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堯垂下眼，掩住眼底殺意，想站起來卻感覺身上一重，反而趴在地上，脊椎像被千萬根針紮般的疼痛，痛得他渾身汗毛直豎，額上布滿冷汗。

  見謝堯爬都爬不起來，嘉賓們終於意識到不對，正準備上前攙扶，就被謝堯助理給擠開了。

  “堯堯！”小助理衝到謝堯身邊，扶住他胳膊。

  謝堯感覺疼痛感似乎減弱不少，在助理幫助下，他忍著不適站直身。

  “小謝啊，是不是太累了，要休息一會兒嗎？”導演走過來打著圓場。

  謝堯虛弱一笑，“謝謝張導，我沒事，不用因為我耽誤拍攝進度。”

  導演眼中流露出幾分滿意，拍拍他肩膀，“不錯，年輕人能吃苦，走，咱們先進去。”

  一行人來到酒店大堂，就連見多識廣的明星們也為眼前華貴且質感上佳的裝修風格而驚歎——色彩濃烈和諧，空間布置精巧，又有明顯地方特色。

  幾名攝像師在導演安排下一頓猛拍，謝翡則抱著小箱子走到人前。

  “現在由我來發布新任務。”麵對一眾鏡頭，謝翡依舊落落大方，笑容無懈可擊：“我懷裏的箱子50顆小球，每顆球裏分別藏著不同國家的國旗，大家抽到哪國國旗，就需要烹飪出該國最具特色的美食，並全部吃完。各種食材已經為你們準備好了，一旦完成任務即可獲取明天推理環節的相關線索，速度越快者所掌握的線索越關鍵……”

  有嘉賓提出異議：“萬一抽到某些不知名國家，我們怎麽知道它的特色美食是什麽？”

  “對啊，有些國家特色美食很多，難道要全做？”

  謝翡指了指附近的工作人員，笑著說：“問他們啊，酒店員工分散在各處，酒吧、瑜伽館、泳池、健身館等都有他們的身影。每位員工身上佩戴了對應國家標識，但藏在細節處，隻要你們找對了人，就能得到菜譜哦。”

  嘉賓們解了惑，紛紛上前抽取小球，謝堯害怕再次丟醜，讓助理攙著他上前。

  越靠近謝翡，他的雙腿就越沉重，隻能將全身重力倚在助理身上，艱難抽出一顆球。

  球中有一麵紅藍相間的旗幟，旗幟最中央印有由棕櫚樹、弗裏吉來自由帽以及各種戰利品組成的圖案，卻非常陌生。

  謝翡一見就笑了，“恭喜你，這個國家的美食很簡單，算是簡單的一種了。”

  謝堯絲毫不意外能抽到最好的簽，可總覺得謝翡不懷好意，他敷衍一笑，暗示助理扶他離開，四下觀察著周圍工作人員，試圖找到與手中旗幟對應那一位。

  但等所有人都得到菜譜，前往酒店廚房製作美食，謝堯卻仍像隻沒頭蒼蠅四下亂竄。導演等不下去，偷偷給了提示，謝堯才發現他要找的人就在宴會廳裏，可他經過了好幾次，卻像鬼打牆似的每每忽略。

  奇怪，是謝翡搞了什麽小動作？

  謝堯眉心深鎖，毫無頭緒。

  他深吸口氣，走到工作人員麵前，從對方口中得知答案後，終於明白謝翡笑容中的深意。

  國旗屬於海地，一個非洲國家，由於物資匱乏，該國衍生出一種特色美食——用黃泥、鹽和食用油烘幹而成的黃泥餅。

  製作的確簡單，卻也意味著他要吃土。

  謝堯臉都綠了，土裏不知道有多少細菌和寄生蟲！

  可他能怎麽辦，鏡頭之下，他隻能擠出一絲微笑，故作心態良好地自嘲：“沒想到距離雙11還早，我就要提前體驗吃土了。”

  謝堯在嘉賓們的笑聲中完成了黃泥餅的製作，但不知是土不幹淨，還是他的胃無法承受餅子摧殘，沒多會兒就感覺肚子疼，回到節目組安排的房間便開始上吐下瀉，嚇得助理當即就要送他去醫院。

