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雪崩的聲音，那麽，能夠造成那麽大動靜的隻有一種可能！

  騎兵。

  馬蹄聲！

  西域這種地方，聽到馬蹄聲絕對不是什麽好兆頭。

  有無數騎著駿馬亂轉的人，西夏人，吐蕃人，韃靼……他們的工作是搶劫，他們的能力也是搶劫，他們的夢想自然就是成為最大的劫匪。

  燒殺搶掠是天性。

  伴隨著越來越清晰的馬蹄聲，李清都的心開始撲通撲通狂跳。

  山穀連通外界的通告隻有一條，守住這條通道就能守住山穀，就能讓所有人活命，母親，沁兒，水鏡先生……都會好好的。

  隻是站在通道上的李清都雙腿是打顫的！無法動蕩。

  遠處的黑點已經清晰可見。

  李清都隻覺得這時代很草淡！

  他絞盡腦汁在思索應對之策，如果有時間他能造出百步穿楊的箭弩，一箭取命；他能在通道的兩邊架上無數的投石器，將敵人碾為肉泥；他能製造出比頭發還細的鋼絲，設置在道路上讓人仰馬翻，甚至火炮……

  再如何不濟，最少能夠個趁手的兵器和敵人拚一下。

  但是他沒有時間，所以隻能站在通道上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在這個時候唯一的利器隻有長在身上的嘴巴。

  羽扇先生曾經憑借三寸不爛之舌群戰江東，李清都覺得自己應付幾個馬賊，連蒙帶騙應該有幾分勝算。

  當橫衝而來的十一騎高聲歡呼著天堂的讚歌，麵對自己的呐喊充耳不聞的時候李清都絕望了。

  一雙清澈的雙眸變得血紅。

  他隻記得用生命呐喊出停下來，都停下來的怒吼。

  肥碩的駿馬卻變得更加興奮，腳下潔白的雪花飛濺，十丈開外滿臉胡渣的邋遢漢子抽出掛在馬背上的腰刀：“這貂皮歸我。”

  “咻……咻……咻……”

  “咻……”

  ……

  就在漢子粗大的手臂舉著腰刀砍下來的時候，數隻箭矢擦著李清都的耳邊穿透而去，最後釘在馬賊光滑的額頭。

  綻放出一朵鮮紅的雪花。

  李清都隻看見前方的戰馬‘撲通’一匹匹砸落在地上，毫無意外的胸口掛著一隻白羽箭，潔白的箭羽還在顫抖。

  一位胸口插著箭矢的虯髯壯漢從馬背上飛了出來。

  狠狠砸落在他前方。

  鮮紅的血液大口大口從嘴流出來，他艱難的抬起頭，一雙宛若毒狼的大眼睛死死盯著李清都，一張一合的嘴裏不知道說些什麽！

  李清都毫不猶豫的上前，顫抖著手從地上撿起滑落到一旁的腰刀。

  用盡吃奶的力氣砍下，卻被虯髯男子用雙手硬生生抓住刀刃，不得不加大力道，瞬間麵紅耳赤。

  就在這時，又一支利箭穿過虯髯漢子的胸口。

  他這才瞪大眼睛，逐漸失去反抗。

  被李清都一刀砍下頭顱！

  十一匹戰馬，十一個倒在血泊中的漢子，沒有越過李清都一步，渾身染血的李清都用手中腰刀支撐著才能勉強站穩。

  剛才的一擊已經耗盡他所有的力氣。

  冰冷的寒風中，潔白的雪花還在不停的飄落，少年原本清秀的臉頰現在沾滿了血泥，撐著一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看向遠處背著一張大弓，卻佝僂的快要撲倒的老人。

  老人單手提著比他高上好大一截的長弓，向著李清都豎起了大拇指。

  “崔老伯，原來你是高手啊。”李清都大吼道。

  佝僂老人連連擺手：“世子才是小英雄，能文能武，了不得啊了不得。”

  “屁的英雄，狗熊也沒我這麽慘的。”李清都終於艱難的踏了一步：“你是高手也多少透露點信息啊，你家世子我也不用鹹吃蘿卜淡操心。”

  佝僂老人把長弓背在身後，然後才上前攙扶李清都：“之前世子也沒問我。”

  李清都狠狠瞪了老人一眼：“你都是老奴了也不知道主動一點，不過話說過來要是早知道你有這身手，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時間就該跑去賄賂下你，學個一招半式什麽的保保小命，你這人不地道啊……”

  “世子的手是用來握筆的，可不是用來殺人的。”

  李清都歎息了一聲：“別扯那些有的沒的，有水不，我這口幹的要死了。”

  “有酒。”

  “拿來……”。

  李清都咕嚕喝了一口，一瞬間整個胃開始痙攣，稀裏嘩啦就是一通狂吐。

  崔晨站在一邊傻笑：“世子剛才砍人的第一時間都沒吐，現在才開始吐已經很了不起了，比我強。”

  “老子當那是番茄醬。”李清都吐得上氣不接下氣。

  崔晨一臉茫然，番茄醬是什麽？

  含著淚花的沈月蓮跑來首先給了兒子響亮的一巴掌。

  然後才一把將兒子抱在懷裏不停的落淚，不停地哭：“要不是沁兒那丫頭聰明，沒跑去學堂而是回家說了事情，你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哪能啊，夫人，老奴還在。”崔晨笑嘻嘻道。

  沈月蓮殺人一般的目光投過來：“閉嘴，眼睜睜看著世子冒險，這件事情我以後再給你算，越老越不中用！”

