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君蘭朝學校對麵的奶茶店走去，臨走前還看到了學校的禮堂依舊燈光閃爍，應該是還沒結束，她拎了拎手中換下來的裙子。這是趙姨從法國帶回來的，先不談價格，她很喜歡這條裙子，但是破和皺成這樣，想必也沒辦法再縫補複原了。

  已經是晚上八點多，奶茶店會在九點關門，所有周君蘭要先措好辭，其實自己為柯宇涵做得所有的事情都很好解釋，唯一不好解釋的事是自己做這些事情的動機。

  “請給我一杯卡布奇諾，謝謝。”

  拿好取餐號後，周君蘭找個角落坐定，盡可能多靠著牆壁，會讓人安心許多。

  她將腦袋全部放空，自己和柯宇涵說的事情到底要從什麽時候開始說起又到底要以什麽借口才能不打擾到他現在的人生，不打擾到他和徐萱玥現在的狀態呢仿佛是想要編造一個故事，想來也是可笑，明明自己並沒有做出任何虧心事兒，還要說謊。就連她自己現在也開始感到荒唐。

  自己的思緒就像是一道道撲向沙灘的浪花，僅在湧現的瞬間就退了回去。

  咖啡喝到半杯的時候，柯宇涵從門口進來了，他身上已經換上了自己的衣服，胳膊關節處的外套被撐得鼓鼓的，應該是已經纏上了繃帶。

  他踏進的腳步就像是對自己的審判，沉重而壓抑。

  柯宇涵坐下後，腦袋一下就空了，一時間甚至不知從什麽地方開始問起。

  “魏生和你說了什麽”周君蘭首先打開了話題，居然也是開門見山。

  “你怎麽會知道魏生”

  “你想要和我談就說明他和你講了我的情況了對嗎”周君蘭用平穩的聲音說道。

  “沒有細談我現在真的是被搞糊塗了，按照魏生的說話，你初中的時候應該和他相識，並且一直在”柯宇涵想要說出“保護我”三個字，但是卻怎麽也說不出來，不知道是自尊心還是什麽再作怪，直到周君蘭笑著點點頭，他才跳過這一段。“嗯，可是，我為什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周君蘭低頭，把點來的咖啡一飲而盡，她從來沒喝過這樣的咖啡，簡直甜成了奶茶，除了帶有大量的糖，想必是一點兒提神的作用都沒有。

  “你確定要我說嗎”

  “是的。”

  周君蘭放下手中的杯子，抬起頭來，一雙水靈的杏仁眼死盯著柯宇涵，遲疑了許久，柯宇涵也等待了許久，一字一句才從她嘴裏冒出來，為了抵消那些痛苦的往事，周君蘭是笑著講完這一段的。

  “你猜的沒錯啦，我的確是和你一個中學的，江才中學初中部，我是四班。而你是二班，對吧”

  柯宇涵點點頭，隨即搖搖頭：“我不知道你是四班的，我甚至不知道你和我是一個初中的。”他說完後坐好，繼續聽她說。

  “沒關係，現在你知道了，柯宇涵，你還記得你剛入學那段時間，有在學校的後巷救過一次小麻雀嗎”

  柯宇涵看著周君蘭臉上的笑容，有些開心，這是他很久沒有從她臉上看出來的神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柯宇涵記不太清了，周君蘭似乎沒有了以前害羞的模樣，就連臉上的笑容都開始變得珍稀，仿佛她這輩子隻能夠笑一定的次數似的。但是之前和自己說話就會臉紅，那時不知所措的周君蘭，的確讓自己有些想念。

  “小小麻雀嗎”柯宇涵撓撓頭。“好像是剛開學的時候吧，我記得，學校後院有棵很大的槐樹。”

  “不是啦，是桑樹啊。”周君蘭笑著擺擺手：“這你都能記錯，笨。”

  “哦哦，是嗎，哈哈。”柯宇涵笑笑，這感覺很奇妙，自己從未和自己回憶中的人再度重逢，懷舊往事，當現在有這麽一個人可以和自己分享這感覺時，他感到心裏有著一股悸動，看向周君蘭的眼神也溫柔起來。

  “是啊，我當時在角落，就看到你把麻雀包紮好，放回了樹上，當時我就覺得，這個男生是個好人，很溫柔的人。”

  “謝謝。”

  “我一開始沒有打算和你有過多的接觸的。”周君蘭說，“但是我就經常在學校的圖書室裏見到你，發現你很喜歡看書，更加堅定了我的想法。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你被一群壞人纏上了，每次見到你，往往可以發現你嘴唇，胳膊，小腿上的淤青，後來我才知道，你班裏的小h混欺負你。我當時就十分氣不過”

  “所以你去妨礙他們了是嗎”

  “沒有。”

  “啊”

  周君蘭笑笑，輕鬆地倒在椅背上：“我呀，立馬就去報名了一個柔道班。”

  “柔哦，原來我就是你學柔道的初衷啊”柯宇涵驚訝地手中無措，他再次把手放進了褲兜裏。

  “嗯算是吧。哇，我的教練好凶的，第一眼見到我的時候都沒打算教我，直接擺擺手：這麽小的小孩學什麽柔道啊。我立馬就反駁了我說：你才小，我都14歲了。教練一下子就懵了，我個頭就比他肚臍高上點兒。後來他好像是故意針對我似的，老是在教學的時候拿我做實例，我都不知道被他背摔了多少次”

  周君蘭氣急敗壞揮舞拳頭的樣子很可愛，柯宇涵忍不住笑出了聲，鼻子似乎也有些酸。

  “然後我就拚命學一直學我在武道室練，在家和管家練，時不時班裏的男同學調皮揪我的小辮子，我就把他們當作靶子練習那段時間，我的成績很不好，就是因為好多時間都用來學柔道了。”

  “就為了保護我嗎”柯宇涵覺得什麽東西沉重地壓著他的胸口，好像是一汪水卡在自己的喉嚨裏。

  “是的，就是為了保護你”周君蘭笑笑，她這句話說得很坦然，輕鬆到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瞞了柯宇涵三年多，卻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爆發。“過了有一年，我的進步讓教練都不敢相信，我當時才一米五五的小個子，卻把柔道班的所有男生全摔了個遍。直到我和教練切磋，才敗下陣來，我猜，他一定沒把所有的招式都教給我。”

  “也是對的，畢竟，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嘛。”

  “然後我就行動起來了，我當時還蠻蠢的，帶個口罩想當個女俠一般行俠仗義。在他們去找你的路上，我把他們攔了下來，接下來就是各種我所學的往他們身上招呼。在後巷、乒乓球桌、體育館的連廊還有好多好多地方，他們都曾經把矛頭指向過我。可我也不笨，超過五個人我就趕緊跑了。他們喜歡在你的桌洞裏放一些假玩具，於是我就往他們的書包裏放真老鼠他們喜歡在你的衣服上亂塗亂畫，我就一把墨水潑到他們臉上他們喜歡”

  柯宇涵突然起身，一把抱住了周君蘭。

  周君蘭滾燙的肩膀上似乎落上了一滴水，那是柯宇涵的眼淚。

  “謝謝，謝謝。”

  也許一點甜美的回憶，往往就能夠驅除人們心裏的陰霾，這也就是記憶的重要性，就算它不會隻保存好的過往，但是那些在汙穢中的一點光亮和潔淨，就足以讓處於困擾的人們相信，甚至堅信：這個世界，存在值得追尋的光明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