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節
作者:羅青梅      更新:2020-07-10 23:48      字數:3543
  熟睡中的金蘭感覺到身邊窸窸窣窣的響動,翻了個身,摸到朱瑄的胳膊,“出什麽事了?”

  她好像聽見掃墨的聲音了。

  朱瑄摟住金蘭,淡淡地道:“沒事,工部的幾件瑣事。”

  金蘭抱緊他,又睡著了。

  ……

  趙王和趙王妃弄瓦之喜,不管夫婦倆私底下怎麽想,洗三那天,還是得按規矩大宴賓客。

  到底是頭一個孫女,嘉平帝撥冗出席洗三宴,親自給孫女起了個很喜慶的名字:朱福祿。

  宮人腳步輕快,走進內室給趙王妃道喜。

  鄭貴妃哈哈大笑,轉頭和身邊人說:“大姐長大了一定會抹牌!”

  福祿壽喜寓意吉祥,也是花牌的一副對子,婦孺皆知。

  眾人都笑了。

  趙王妃頭裹包頭,靠坐在床榻前,聽到外間鄭貴妃取笑朱福祿的名字,眼皮抽動了兩下。

  看她臉色不對,進宮賀喜的趙家人趕緊按住她:“可別為了這個和貴妃娘娘置氣,娘娘隻是說玩笑話罷了,今天這麽多人來道賀,人多眼雜的,你好歹笑一笑……”

  趙王妃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強。

  金蘭沒有進裏間,送了幾樣金鎖金項圈之類的尋常禮物,坐在外麵明間吃茶。

  德王妃、慶王妃和其他幾位宮嬪圍著她說話。

  宮人布置好香案,供奉神像,安設金盆,周太後領著宮眷命婦們齊至正堂。鼓樂齊鳴,禮官和女官站在堂前大聲祝禱,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前頭忽然一陣人頭攢動。

  歡快的奏樂聲停了下來。

  眾人麵麵相看,忐忑不安。

  周太後唬了一跳,問宮人:“外頭怎麽了?”

  宮人出去打聽情況,不一會兒折返回來,笑容滿麵地跪倒在堂前青磚地上:“回老娘娘,濟寧府送來捷報,新河舊河疏浚溝通,兩河工程順利竣工,聖上龍顏大悅,正在封賞朝臣呢!”

  眾人悄悄鬆口氣,原來是喜事。

  周太後哪裏知道兩河工程是什麽?見宮人滿臉堆笑,知道一定是好事,也就沒有多問。

  眾命婦向周太後道喜:“老娘娘,今天可是雙喜臨門啊!”

  一時之間,人人喜氣盈腮,幾百道視線霎時都匯集到了金蘭身上。

  兩河工程竣工,皇太子立下大功,嘉平帝聖心大悅,今天這場洗三宴,完全被東宮搶走風頭。

  第138章 噩耗

  恭維道賀聲不絕於耳。

  眾人爭相趨奉的人卻不是洗三宴的主角趙王妃,而是前來赴宴的太子妃金蘭。

  主持洗三禮的女官臉上訕訕,繼續硬著頭皮唱禮。

  周太後心裏記掛著周家和奉先殿的事,沒有留意到宴會上微妙的氣氛。

  鄭貴妃頻頻朝金蘭使眼色,眼角妝容嫵媚,斜飛入鬢,笑意盈盈:特意選在今天送回這個好消息,攪合趙王長女的洗三宴,好心機,好手段!

  金蘭哭笑不得,真不是她安排的,也不是朱瑄安排的,一切都是巧合。

  但是趙王會信嗎?

