梳子,煎過三遍的藥,枯樹爛木頭,雨後的傘……全都是過失而無用。這天晚上,她剛忙活完糕餅鋪的事情,天空中還果真下起了綿綿密密的細雨。那雨,被冷風斜斜吹夾著,攜著幾片枯黃樹葉,在帝京城的半空亂紛紛飄灑著。帝京城的東內城,又是一片煙雨蒙蒙。她正站在鋪子的台階出著神。

  方才,徐萬琴來過了,兩個女人話了好些閨閣閑談。徐萬琴坐著轎子又離開了。

  並臨走之前,還真把一瓶上次說的玉容霜親手塞了送她,說道:“我隻有這一瓶了!你那表妹我都沒送呢,還有,我給你說件事兒啊,你那表妹,我看見她就心裏不爽!幸而她今天沒在你這鋪裏!”

  顧崢嘴角微扯扯,失笑不語。女人之間的小是非小口舌戰爭,多得去了。

  有時候,是撞一件裙衫,會引起場矛盾爭鬧;有時候,是一個話題不合;其中,最最當屬厲害的,莫過於喜歡上同一個男人……她甚至還假想,假若,時光回溯,而今徐萬琴口中所思慕的那男子,就是當年的那周牧禹,兩個女人撞一塊兒去了,這徐萬琴還會不會和她如此之深友誼?會不會和她吵嘴翻臉?而她呢,又是何反應?

  ……

  想著想著,頓覺這女人之間的友誼還是無趣無聊,再深,也不過如紙般脆弱。

  君子之交淡如水,或許,再好的姊妹情深,都得保持一定距離?

  ※※※

  這雨下得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她正杵在那兒,覺得手有些冷,不知是該站一會兒,還是繼續冒雨前走。

  突然,頭頂一把傘遮來,竟是前夫周牧禹。“我來接你了,嬌嬌,咱們走吧,一塊兒回去!”

  彼時徐萬琴的轎子剛剛從他身側擦肩經過。

  周牧禹穿一件月白色彩雲團花錦袍,氣質沉俊,豐神俊朗,穿梭的人流中,當真如同鶴立雞群。

  說來也怪,從搬來後,他從未穿過一件正式的皇子朝袍,大概是每日去朝部現更現換、隻在特定的場合穿罷,故而,住那麽久,都少有人發現他的王爺身份。小七雖痞,卻是個死守秘密的人,顧崢和這男人的關係,從未對外人道過。小七幸而這時早離開了店鋪,要不然,顧崢又得看他如何在這男人麵前低頭哈腰一臉諂媚的嘴臉。

  那傘,滴滴答答就有麵上無數顆小雨點兒從邊緣滾落下來,雨線如珠,甚至有幾顆沾染到男人的墨黑鬢角。

  風吹著男人的衣袍下擺,那月白月的錦袍外罩一層薄紗,便如流雲在飄動飛卷。

  顧崢恍恍惚惚地,看著他出了會兒神。

  是的,和尚買的梳子,煎過三遍的藥……

  她又在想:現在,他給她說的、表白的那一番又有什麽意義?

  這個男人,每天來店鋪裏買糕,各種理由和她搭訕接觸,最後甚至還搬來同一院子裏住……她真的什麽都看不明白嗎?還是懶得去思索?

  周牧禹:“這麽冷的天兒,為什麽還穿得這麽單薄?”

  顧崢想著,走神的時候,男人將身上穿的那件玄色披風何時已經輕輕披她肩上,一邊老媽子般嘮叨抱怨,並一邊幫她係領間帶子。

  顧崢表情複雜、怔怔地凝望著他。

  男人的眉眼溫柔,動作也滿是寵溺之愛。

  顧崢又在想:為什麽,這樣的動作現在做起來,卻毫無一絲感覺?她的心,看來是真的死了……

  換做在以前,他隨意一個小動作,內心就會如石頭激起千層浪,稍微他動動眉,挑挑嘴,便是天翻地覆。

  周牧禹見她隻顧發愣發怔,嘴角微地一扯,又是一個溢滿寵溺溫存的眼神。“這手也很涼,走快點吧,回去,我讓娘給你熬點熱湯來暖暖身,別又得了風寒,這苗苗才剛好,你別又病了……”

  一隻手撐傘,另一手,則把她的柔夷輕輕捉起,捉在胸前,緊緊用大掌去溫暖包裹著。

  一絲熱氣,忽然慢悠悠、飄蕩蕩,從顧崢的皮膚骨血傳到五髒六腑。

  男人陽氣重,看來,這個男人的陽氣果真能渡入她全身,甚至要看就要衝向她腦門。

  顧崢猛地一震,霎時如夢初醒。不!不行!不能再有第二次了!他幾乎讓她死過一回,現在,她好容易重生了,涅槃了,做一個全然嶄新的自己,無心,無情,無愛,無痛,無糾結煩惱,無風花雪月……怎麽還能被這男人牽著走。

  ——

  他以為他是誰?是神佛嗎?隨意一個眼神動作,一個憐憫之色,她就會再次沉淪下去?再次讓她被他漲昏了頭、然後對他去頂禮膜拜嗎?