  “不去，你幫我買點兒藥就行了。”謝堯斷然拒絕，堅持要錄完節目，他還沒拿到謝翡的貼身物，怎麽能走？

  就在謝堯飽受折磨時，謝翡悄悄來到鬱離房間。

  酒店傍山而建，坐落於雲霧之上，遠離俗世塵囂，每位嘉賓所住的都是高級景觀房，但鬱離卻在酒店裏擁有一棟獨立套房，能夠眺望夕寧村全景。

  “哥，下午謝堯是怎麽回事，見了我就跪。”謝翡想到那幅場景就笑了，“最後還抽了個黃泥餅，他不是錦鯉嗎，運氣那麽差了？”

  鬱離忙碌一天，此時剛洗過澡，發梢上還滴著水，他拿過吹風筒插好電，神情不屑，“屈屈錦鯉，有龍鱗壓製自然要跪服。”

  謝翡一怔：“可去年活動上見到他，不都好好的嗎？”

  “當初你體內逆鱗剛剛顯化。”鬱離慢聲解釋：“如今大半年過去，逆鱗不斷修複，就好比鈍了刀重新磨過，威力大增。平時倒沒什麽影響，可你討厭他，無意中釋放的威壓就夠他受了。”

  “修複？”謝翡下意識摸了摸脖子，“逆鱗本來有什麽問題嗎？”

  “逆鱗離開本體那麽久，即便有靈種溫養，也難免出現裂紋。”鬱離邊垂頭邊說。

  “那全部修複會怎樣？”

  鬱離微頓，“改造你的身體。”

  “難道我會變妖？”

  謝翡一驚，隨即興奮起來，如果以前知道自己可能會變妖，估計很受打擊，可經曆了那麽多，加上喜歡的人也是純妖，心境早就變了。

  “難道我還能化龍？”

  “還可以飛？”

  鬱離原本神色淡淡，聽了謝翡一堆問題後嗤笑說：“這樣你就高興了，眼界未免太窄。”

  “我當然高興啊！變妖就意味著能和哥哥一樣長生不老，就可以一直陪伴哥哥。”謝翡振振有詞：“我知道，就算我死了，哥哥也有辦法讓我複活，或者找到我的轉世，但能不死當然更好啊。”

  見鬱離麵有動容，謝翡笑嘻嘻說：“不過，我也很期待哥哥幫我開開眼界。”

  鬱離放下吹風筒，甩甩半幹的頭發，衝他勾了勾手。

  等謝翡乖乖站到跟前，鬱離抬手探向他脖頸，還未觸及，謝翡就躥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但謝翡並未躲開，而是忍著難受任鬱離動作，直到對方指腹點在他喉下：“逆鱗，封存了他全部記憶。”

  “逆鱗，封存了我全部記憶。”

  夢裏，庚辰將逆鱗贈給鬱離後，如是說。

  謝翡擁著鬱離入睡時，再次夢到了曾經夢見過的一幕，隻是在這段夢境之前、在夢的最初，庚辰卻身處一座廣闊巍峨的大殿中。

  殿內有一具巨大骸骨，看形狀似乎也是一條龍，而庚辰則跪在骸骨前，渺小如同螻蟻。

  他雙目緊閉，身後無垠星光閃爍，排列組合成各種玄妙詭秘的符文，一顆暗紅星辰自天幕墜落，拖曳的星軌宛如血色傷痕。

  庚辰忽地睜眼，伏地叩首：“多謝祖龍，弟子悟了。”

  畫麵一轉，就像電影切換了鏡頭，庚辰已來到一座蒼翠山巔。

  和大半年前那場夢一模一樣，鬱離發現庚辰潛入他夢中，大為光火，而庚辰為了哄他，送了他唯一一片逆鱗。

  隻是這一回，謝翡並沒有直接蘇醒，他看到了夢中夢的後續。

  當聽說逆鱗封存了庚辰全部記憶，鬱離撇了撇嘴，“我又無意窺伺你的記憶。”

  庚辰笑道：“你想窺也窺不了，我的記憶，隻有我能看。”

  鬱離呆了呆，隨即怒道：“那你送我作甚！”

  “阿離不想要，便還我罷。”

  “休想！”鬱離將木盒藏在身後，忽地擰眉：“你為何要封存記憶？”

  庚辰並未作答，而是道：“阿離，過來。”