  李沁怡一張小臉通紅通紅的，從背包裏掏出水袋給李清都漱口。

  “沁兒啊，你就不能傻一點嘛！這麽聰明顯得你家世子我很沒有腦子啊。”李清都心裏暖洋洋的，傻笑著開口道。

  小丫頭整理好自己醜陋的背包，點了點頭。

  “你啊你，跟你開玩笑的！。”李清都終究還是不忍心再欺負人。

  沈月蓮檢查完兒子沒有受傷之後才鬆了一口氣，而遠處再一次傳來清晰的馬蹄聲，比之前更加宏大。

  李清都臉色瞬間巨變，虛弱的手抓住腰刀。

  崔晨依舊一臉笑容：“應該是家主，隻是不知道這一次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竟然讓賊寇找到了陰川穀。”

  “我早就說過西域不是什麽好地方，整天打打殺殺的，還不如早點離開，死守著這破地方有什麽意義！”沈月蓮碎口道。

  崔晨笑臉逐漸淡去：“夫人和世子可以離開的，隻是老奴這些人根在這裏，去哪都是浮萍！不如呆在這踏實。”

  似乎意識到自己說的有些過，沈月蓮也就閉嘴了。

  ……

  當李玄奇站在身前的時候。

  李清都不得不承認，這個身著一席青衫，隻掛著一條手臂的男子確實很帥！麵如玉冠，劍眉星目，自己還是有一身好基因。

  而在李玄奇身後跟著二十八個歪瓜梨棗就真的一言難盡了。

  肥頭大耳的，鼠頭鼠腦的，毛臉雷公嘴……

  總結一個特征就是強壯！

  五十六匹駿馬，體態輕盈，烈悍，皮薄毛短，筋腱、血管明顯可見。

  體高在170左右，毛色以騮毛和栗毛最多，頭部、四肢下部多有白章。

  一人雙騎。

  是正宗的阿塞萊馬。

  還有二十八人腰間配的長刀上也繡著青一色的穆罕默德紋！

  這批裝備的價值李清都估算下來隻怕不下於十萬倆白銀！也應該是這個不大山穀能夠在西域這混亂之地立足的根本原因。

  有三人走出來去翻血泊中的屍體。

  剩餘的人四散而開，李玄奇堅挺著背脊衝著楊雪蓮甜美笑了笑：“先帶孩子回去吧，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處理就行。”

  這是一個文質彬彬的男子，身上透露著屬於漢家男兒傳統的堅毅。

  沈月蓮拉著李沁怡，扯著李清都回家。

  一路上李清都都在不停的和崔晨嘮嗑，很快發現這個平日裏在院子裏隻會掃地提水，劈柴喂馬的老頭子其實是個很好說話的主！

  “催老果然博學，失敬失敬！啥時候教我一招半式。”

  當崔晨伸出那五根比李清都粗上兩倍的手指時，他就絕了弓箭術的準備，他腦子裏有無數精妙設計的圖紙。

  他覺得還是好好開發一下腦子比較好。

  不然宛若豬蹄一般的爪子實在醜。

  崔晨哈哈大笑：“傳聞玄宗年間天上誕下一蠶卵，後來孵化出一隻金蛾，金蛾產下白金色絲線水火不擠，刀劍難傷，後來有人利用絲線編製出一隻白金絲手套，甚至漂亮，並且可護手指受傷。”

  “等我長大了肯定搞一雙送你。”李清都信誓旦旦開口。

  “哈哈，老夫這都半截身子骨入土的人了要那斯做啥！世子真找到了，送予那心上姑娘，保準抱得美人歸。”崔晨笑的眼睛眯成一條線。

  沈月蓮狠狠瞪了崔晨一眼：“老不正經。”

  崔老的指點李清都都牢牢記在心裏。

  發生這麽大的事情回到家之後的李清都就沒準備去學堂了，一直等到下午的時候李玄奇才回到家中。

  這個玉樹臨風的男子臉上掛著深深的疲倦，顯然這次的事情很棘手。

  不過踏進家門的時候他還是把所有的負麵情緒都隱藏到了臉皮地下，從懷裏掏出了兩串包紙裹著的冰糖葫蘆遞給李清都：“這是你最喜歡吃的冰糖葫蘆，別一個人獨吞了，留一串給沁兒丫頭。”

  原本以為這第一次的見麵會很尷尬，但是這一刻卻還是鼻子有些酸澀。

  李清都接過那賣相極其不好的冰寒葫蘆。

  李玄奇拉著兒子做到家園的門檻前：“聽說這一次你砍下了一個韃靼的頭顱，我兒終於是長大了啊。”

  “韃靼……看樣子明都的影響越來越弱了。”李清都心頭微微一沉。

  不過臉上卻流露出幾分興奮：“韃靼奴子有什麽好害怕的，將來我還要成為這草原唯一的王，喝草原最甘甜的水，吃最肥的牛羊肉，過最瀟灑的生活。”

  李玄奇臉頰上流露出幾分欣慰。

  隻是最後還是長長歎息了一聲：“這片大地上的生靈野性太大，難以教化，我們已經在這呆了八百年了。”

  “整整八百年，世世代代！昔日的北庭都護已經化為廢墟，王朝更替，滄海桑田。不值得！”

  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讓李清都聽的有些皺眉。

  唯一知道的名詞隻有‘北庭都護府’。

  那是一個更遙遠的詞。

  一個武曌設立在天山以北的最高行政單位，管理區域東起伊吾，西至鹹海一帶，北抵額爾齊斯河到巴爾喀什湖一線，南至天山。

  隻是後期隨著唐朝國力的衰弱，貞元三年這座塞外孤城就淡出了史冊。

  當李玄奇帶著他翻過後山。

  眼前赫然矗立十萬墓碑的時候！

  李清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