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傳來一聲雀鳴，悠長尖銳的聲音在山頂回蕩，雨收斂起了它的暴躁，雨勢開始變得飄搖，稀稀灑灑的輕柔，在午夜時刻展現了它溫文爾雅的一麵。

  屋內的音樂和鍾表報時停了之後，隻有火焰在壁爐裏燃燒的聲音，木頭被燒裂開來的聲音清脆，讓處在震驚中的徐萱玥緩過神來。

  “今天明，哦不，就是今天了，是你生日啊”徐萱玥說。

  柯宇涵起身將多餘的燈光關上，隻留上壁爐桌前的一小盞，泛著微弱的紅光。他反複看向鍾表的動作仿佛就是再等這一刻，他仰麵躺倒在沙發上，慵懶地伸了伸身子，像是困倦的洪流突然衝破了堤壩朝他襲來，他摘下眼鏡，將被子蓋到自己身上，打算睡覺。

  “哎哎，先別睡啊。”徐萱玥小步跑過來，蹲到他麵前：“今天好像是十五號，你生日我都不知道呢，生日快樂”

  “嗯，謝謝。不早了，該睡了。”柯宇涵將身子側過去。

  “天呐，是你的生日的話，那你打算怎麽過啊”徐萱玥跳回自己的沙發，盤起腿開始想象著說道：“先出去吃個飯然後去遊樂場不過你個呆瓜應該不太喜歡那種地方吧，要不去看電影對了，誰陪你去啊一個人過實在有些悲慘了吧，哎要不”

  “我打算在店裏看著。”柯宇涵背對著徐萱玥冒出這麽一句。

  徐萱玥一愣：“你打算在店裏開派對”

  “不。”柯宇涵否決道：“我打算和平常一樣度過這一天，照常接待顧客，照常做咖啡拉花，照常收銀算賬。”

  “這可是你的生日啊”

  徐萱玥爬過來，因為兩個沙發是垂直放置的，所以徐萱玥伸長了脖子的話，正好能看到麵對沙發椅的柯宇涵的側臉，她伸手點了點他的臉龐，柔軟又滑膩，這皮膚的狀態甚至比自己的還要好。這讓她有些不服氣，自己可是用了無數保養品的好不好

  “那又怎樣。”柯宇涵的聲音低沉，仿佛一半的神誌已經墜入夢境。“如果人類沒有發明年份這個概念的話，生日也就無所謂意義了不是嗎”

  “哪有你這樣說的那照這個邏輯，如果人類沒有發明房子，那是不是得一直住在洞穴裏啊如果沒有發明床，是不是該躺在石頭上呢”

  柯宇涵睜開眼睛，看了一下徐萱玥，她報以一個大大的微笑。他沒有說話，又轉過頭去，繼續睡覺。

  徐萱玥見他這個不理不睬的狀態，蹙起嘴巴表示不悅：“切，沒勁，呆瓜就是呆瓜。”

  她鑽回自己的被窩，故意翻滾地很大聲，煩躁地把手臂伸出拍到被子上。仰麵看向天花板，才發現上麵畫得是星空圖案。

  就這樣無聊地數星星數了一會兒，她眼花繚亂，也深深打了個哈欠，轉頭看到柯宇涵一動不動，似乎已經熟睡。徐萱玥歎了一口氣，將隱形眼鏡取下放到盒子裏，隨即關了桌子上的小燈，屋子裏頓時被藍色的光吞沒，那是皎潔冰涼的月光從窗戶裏投進。原來壁爐裏的火已經熄滅了，隻在黑乎乎一團殘渣中雜亂無章地裂著細微的紅光。

  雷聲轟鳴的雨夜似乎已經結束，屋外沒了凶猛地雨聲，隻能聽到雨滴從房簷上落下，這聲音也細小得可怕，徐萱玥的耳邊甚至傳不來柯宇涵的呼吸聲，就像自己睡在沉靜的山穀之中，無風無聲，寂靜地讓人發顫。

  徐萱玥盡量讓大腦放空，想要快速睡著，隻是這想法越強烈，腦海裏蹦出的牛鬼蛇神就越多，迷糊中她仿佛聽到了許多人在喊她的名字，蘇鑫、夏源、荀苒、黎洋、周君蘭，每聽出一個音色，自己眼前就開始浮現起那些人的麵龐，直到匯聚到一起後像泡沫一般在空中消散，不留半點痕跡。

  千篇一律擾人的喊自己的聲音中，徐萱玥清楚的聽到了另一個聲音。

  “其實沒必要去做些別的事情的。”

  徐萱玥猛地睜眼，應該是適應了黑暗，趁著藍色的月光，她清楚地看見了麵前的茶幾。

  “我已經很滿足了。”柯宇涵不知什麽時候轉過的身，他把胳膊枕在頭下，隻是眼睛還是緊閉，因為他的頭就在徐萱玥耳朵不遠，所以她聽得清晰。

  “你在說夢話嗎”徐萱玥試探地問道。

  “沒有。”柯宇涵在旁動了動身子，這微小的動作讓徐萱玥瞬間感到安心。“我是說，這個生日，我已經收到了禮物了。”

  “你收到了禮物”徐萱玥不解，她蜷起身子，問道：“誰給你的”

  “天空和雲朵給的。”

  “啊”

  “我是說，這場雨，就是它送我最好的禮物。”柯宇涵似乎睜開了眼睛，徐萱玥看到了兩處閃著光亮的圓點，在黑暗中閃著溫潤的光。

  “你神經啦這雨快把我凍死了好不好，要是在門內的不是你，我可能就得在外麵淋一晚上的雨了。”