  ……

  顧崢氣不打一出,越想,越恨不得離這個男人遠遠的。

  她冷笑著,說了一句:“——我要你管!”

  便把手一撒,飛速地往雨中跑去。

  雨,越下越大,地麵的青磚地很滑,她在前麵跑,跑得是酣暢淋漓,裙擺被雨水濺得近乎濕透,男人霎時驚疑,忙撐著傘去追喊:“嬌嬌,小心!騾車!——”

  一輛騾子車正載著大袋大袋的米、從顧崢身側碾過。

  自然,顧崢的腳,就是這樣被扭傷的。

  男人急忙去拉她,她卻越跑越快,就這樣,兩人拉扯之間,男人迅速幫她避開了那輛大騾車,甚至手腕胳膊都被撞了好幾個大淤青……

  然而,男人倒是幫她把騾車避過了,她卻裙底下打滑,一下摔了個正著,腳,於是就那樣被扭傷了……

  作者有話要說:晉江好像又在搞什麽升級,評論要十月份才能顯示。各位小天使們依然可以繼續留評哈,可以在自己後台察看有無回複,待十月份,就會顯示你們的評論了!

  麽麽噠!

  第44章 無關對錯

  “像對付這種腳跟扭傷啊,老娘我是最最拿手的了!”

  “用冷帕子先敷一敷,再按一按,揉一揉,不出兩天,我保管你活蹦亂跳,下地到處走!”

  “……”

  周氏廂房,點著盞燭燈。燭光暈黃,周氏讓顧崢在她炕上躺著或坐好,然後把她扭傷的那腿往身前一放,就麻溜幫她處理起來。

  顧崢是被周牧禹背著回院子的,遠遠地,站在院子大門口,周氏上前一問詳情陣仗,便立馬拍胸口,說,自己對付這種腳扭傷,最有經驗。

  周牧禹都還未說什麽,她已經讓兒子趕緊將女人放進去……就這樣,周氏給顧崢處理起那扭傷的腳後跟,並道:“牧禹,你去看看廚房裏我正熬的雞湯,別被燒糊了……”

  周氏是想把兒子支開,可能單獨有話和顧崢說。周牧禹怔了一怔,當即會意,便依老娘意思去了。臨走前,看了顧崢一眼,也不知思索什麽。

  周氏:“哎,你說這女人呐,要是生就了一副男人的銅牆鐵壁,隨便怎麽摔摔打打,倒也無所謂……”

  顧崢:“伯母像是有話對顧崢說?有什麽話,還請伯母但說無妨……”

  周氏又歎了口氣,想了想,便道:“我們牧禹那孩子啊,自小就生得悶,有什麽全裝他肚子裏誰都不倒,從不對外人講,包括我這個老娘……”

  “你看不出他一個腦袋瓜究竟在想什麽,你拿針戳他一下,他半天才告訴你說,他疼……哎,說起這些事兒,也都怪我……罷了罷了,提起也是心傷!”

  顧崢道:“伯母,您也很不容易的,一個女人,獨自拉拔個孩子長大成人,後來,王爺他還不是考上狀元了麽?他那麽能幹優秀出色,這背後,可都離不開您的功勞……”

  “您也終於承認他能幹優秀啦?”

  周氏喜得眉歡眼笑,顧崢臉一紅。周氏又冷下臉道:“哎!他優秀?他優秀老母豬都會上房!他要是真有你說的那麽優秀出色啊,現在就給我討一房媳婦回來,一年生兩娃,十年生一窩,這才是他的真本事!”

  顧崢笑:“伯母,放心吧,王爺怎麽會缺女人呢?你們不去挑別人,就是對方的萬幸了!”

  周氏冷道:“嘿!你還真別說,我可是很挑兒媳婦的!怎麽著?”

  便語氣改了,一臉認真嚴肅,給顧崢揉腳的動作也頓了頓,緩緩抬起眼眸,流露追憶往昔的心酸。“顧崢呐!”

  她的聲音微微有些澀啞:“我還記得,當初,你倆剛剛成親,本來,你爹用了那種不要臉下三濫的手段,我也不怎麽待見你,也從沒給你個好臉色瞧,後來,是你一點點兒、慢慢讓我感動,讓我覺得我這個當娘的、才真是無地自容!……那會子,我腳受傷了,生了毒瘡,你也是這麽來著,蹲下腰杆子,放下大小姐的身份架子,每天用藥水親自給我泡,給我按摩推我,不嫌髒不嫌累的那麽伺候我……我手長了凍瘡,連周牧禹那小崽子想不到的,可你卻想到了,每天盯著我,幫我挑水,煮飯,讓我按時塗藥……嬌嬌,人心都是肉做的!你說,我這麽好一個兒媳婦,偏那小兔崽子不爭氣,還給你弄跑了?現在,我還要再找一個像你這樣的,又上哪去找呢?”

