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作者:麟潛      更新:2020-07-10 23:19      字數:4291
  “你怎麽挑食……”文羚仰起頭皺眉,還是把青椒包上保鮮膜塞回冰箱了。

  “謝謝嫂子。”梁如琢快速地在他耳廓上啄了一下,然後摘了食指上的戒指,坐在寬闊整潔的台麵上悠哉地幫文羚刮土豆皮。

  養尊處優的手幹起活兒來似乎十分熟練。“你在家經常做飯嗎?”文羚盯著他的手問。

  梁如琢頓了一下,目光不自覺看向別處,很快又調整出一副無懈可擊的溫和表情:“當然,嫂子要不要去我家住?”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好笑,耗費好些天的精力,就為了擺上一路稻穀,把這隻金絲雀從大哥的籠子引到自己的籠子裏。

  小嫂子曾經問他“你要把我帶到哪兒去”,梁如琢托著下頦,指節抵在唇邊。帶到……大概也是地獄。

  玄關傳來擰動鑰匙的聲響,小嫂子聽見動靜趕緊摘掉圍裙擦幹手上的水,跑去了客廳。

  調情被打斷讓梁如琢有點不痛快,他靠在客廳門口,看著小嫂子踮起腳給梁在野脫掉大衣,再端一杯熱茶。

  小嫂子像隻會叼拖鞋的小狗,他哥要什麽,小嫂子就去叼什麽。

  他看見小嫂子被老大托著屁股抱起來、拍著後背去茶幾邊抽張紙擦眼淚。小嫂子的眼淚像早上融化的窗冰,怎麽也止不住,毫無形象地淌得滿臉都是,揪著他哥的衣襟鬧著要把乳釘摘掉。

  看得出來大哥已經被煩到了忍耐邊緣,暴躁地抱著小嫂子走來走去,嘴裏威脅著“我剛在公司應付完那個潑婦”、“別吵了”、“再哭打斷腿”、“等會就把你扔出去”。

  梁如琢在牆邊靠了十分鍾也不見小嫂子被扔出來,他比半夜等在亂哭的小孩房間外的灰狼還失望。

  他第一次看見小嫂子這樣鬧,也是初次發現小嫂子會這樣鬧。

  小嫂子來梁家老宅滿打滿算兩年半,也許和老大這樣鬧過很多次,他沒看見的時候還很多,當然,嫂子是老大的媳婦,這無可厚非,但最讓他不服的是,小嫂子什麽都不願意對自己說,受了委屈也隻會憋在心裏,他還以為小嫂子有多堅強,卻一見老大就把什麽都說了。

  梁如琢有兩個問題不知道該問誰,一個是“為什麽”,一個是“憑什麽”。

  他戲謔地想,如果嫂子喜歡過老大,那自己應該也合他的胃口。

  曾經聽過當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想很多,會很容易辦蠢事,說傻話。梁如琢長大了才發現這人說得對,不論是老大,還是他自己,這是不受理智所控製的。

  他可以偷,就可以搶,很少遵守什麽規矩。

  他非把他弄到手不可。

  梁如琢站在客廳門口敲了下本就大敞著的門,雙手袖口挽到小臂,輕輕轉著削土豆皮的刀,若無其事道:“哥,老爺子讓我今晚留宿。”

  梁在野轉頭看見梁如琢,臉色一黑,把文羚丟在了沙發枕裏:“你什麽時候聽過老爺子的話。”

  梁如琢:“我車壞了。”

  梁在野:“我叫人給你拖。”

  梁如琢:“這家也有我一半,從法律的角度來說你沒有資格讓我走。”

  梁在野撞邪似的眯起眼:“扯個屁的法律,你他媽不是假清高不要遺產嗎?”

  梁如琢微挑眉,趴在沙發背上卷了卷小嫂子的頭發:“我醒悟了,這東西不要不成。”

  第22章

  小嫂子的頭發軟軟的,臉頰邊的發絲還沾著眼淚,濕漉漉地卷在梁如琢的手指上,然後從指縫溜走。

  他們之間就像魚缸裏的兩條金魚,即使不說話,也能嗅到彼此的溫度和偷情的氣味。

  小嫂子緊張得瞳孔都在發抖,手緊緊攥著睡衣衣角。他甚至不敢看梁如琢,而是僵硬地仰望著梁在野。

  梁在野抬手把小嫂子從弟弟手心裏拽到了自己這邊,趕他去做飯。

  小嫂子在大哥麵前很順從聽話,盡管睫毛上還掛著眼淚,爬起來踩上毛絨小拖鞋,默默回廚房去。

  他的眼神和露水一樣綿弱,但這縷目光路過梁如琢肩頭時傷到了他。

  也許對小嫂子來說,他才是櫥窗裏的糖果,小孩子們路過時會被吸引得眼睛發光,趴在玻璃外偷瞄。而現在家長來了,孩子們隻好乖乖跟著回家,把愛慕過一瞬間的糖果丟棄在櫥窗裏。