  鬱離猶豫片刻，眼含戒備地上前，在庚辰示意下背身而坐。庚辰則取下他的竹簪，以指為梳，為少年重新梳理頭發。

  待發髻簪好，庚辰輕拂過鬱離一處穴位，後者沉沉入睡，庚辰就此消失。

  再之後，無數零碎畫麵如浮光掠影一一閃現，有洪水肆虐、有蛟龍為惡、有一名為“禹”之人領著人族治理水患，還有一條生有雙翼的黑龍在天塌地陷、山崩水漫中兵解自身，以尾劃地成江，以神魂穩固山川。

  當洪水平息，治水之人成就萬古美名。

  世間再無應龍。

  作者有話要說：　謝堯：沒想到距離雙11還早，我就要提前體驗吃土了。

  翠翠：不，已經到了，大家都要吃土了。

  ——

  【小故事】

  傳說大禹子承父業，為平息水患先求息壤，後殺共工，再之後應龍出山，助大禹治水，以尾劃地，大禹順著應龍所劃之地開鑿河道，遇到水怪無支祁，也是應龍幫忙殺了。

  但我也講過本文不是科普文，改編了傳說就這樣了，正史裏隻有大禹沒有應龍。

  第70章 完結章┃騎龍

  鬱離是被熱醒的，熊貓喜寒，半夜裏卻感覺受烈火灼烤，哪裏還睡得下去，一睜眼就發現懷中人渾身滾燙。

  “翠翠？”鬱離瞬間清醒，叫了謝翡一聲，但謝翡隻眉心緊擰，半點兒沒有要醒的意思。

  鬱離心急，用力搖晃對方。

  隔了會兒，謝翡終於醒了，麵上還殘留著睡意的恍惚。

  鬱離鬆了口氣，剛想問問情況，就被謝翡緊緊抱住了。

  “阿離！”謝翡額頭抵著鬱離肩窩，腦袋脹痛不已，每根神經都跳著疼。

  無數畫麵宛如雪崩般轟瀉而來，頻頻衝擊他已有的記憶，試圖掩埋、覆蓋或者取代，讓他體驗到瀕死的窒息感。

  謝翡鬢角全是冷汗，分明聽見鬱離在叫他名字，但五感似乎逐漸脫離靈魂掌控，不可辨，也不可說，隻能憑本能更用力抱住對方。

  也不知過了多久，疼痛逐漸緩解，新生的意識如草木晨露墜入池中，又似雪水春化衝開冰層。

  謝翡感覺從未有過的清明。

  “到底怎麽了，是不是發燒了？”鬱離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感覺到他的變化。

  “沒事。”謝翡搖了搖頭，緩緩鬆開鬱離，坐了起來。

  半晌，他輕聲說：“我想起來了。”

  鬱離下意識問：“想起什麽？”

  想起……

  謝翡想起他本是天地間唯一的應龍，順天道下界助黃帝討伐蚩尤，在逐鹿戰場立下不世之功，卻困於詛咒再無法回歸上界。後來，他從戰場遺跡撿走已化為幼獸的蚩尤坐騎，贈它名字，助它化人，教它如何為人。兩百年後，他心有所感，前往祖龍神殿靜坐十八載，終於窺得天機。

  他算到生靈萬物浩劫將至，為求一線生機助大禹治水，以兵解肉身、獻祭神魂為代價鎮壓水患，又借功德之氣蒙蔽天道，分離出一魂一魄投入三千小世界轉生，兩界時間流速不同，他一夢十八年，此間已滄海桑田。

  他並非穿書者，這個世界也並非書中世界，而是真實存在的本源世界。至於那本書，不過是他早就布下的棋，是接引他回歸所開辟的兩界通道。

  他早就為自己選好了最為契合的軀體，上下五年前，他算準了一切，甚至算到了靈氣複蘇的時機、算到了原主必死的命運，卻獨獨算不透結局。

  從他將逆鱗交給鬱離那一刻，就等於交給了對方書寫結局的筆。如果鬱離不曾等他，或者未能護住逆鱗，即便他回歸本界，也僅僅是個靈魂殘缺不全的普通人，一世死亡，便徹底消亡。

  但他還活著，繼承了屬於他的全部記憶。

  “阿離，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