  顧崢也聽得很是心酸,“伯母……”

  “嬌嬌!”

  周氏又道:“再叫我一聲娘好嗎?你和牧禹那孩子離了歸離了,但是,咱們婆媳情分卻還在的是不是?”顧崢淚目潸然,不停點頭。“娘……”喉嚨哽咽,終於,掙紮了半天,還是叫了出口。“哎!好孩子,乖,快別哭!別哭了!”周氏拿著帕子,忙去擦拭她眼淚。“你說你啊,對我一個婆婆,尚且當年能看在自家相公的份上,愛屋及烏,對我是那麽孝敬體貼,想這天下女子心中的大愛,你差不多都做得齊全了,毫無錯處可挑……可為什麽,如今就是不願意和他複婚呢?”

  顧崢出神地想了一會兒。便道:“其實,也不是愛屋及烏,伯母你錯了……”

  “我也是個命苦的,自小沒了娘,我是想著,你是我相公的娘親,那麽自然也是我的娘,我是沒娘的孩子,自然,突有個母親了,我就孝順你,尊敬你……”

  周氏用帕子繼續不停擦眼淚:“嬌嬌!是我們沒這個福分……但是!”

  她還是那句話:“你真的不打算再給牧禹一次機會了嗎?你們兩個,難道就這麽蹉跎耗下去?當年,你可是把所有的心血全都耗在他身上了……”

  “伯母……”

  顧崢打斷了她。“過去的事,自然都已成為過去,你也在說‘過去’這兩個字,而今,我都放下了,那麽你們……”

  那麽你們應該放下,難道不是麽?

  周氏不說話,隻輕輕點了點頭,表情若有所思。

  ※

  顧崢的腳,這時已經被冷敷了好一陣兒,差不多腫也消去了大半兒。她趕緊坐起身,給周氏連聲道謝,整整裙擺,自己彎身去趿鞋子,準備回自己屋。可是,剛要一瘸一拐走出屋子門時候,不慎回頭,見周氏一臉落寞淒然,她到底是於心不忍。便決定推心置腹坐下來,和周氏好好再詳談一番。

  顧崢:“娘……”

  周氏猛一驚,抬頭。

  顧崢輕輕去拉她手,坐於周氏桌前對麵。“你是個好婆婆,可知真正沒福的,是我顧崢呀!”

  周氏掏出手絹擦眼角。

  顧崢又道:“你剛才還問我說,我是不是也承認王爺他本人很優秀出色?對,顧崢從來沒有說謊……論才、德、貌,品行,您這兒子都是樣樣優秀出色的!可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和我還適合走在一起!”

  “他大概是一個不懂得如何去愛人、如何去經營婚姻的男子……”

  “或許,我這麽說,你還是聽不明白,我這樣說好了,現在,我已經是二十好幾的女人了,再不是曾經那個天真爛漫、無知衝動,可以一根筋、熱血到什麽都不管不顧的少女……”

  “以前,我為了他,可以什麽不要,把自己的尊嚴踩在腳下,把自己扮成個男兒身說去書院讀書就去讀,什麽豁出去不管,天塌了都不顧,單單隻為了相思能看見他,可是然而,現在,就算我有那份心,也沒那勇氣和膽量了……”

  說著說著,她站了起來,兩眼環視四周:“經曆了這麽些年生活的洗禮,柴米油鹽的洗煉,我假若就算再想去找個男子成婚,找個依靠,想的,無非也是這些——這男人,她會不會值得我去付出?會不會心疼照顧人?會不會給我帶來麻煩?會不會給我婚姻帶來實惠性的便利好處?會不會對我女兒好?……是的,我會計較,拿著秤杆子掰碎了去算斤兩,若是達不到我需要的索求,那秤杆子稍有所傾斜,我都會害怕、覺得劃不來的!”

  “愛不愛的,對我說不重要了!心不心動,對我更不重要!目前,對我最最重要,是我已經沒有任何去再為個男人嘔心瀝血的精力!”

  “伯母,我這麽說你明白嗎?!我和他如今走到這地步,無關於咱倆誰對誰錯,而是我倆各自的性格造成的!……”

  “人的性格,他改得了一時,可改不了一世啊!”

  “假若說,有什麽誤會、矛盾、糾結……尚且能一個一個攻破,可這人的性格,又如何去改變?”

  “說來,我花了那麽幾年的功夫想要去改變攻破他尚且不能,如今,他又是這樣的地位身份,我還能如何去改呢?”

  ……

  周氏閉了閉眼,輕籲了一口氣:“我明白了!什麽明白了!可是顧崢……萬一,萬一,他能為你去改呢?就算改得慢些,他願意為你去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