  他不自覺地咬緊了牙關,朝梁在野遞去一個平和的眼神。

  他們兄弟倆已經有十來年沒有像今天這樣麵對麵同桌吃過飯了。

  桌上擺著四道菜,其中就有一盤青椒肉絲,色澤鮮亮,梁如琢甚至覺得它刺眼。

  小嫂子坐在大哥右手邊,就像嬌小的金絲雀站在主人肩膀上,餐桌上主客立分。

  “叔伯們對遺產有什麽想法?”梁如琢自然地打破寧靜,腳尖勾著拖鞋,在桌下搔動小嫂子纖細冰涼的腳腕。

  文羚打了個寒顫,悄悄把腳往回縮,驚恐地看了梁如琢一眼,心虛地垂下睫毛,給梁在野夾了一筷青椒肉絲。

  提起叔伯就讓梁在野想起前妻,他邊吃邊哼笑:“那個潑婦要跟我分一半兒股份,至於你,她都沒把你算進去。幹什麽都別結婚,婚姻不是墳墓,是大墳圈子,大墓地,大火葬場,這一天,淨陪那婆娘扯皮。”

  “集團上下幾個位置都插著他們唐家人,一時半會兒都動不了。離婚證也拿不到手,兩年多了,那死婆娘就是不鬆口。”梁在野把青椒從碗裏挑到桌上,開了罐啤酒漱口,“寶貝兒,這玩意兒做鹹了,好幾把難吃。”

  小嫂子正盯著桌麵發呆,冷不防被喚回神,抿住嘴唇哦了一聲,低頭扒飯。筷子尖戳在紅潤的嘴唇上,抵著白白的牙齒。

  梁如琢夾了一筷子青椒嚐了嚐:“這不挺好的。”

  小嫂子並不喜歡聽關於他前妻的事,聽到唐寧這個名字的時候總是皺著眉,像是十分討厭這個女人。

  “你搞不定,那我來,”梁如琢悠哉夾菜,“到時候她那一半歸我。”

  “你少摻和,有你屁事,趁早回美國。”

  當然了,如果能把小嫂子帶走,梁如琢願意訂今晚任何一趟航班回美國。

  留宿在老宅不止是為了小嫂子,晚飯後梁如琢又去西苑看望老爺子。

  他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大哥去公司加班了。

  梁如琢在偌大宅院裏找了很久,終於在二樓找到一間小臥室,房間裏彌漫著一股畫室的氣味,不算寬敞的臥室裏隻有一扇四四方方的窗戶,半個房間都被油畫顏料、畫布、噴漆、定畫液還有筆堆滿了。

  小嫂子抱著印有百合花的棉被側身昏睡,睫毛還是濕的,手腕留有被捆綁過的紅色勒痕。

  他身上有一股令人抵觸的男人的氣味,他們剛剛做過。

  小嫂子睡得很不安穩,疲憊地呼出發燙的氣息,和扔在地上的舊布娃娃沒什麽兩樣。

  他把布娃娃抱了起來,小嫂子身上皺巴巴地套著他哥的襯衫,領口從一邊肩膀滑落,露出大片潔白纖薄的肩頭,身體滾燙,腰間印著發紅的指印,胸前掛的翡翠明顯被拉扯過,細細的血絲爬滿了響環。

  文羚恍惚著摟緊他的脖頸,微弱地乞求他關上燈,別看。

  小嫂子習慣抱緊強大男人的脖頸,有時為了靠近,有時被迫屈服。但除此之外並不能做什麽,因為他抱的每一個男人都有能力輕易撕碎他,他錯在激起男人們的破壞欲,又讓他們愛不釋手。

  梁如琢已經問過陳凱寧事件始末,安慰文羚:“你不喜歡這個,我幫你摘,不會壞。”

  文羚忽然仰起頭,難堪地望著他,半晌,開口質問:“為什麽你要住下來?”

  天哪,他的小玫瑰對他發火兒了。

  梁如琢捉住他的手,讓他既掙不脫也不會疼,把他困在懷裏,並不溫柔地問:“你喜歡老大為什麽來招惹我?”