  她瞥一眼趙王妃的娘家人,幾位夫人麵色緊繃,察覺到她的注視,立刻飛快轉頭和身邊的人說話,神色局促不安。

  看來趙王妃已經認定朱瑄刻意放出濟寧府的捷報,好搶走趙王的風頭。

  金蘭麵色如常,喝了杯茶,從容和眾命婦周旋。

  待洗三禮畢,她立刻告辭。

  看她提前離開,眾人臉上難掩臉上失望之色,一邊心不在焉地和其他賓客說笑,一邊在心裏默默琢磨回去以後該給東宮準備什麽賀禮。

  女賓這邊不懂朝堂上的事,仍然熱鬧。

  外麵宴席上的朝臣則激動萬分,根本無心繼續飲酒,紛紛離席朝嘉平帝和朱瑄賀喜。

  趙王也不得不站起來恭賀嘉平帝。

  嘉平帝當場敘治河功,封賞官員,但凡是協助治河工程的官員,全部都沒落下,劉敬戴罪立功,仍然官升一級,宋素卿直接擢升為都察院右副都禦史。

  眾人山呼萬歲,齊頌嘉平帝英明。

  洗三宴成了慶功宴。

  金蘭回到東宮時,消息早已經傳遍整個大內宮城,東宮上上下下滿麵春風,喜氣洋洋。

  此前朝臣們誇讚朱瑄,多是誇他才學廣博、品德出眾,很少提及庶務才幹方麵。嘉平帝對朱瑄防備太深,詹事府成了擺設,他難得有施展才幹本事的機會。去年朱瑄奉命協助治河工程,東宮屬臣歡欣鼓舞,但是後來工程遭到以劉敬為首的文臣的攻訐,朝中大臣對宋素卿失去信心,認為工程注定失敗。幾經波折,朱瑄未曾動搖。

  如今工程成功竣工,皇太子功不可沒,朝野無不歎服,誰還能動搖太子的地位?

  近侍如杜岩、小滿等人喜形於色,腳步都比平時輕快幾分。

  金蘭叫來掌事太監和掌事女官,要他們預備發給各處的封賞,剛說了幾句話,宮人來報,各宮的賀禮已經陸陸續續送來了。

  論起拍馬屁的工夫,誰都比不上太監,司禮監的賀禮是頭一個到的。

  金蘭接了帖子看,發現上麵有錢興的名字。

  “錢興又回乾清宮了?”

  小滿答道:“羅統領前腳奉命出京,錢公公後腳就回司禮監當差了。他老人家畢竟伺候萬歲那麽多年,萬歲念舊情,讓他回來繼續當差。”

  道士張芝確實有些世所罕見的真本事,嘉平帝服用他煉製的丹藥後精神大好,經常出席宮宴。錢興舉薦有功,又深知嘉平帝的脾性,找了個機會跪在嘉平帝跟前哭了兩場,嘉平帝就既往不咎了。

  金蘭心道,難怪她最近常在仁壽宮看到周太後和穿著蟒服的錢興說話。

  錢興為了固寵,不斷向嘉平帝舉薦僧道,進獻丹方。周太後曾為此當眾喝罵錢興,錢興不敢辯駁,看到周太後就繞道走。這些天他卻經常去仁壽宮拜見周太後,周太後對錢興的態度也不像之前那樣厭惡防備。

  金蘭眉尖輕蹙,叫來掃墨:“你派幾個人盯著司禮監。”

  掃墨聽到司禮監幾個字,臉色微變:難道太子妃知道羅雲瑾失去蹤跡的事了?

  金蘭看他一眼,緩緩地道:“……錢興曆來和太子不睦,這次不知道他會不會借著周家的事情做什麽,你們別掉以輕心。”

  原來太子妃是提醒他注意提防錢興。

  掃墨鬆口氣,恭敬應是。

  晚上朱瑄從外麵回來時,金蘭麵前的禮單帖子已經堆了整整兩大摞。

  她用過晚膳,坐在燈前抄寫禮單,順便默默記誦。宮人們知道她記性好,回話的時候從不敢瞞騙。

  朱瑄今天吃了酒,沒進裏間,掀開珠簾看了金蘭幾眼,先去淨房洗漱換衣,半幹的長發拿錦緞鬆鬆一束,走到金蘭背後,撥開她的手指,拿走宣筆。

  “別勞累著了,我給你找了幾個掌事太監,就是要他們幫你代理宮務,你事事親為的話,留著他們有什麽用?”