  “可是”柯宇涵停頓了一下，安靜地氛圍裏，鍾擺在發出倔強的擺動聲。“可是這場雨，把你帶來了。”

  徐萱玥身子一怔，在黑夜的掩護下，臉上立即泛起了紅暈，她感到自己好像又開始發燒，腦袋和臉頰滾燙。要命的是柯宇涵的聲音極致地溫柔，這一點，直擊徐萱玥的內心。於是氣氛又被烘托到了適於表白的時刻，徐萱玥有了上兩次經驗，卻不敢再輕舉妄動，就這樣呆呆的愣著，打算讓柯宇涵繼續應回。

  聽到沒動靜，柯宇涵詫異地抬頭：“徐萱玥。”

  “嗯。”徐萱玥把頭埋在被子裏回應。

  “你聽到了嗎你就是我最驚喜的生日禮物。”

  “肉麻，不想聽。”

  “哦是嗎”柯宇涵笑笑，把被子裹緊了些，仰麵躺著，胳膊放到額頭上擋著月光。

  “那個”徐萱玥繼續說道，聲音細微，柯宇涵錯覺地以為旁邊的是周君蘭。“什麽意思，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呢”

  徐萱玥聽到柯宇涵在旁長舒了一口氣，他的呼吸聲似乎變得有些急促和大聲。

  “徐萱玥，你說喜歡是什麽”

  “那你說喜歡是什麽”徐萱玥反問。

  “不知道，我可能年紀還小，沒資格去理解這個詞。”

  “小年紀小怎麽了喜歡是從出生就可以擁有的情感啊。當你睜開雙眼，見到你的父母朝你微笑，他們將你照顧得無微不至，所以你因為喜歡，歡笑著回應他們；當你遇到第一個朋友，你們誌氣相投，喜好相近，於是你們因為互相喜歡，握手互稱好朋友；甚至當你見到一個可愛的小動物，小貓小狗小鳥，隻要你們像磁鐵一般互相相吸接近，那就是喜歡。這和年齡沒有任何關係。喜歡和愛不同，喜歡是個狂妄的詞，愛裏麵卻常常帶著收斂。”

  柯宇涵聽完這一段話語，呆呆地愣了一會兒，徐萱玥也看不清他的樣子。

  “想不到你理解得挺透徹的。”柯宇涵說。

  “那是。”

  “我，喜歡數學，尤其喜歡證明題，如果喜歡也是一道證明題，我要如何去證明它呢”

  “不知道，我數學不好。”

  這時，柯宇涵突然從沙發上起身，打開了茶幾上的燈。徐萱玥記得那光暗得像是草叢裏的螢火蟲，但是亮起的一瞬間，她還是因為眼睛刺痛而鑽回了被窩裏。

  “對不起，是不是有些亮了。”柯宇涵說。

  徐萱玥在被子裏理了理頭發，慢慢探出頭來：“沒事兒，倒是你，開燈幹嘛”

  柯宇涵聽聞，表情突然變得嚴肅，他低下頭沉思了一會兒，似乎起來得有些急，把想要說的話都忘了個幹淨。

  徐萱玥坐起，她的潛意識告訴她，這時候，自己不該躺著。她靜靜等待他回答。

  “我希望”柯宇涵捂住嘴巴，欲言又止，如果不是徐萱玥的錯覺，那就是柯宇涵的臉真的有些泛紅，她的心撲通亂跳，快要竄到嗓子眼。

  “我希望你不要把我下麵說的話，誤以為是表白。我，有自己的行事習慣。所以哎呀，我到底要說些什麽”柯宇涵撓著頭起身，到吧台接水。

  徐萱玥沒有動身，隻在沙發上看著他。

  咕嘟嘟灌下兩杯，柯宇涵的喉嚨得到了滋潤，腦子也逐漸清醒起來。

  “徐萱玥”柯宇涵像是把杯子砸到吧台的桌子上，語氣裏都帶著勁兒：“我想說的是，你的出現，就像是伸進我磁場裏的一塊通電線圈。”

  徐萱玥聽不懂這奇怪的比喻，所以他不知道柯宇涵因為緊張將比喻的對象弄混了，但是她願意微笑靜靜聽下去。

  “總之就是我的節奏被你打亂成了一鍋粥，但是最奇怪的是，我還樂在其中。”柯宇涵急躁地來回在吧台前徘徊，手舞足蹈，聲音慷慨激昂：“從家裏，從初中，那些經曆，我以為沒機會再回到以前的模樣，但是你做到了，雖然我到現在也不清楚怎麽回事兒，但這微妙得奇異，我很好奇，對你整個人都產生了強烈難以抑製的好奇。放假的這些天，我總是想要見到你，連我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喜歡。所以”

  柯宇涵突然站定，雙手擺在胸前，像是雙手捧著個籃球在那。

  “我想去證明它，我想證明我喜歡你。”他說完，大口喘著氣，仿佛說出這些話，耗費了他全部的力氣。

  徐萱玥眼睛裏很快有了淚花，她正式的點頭，一點點的下去，再一點點的上來：“那，你就證明給我看嘍。”

  柯宇涵一驚，似乎沒想到這麽順利，隨即喜笑顏開，笑得笑花兒一樣燦爛，隻有他自己知道，除了小時候第一次拿了滿分，他從沒這樣高興過。

  “你聽”徐萱玥突然把耳朵轉向另一方。

  “聽什麽”柯宇涵問。

  “雨停了。”