  “那個混蛋沒什麽值得喜歡的。”文羚在他懷裏安靜地靠著自言自語,“我不想讓你看見,不想讓你知道這些,你懂嗎,你能懂嗎……”

  梁如琢不懂。

  他交往過男朋友,是個姓段的大學老師,大他三歲,溫和喜靜。在相處中發現梁如琢不為人知的一麵後變得越來越疏離,後來斷了聯係,分手的時候,他指責他陰暗,睚眥必報,不適合相守一生。

  他們是在電話裏分手的,當時梁如琢正在給蝦剝殼,準備做番茄蝦仁給段老師。

  活蝦的殼是很難剝的,每剝兩隻指尖總要留個看不見的小口子,洗手的時候才絲絲發疼。

  他什麽都不懂。

  梁如琢隻知道自己溫文爾雅的偽裝暴露得太早,小嫂子看清以後後悔了。

  第23章

  梁如琢靜靜地坐在床沿邊,把小嫂子扣在懷裏,調暗的台燈燈光映在他左半邊臉頰上,把棱角輪廓刻印得細膩柔和。

  他替文羚用手虛捂著暖了暖手腕上的勒痕,等到他的身體完全放鬆軟化,服帖地靠在自己懷裏,才解開他身上大哥的襯衫扔到了床底下。

  小小的臥室似乎升溫了幾度,他們在黑暗中沉默地相互緊貼著身體。

  “我能做點什麽取悅你嗎?”梁如琢勾起唇角,鼻尖蹭在小嫂子頭發間,莫名熟悉的洗發水氣味灌進鼻腔,回憶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就是自己常用的牌子。

  他嘴角的笑意立刻漾滿了梨渦,不自覺地給小嫂子揉著拇指和虎口的關節。

  “下次他不會讓我做青椒了……我多放了一把鹽,嘻嘻。”

  他聽見小嫂子在懷裏軟乎乎地這麽說,於是呼吸都變得熾熱起來,把他嬌小孱弱的身體裹在自己襯衫裏,跪在床上瘋狂地與他接吻。

  壞天使。梁如琢在心裏默念著他的小玫瑰的惡行,撫摸著櫥窗裏僅展示用的昂貴寶石,心安理得地揣進自己的口袋,他不準小嫂子再向他哥乞憐,撫摸著他脊背上的烏鴉刺青喑啞道:“羚兒。”

  小嫂子的身體抖了一下,在台燈暗光下目光熠熠地仰望著他。

  他說他畫畫時最喜歡聽的歌是g iach ha,翻譯成中文是帶我回家。他是肖申克牢籠裏最渴望自由的年輕美人,日日夜夜落筆時都點燃著熱情。

  其實他還是讀不懂小嫂子。

  但他讀懂了自己。

  如果不是他哥的電話及時響起來,小嫂子今夜大概會被他幹死在這張溫馨的小床上,而他大概也會被小嫂子記恨在心裏,覺得他不是星星,是隕石,在觀星時猝不及防撲到他身上,把他砸了一個大坑。

  來電顯示“野叔”,小嫂子從他懷裏掙脫出來,接起電話,說話的是一個陌生人。

  他眼看著小嫂子的臉從蒼白一下子變得煞白,血色被電話裏的人吸去了似的。

  “野叔?車禍?在哪?!”

  梁在野出車禍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瞬間,梁如琢以為自己會笑出聲來,實際上他拿了車鑰匙,立刻開車趕去電話裏通知的醫院。

  小嫂子也跟在身邊,雙手捧著手機坐在副駕駛,緊緊皺著眉。

  他們是跟救護車一塊兒到的,梁在野躺在擔架床上,整張臉都被血模糊了,手臂上的血還在順著指尖往地上滴。

  據說是貨車在直行路掉頭,把梁在野的大g甩出了高架橋護欄。

  這裏是郊區,醫院資源不足,正打電話去市裏血庫調血源來。

  小嫂子跟著擔架床跑了起來,他扶著劇烈起伏的心口,挽起袖口跟一圈醫生大聲喊著“先測我!醫生!醫生!”

  大哥的意識還很清晰,疲憊地睜開被幹涸的血塊黏住的眼皮,深深地看了小嫂子一眼,用沙啞的嗓音吩咐周圍的醫生“讓小孩離這兒遠點。”

  不知道在大哥的視角看到的小嫂子是什麽樣的,至少在他看來,就像小公主追著要吻醒某個該死的王子一樣可愛。大哥雖然被血糊了滿臉,但沒破相,容貌還是英俊的,沒給這個畫麵抹黑——畢竟他們有相同的基因,罵大哥就等於罵自己。

  梁如琢捏著口袋裏的煙盒,幾次想抽都被警示牌提醒著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