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大街上第一個穿上短袖的人，柯華雄從南廣西路走到北華大道，約等於跨過了半個市中心，依舊是沒找到和自己一樣裝扮的人。同理，就算是冬天，他也是最後一個穿上棉襖的。

  他回想起從大巴上下來時，溫暖的陽光蓋到他的臉上的舒適感。

  雲海的風和光，都比他離開的外地暖很多。可能這就是家鄉的溫度吧。

  為了躲避追債的人，他三天的工錢都用來坐大巴。連續坐了兩天，一口飯都買不起，從白天睡到黑夜，餓到昏厥時，就再次沉沉睡去，肚子裏的撕裂感無數次提醒自己還活著。在另一個城市落地時，上網找柯宇辰視頻聊天就看到了自己被正式起訴的通告。

  四個月後，把他帶回雲海的，是對柯宇涵和柯宇辰的想念。

  在一家書店坐定，柯華雄看著手中剛買打算送給柯宇涵的書，嘴角露出了微笑，肚子抗議起來，這才想起他還沒吃午飯。

  “來多久了？”

  柯宇涵在對麵坐下，他的腳步很輕，仿佛是故意的。

  “呀！來啦。來來，送你的。”柯華雄一臉笑意，把甚至都還沒拆封的書推給了柯宇涵，隨後就開始仔細端詳他的臉龐，想要看看這四個月的時間裏，他是否有著什麽變化。

  事實上，柯宇涵瘦了些。

  “《殺死一隻知更鳥》是嗎？”

  “嗯，我問人家店員，說給孩子的話，這書不錯。”

  柯宇涵點點頭，笑著收下了這本自己已經看過三遍的書，“嗯，我回去好好讀一讀。你四個月沒消息，是去哪了？”

  這語氣平靜，但是柯華雄仿佛讀出了關心的意味，他一五一十地說了。

  結果，這還是換來了柯宇涵厭惡的表情。

  “現在欠了多少了？”

  柯華雄咂咂嘴“連連本帶利的，應該，有個二十來萬吧。”

  “你打算怎麽還？”

  “還？”柯華雄瞪大眼睛搖頭，“還不起還不起，這輩子也還不起，想著躲一躲，等風波過去了，我再找他們好好聊聊。”

  “你知道，你現在被通緝了對吧。”

  “哎呀，知道知道。”柯華雄反而一臉不耐煩起來。

  沉思的表情顯現在柯宇涵的臉龐，他盯著柯華雄的臉龐，那消瘦得如同風中搖曳的麥秸稈的身體，撐不起一件白襯衫。這人，又可憐又可恨，自己踏入這趟渾水裏，就邁不開了腿，他實在不知道到底怎樣才能讓他醒悟。

  “那個”柯華雄仿佛還想說些什麽。

  柯宇涵突然起身，“就這樣吧，我還有事兒，先走了。”

  “哎！小宇！”

  店內的店員攔住了他“先生，書店內禁止大聲喧嘩。”這舉動遭來了柯華雄的強烈反抗。

  “你別！你誰啊！鬆手。”

  “先生！”店員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來，“這是您兒子讓我轉交給您的。”

  “啊？”柯華雄稍微減緩了掙紮的力氣。

  “對，就是剛剛走開的那位。”

  柯華雄看向前方，柯宇涵的身影消失在了書店門口，他推開玻璃大門，踏入了一片光明之中。

  “他說說他，是，是我兒子？”柯華雄的嘴唇打顫。

  店員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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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宇涵的紙條

  柯華雄，在你讀到這個紙條時，將會是我給你最後的一次機會，無論你過去如何，我希望你能夠好好地揣摩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並且做出正確的選擇。

  我想要告訴你，我到現在為止，隻活了年半的時間，但是我依然可以堅定不移地告訴你，我活得比你通透和勇敢，我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一個人的勇敢，不是用劍衝鋒，在沙場上轟轟烈烈廝殺立戰功。勇敢是你就算已經知道自己輸了，還會在開始前下定決心，義無反顧地去做，堅持到底，帶回遍體鱗傷，並且引以為傲。

  想要守護，想要獲得，就需要有相當的覺悟，付出應有的代價。

  這就是人生，如果你連自己的人生都沒有參悟通透，請你不要再來幹擾我們，我們再沒有理由去沼澤裏打撈不願意上岸的你了。

  希望就在那兒，在光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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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五樓的窗戶往下看，總是能夠一覽操場的全局，草地上有多少人在踢球，觀眾席上有多少曖昧的男女學生，姚主任都能夠看的清清楚楚。

  這些現象，永遠都鏟不除。

  姚主任這樣想到學生，想來都是不安分的，他們要求平等，要求尊重，卻向來言而無信，把家長和老師的期望拋之腦後，害怕競爭享受安逸。所以嚴加管理是必須的，這個年紀，就必須有人用強製的手段引導他們，告訴學生們什麽該做，什麽不該。這是作為老師的責任。

  聽到了敲門聲後，姚主任讓門口的人進來。

  “主任，我來交接一下手續。”段老師低著頭走進，步履蹣跚。

  “哦，好。”簡單的應答，姚主任把老板椅轉過半圈，坐到了上麵，拉開了左下層的抽屜。

  早就準備好的辭退資料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

  “段老師，您是這個學校的功臣，有著這份經曆，你會很容易找到另一家學校招聘你。但是恕我冒昧，您的頭發都快白光了，這個時候待在家裏好好帶帶孫兒，也是件好差事兒不是嗎？咱都是為下一輩活著的。”

  眼睛裏沒了生機的段老師點點頭，接過了文件袋。

  這也就標識了他年來教師生涯的結束。

  此時，突然有人破門而入。門猛地撞側方的牆壁後攤開，劇烈的聲響隨之而來，顯現出了王修怒氣衝衝的臉龐。

  “主任！”王修吼著走進，每步都踏著勁力，他瞟了一眼段老師，隨後看向依舊紋絲不動的姚主任，“明明說好了在年底，怎麽突然把段老師的辭退時間提到了今天？你這不是言而無信嗎？”

  “王老師。”姚主任靠在了椅背上，泰然自若地將腿翹起。“你先冷靜。這個提議是全校委會開會表決同意的，的確，段主任的辭退時間應該是年底。但是這次的提前，是他自己提議的，和我沒有關係的。”

  王修眯起眼睛，看到了姚主任一臉的狡詐。

  “姚主任。”王修把聲音壓低，“我聽說，你提前給段老師的預支一年的工資，並且翻了倍，是嗎？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住口！”姚主任的臉通紅，“王修老師，我警告你，你現在這種行為是在對我誹謗，如果你不停止，我會立刻運用我自己的權利，強迫你向我道歉。又或者”他也向前湊了湊。

  王修的耳旁傳來威脅的話語，“又或者，你也想像段老師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