  金蘭笑著說:“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不然他們哄騙我怎麽辦?”

  朱瑄拉她站起來,“那就趕出去。”

  金蘭失笑,手指摸了摸朱瑄鬢邊,頭發還沒全幹,發根潮濕。

  濕著頭發睡,也不怕著涼!

  她按著朱瑄坐下,解開束發的錦緞,拿起布巾罩在他頭頂上,幫他擦頭發。他衣襟半敞,身上淡淡的澡豆香氣。

  燈火朦朧,朱瑄乖乖坐著,側臉溫潤俊雅,線條柔和。

  東宮裏裏外外眉飛色舞,各宮送來的賀禮已經堆滿一間廂房,他還是和從前一樣沉穩端肅,當真是喜怒不形於色。

  金蘭情不自禁低頭親朱瑄。

  朱瑄抱住她。

  她摟住他的脖子,順勢坐在他腿上。

  宮人捧著熏籠上烘幹的布巾走進裏間,剛剛掀開簾子一角,看到燈火掩映下投在地坪上的交纏在一起的暗影,臉上一紅,躡手躡腳退了出去。

  燈影幢幢。

  叮當幾聲清脆撞響,珍珠花圍和纏裹發髻的赤色頭須慢慢從烏黑豐豔的鬢邊滑脫,跌落在腳踏間。

  一地零落花瓣。

  燭火熊熊燃燒,錯落的影子打在金漆屏風上。

  帳幔低垂,宮人可以假裝聽不見聲音,卻無法忽視屏風上晃動的影子,心裏就像被貓爪子撓了一樣,臉紅心跳。

  杜岩手拿銀滅燭罩,熄滅三麵壁燈的燭火。

  內室霎時籠入一片幽暗之中,交錯的身影被黑暗吞沒,隻有細微的聲響還在繼續。

  ……

  接下來幾天,朝堂上仍舊沉浸在兩河工程竣工的欣喜之中,敘功的聖旨已經發往濟寧府,賀喜的禮物源源不斷送往東宮。

  在此期間,嘉平帝聽從禮部的建議,將錢太後的神龕畫像安置在另外一處偏殿內,說是欽天監看過了,先帝神龕不易挪動,否則會驚動先聖雲雲。

  周太後和謝太傅的這一次交鋒,以周太後勝利告終。

  謝太傅怒不可遏,嘉平帝生怕老師闖宮進諫,授意司禮監派人看著謝太傅,無論如何不能讓他接近乾清宮。

  周太後如願撤走錢太後的畫像,心情大好,催促嘉平帝趕緊了結周家占地的事。

  嘉平帝安撫周太後:“羅雲瑾辦事穩當,母親無須為此事費心。”

  天氣愈發和暖,宮苑內百花盛放,草長鶯飛。夾雜著花草芬芳的融融暖風吹走漫天的風沙塵土,晴空萬裏無雲,重重宮闈之間,楊柳輕拂,槐蔭濃綠,姹紫嫣紅,花團錦簇。

  嘉平帝為討好周太後,領著宮眷們遊幸西苑,觀看跑馬比賽,遊覽香山、碧雲寺、高梁橋。

  謝太傅偃旗息鼓,周太後又想起東宮這茬,出宮遊玩的時候把金蘭叫到跟前,還沒囑咐什麽,鄭貴妃在八個盛裝打扮的宮女簇擁下翩然而至,笑嗬嗬問起趙王妃生產當天的事。

  周太後麵色難看,岔開話題。

  每次周太後召見金蘭,話都沒說上幾句,鄭貴妃必定橫插一腳,帶著一大堆宮女太監呼啦啦堵到周太後跟前。

  “給老娘娘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